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首先对古诗歌意象的性质作了界定,认为它属于书写条件下的物语,然后从约定性、可视性以及古诗歌意象所体现的汉民族的意象思维三个方面对古诗歌意象进行了阐释,最后得出结论:认为古诗歌意象具有类文字性质。
关键词:古诗歌意象意象思维类文字性
符号就是指一切具有言此意彼或指物性的表达现象,具体包括文字符号、从言语中抽象出来的语言符号、正在说的话语符号、图像符号和实物符号五大类,即“字语、词语、图语、话语”和“物语”(孟华,2008)。概括起来就是“言、文、象”三类。我们这里所说的古诗歌意象就属于“物语”的范畴。
孟华老师认为,一切并非为符号的目的而自然形成或人为制造出的可视物,由于人赋予其符号价值,使物成为某种命名对象或意义载体,这样的可视物就是物语,具体包括对象性物语和载体性物语两类。古诗歌中的意象就是诗人在诗歌创作中根据自己的主观理解赋予自然界中的某些物象或者社会事物、人物形象、生活场景等符号价值,使“物”成为某种意义意味或者意蕴的传达者,是属于载体性物语的范畴,但是这种物语又是以诗歌文本的形式呈现的,因此属于书写条件下的物语,跟我们熟悉可视物的物语是有区别的。此时的物语已经被汉字隐性书写了。下面我们将从约定性和可视性以及古诗歌意象所体现的汉民族的意象思维三个方面来探讨一下古诗歌意象的类文字性。
一、古诗歌意象的约定性
约定性是符号学的概念,是指符号能指跟所指相对固定的结合是由社会约定俗成的,索绪尔认为约定俗成性是语言符号的最基本的特征。语言符号的音义关系是由社会约定的,用什么样的“音”去表达什么样的“义”,人们说不出道理,具有任意约定性。
文字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系统,同样是具有约定性的。文字的约定性指的就是文字的字形与它所表达的对象间的联系是经过全社会的共同约定建立起来的,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理据性可言。尽管有的字形跟原型极其相似,但是这也要经过全社会的共同约定,毕竟人们的思维方式不同,观察问题的角度也不同,如果不加约定,同样一个文字就会出现几种截然不同的写法。而且世界文字呈现多样性的特点就是文字具有约定性的一个典型表现,如同样一个“衣”字,甲骨文写作,纳西文写作,这种差异性的出现也从侧面反映了文字的约定性。
跟文字类似,古诗歌的意象也是诗人在诗歌创作中多次使用某种物象或者社会事物、人物形象、生活场景来表达固定的情感,最后被约定俗成,成为某种意义的固定传达。此后,诗人在诗歌创作中,便约定俗成地加以遵循。下面以“梅花”为例进行说明。
在中国诗歌史上,“梅”是备受文人们青睐的母题之一。“梅”与“松、竹”并列为“岁寒三友”,与“兰、竹、菊”共享“四君子”之美誉,历来受到作家的反复吟诵。梅的吸引力经久不衰,究其原因,固然同梅开花时间之寒、生长之地之偏、风姿神韵之疏、香气之幽、风韵之清有关,但更是社会约定的结果,并且这种约定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
古诗歌中最早提到梅的意象是《诗经》中的《摽有梅》,诗歌用梅实成熟来感慨情爱嫁娶。可见,此时人们对梅的认识尚处于实用阶段,关注的是与农耕生活密切相关的果与材,并未涉及其花。此时的梅花意象是属于字语的。诗歌中的“梅”指的就是梅花本身。六朝时,梅“始以花闻天下”实现了从实用到审美的飞跃。不过,晋唐之际,梅花在人们眼中只是非常普通的早春花卉,没有什么意义承载,人们因之引发的感慨也多为物色荣谢、探梅寻春之类,如江总《梅花落》:“腊月正月早惊春,众花未发梅花新”。此时,人们注意到梅的花期之早,但仍将之归为桃李杏花一类的春日时艳芳菲,没有赋予其深刻的思想内涵。这时的梅花意象已经发展为词语,看到梅花想到的是早春之物,而非梅花本身。入宋以来,人们对梅的审美热情日益高涨,宋人的审美由外及内,更注重由事物的自然属性隐身出来的象征意义。此时,人们通过不断地品味咀嚼,梅斗雪凌霜、岁寒独放的特性日益凸显。宋代建立起来的文化象征,为后世提供了审美典范。此后,梅在诗人们的笔下成了诗人自我气质的载体,映射着文人雅士的人格品味和文化品格。梅被约定为表达孤高、不屑流俗的品格以及不怕挫折、敢为天下先的品质,并且受到诗人的青睐,延传至今。这时的梅花意象才成为载体性的物语,被约定俗成地成为某种意蕴的传达。纵观整个诗歌史,从六朝开始就没有出现过一首贬斥梅花的诗歌,可见古诗歌的意象跟文字一样,一旦经过约定,得到人们的认同,就会被人们遵循,不会轻易改变。在此需要强调一点,文字的物质铭刻性以及文本性的特点为古诗歌意象的约定俗成提供了条件。
综上所述,我们看出跟文字类似,古诗歌意象也具有约定性,并且这种约定性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二、古诗歌意象的可视性
可视性并不是指对事物原型和摹本的真实再现,而是一个视觉相似性的模仿关系。孟华老师认为,可视性“不是指物的形象或可见性,而是世界显示自己的符号化活动,是使物从不可见转为可见的符号生成机制。或者说,可视性不是视觉对象本身的物质性或可见性,而是看的行为,是隐藏在看的行为中的全部结构关系或者说对象的可见性何以可能的条件。”此处作者强调看的方式,但这种方式仍然是以视觉性的动作——“看”来把握事物的。
