李勇强
(第三军医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重庆 400038)
从抽象的纷争到感性现实性
——环境哲学服务于生态文明的逻辑起点
李勇强
(第三军医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重庆 400038)
改变世界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现实性品格的集中表征。现代西方环境哲学脱离现实的人与现实的实践,从抽象的人或抽象的自然来构建抽象的哲学。面对绿色发展的时代模式和“十二五”时期我国绿色发展“国家的需要”,必须扬弃西方环境哲学的话语模式,在同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中构筑彰显中国特色的环境哲学,以服务于生态文明的建构。
抽象的纷争;感性现实性;环境哲学;生态文明
任何哲学均有着现实性品格,但旧哲学对现实的关注是不彻底的,主要是一种对世界的解释模式,马克思并不否定哲学对世界的解释功能,而是强调“改变世界”对哲学特别是作为“新唯物主义”哲学的根源性命义和价值所在。现代西方环境哲学囿于抽象的藩篱,要么把人归结为抽象的理性,要么站在“自然”的立场上把人看成被动的自然客体,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秉持一种抽象的阐释范式。环境哲学要提高服务于社会的能力,就必须整合和超越西方环境哲学的话语模式,把面向现实作为基本向度,自觉回应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型的生态文明社会的构建和绿色发展“国家的需要”。
马克思指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①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也认为:“每一种哲学自身也是一座符号建筑,它因此在与构成了历史和社会生活的其他交换样式的严格关系中被构成。哲学完全是历史的,它从来都没有独立于历史语境之外”,②即是说,任何哲学均有着现实性品格,但是,哲学对现实的关注只是一个前提性要件,通过何种方式和途径关注现实才是哲学的核心问题。马克思以前的哲学也对现实予以了一定程度的关注,不过,其对现实的把握是不彻底的,以为可以在绝对观念或抽象精神中找到建筑世界大厦的阿基米德点,这只能是游离于实践和时代之外,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总的来说是一种对世界予以解释和评介的话语模式,而不是改造世界活动中的方法和智慧。
作为建基于实践之上的“新唯物主义”哲学,马克思哲学认为,既要区别于以往的一切旧唯物主义,又要与黑格尔的“抽象理念”划清界限,就必须实现由“解释世界”向“改变世界”的功能转向。当然,马克思并不否定哲学对世界的解释功能,而是强调“改变世界”对哲学的根源性意义和价值所在。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以画龙点睛的手笔写道:“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③改变世界这是马克思哲学实践性与革命性的表征,是马克思“新唯物主义”之“新”的集中体现。当然,马克思主义哲学“改变世界”的特质不同于具体的实践活动,作为“思想中所把握到的时代”和“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所要把握的不是各种“实例的总和”,而是人类自己生活的“时代”和构成人类生活意义的“时代精神”,④并在与时代的接触及相互作用中塑造和引领新的“时代精神”,以“撬动世界”。
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决定于满足这个国家需要的程度。现代西方环境哲学已经诞生了半个多世纪,却一直面临着众多的诘难与指责,也一直未能成为主流的意识形态和哲学的主流话语。这主要是因为:现代西方环境哲学,无论是现代人类中心主义还是非人类中心主义都囿于抽象的藩篱,不是立足于“现实的人”和“现实的自然”,而是从抽象的人或抽象的自然来构建抽象的哲学。
1、抽象的理性: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的本根和母体。人类中心主义包括传统人类中心主义和现代人类中心主义。传统人类中心主义从自然的可分解、可计算与可还原性出发,把自然看作是一堆无生命的机械组合,鼓吹“人类至上”的方法论,人被允诺为价值世界的中心和非人类的主宰,号召人类以科学的皮鞭“拷问”自然,这是一种“强式”的人类中心主义。随着环境问题的日益凸显和非人类中心论的口诛笔伐,人类中心主义从“强式”走向了“弱式”的现代人类中心论。现代人类中心论着眼于全体人类包括后代人的整体性和持续性发展,用理性代替感性偏好,比强式控制的传统人类中心论更为明智,对自然的骄横态度也得以弱化,提供了反思人与自然关系的非真理的“不错”。但其局限于人的理性考量和化解生态环境问题,认为只要对传统人类中心论进行理性的改造,克服骄狂,就能既保全自然、又保证人类的整体与长远发展,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孤芳自赏”。它忘了,人的理性并非康德式的“先天”、“超验”或“纯粹”的范畴,而是在人与自然之间辩证的实践“对话”过程中生成并发展起来的。正如恩格斯所言:“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表现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学等的语言中的精神生产也是这样”,⑤理性、意识等观念归根到底是劳动的产物,是人在与自然“对话”的劳动过程中对外部自然的内化与积淀。
