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开风气不为师

2012-04-29 00:44闻韶
上海戏剧 2012年2期
关键词:唱腔创作老师

闻韶

60岁生日那天,上海越剧院所有演员全部到齐为陈钧贺寿。众人给寿星出了一道特别的考题——唱一段越剧,每一句都要换一种流派。“他们这是故意在刁难我,我才不理他们呢!”陈钧说着哈哈大笑,有点不屑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意思,但心中的欣慰却是不言而喻的。在“唱腔设计”这一行干了一辈子,他是演员们心中共同的老师、亲切的长辈。

在陈钧之前,越剧并无“唱腔设计”一说,1960年,上海各大戏曲院团招生,陈钧是以主胡这一专业被招进去的。“我从小眼睛就近视,去之前还担心,人家会不会不要我?结果考试的时候,我一看,周宝财老师也戴着副眼镜坐在那里,我一下就放心了。”就这样,陈钧顺顺利利地进了越剧院学馆,是从著名琴师周宝财,学拉主胡。当时,学员们上课、住宿都在现在南京西路中百公司的楼上。开学没多久,袁雪芬老师来看望新同学。“袁老师当时看见我神情很严肃,操着一口嵊州话问:‘同学,你是哪个班的?”陈钧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袁老师,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音乐班的。没想到,袁雪芬听到后立刻就笑了。陈钧后来分析:“我小时候长得挺清秀,袁老师大概以为我是演员班的,心想怎么把戴眼镜的也招进来了?”不过倒是通过这次接触,袁雪芬开始关注起了陈钧。“那时候我个子是班里最高的,长得又瘦,人送雅号‘长脚,袁老师每次来学馆看我们,见到我都要说——陈钧,你又长高了。”

“我进学馆就一直跟着宝财老师,公共课学的是打击乐,还有音乐理论课,学作曲、和声。”1963年的时候,临近毕业的陈钧随着“文艺小分队”四处下乡演出,并开始第一次展露出自己的创作天赋。“当时,我们这支小分队正在农村演出,我们突然之间接到一个任务,要创作一个歌颂‘雷锋式英雄王杰的作品。”老师都不在身边,几个同学凑在一起一商量,把陈钧推举了出来。“我那时候年轻,担子也大,说我来救我来吧,于是自己作词、作曲,很快就写了一个开篇《王杰颂》出来。”没想到小试牛刀竟然大获成功,因此对于作曲更加兴趣高涨。

正当陈钧沉浸在创作的幸福之中时,“文革”开始了。“我们先是被安排到纱厂做工,后来分配到了越剧院。”当年学馆的尖子生、周宝财老师的高足却被安排去敲大锣。 “在学馆的时候,我们公共课就学的是大锣,我当时敲得最好,曾经一度还想转行去敲锣,把想法告诉宝财老师,他是有好气又好笑,说我是个小傻瓜。没想到兜兜转转几年,当我逐渐开始体会到创作的快乐时,却真的成了一个敲锣的了,当时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 1974年,上海越剧院学馆招生新学员,当时袁雪芬刚“解放”,负责学院的教学工作,她马上提出,要办学馆,一定要把陈钧叫来。就这样,陈钧被请去当了老师。

没有机会进音乐学院进修,陈钧就自己掏钱买各类音乐教材自学。学馆的资料室里有大量的唱片资料,但是当时的环境下,还不敢正大光明地借出来学习。陈钧至今记得很清楚:“在楼梯脚下的一个小阁楼里,也没有窗,我就窝在那个小空间里一张张听。”就这样整整听了三年,陈钧将越剧各时期的唱腔,各种流派都听了个遍,肚子里开了个小型越剧音乐资料馆。为了给自己压力,陈钧耍了个“小聪明”,他找到袁雪芬,说要给学院开一门《越剧唱腔常识》的专业课。“袁老师觉得想法很好,立即同意了。课是一周一次,一共上了两个学期。”陈钧说,要给学生上课,自己就非得先把问题搞清楚不可,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了,这也算是“教学相长”吧。

大部分人知道陈钧,都是从“唱腔设计”这个词开始的。的确,在陈钧之前,越剧从没有专职的唱腔设计。在越剧舞台上第一次出现这个名词是越剧《何文秀》,当时署名是朱东韵与陈钧两人合作。朱东韵主要负责剧中王兰英的袁派唱腔,其余部分是陈钧设计。从《何文秀》到现在,陈钧担任唱腔设计的大戏超过100出,小戏、开篇早已数不过来。在越剧院,陈钧有个绰号叫做“降B调”,说起这个绰号,陈钧说:“说来话长……”

最早接触降B调是在袁雪芬的《火椰村》,陈钧说当时自己也还小,听了这一段觉得挺有特点。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越剧院的一位著名作曲创作了一段降B调唱段,当时年轻不知深浅的陈钧直言提出了自己想法,还因此和这位前辈结下了多年的误会,就在那个时候,陈钧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解决降B调的问题。后来,到越剧院学馆当老师的时候,为青年演员们设计唱腔,在《七叶一枝花》中,他给张永梅写了一段降B调,没想到效果极好。方亚芬排《风雨大观园》,袁老师还特地把我请到她家里吃饭,让我给方亚芬也写一段降B调的唱。 袁老师可是轻易不请人吃饭的哦。”不仅青年演员,吕瑞英在排《穆桂英挂帅》的时候,也特地找来陈钧,点名要一段——“降B调”。现在我给新戏写唱腔,演员们还是常常会跑来撒娇:“陈钧老师,你一定给我写一段降B调哦。”

说起上海越剧院的中生代演员,陈钧可以说都是看着她们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从情感上说,是师生,亦如父女、父子。“和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都很开心,不过他们不好的地方,我也从来不留情面。”相处多年,越剧院的这一辈演员的唱腔差不多都离不开陈钧。但是“从挂出‘唱腔设计四个字起,就不断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老艺术家们的唱腔都是自己设计的,需要什么唱腔设计?还有人说陈钧压着演员,甚至说大概只有等我死了,演员们才能从‘唱腔设计手里解放出来。”陈钧说起这些,都是一笑了之,对于“唱腔设计”这一岗位存在的必要性,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年老老师们都经过幕表戏的锻炼,而现在戏校学生缺乏这一环节的锻炼,需要有专业的唱腔设计在这方面进行弥补,各个剧种都有唱腔设计,并不是只有越剧才有。”至于说唱腔设计压着演员,陈钧更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唱腔设计和演唱者是合作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演员起主导,一个有个性的演员是会和主动和唱腔设计交流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演唱方式的,而如果一个演员没有想法,即使没有唱腔设计,也一样唱不出自己的个性。“如果说我压着演员,怎么凡是和我合作过的演员都和我关系这么好呢?”

采访到陈钧的时候,他正在上海越剧院《新拜月记》的排练现场,而之前一天,他还在宁波创作另一处新编越剧。虽然退休已经好几年,但陈钧的生活却丝不见清闲——越剧院但凡排新戏都要将他请回来,而江浙的越剧团只要有创作,首先想到的也还是陈钧。“大家看得起我,我当然开心,但是如果从事唱腔设计的人多一些,我也不用这么赶来赶去了。”虽然对于众人的质疑陈钧并不放在心上。但是提起“唱腔设计”未来的发展,陈钧却有些忧心忡忡。这些年,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前几年,在他的一再呼吁下,越剧院召集青年演员开了唱腔设计的培训班。“可惜只上了一期课,第二次开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钧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无奈。用“空前”来形容陈钧是因为越剧的唱腔设计自他而始。而陈钧说,希望这一专业不要在他这里“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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