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德里克.沃尔科特

2012-04-29 06:57约瑟夫.布罗茨基
西部 2012年2期
关键词:沃尔科特诗人诗歌

约瑟夫.布罗茨基

因为文明是有限的,所以在每一种文明的演化过程中,都会有中心不再能撑持的时刻。在这样的时刻,那保护文明使之不至于分崩离析的,不是军团,而是语言。罗马的情况是这样,在那之前,希腊也是如此。在这样的时刻,承担这种坚守工作的,是一些来自外省和郊野的人。跟人们普遍相信的观念正好相反,郊野不是世界终结之地——恰恰是世界展开之处。这对语言的影响不亚于对视野的影响。

沃尔科特生于圣路西亚岛,在他生长的地方,“太阳因为厌倦了帝国而降落”。太阳虽然降落了,但它加热了一口种族与文化的坩埚;这口坩埚比任何赤道以北的熔炉都要大,大得多。这位诗人的家乡有着真正的、《创世纪》里说的巴别塔;不过,英语在那儿是通用语。如果沃尔科特有时用克利奥尔方言写作;那可不是为了伸缩他风格的肌肉,或扩大他的读者面,而是为了表达他对自己作为孩子的言谈的敬意——那是在他沿着巴别塔盘旋而上之前。

诗人真正的传记跟鸟儿相似,几乎完全一样——他们真正的材料存在于他们发声的方式。诗人的传记存在于他的元音和齿擦音,存在于他的节奏、韵式和隐喻。一个人的作品本身能证明,他的存在是一个奇迹;从某种意义上说,还往往是一道福音。福音中的词句能比读众更彻底地改变作者的信仰。在诗人看来,词语的选择总是比故事的线索更具有生动的效果。正是因此,当最优秀的诗人想起别人给自己写传记时,就会感到害怕。如果我们想要了解沃尔科特作品的来龙去脉,那么这部选集就是最好的向导。下面是他作品中的一个人物的自我介绍,这完全可以被看作是作者的自我写照:

我只是一个红鬼,我爱大海,

我受过扎实的殖民教育,

我身上有荷兰人、黑鬼和英国人的血统,

我要么什么都不是,要么是一个国家。

这洋洋得意的四行诗句肯定是在告诉我们作者的情况,正如鸟唱告诉我们有鸟在旁边——即使你不看窗外,你也能知道。当他称自己是“红鬼”时,那带有方言特征的“爱”字告诉我们:他渴望得到“爱”。“扎实的殖民教育”很可能指的是西印度群岛大学,沃尔科特于1953年毕业于该校——尽管这一行还有更多的含义,我们在后面将会说到。至少,我们在其中听出,沃尔科特是在嘲骂这个主流民族的典型用语,我们还听出,当地人为受过那样的教育而感到骄傲。他在此处之所以说到荷兰语,是因为他的血统既有荷兰成分,也有英国成分。考虑到他所在的国度的性质,人们虽然也很关注血统,但不如对语言的关注那么多。取代荷兰语或者与荷兰语并行的——可能是法语、印度语、克利奥尔方言、斯瓦希里语、日语、某一部分拉丁美洲人所说的西班牙语等等——包括在摇篮里或大街上听到的任何语言。其中主要是英语。

第三行说到“英国人血统”时,明显是微言大义。在说了“我身上有荷兰人”之后,沃尔科特抛进“黑鬼”一词,从而把整个诗行的调子送入了一种向下转的爵士乐特点。因此,当调子向上回转到“英国人血统”时,我们感到了一种极为骄傲的感觉,确切地说是伟大的感觉;在“英国人”和“血统”之间,存在着切分音的猛然一击;这加强了那种骄傲自大的感觉。诗人的声音具有不甘卑微的情绪,但在节奏上又很确信,向上爬到了“英国人”这几个字的高调;正是从这高调中,诗人释放出他雄辩的力量:“我要么什么都不是,要么是一个国家。”这一宣言具有庄严的调子和惊人的力量;他以国家的名义说话,而无边的海洋围绕着他的国家。那种调子和力量跟这个国家以及海洋在程度上是成正比的。当你听到这样的声音,你就会知道:世界开阔了。当作者说他“爱大海”时,他的意思就是这个。

沃尔科特爱大海,爱了差不多四十年,因此,两边(指加勒比海南边和北边)的批评家们都称他为“西印度群岛诗人”或“来自加勒比海的黑人诗人”。这些定义像我们说救世主(指耶稣)是一个加利利人一样,显得很近视,而且有误导作用。它们具有简单化倾向,而每一种简单化倾向一律根源于对无限的恐惧感;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一点,那么我们的这个比喻是贴切的。当诗人渴望无限时,诗歌往往会战胜信条。这些定义力图把沃尔科特点染成一位地方作家,批评家们这么做明显存在着智力上和精神上的怯懦特征;这一特征可以进一步得到解释,因为,从他们的表白中可以看出,他们不愿意承认这位伟大的英语诗人是一名黑人。这也可以归因于他们彻底坏掉了的耳轮,或者,他们布满了像熏肉一样的纹路的视网膜。不过,当然啦,最善意的解释是:他们缺乏地理知识。