从抽象的理性而不是从现实实践出发,这只能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谓的“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是“从天上降到地上”来理解人的思维方式。这样,人就仅仅是这种“抽象”或“理性”的承担者,相应地,活生生的人类历史就成了理性之手促成的抽象的历史。但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绝非仅仅是理性中的和谐,任何抽象的观念都不能缓解现实、感性地摆在“现实的人”面前的人与自然依然紧张的关系。要知道:环境哲学不是“纯粹的理性”,不是脱离现实的国家、地区、种族和阶级界限的“全人类”的人类中心主义,不是单靠发发议论、从书本到书本的解读就可以摆脱人与自然博弈的非合作性危机。事实上,建立在人类整体和长远发展基础上的理性精神从来没有践行过,这只能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话语操作,人们更多是出于社会现实所决定的利益而不是出于全人类价值、理性来思考问题,美国拒签《京都议定书》、哈丁的“救生艇伦理”等就是对此最好的表征。
2、人消解于自然:“自然中心”的非人类中心主义。与现代人类中心论不同,非人类中心主义站在“自然”的立场上,更多的是把人看成被动的自然客体或消极、非历史的物质因素。正如有西方学者指出:“现代人与一棵橡树、一头狮子或我们身边的一片水域根本没有什么两样”⑥,人的历史和自然的历史是同一个历史,即自然史本身;相反,抽象的自然成了所谓的“积极”、“能动”的因素,现实的人却被视为不真实的“非存在”或“假象”,成了抽象自然的创造物、化妆或体现。
奈斯在论述其“生物圈平等主义”时强调人类需要实现从“狭隘小我”到“宇宙大我”的转变,即从本我(ego)到社会性的自我(self);从社会性的自我到形而上学的自我(Self)的转变和升华。奈斯特用“生态自我”(Ecological Self)来表征形而上学的自我,旨在表明这种自我必定是在与人类共同体、与大地共同体的关系中实现。⑦在《沙乡年鉴》中,利奥波德提出“大地伦理就是要把人类在共同体中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和公民”,从而消除人与自然的界限。⑧人类善恶的判断标准,就是看其是否有利于自然的和谐、完整、稳定和美丽。罗尔斯顿则以天文、物理和化学等为依据,通过使地球“尘埃化”,得出人只不过是茫茫宇宙中一粒微小的、运动中的物质“尘埃”,由此,“没有理由不把人类的能动行为也包含在自然之内。人类动物与其他一切动物一样,都受制于迄今所发现的所有的自然规律。”⑨史怀泽高举“敬畏生命”的大旗,反对人类对自然的积极性改造,因为作为改造自然的实践活动,必然导致生命“家园”原生态的破坏,“你的路意味着死亡。被你踩着的蚂蚁在那里挣扎,甲虫在艰难地爬行,而蠕虫则蜷缩起来。由于你无意的罪过,美好的生命之歌中也出现了痛苦和死亡的旋律”,因此,“敬畏生命的伦理要求所有人,把生命的一部分奉献出来”⑩,做一个“燃料的给予者”,去点燃人心中的敬畏生命的“光明”。
但是,他们忘记了,自然的壮观、生命的美丽,只能在人类的温饱问题解决之后才能发生,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花香鸟语”也无动于衷,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的衣不蔽体与食不果腹。“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⑪,人之为人,就在于基于自然又超越自然的实践性,在于人能够获得对自然的规律性认识,并凭借这种力量到达对现存自然的变革和超越,这种特殊的能动本质决定了要把自然中“沉睡着的潜力”解放出来,必然要求变革自然的原有状貌,而变革本身就意味着对原有环境的某种影响或破坏。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这个“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即是人类改造世界的对象化实践活动,不以改变世界为轴心的理论充其量只是精神层面上的理论的“一般”或不“彻底”的理论。环境哲学作为“现时代精神的精华”和时代性的产物,就必然反映现实社会的需要,就此而言,非人类中心主义也好,人类中心主义也罢,都必须从现实的人、现实的实践出发,在与现实世界的接触并相互作用中构建自己的理论“座架”。
