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原讲会

2012-04-29 06:17郑晓江王令策
寻根 2012年2期
关键词:阳明良知

郑晓江 王令策

青原山位于江西省吉安市河东乡南境,上有创建于唐神龙元年(705年)的禅林重地净居寺。禅宗七祖行思在曹溪山南华寺受六祖慧能传法,于神龙元年到青原山创建寺院,传布佛法,发展为禅宗南宗的青原法系,在禅林具有极高的地位。其实在吉安这块土地上,不仅产生了青原行思,宋元之间,还产生了欧阳修、杨万里、文天祥等一批彪炳青史的著名人物,及至明正德(1506~1521年)、嘉靖(1522~1566年)年间,又出现了以邹东廓、王时槐、聂豹等人为代表的江右王门学者,他们为阐述传播王学和发展当地文化事业,创办了阳明书院,更是为丰富庐陵文化内涵作出了重大贡献。

据载,王阳明本人游过青原山,且极有可能曾开坛讲学,可惜没有形成固定的、有规模的讲会。据《阳明年谱》记载,正德十五年(1520年)六月,王阳明到达赣州,于十月“至吉安,游青原山,和黄山谷诗,遂碑刻”。但是,形成固定的、有规模的青原讲会一直为王阳明之夙愿。邹东廓在谈到青原讲会的由来时说:“先师之会,先师尝命之,乃今十有四年,始克一集。”阳明殁后,其门人弟子果然不负师望,将青原山建成为全国规模最大的讲会地之一;明代以后,儒学之讲会已蔚为风潮,遍及城乡,影响巨大。

据考察,讲会一词源于佛教,主要含义是讲经会或传法会,形式是众人齐聚在一起相互切磋体会或请大德高僧传法答疑,以提高对佛法的理解,并指导自己的修行。儒家在修学及教化活动中,吸收了佛教的讲会形式,并在明代掀起了一股在知识界影响巨大的讲会风潮。江西吉安是阳明学者活动的中心之一,讲会活动在吉安非常兴盛,其中又以青原讲会规模最大、最具代表性。明嘉靖间,青原讲会每年春秋二季举行,是王门弟子在江西活动的中心,其时规模巨大、影响深远。

去年,我们组织来自日本福冈教育大学、台湾大学、中山大学、扬州大学、浙江省社科院、台湾中研院、台湾师大及省内专家学者20人,以青原山为中心,并旁及丰城、吉水、安福、泰和的讲会,取名为“青原讲会”。

儒家讲会不同一般的知识传授,而是“讲诸己”,是讨论“身心性命之学”,是“求道”之“自得”而非“求知”之“游谈”,是“躬行”而非“空谈”。在讲会中,倡导恢复古之朋友“成德责善”之情谊为号召。《易传》兑卦象辞:“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论语》云:“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孟子》也说:“友也者,友其德也。”可见,“朋友”并非仅仅感情投合,亦非物质及精神上的互助,更是一种进德修业的同道;朋友不应仅仅是趣味相投,更应该是“以友辅仁”、以道义为连属的关系。

丰城会讲。众学者来到龙光书院,青原讲会的首次演讲正式开始。由台湾大学博士、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员林月惠女士主讲,题目是《阳明后学的学派及精神内核问题》。林女士说:“抵达丰城的时候,我们参访李材故居,我想起朱熹的《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后来看到宋朝时期‘源头活水的牌匾,虽然字迹斑驳,但仍受到感动。尤其当我们走进龙光书院时,在门口就看到朱子所写的《心广堂记》,我就想:我们的心有多广,我们的世界就有多大;我们的心有多广,我们看到的世界色彩也就多元缤纷。所以一进到这里,自然就想到朱子在鹅湖之会的和诗中所说的‘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事实上,不管是个人的生命,或是家国的生命,还是未来的世界,每个人都在寻找内在的‘源头活水。我们为了这个‘源头活水而生活。例如:为了这个‘源头活水而从事学术工作,为了这个‘源头活水而从事教育工作,也为了这个‘源头活水而从事士农工商各个行业。”

吉水会讲。吉水县位于赣江中游、江西腹地,自隋朝建县至今已有1300余年的历史,自古以来敦教重学,文风昌盛,代有俊杰。自唐至清,吉水有进士552人,其中状元6人、榜眼3人、探花3人,出现过“一门三进士,隔河两都堂,五里三状元,十里九布政”的人文盛况,养育了杨万里、解缙、罗洪先、邹元标、毛伯温等一大批名人学士。

进入吉水县的第一站,是凭吊杨万里墓。墓在黄桥塘村西南莲花形山坡的东南面,占地面积约数百平方米,形制犹如一顶官帽。墓体坐北朝南,墓前有碑石,后有一道围墙,墓碑上刻着“宋杨万里公墓”六个大字。墓葬附近还有抵柱桥,是杨万里生前读书、作诗之处。

众学者在墓前祭拜并诵诗若干即前往罗念庵当年隐居的石莲洞。石莲洞,位于吉水县阜田镇以北七公里处的万华山下、一片平畴之中。明嘉靖间,罗洪先因奏事被贬归里后,欲觅一处潜心著述、修身养性,发现此洞幽静可爱,又有梅花遍地,既奇又傲,十分契合自己的脾性,立赋《四月至洞见梅花》诗一首道:

