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的官场生涯

2012-04-29 00:44燎原
党员文摘 2012年1期
关键词:书名官场乡镇

燎原

在同僚当中,肖桂国是个异类,他开博客、发牢骚、写官场感言。最近,他联络了几百个全国各地身处官场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80后,打算自费出本书,把各自的从政经历和感悟集中起来表达,书名就叫《“选调生”眼中的官场》。

选调生是中组部培养年轻干部的一项制度,选拔那些品学兼优的应届大学毕业生到乡镇工作,然后步步提拔,最终培养一批既有文化又懂基层的领导人才。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组部重启选调生制度,刚满30岁的肖桂国就属于这轮选调生。自2003年起,从基层乡镇党政办到现在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党校,他已经在官场混了八年多。在他的QQ里,有好几百个类似经历的年轻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仕途之路并不像前辈们那样顺畅,过过小日子还可以,但对那些曾经希望有朝一日“主政一方,造福百姓”的年轻人来说,生活却是痛苦的,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则已经被异化得面目全非。

入官场

“农民很辛苦,我就是希望能帮他们做点事。”梁婷说,后来才发现,要在基层做点事,很难,“我不过是这个庞大系统里的一分子,能做的,更多时候是适应而不是改变。”改变需要资源,但你不是领导就不可能拥有资源,当你真的是领导了,考虑的因素也变得繁多而复杂,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就不会想改变了。

今年30岁的梁婷,是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办公厅的秘书。八年前,当她大学毕业时,以选调生的身份来到广西凭祥市友谊镇任职团委副书记。

像她这样的选调生,在整个广西有近4500名。“我们是真正把他们当‘苗子来培养,让他们下得去、长得好、上得来。”分管选调生工作的自治区党委组织部的相关负责人说,“他们经过基层历练,再回到区直单位时,知道基层的艰苦,熟悉基层的工作,对百姓有感情。今后面对来办事的基层干部群众时,他们态度会好些,服务意识也强些,在制定政策等方面,他们也因了解基层而使政策的制定更切合实际。”

不过,就个体而言, “选调生”不过是个标签,他们进入官场的目的、混得好与坏,跟这个标签的关系其实并不很大。

肖桂国进入官场的第一站是广西梧州市苍梧县沙头镇党政办,他将自己当初踏入基层为官的原因归结为:从农村出来,总感觉做干部较体面,而且年轻也想打拼一番。

在镇党政办期间,肖桂国主要做张贴告示、预防山火、收发传真、打扫卫生、搞拆迁等工作。

在沙头镇政府里,稍上年纪的人都不会打字,因此文印室便成了肖桂国在基层工作的主要舞台,很多时候,整天的工作就是打字、复印、速印,有时一天要印上百份材料。备感苦闷的肖桂国,在和很多同到基层的同学交流时才知道,原来大家的状况都差不多:没有洗澡的热水,得烧柴火来加热;手机信号不好,得跑到楼顶某个位置打电话……寂寞、枯燥、乏味、无聊,极大地颠覆了他们想象中的官场生活。

基层的苦涩,覃夏也深有体会。她2005年毕业于华南理工大学,从繁华的广州回到相对落后的广西贵港城北区港城镇政府工作,主要在党政办打杂。“当时港北区一个科室就一台电脑——可那时我已经有笔记本电脑了。”在覃夏看来,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观念问题,总感觉当地政府没现代发展的意识。

在基层,抓计生和维稳是主要工作。盯紧越级上访的百姓,并和相关部门联动一起截访;整天跟在领导身后,做着枯燥乏味的会议记录……这和覃夏当初想的“去做一些关心民间疾苦的事情”,相去甚远。

逃离基层

2007年,覃夏终于受不了这些了,辞离官场。“这可能和我的性格有关,如果熬的话,也会有一官半职,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回忆起这段经历,覃夏说。