西印度群岛是一片很大的群岛,大约相当于希腊群岛的五倍。古希腊的行吟诗人用爱奥尼亚方言写作,而且也爱大海;如果我们仅仅用题材定义诗歌,那么沃尔科特先生最终所掌握的材料是那样的行吟诗人的五倍。确实,如果说有一位诗人似乎与沃尔科特具有许多共同点的话,那么,这位诗人绝对不可能是英国人,而是《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作者,或者是《物性论》的作者(指古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因为沃尔科特的描写能力真的可以跟史诗诗人媲美。不过,史诗中的描写相对比较沉闷;沃尔科特之所以能避免这种毛病,是因为他的国家缺乏实质性的历史,同时也因为他的耳朵对英语的感受力,这种感受力本身就是一种历史。

沃尔科特的诗行之所以能如此引起读者的共鸣,而且具有立体感;除了他本身卓异的才华外,更确切地说,是因为这一“历史”中充满了事件,因为语言本身是史诗的一种策略。诗人接触任何事物都会迅速产生大量的回馈和感应,他的触觉如同电磁波;而电磁波的声音是心理现象,其含义则类似于回声。当然,在他的国家,在西印度群岛,有许多东西可以接触——单单是自然王国就提供了大量的新鲜事物。不过,这儿有一个例子,它能说明沃尔科特是如何处理“月亮”这个主题的——这是所有诗歌主题中最难处理的一个——他让“月亮”自己说道:

慢慢地,我的身体产生了一个单音,

慢慢地,我变成了

一口钟,

一个椭圆的、脱离了躯壳的元音,

我变成了一只猫头鹰,

一轮光环,一团白色的火焰。

——选自《变形记·我/月亮》

下面这个例子则说明他自己是如何谈论这个最难处理的诗歌主题的——

一个月亮像气球一样从无线电站升起。

哦,镜子,整整一代人曾经在那儿渴慕你

的洁白、

你的皎洁;他们都没有回来。

——选自《来世》

此间的心理头韵几乎能使读者看到“月亮”(moon)这个单词中的两个“o”;这不仅暗示着这一景观具有重复出现的特性,而且暗示着观看它的动作也是重复的。后面说的是一个人间现象;对诗人而言,它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诗人写到了那些观看月亮升起这一现象的人,还写到了他们这么做的原因。这样的描写让读者感到震惊,因为,从真正的天文学的角度来说,那些黑色的椭圆形的天体和白色的月亮是平等的。我们在这儿可以感知到:经由“像气球一样升起”(balloon)这个词中的两个“l”,“月亮”(moon)中的两个“o”变成了“镜子”(mirror)中的两个“r”。事实上,这两个“r”只发一个音,而它们所表达的意思是“抵御反射”(resisting reflection)。我们还可以感知到:作者所谴责的既不是自然也不是人类,而是语言和时间。是绰绰有余的语言和时间,而不是作者的选择,造就了黑白之间的这种平等——沃尔科特生于黑白两个种族两极分化的社会中,而那些批评他的人则公然带有偏见,所以他们不会像他那样地关心种族分化问题。

简而言之,沃尔科特并没有简单化地宣扬种族自信——毫无疑问,这种自信会使他同时受到反对他的人和支持他的人的钟爱——他把自己比成“脱离了躯壳的元音”;而这个元音所属的那种语言是黑白两方所共享的。再说一遍,这一选择的智慧是他自己的,但更多地是他在语言上的智慧——更确切地说,是文字上的智慧,是黑对白的智慧。他只是一支笔,一支意识到自己在运动的笔;正是这种自我意识促使他的诗行具备了绘画一般生动的修辞效果:

