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梅,吴韵文,王君明
桂枝、葛根二者都是临床最常用的解表药,《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上篇”强调:“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之也。”黄宫绣因此称桂枝“止烦出汗,驱风散邪,为解肌第一要药。”[1]《名医别录》:“葛根,疗伤寒,中风,头痛,解肌,发表出汗,开腠理”。[2]所以葛根被本科教材《中药学》冠以“解肌”之名[3]。但关于此两者如何解肌,历来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桂枝解肌”这一术语历来界定不明确,诸家使用较为随意,各有所指。现多数医家认为桂枝是能够解肌,但其中又有所差别。总结历来各家学说,大概有以下几种:
桂枝辛温,入心、膀胱经;风邪伤卫,汗出恶风,桂枝可调达营卫,邪从表入,还需使其再从表出,以达解肌之效。如《本草纲目》所言:“桂枝透达营卫,故能解肌而风邪去。” 明代方有执认为[4]:“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也,常须识此,令勿误也。解者,救护而释散之谓也。肌,肤肉也。盖风中卫而卫不固,发热汗出而恶风,卫行脉外, 肤肉之分也。桂枝救护之,热粥释散之,病之所以解也,故曰:本为解肌。”
桂枝甘温助阳,辛温发散,入脾经以助脾阳,发散脾经之寒邪。《本草汇言》所言:“桂枝,散风寒,逐表邪,发邪汗,……去肢节间风痛之药也,气味虽不离乎辛热,但体属枝条,仅可发散皮毛肌腠之间,游行臂膝肢节之处。”故桂枝升发脾阳为其本也,因脾主肌肉。清代名医曹颖甫[5]:“寒湿凝滞于肌肉,阳气不达于外,仲师因立桂枝汤方,以扶脾阳而达营分之郁。”
清代大师黄元御独辟蹊径,在其所著的《长沙药解》中提出[6]:“桂枝,入肝家而行血分,走经络而达营郁,善解风邪,最调木气,升清阳之脱陷,降浊阴之冲逆,舒筋脉之急挛,立关节之壅阻,入肝胆而散遏抑极止痛楚,通经络而开痹涩,甚祛寒湿。”桂枝味辛甘性温,纯阳之品。按黄元御的提法入肝经,味温禀厥阴之气,微微温升,开散,可以调达肝经之阳气。由于黄元御将桂枝一药入厥阴经,称其能“升达厥阴风木之气”且临床组方用药甚是灵活,故后人称桂枝的用法在黄元御的手中达到了顶峰。但不论如何,凡用药需究其体用。《本经疏论》云:“桂枝能利关节,温经通脉。”桂枝之辛甘温通其经络,可助阳达表,以达解肌之效。
近人李阳波先生对桂枝解肌一说也有着相当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历代医家均作解除肌表之邪来理解,其实是大错特错。他在谈论《伤寒论》第16条时提出,此后半条仲师重在突出桂枝汤证与麻黄汤证的比较:麻黄汤主治脉浮紧,发热,汗不出,属肌表紧实之证,故又称麻黄汤所主之证为表实证。桂枝汤主治脉浮缓,发热而汗出,属肌腠松弛之证,故又称桂枝汤所主之证为表虚证。因此他认为“解(jie)肌”是针对麻黄汤之肌腠紧实而言,而“桂枝本为解肌”中“解肌”应为“解(xie)肌”。 “桂枝本为解肌”也应理解为桂枝汤的根本作用是为肌表的松弛即懈象而设的,因此他认为在临床上可以考虑用它来治疗某些重症肌无力和某些肌肉弛缓症。
葛根味辛甘,其性凉,黄宫绣认为:“清扬升发,能入足阳明胃经鼓其胃气上行,兼入脾经开腠发汗,解肌退热。”[3]风寒伤及太阳,传入阳明,则循经而痛,胃被寒邪阻滞,则气不得达表,气不宣通则郁而发热,葛根清扬升发,可肌解热退。黄宫绣还认为:“葛根一味,必其于头额面颊之处痛如刀劈(因阳明经循行面额),方谓邪传阳明,其药可用。” 进一步强调了葛根为阳明经之要药也。洪敏[7]等用葛根汤治疗一例发热恶寒,腹泻的孕妇,用药一付就热退泻止。
就葛根本身言,辛凉之性,气味皆薄,入脾胃经,能升发脾胃清阳之气。《伤寒论》以为阳明主药,正惟表寒过郁于外,胃家阳气不能散布,故以此轻扬升举之药,捷动清阳,捍御外寒,斯表邪解而胃阳舒展。所以葛根汤中仍用桂枝。葛根为阳明之主药,非阳明里热之专司,若已内传而为阳明热证,则仲师自有白虎诸法,非葛根汤之所宜用。阳明经证,由太阳经传来,法宜解表。风邪伤卫,恶寒、发热恶风,汗出脉缓者,宜桂枝汤;其得之伤寒,发热恶寒,无汗脉紧者,宜麻黄汤。若太阳、阳明经府合病,经证如初而府热未成时,只解太阳之经,不攻阳明之府,经热即泄,则府热不作矣。如经热不泄,则府证必作,以其府阳之盛也。阳明经府,皆主下降,外为风寒所闭,经络束迫,脾胃气郁,气不得下降,则逆冲于背,是以项背强直,与太阳大同,见项背强直,便是经府合邪,宜加葛根,清散阳明经府之郁遏。已知葛根为解散阳明热邪之要药,且张元素告诫后人说:太阳初病,未入阳明,不可服葛根发之,若服之是引贼破家也,若头颅痛者,可服之,实则是良苦用心,可知仲师遇此用葛根,实则是用葛根断太阳入阳明之路之意。