不过,大学生在基层究竟能改变些什么,也是个很难说清楚的问题。崇左市扶绥县岜盆乡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黄福威就认为, 由于乡镇没有财权、人事权,很多事情根本就没办法做,很多人包括基层领导,都不愿意呆在乡镇,一有机会就努力往县城挤。

在黄福威看来,进入公务员系统的大学生会写材料、懂计算机知识,他们在基层提拔比较快,对于其他基层干部来说,已经不公平了,其实这些大学生对基层的情况根本就不熟悉,做事的还是那帮“老人”。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体制问题之外,那些看不见的潜规则或许才是这些年轻人纷纷离开的真正原因。遇事首先想到的不是按程序走,而是托熟人找关系来摆平。

“一些甚至我都不认识的老乡,跑运输时车辆超载被查扣,都经常找我帮忙。”田林县人民医院的医生黄超说,尽管自己不在交警部门上班,但一般打个电话也可以搞定。

“即使不认识,喝两次酒,朋友一介绍就都熟悉了,打招呼也都会给面子。”黄超说,小地方就这点好处,遇事习惯找熟人,而且也能解决好。

在这样的社会生态中,基层政治的运行也就更加无视规则,而是依赖关系,战友、老乡、同学等等什么样的关系圈子都有。就连结不结婚,都是一门政治学问。尤其是对于一个外来者来说,最好的融入就是联姻。

“和当地人结婚的好处是,你会被认为这是扎根基层的表现,组织在提拔时,会优先考虑。”肖桂国说,一旦和当地人结婚,就成了顺利融入当地的润滑剂,别人在介绍你时,也不再直接说你的名字,而是强调“这是谁谁谁的女婿或老公”,如果嫁娶的对象是地方权贵,在提拔等方面有人帮说话,进步就比较快。

当理想遭遇现实的挫败后,这些年轻人也不得不面对这个年龄阶段所要面对的全部问题:买房、结婚、生娃、照顾父母等。于是,不少人选择了逃离。

升迁的感悟

对于那些留下来的人来说,努力往上走,当更大的官,也就成了人生可选择的为数不多的目标,但升官并不是靠一个大学生的身份就管用的。

对乡镇而言,你不是这个乡镇的人,就是外地人。还有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们,也会经常出来分食本就不多的升迁机会。“官二代”借助选调生的选拔制度进入官场后,没在基层呆几个月就坐“直升机”,步步高升,这在官场中为不少人所诟病。

在官场里沉浮,女性更显艰难。女人从政获得升迁,总是和情色过多地牵扯在一起,进而成为官场津津乐道的话题。梁婷等多位受访者也坦承,基层官场的男女关系确实比较复杂,在这样的官场氛围中,即使获得升迁的人真不是靠出卖色相获得的,也会被怀疑,甚至谣言铺天盖地传开。因此,对一些女干部而言,获得升迁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仕途的进步,忧的是官场的议论:她是谁的情人,她和谁有一腿……流言蜚语,不堪其扰。

这点,肖桂国也有体会。他正忙着主编的那本关于选调生的书,马上就要出版了,但他拟定的书名《“选调生”眼中的官场》却遭到了很多参与者的强烈反对。

开始肖桂国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反感的是“官场”二字。“在今天的社会,这个原本中性的字眼已多少被异化为藏污纳垢、色情、权钱交易等不好现象的代名词了。”肖桂国说, 所以身处官场的他们,不愿去面对“官场”这两个字的异化内容, 他们担心参与编写这本书会对他们的仕途带来不利影响。

这个书名提出后,QQ群里马上就有人发出措词强烈的声明:鉴于书名的性质,本人决定退出!

这让肖桂国的出版计划陷入了困境。“在基层,他们都算得上是高素质的政治精英,但一个书名都能引起这么大的波澜和争议,你说到底是他们改变了基层官场,还是这个庞大的官僚系统改变和同化了他们?”肖桂国说。

(张源荐自《南风窗》2011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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