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文字是包含着异质性符号要素的综合体,是具有语言学特征(语言和言语)、一般视觉符号学特征(图象)以及自身的文字符号学特征(文字)的三位一体。与图像相比,汉字具有语言性、意义性,但是与汉语相比,汉字又具有文字性、可视性,汉字就是用可视性的方法来理解汉语的。索绪尔强调,“假如一个人从思想上去掉了文字,他丧失了这种可以感知的形象,将会面临一堆没有形状的东西而不知所措,好像初学游泳的人被拿走了他的救生带一样。”索绪尔的这句话也反映了文字可视性的特点。表意性汉字首先是营造一个想象性、视觉性画面效果,然后再暗示或意会出画面背后的语义。
古诗歌的“意象”一词本是中国传统诗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古人认为“意”是内在的抽象的心意,“象”是外在的具体的物象,“意”源于诗人之内心并借助于外在的“象”来表达,“象”就是“意”的寄托物。简言之,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诗人们在诗歌创作过程中,往往感到“言不尽意”,用逻辑语言不能完美地表达诗人心中之“意”,就只好“立象以尽意”,用意象诉诸感性来表达。古诗歌中的意象模仿的就是人的经验情感和思想等抽象的东西,并且使得这种抽象的东西具体化、可感化,具有了可视性的特点。跟汉字一样,古诗歌意象也是通过“象”来对“意”进行阐释与理解。此处以“竹”为例进行说明。“竹”具有苍翠的自然属性,具有纯姿、心空、体圆的形式美,还有比较耐寒的属性,这就为诗人赋予“竹”以人格美提供了基础。郑燮《竹石》中写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作者借“竹石”抒发了自己面对当时黑暗社会坚韧不拔、顽强不屈、毫不动摇的精神。平铺直叙固然也能说明作者的思想,表达作者所要表达的内容,但是没有借助于物象的表达效果好。
如果没有文字,人们也可以彼此交际,传达思想。同样,没有诗歌意象,人们也可以把他们的情感用语言平白直叙地表达出来。正如文字的出现加深了人们对语言的认识,意象的出现更利于情感的表达。
三、古诗歌意象体现了汉民族的意象思维
意象思维指的就是可视性地达到词义和语言的一种方式,实现了目治的“象”与耳治“意”的有机统一,图像中包含语意,语意又要借助于一种可视、可感、有理据的“象”表达出来。
汉字体现了汉民族的意象性思维,如象形、指事是通过字形直接描摹出的形象来表意,是一种写意性的“形体之象”;而会意则是通过几个意符相加所产生的意念形象来表意,因此是一种“意义之象”。无论是形体之象还是意义之象,都是一种通过写意的视觉形象来传达语言意义的造字方式,都体现了汉民族的“意象思维”。
古诗歌意象也体现了汉民族的意象思维,古诗歌中的意象就是借助于自然界中客观存在的具体的可感知的物象来表达抽象的不可捉摸的感情。感情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诗人们往往以实拟虚,使难见的情变成了可视的物,具有了可视性,使人切身感受,从而引起读者的共鸣。此处以菊花为例进行说明。
古人对菊花的爱自古有之,早在战国时代,屈原《离骚》诗曰“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菊花生命力强,在野外可以生长,特别是在其他花卉都凋谢的秋天开放,这种特性使人觉得菊花超凡脱俗,因此用以指代君子品格。自从陶潜的“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后,菊花便成了隐士的象征。东篱下悠然采菊的陶渊明以田园诗人和隐逸者的姿态,赋予菊花独特的超凡脱俗的隐者风范,菊花至此便有了隐士的灵性。而到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之后,菊花又成了饱经沧桑的勇敢坚强的斗士。元稹在其诗作《菊花》中写到:“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通过赞菊花高洁的操守、坚强的品格,表明诗人归隐田园的志向,表现诗人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品格。如果没有这个物象感情的表达、就是不直接的、不具体的,物的展示使感情的表达比较直观。
综上所述,古诗歌意象跟文字符号一样,具有约定性和可视性的特点,同时也体现了汉民族的意象思维具有类文字性。
参考文献:
[1]孟华.文字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
[2]吕会.在图像和文字之间——图形符号和汉字的比较研究[D].中
国海洋大学,2010.
[3]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岳艳红山东青岛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6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