处女与猿猴,少女与邪恶的摩尔人,

他们永恒的婚配依然把我们的世界分为

两半。

他是你用于献祭的野兽,在刺棒下吼叫,

一头黑色的公牛在浸透了它自己的鲜血

的绳索里咆哮。

可是,在落日一样橘黄的穆斯林头巾上,

在月亮一样的宝剑上,不管佩带的

是什么样的狂怒,都不是他那黑豹一样黑的

为种族复仇的欲望——带着纯生的麋香

和满身的汗水,冲进她的闺房;而是对月亮

变化的恐惧、对某种绝对存在的腐败的恐惧,

像白色的水果

被弄熟后失去了肉,但变得双倍的甜。

——选自《山羊和猴子》

这就是“扎实的殖民教育”的全部含义,这就是“天生就会英语”的所有意义。沃尔科特本来可以宣称他天生就会希腊语、拉丁语、意大利语、德语、西班牙语、俄语和法语,而且这些语言在这儿具有同等的权利;因为使用这些语言的有荷马、卢克莱修、奥维德、但丁、里尔克、马查多、洛尔伽、聂鲁达、阿赫马托娃、曼杰尔斯坦姆、帕斯捷尔纳克、波德莱尔、瓦莱里和阿波里奈尔。我说的不是他们对沃尔科特的影响——他们是他血液中的细胞,不亚于莎士比亚和爱德华·托马斯;因为诗歌是世界文化的精华。在那些因为被撒了尿而发育不良的树木之间,有一条“蜿蜒穿行的泥路,像一条飞跑的蛇”;如果这个比喻能让世界文化更加可感,那么向这样的泥路致敬吧。

沃尔科特笔下的抒情主人公就是这样的泥路。文明的中心已经变得空洞;他是这文明的唯一的守卫,他站在这条泥路上,看着“鱼扑腾着,弄出涟漪/涟漪嫁给了宽阔的港口”;而在港口上空“云彩像被烧掉了的纸,边缘翻卷着”;还有“电话线唱过一根根电线杆/ 那些电线杆滑稽地模仿着透视法。”沃尔科特具有约瑟夫·班克斯那样敏锐的视觉,只是当他的目光专注于某一“被锁在自己的露水里”的植物或物体时,他能做成任何自然主义者所无法完成的事情——使它们变得生机勃勃。为了能生存下去,诗人所在的国度不亚于诗人,肯定也有这种需要。在任何情况下,那个国度总会对诗人有所报答,因此,才有下面的诗行:

慢慢地,那水老鼠提起它的芦苇笔,

慢悠悠地涂抹着;白鹭

在泥板上踩出了象形文字……

这不仅仅是在花园里给生物取名字——有点晚了。沃尔科特和他的世界已经离开了乐园——他是因为品尝了知识果,他的世界是因为政治史;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诗歌属于亚当。

“勇敢的第三世界啊!”他在别处惊叹道,他赋予这声惊叹的,除了简单的痛苦或恼怒,还有更多的东西。这是他对某种在胆量和想象方面的失败的评论,这种失败比纯粹地方性的失败更加严重;这也是他对没有意义但又非常丰富的现实的回答,论其粗陋,有如史诗。被废弃的、修得过长的飞机跑道,退休公务员住的要塌倒似的大楼,放满了波纹铁的小房间,只有一个排气管的近海轮船——咳嗽得像是“从康拉德作品中出来的船骸”,长着四个轮子的尸体(从堆满了垃圾的公墓里逃出来,经过国际共管的金字塔时,他们的骨头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无可救药的腐败堕落的政客和想要取代他们的不学无术且以斗为乐的年轻人以及喋喋不休的革命的废物,“鲨鱼的鳍造型优美/它们用锋利如剃刀的牙齿撕裂我们这些小鱼苗”。在某一个国度里,“在你找到一本书之前,你得打破自己的脑袋”;在那儿,如果你打开收音机,你会听见一条白色的巡航船的船长坚持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座被飓风刮坏了的岛屿上的免税商店重新开张了;在那儿,“不管穷人们抓住了什么样的屁股,他们还是穷人”;在那儿,有人在总结国家所得到的政治密约时说:“我们曾经带着锁链,但是锁链使我们联合起来,/现在,谁还带着锁链——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事——谁又在破坏锁链”;在那儿,“在它们外面,那被点燃了的红树林陷在沼泽里,/朱鹭正在为能上邮票而演习。”

在西印度群岛,不管人们接受还是拒绝,殖民传统依然是一种具有催眠作用的存在。沃尔科特想方设法要打破施于这种存在的咒语——他的方法不是那种为着一种并不存在的过去把自己投入到“语无伦次的思乡病”之中,也不是在那种由已故大师们所创造的文化中为自己增添一个龛位(首先,由于他的才华范围很广,他可能不适应那样的龛位)。他的写作信条是:语言比它的主人或仆人更伟大,诗歌因为是语言最高级的版本,所以是两者进行自我改良的工具;比如,诗歌是一种途径,可以帮助你得到一个超越阶级、种族或自我限制的身份。这只是简单的常识,也是现有社会变革最可靠的项目。不过,诗歌是最民主的艺术——它通常起始于胡涂乱抹。从某种意义上说,诗人真的像一只鸟,不管它落在什么样的树枝上,它都会唧唧喳喳,它总是希望有一个听客,即使听它的只是一些树叶。

这些树叶——生命——或沉默不语,或咝咝作响,或枯黄凋谢,或四季常青——关于它们的萎靡和投降,沃尔科特有足够的了解;因此,当你看到包含下面这些诗行的书页时,他会让你把目光移开:

多么悲哀啊,那恶棍喜爱被胡涂乱抹的墙,

多么美啊,那些陈旧的毛巾的破样,

那些凹陷的炖锅忍耐着

似乎滑稽得要命……

当你继续开始阅读,你会读到:

……一个女人头发都快要白了

她把手帕折叠起来,折痕是那样地深……

明确地认识到这一点,会让人灰心,但这灰心不是现代派的绝望(这种绝望往往只是掩饰一个人不安的优越感),传达这一点的调子跟它后面的心态一样坦然。那使沃尔科特的诗行从歇斯底里的调子中摆脱出来的,是他的这一信条:

……时间把我们变成客体,使我们

天生的孤寂迅速繁殖……

这导致了下面的“异端思想”:

……上帝的孤寂流转在他最小的造物里。

在这一带,或在热带,没有一片“叶子”会喜欢听到这样的话,所以叶子们很少在听着鸟儿唱这首歌时鼓掌。那紧随其后的,甚至是一种更大的寂静:

所有的史诗连同书页都被刮跑了,

连同那些精打细算都被刮到了泛黄的纸上,

所谓史诗,就只是这些书页……

此间的答案并不存在,这在许多诗人身上,以许多种方式,所产生的最终结果是沉默——因果之间声名狼藉的均衡,或者说,同义反复。那使沃尔科特避免处于某种悲剧性状态的,不是他的雄心,而是他的谦卑;以他的情况而言,这种状态不仅是应得的,而且是悲剧性的。是谦卑把他和这些书页装订成了一本紧凑的书:“……不过,我是谁……在成千上万人的脚后跟下/我跑向他们的名字被呼叫的地方/他们共用一个名字:索德尔!……”

沃尔科特既不传统也不现代。我能想到的任何“主义”和与其并生的“主义者”都不适用于他。他不属于任何“流派”:在加勒比海地区,有各种各样的鱼,但没有那么多诗歌流派。有人可能喜欢把他称为“抽象现实主义”,但是现实主义可以被定义为“形而上”的,也可以被定义为“形而下”的。这种定义可能还带有散文意味。他可能属于自然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意象主义、隐逸派、自白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是吸收了北半球所能提供的各种各样的风格,就像鲸鱼吸收了各种各样的浮游生物,或者,像画笔吸收了各种各样的颜料。现在,他有了自己的风格,而且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他在节奏和体裁方面具有令人嫉妒的多样性。然而,总的来说,他倾向于抒情性的独白和叙述性的笔法。他的这种倾向,再加上循环往复的写作倾向,以及诗剧写作,再次暗示着沃尔科特的史诗特征,也许现在该谈论一下他的这一特征了。将近四十年来,他那些充满活力的、不动声色的诗行如同潮流,一直不断地冲进英语,凝结成一片诗歌的群岛;没有这一群岛,现代文学的地图将只是一张墙纸。他所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或“一个世界”,而是一种无穷感;这种感觉体现在语言中,也体现在海洋中。他的诗歌中一直有海洋出现:作为背景或前景,作为主题或韵律。

换句话说,这些诗篇表现了两类无限的事物——语言和海洋的融合。我们必须记得,这两个元素的共同母体是时间。如果进化论,尤其是提出我们人类全都来自海洋的那一部分理论,符合一定的逻辑的话,那么,在主题和风格上,沃尔科特的诗歌是物种进化最高级也是最符合逻辑的例证。他生在这样一个边缘地带,英国和大西洋的十字路口,两边的波浪都能到达那儿,但结果是都会后退;他真的很幸运。在沃尔科特的诗行、思想和生活中,同样保留着这样的运行模式——到达岸边,然后又返回地平线。

打开这本书,你就会看到,“灰色的、铁灰色的港口/展开在海鸥铁锈色的翅膀上”,你会听到,“天空的窗户吱吱嘎嘎地/ 在被弄斜了的铰链上反转过去”;你会得到警告,“在这个句子的末尾,雨将开始下来,/在雨的边缘,一片帆……”这是西印度群岛,是那个历史清白的地域,它曾经把轻快帆船上的灯笼错认为是地道尽头的明灯,因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实际上这是地道入口处的灯。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既发生在群岛上,也发生在个人身上;在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岛屿。然而,假如我们必须把这种经验注册为西印度经验,然后把这个地域称为西印度群岛;那么,就让我们这么做吧。但是,也让我们阐明:我们在心里应该记住,这个地方是哥伦布发现的,英国人曾经把它当作殖民地,而沃尔科特使它永垂不朽。我们还可以加上一点,使一个地方具有抒情本体的地位,比发现或开发某种业已被创造出来的东西,是一种更具想象力、更加慷慨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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