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文化的演剧艺术

2012-04-29 00:44李惠康
上海戏剧 2012年2期
关键词:演剧于成龙杰作

李惠康

陈云发先生由“艺术访谈”、“艺术传评”和“从艺大事记”三部分组成的新著《菊坛大净写春秋·尚长荣》——动人以情的记实、引人入胜的写真,令人一气读完,抚心断想迭出。

在中国戏曲界,像尚长荣先生那样出自梨园世家而成名的演员不少,但其中“衣钵相传”过多,“文章自得”太少。尚长荣首先是个出类拔萃的艺术名家,但他不仅拥有前辈的“衣钵”,还寻找到了“自得”的感觉,从自己所能“学到的、积累的传统精华激活、用好”出发,致力于另辟蹊径的艺术创造。

谁能忘记,当初他从陕到沪,来回奔波,加盟上海京剧院的见面礼——惊世杰作《曹操与杨修》?

那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他在舞台上现身说法一位胸怀雄才大略、渴望群贤毕集的曹操,赏识他刻划这个历史伟人既爱才若命又神威难犯的性格特征所展示的悲剧形象,并为“这一个”曹操形象透出耐人寻味、发人深思的炽热意蕴而激动、震惊!我也是在那时候,从他的曹操形象中又看到先贤谢榛在《四溟诗话》中所向往的那种情景,即“人不敢道,我则道;人不肯为,我则为之”的“英雄气象”,更为他能在曹操身上找到古今交汇的契合点,深入剧情、创造角色,使博大精深的传统京剧获得现代艺术品格而大为感佩。

然而,包括我本人在内,在尚未读到这本书之前,又有几多人知道他——当初从发现剧本时的激动不已,夜不成眠;到后来如何造型、怎样表演的反复求索,以致见地独到、别开生面的心路历程。这又何异“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人间词话“第三境界”?

更使我大为感佩的,还在于他“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的探索、创新的走向,坚定不移,奋斗不息,继《曹操与杨修》之后,接二连三地在《贞观盛事》和《廉吏于成龙》中延续、发展、提升。作者将以上三大杰作视为尚长荣先生的“三部曲”。而这“三部曲”恰恰相继产生在我国改革开放新时期不同的发展阶段。贞观盛事离不开魏征的无私无畏、实话实说,及其唤醒唐太宗清醒的意志、敞开一代明君纳谏的情怀,激起观众的情感共鸣,产生广泛的现实联想;于成龙的所思所想、善作善为的为官风范,让一位省委书记由衷而发:“看了这个戏,使我们知道了老百姓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官……”国家主席胡锦涛观后赞叹此剧的“警世意义”。

尚长荣演绎的曹操、魏征、于成龙三大舞台形象,令人亲切地感受到他的艺术创造不仅与时俱进、不断更新,而且连续选择从演绎官场人事沧桑切入,向世人揭示人性的深沉和意向的崇高。用他自己的心得而言,那就是:“在于对题材、人物形象的选择,在于如何找到既取信历史又关照现实、既激活传统又融入时代的内容和形式。”这话说得何其简明,又何其鞭辟入里!

“演戏演到最后,是演文化。”

——这是尚长荣先生在“艺术访谈”中的一句名言。

演戏未能达到“演文化”的高度和深度,乃是当前戏曲界比比皆是而又习以为常的普遍性现象。

古往今来,凡是创造性的艺术,不仅总是刻着民族的、时代的和社会的鲜明印记,而且亮出艺术家个人的艺术特征。“三部曲”作为尚长荣先生创造性的舞台艺术的生动写照,也生动地启示出演剧艺术的神圣和使命,即艺术创造活动确实是,也应当是对历史和现实的洞察力与感悟力这两种作用的艺术表现;而这种艺术表现的新颖、独到和深刻,又容易为人们所认同和意会,从而诱导出舞台与观众情感交流的鉴赏反应,产生审美的和社会的艺术效果。唯其如此,演戏才进入“演文化”的境界。

作者还在此书写作过程中,曾来电与我谈及艺术的伟大与平庸的问题。当时我说,平庸出自摹仿,摹仿名家艺术是把真品复制成有形无神的膺品,实是对名家艺术的亵渎;他却以强调的语气阐明,伟大出自创造,尤其是中国戏曲舞台艺术,继承传统的目的是重新创造,创造出过去和现在还没有出现过的新杰作,这才是艺术最伟大的任务。我现在想,他的“伟大出自创造”的观念,正是他对尚长荣先生“三部曲”的有感而发。

而今我也从“三部曲”中感悟尚长荣先生——以自辟蹊径的才华、别出心裁的造诣、与众不同的精彩,及其人物形象内涵的丰富和深刻,向我们提供的“既取信历史又关照现实,既激活传统又融入时代”的新杰作,从中也显示出他个人的为别人不可替代也难以复制的艺术特征。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不仅在艺术上取得独立地位和存在价值,而且在京剧版图上开辟出一片新领地,扩大了中国戏曲的艺术疆域……所有这一切,正是“演文化”的演剧艺术结出的丰硕成果,而这不也是作者为之著书立说的“继承传统的目的是重新创造”所意味着的“艺术最伟大的任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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