清代陈士铎《本草新编》[8]认为葛根入胃, 又入肺。吴仪洛《本草经解》[9]葛根入手太阴肺经。沈金鳌《要药分剂》[10]指出葛根入胃, 膀胱二经, 兼入脾经。从以上葛根归经的历史沿革来看, 葛根,亦入太阳经,亦散风寒,但又与它药不同。有医家认为麻桂苏防辛香温燥,发散而有损中气之误,藁本、羌活发散而有耗营血之虞。但葛根疏表不甚,对于伤风伤寒,温病热病,寒邪已去,标阳独炽,邪热伏于肌肉之间,非表非里,又非半表半里,葛根之性专解此肌。李成文[11]认为葛根归经如果不入太阳经,这不但不能解释解表药的概念, 而且也难以用归经理论阐释葛根发散透疹之功效,葛根在现代《中药学》中毕竟为发散风热药。张艳梅[12]等认为葛根解肌有三层含义:一为解太阳经俞之风邪;二为解阳明肌肉之风邪;三为使肌肉畅,腠理升,解肌透疹。总之,有人认为葛根亦入太阳,解表发散透邪外出。
以上是对各医家关于桂枝、葛根解肌的一个认识,也许不能尽于诸说,但若能寻此所及,也可有所得了。
“桂枝解肌”一说最早见于《伤寒论》第16条,“桂枝本为解肌”。但就《伤寒论》原文的前后意思分析来看,仲师之意恐是在告诫后人桂枝汤证与麻黄汤证的区别,意在说明桂枝汤治疗的是风寒表虚证之营卫不和,此处言“桂枝解肌”也并非是就桂枝单味药而言,因此有人认为桂枝有“解肌”功效是桂枝配伍作用。《伤寒论》第14条论述:“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某些医家认为桂枝非有解肌之功,他们认为若桂枝真可解肌,为何仲师遇项背强几几时,要于桂枝汤中加葛根,实则是桂枝非为解肌,亦或是桂枝解肌之力太弱,需以葛根为援军以救治,以解身困项强之疾。李杲认为:“干葛,气轻浮,能鼓舞胃气上行,生津液,又解肌热,为治脾胃虚弱泄泻之圣药也。可知葛根非太阳经之药,但仲师将葛根置于太阳病中,言: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及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桂枝加葛根汤中葛根是为了对抗麻黄、桂枝的发汗太过,以缓其性。另外葛根治疗项背强痛,则是由于风寒之邪客于太阳经,传即阳明,经络郁闭而出现项背强几几。故仲师此处用葛根配桂枝,是因为葛根入脾胃得中土之气,升发脾土之气,以治太阳不及所致的项背强痛。所以葛根解肌并非葛根独自之功,因其早期是风寒客于太阳,必用解肌表之邪的桂枝配伍,以达太阳、阳明同治之目的。如《伤寒论》第32条:“太阳与阳明合病者,必自下痢,葛根汤主之。”
葛根、桂枝二药,二者皆可“解肌”,但解肌的含义不同。根据以上分析来看,桂枝“解肌”观点有四:一是透达营卫而解肌,二是发散脾经之寒邪,三是入肝经行血分、走经络而解营郁,四是此“解(xie)肌”非彼“解(jie)肌”;葛根“解肌”观点有三:一是解阳明肌热,二是葛根解肌实为防证传经之药也,三是还有医家认为葛根辛散,亦入太阳。
本人认为桂枝“解肌”重点在于解太阳肌表之风邪,调达营卫而解肌,治疗风寒伤卫之汗出恶风,脉浮缓;葛根“解肌”重在解阳明之肌热,发热恶寒,项背强痛,二药合用,善于治疗太阳、阳明合病,即发散肌表之风寒之邪,又解肌退热以解阳明之郁热之邪,正如《伤寒论》第31条所说:“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 所以桂枝与葛根的“解肌” 作用,可以归纳为配伍作用更为惬意。
[1] 清•黄宫绣.本草求真[M].第1版,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58:12.
[2] 梁•陶弘景.名医别录[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32.
[3] 高学敏.中药学[M].第1版,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02,9:86.
[4] 明•方有执.伤寒论条辨[M].山西: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3.
[5] 清•曹颖甫.金匮发微[M].上海:上海医学书局出版,1936:24.
[6] 清•黄元御.长沙药解[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10,12.
[7] 洪敏,罗小宁,李赛美.经方退热临证心得[J].浙江中医杂志,2007,42(6):360.
[8] 柳长华.陈士铎医学全书: 本草新编[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9:159.
[9] 吴仪洛.本草从新[M].北京: 中医古籍出版社, 2001:93.
[10] 田思胜.沈金鳌医学全书: 要药分剂[M].北京: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999:1160.
[11] 李成文.葛根入肺经膀胱经探讨[J].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08,31(4):228.
[12] 张艳梅,王越,董大伟,等.葛根解肌作用及药理研究[J].黑龙江医药,2010,23(3):416.
[13] 熊曼琪.伤寒论[M].第2版,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