当今世界,绿色发展模式已成为人类发展的一种崭新模式,其本质就是要使碳排放进一步下降的同时实现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长期以来,我国走的是“高能耗、高排放、高污染、低能效”的粗放型经济发展道路,在取得“辉煌战果”的同时,生态环境却遭到严重破坏,有些资源接近枯竭的“红灯”已经闪亮,据有关预测,中国45种主要矿产的现有储量,到2020年能够保证需要的仅有6种;中国化学需氧量排放总量居世界第一,远远超过环境容量;全国七大水系流经城市的河段90%受到污染。
面对世界绿色发展的时代模式和我国严峻的生态资源问题,党的十七大报告明确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循环经济形成较大规模,可再生能源比重显著上升。主要污染物排放得到有效控制,生态环境质量明显改善。生态文明观念在全社会牢固树立”⑫。十二五时期更是我国由“加快发展”向“科学发展”转型和绿色发展的关键时期,但就国际环境而言,气候变化以及能源资源安全、粮食安全等全球性问题更加突出;就国内环境而言,发展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的问题依然突出,主要是经济增长的资源环境约束强化。构建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的生态文明社会,已是顺应经济社会科学发展和绿色发展“国家的需要”,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可缺少的前提条件和必须完成的重要任务。环境哲学要“脱贫致富”,得到国家的认同和民众的积极参与,关键在于“到尘世粗糙的物质生产中去寻找”拯救地球未来的良方,在“同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中去描述人的“能动的生活过程”,即“经过思考的”、“有计划的”和“事先知道的”方式来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鲜活的生态实践,从而实现自身作为哲学应有的功能,即“改变世界”,这样,环境哲学也才能成为一门真正的“关于自然的人的科学”。
现在是到了脱离纠缠于“一个针尖上能够有多少个天使跳舞”这类问题的时候了,必须从抽象的纷争转向感性现实性,从抽象的“彼岸世界”来到现实的“此岸世界”,关注实实在在的“生态环境问题”,整合和超越西方环境哲学的话语模式,构建契合中国特色、表征中国话语和中国方案的环境哲学,以服务于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型的生态文明社会的建构。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121页。
②莫里斯·梅洛—庞蒂著:《哲学赞词》,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36页。
③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 57、72 页。
④孙正聿、杨晓:《哲学研究的理论自觉》,《哲学研究》,2011年第3期。
⑥keekok Lee.The Naturaland the Artefactual:The ImplicationsofDeep Science and Deep Technology for Environmental Philosophy [M].Lanham,Md.:Lexington Books,1999,p.182.
⑦ Neass A., “Self Realization:An Ecological Approach to Being in the World”,in Sessions G.,Deep Ecology For The 21st Century,Boston:Shambala Publishing,1995,pp.225-239.
⑧利奥波德著:《沙乡年鉴》,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94页。
⑨罗尔斯顿著:《哲学走向荒野》,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3页。
⑩阿尔贝特·史怀泽著:《敬畏生命》,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5年版,第27页。
⑪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229页。
⑫胡锦涛:《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旗帜》,《人民日报》,2007年10月16日。
B089
A
1671-2994(2012)01-0146-03
2011-12-08
李勇强(1976- ),男,四川宣汉人,第三军医大学人文社科学院讲师,西南大学科技哲学与生态文明研究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与环境哲学。
*本文系李勇强主持的第三军医大学2010年度人文社科基金重点课题 《生态文明视域内的人的发展研究》(项目编号:2010XRW07)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刘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