春日初临已艳阳,石门自启入青苍。

莫言洞里无供给,已因梅花到骨香。

罗洪先入住石莲洞后,潜心研究王阳明良知之学,三年间不曾离开半步。在这里,罗洪先还编制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分省地图集—《广舆图》,并首次使用比例尺,为中国地图的发展提供了极为宝贵的范式。

石莲洞内有大小洞穴八九处,最高处10米左右,面积约300平方米,可容数百人憩息。洞壁黝黑之中又显出一些白色,形态各异,有似人者,又有呈飞禽走兽状者,天然之趣,栩栩如生。穿过主洞,后面是副洞,像厅堂,若厢房,再往后走又有几个小洞,洞洞相连,纵横交错如迷宫,要猫腰侧身方可进出。

下午两点,讲会开始。这堂讲会由中山大学张卫红博士主讲,题目是《罗念庵之学》。只听张博士娓娓道来:“念庵思想发展的脉络,学界一般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即早年‘见在良知说,大概有十余年,基本在1530~1540年;第二个阶段,因为实践王龙溪的见在功夫不得力,转而从宋儒的濂洛之学、主静致虚功夫中寻找资源,从而转向主静功夫,差不多又是十年。主静功夫做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在学理和实践上还有毛病,所以又有了转向,这也是他跟聂双江不一样的地方,提出了‘收摄保聚说,这是第三个阶段。但在我看来,还应该有第四个阶段,这个阶段时间较短,是在他去世前两年,尤其是临终前的几个月,他对良知的体认已经接近熟化境界,但因为留下来的文献资料比较少,所以对他临终前的化境,学界至今留意不多,不够重视。但我认为如果全面地考察念庵之学,这个阶段尤其应该注意。”

离开石莲洞,下一站是青原山净居寺,妙安大师亲立山门外面迎接。

在净居寺内藏经楼,由台湾中研院研究员吕妙芬以“阳明后学与讲会活动”为题开讲,她说:“我常问一些长期从事宋明理学研究的学者是否有信仰。果真许多人都有(佛教、天主教、基督教都有)。我相信这绝非偶然,而是有某种思想和生命特质上的关联性。我讲这些看起来好像与阳明学研究无关,但我相信有关系,因为我们在接触和解读文献时,其实常常是带着自己的经验、自己对生命思索的问题进入的。我相信这个关怀及切入的角度,是会在相当程度上影响我们对这些人与文本的理解,甚至影响我们的选题与写作……我们从理学家的传记和文字可以清楚感受到,许多理学家生命中都经历过一种很接近确立自己信仰立场的过程,或出入佛老数十年,或长年浸润在举业中,最终他们决定以儒家圣贤之学为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在。”

安福讲会。这场主讲者有两位,分别是台湾师大博士朱湘钰女士及北京大学博士后、扬州大学讲师程海霞女士。朱湘钰女士所讲为《邹东廓之学》,程海霞女士讲的是《王时槐之学》。

泰和讲会。这是青原讲会活动的最后一站。车子开进了蜀江古村,但见青砖黛瓦,白灰勾缝,卵石路面,古典风味,一块块笔力遒劲的匾额,一处处美丽如诗的风景,都在无声无息地告诉你这里曾经的辉煌和骄傲。村内有两座明朝建筑,一为崇德堂,一为复亨堂。

至于村中戏台、探花石、解元石等之类,无不保存完好。自崇德堂大门往里走去,先后有“五经科第”“三世宪台”“封荫”“鸣阳三凤”“奕世翰林”“朝天八龙”“宫保尚书”“兄弟尚书”“进士”“举人”“徵荐”凡十余块匾额映入眼帘,每块匾额之后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

村民们早就知道了举办讲会的消息,听讲的既有黄口小儿,也有耄耋老人,这是在任何一所高校、研究院内都无法见到的场景。

这次演讲有两场,第一场为《罗整庵之学》,主讲者是江苏省社科院哲学所所长胡发贵,第二场是台湾学者朱湘钰主讲《欧阳南野之学》。胡发贵谈到:日本学者山井先生将罗钦顺与王阳明、湛若水、王廷相列为明中叶四大思想家。在黄宗羲看来,罗是明代思想史上“有见于道”的大儒。冯友兰认为罗的学术成就,标志了“前期道学的高峰向后期道学的高峰转化”。罗被誉为“宋学中坚”。“中坚”之说固有理学道统之见,但它也反映了罗钦顺在心学风靡之际,不跟风、不盲从的特立独行的学者品格。而从学术史的意义来看,他的固守宋学立场,客观上丰富了当时的学术形态,又推进了程朱理学继续向前发展。他的努力,为理学的赓续相传,起到了重要的承上启下的学术桥梁作用。

朱湘钰博士谈到:我认为欧阳南野在江右学派是第一代门人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如果就根器的利钝来讲,相较于江右学派其他的人,南野对于良知学的理解具有一个利根,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做功夫一定要把握这个良知本体,要从本体上用功,而不是说我要怎么样去求这个良知。这或许也是当年阳明指派他担任教授的一个缘故。因为他根器很利,所以他能很快地掌握“良知学”的要旨。南野大概在三十岁的时候就提出了“循良知”这样一个为学宗旨,就是“念念循良知”,每一个念头都顺着你的这个良心。

作者单位:江西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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