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帮夏衍成就《包身工》

2012-06-27 05:44杨建民
杂文选刊·下半月 2012年6期
关键词:包身工锭子夏衍

杨建民

即使今天读起,夏衍的《包身工》仍然是有丰富材料、有现代观念,同时笔带深情、有艺术感染力的优秀作品。在特殊条件下,这样一篇反映失去人身自由的女工非人生活的报告文学,得来自然也相当不易。

虽然《包身工》开始写作是在1935年,可作者初步了解“包身工”的情况,却是在更早的1929年左右。当时夏衍在上海从事工人运动,住在上海沪东一带。这里是工人区,几位也在做工运的同志便常在他这里落脚。从这些同志口中,他开始知道了有“包身工”这一特殊群体。后来,夏衍从一位在工人夜校任教员的冯姓女子那里,了解到许多关于包身工的事情,这就使“包身工”一词萦绕于夏衍心中了。终于在1935年,通过这位冯姓女子,夏衍认识了一位在日本内外棉纱厂做工的青年团员杏弟。在她们的帮助下,夏衍开始了实地具体观察。

为了看到包身工的生活情况,从四月到六月,夏衍每天半夜三点起身,步行到工房,在早上五点钟之前赶到那里,才刚好能看见包身工上班的情形。在作品《包身工》里,我们看到大量有关包身工被喊叫起床,因劳累而顾不得羞耻,相互踩踏,在离人不到一尺的马桶上很响地小便,女人“半裸体地起来开门,拎着裤子争夺马桶,将身体稍稍背转一下就会公然在男人面前换衣服”的状态的描写;这些“包身工”,早晨是四点半以前起床,简单洗洗之后,吃一些洋铅桶装的“浆糊一般的薄粥”;她们的定食是两粥一饭,早晚吃粥,中午干饭。粥的内容“可不和一般通用的意义一样,里面是较少的籼米、锅焦、碎米,和较多的乡下人用来喂猪的豆腐的渣粕!粥菜,这是不可能的事了,有几个‘慈祥的老板到小菜场去收集一些莴苣菜的叶瓣,用盐卤渍一浸,就是她们难得的佳肴”。这只是夏衍两个月辛苦“夜工”观察的一部分现象。

工厂里,连“猛烈的骚音”也会消灭,“不,麻痹了你的听觉,马达的吼叫,皮带的拍击,锭子的转动,齿轮的轧轹……一切使人难受的声音,好像被压缩了的空气一般紧装在这红砖的厂房里面,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声音,也绝没有使你的听觉有分别这些音响的余裕”。

为了使棉纱不容易扯断,车间里必需有喷雾的装置。“她们每天过着黄霉,每天接触到一种饱和着水蒸气的热气……身上有一点被蚊虱咬开或者被机器碰伤而破皮的时候,很快地就会引起溃烂。盛夏一百十五六度的温度下面工作的情景,那就决不是‘外面人所能想象的了。”还有“尘埃,那种使人难受的程度,更在意料之外了”。据夏衍看到和了解到的情况:“纱厂女工没有一个有健康的颜色。做十二小时的工,据调查,每人平均要吸入一百五十毫克的花絮。”

这一切,震动了夏衍。他要把这种可怕的生活状态写出来,而且不要虚构,完全“力求真实,一点也没有虚构和夸张”。文章中,夏衍不仅记述事实,还发表感慨:“美国哲人爱玛生的朋友,达维特·索洛曾在一本书上说过,美国铁路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那么我也这样联想:在东洋厂的每一个锭子上面,都附托着一个中国奴隶的冤魂。”“黑夜,静寂的、死一般的长夜。表面上,这儿似乎还没有自觉,还没有团结,还没有反抗,——她们住在一个伟大的锻冶场里面,闪烁的火花常常在她们身边擦过,可是,在这些被强压强榨着的生物,好像连那可以引火,可以燃烧的火种也已经消散掉了。不过,黎明的到来还是没法可抗拒的;索洛警告美国人当心枕木下的尸骸,我也想警告这些殖民主义者当心呻吟着的那些锭子上的冤魂。”二十多年后夏衍回忆当时写作的情形时,仍然认真地说:“她们的劳动强度,她们的劳动和生活条件,当时的工资制度,我都尽可能地作了实事求是的调查,由此,在今天的个人同志们看来似乎不能相信的一切,在当时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1936年6月,《包身工》在一家名为《光明》的半月刊杂志创刊号上刊出。作为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品的《包身工》,它的价值是不容忽视的。周立波曾在文章中评价说:它是“关于产业工人的一篇材料丰富、真情挚意的报告文学,在报告文学刚刚萌芽,工人文学非常缺乏的现在,它有双重的巨大意义”。可作者夏衍内心却真正感激帮助自己的冯女士和杏弟。他在后来的文章中称这两位女子是曾“替我搜集许多资料,给了我许多便利”的人;对于杏弟,他更认为是《包身工》那篇文章的最努力的“协力者”。由以上内容介绍,也可以清楚看出这一点。

【原载2012年4月4日《中华读书报·文化周刊》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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