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或者离开

2012-04-29 03:10廖淮光
延安文学 2012年2期
关键词:火塘太白苎麻

廖淮光

太白村

在档案表、在信封上、

在求职书、在断行的诗歌里……

我无数次写下太白村;

现在,我越来越害怕写下这个诗意的名字了。

栽种“苎麻”而名的太白村,

完全可以想象收割苎麻时,村庄铺天盖地的白;

一想到那种白,与苎麻有关的白,

我的心就被千丝万缕的麻牵动着。

我害怕村庄这样的白;

我的父亲母亲正在那里老去,

他们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

我害怕有一天,他们的白与麻捆绑在一起。

炊 烟

空房子,

真的与天空失去联系了。

突然,我有种无法抑制的激动。

我多想把眺望远山的时间,找回来;

把焐暖一块石头的温暖,要回来。

我想高呼母亲万岁!

不停升腾的炊烟,让云朵低下头来,

我们小小的木格子楼,像爱的发动机。

黄昏陷落,又一枚锈蚀的螺钉,

完成了最后的楔入;我们,

在大地之上的家,越来越根深牢实。

对 面

就在对面,

一步,或者更短的距离;

只是暂时关闭了所有的灯盏,

只是与我开个玩笑,

只是想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妈妈,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显身?

我没有呼喊,可是已经哭了。

城市的灯火辉煌,烟花灿烂,

妈妈,隔着夜色,

我们彼此倾听着身后那些,

不属于自己的欢乐。

我们说着亲人,说着孩子,

说着工作,说着丰盛的年夜饭

说着祝福……我们唯独

没有说出:想你。

电 话

清早起床就接到母亲的电话,

老家下雪了,提醒我加衣服;

电话里,能听得到风地呼号,

隐隐感觉雪还在下。

母亲不识字,听力也不大好,

很少看电视,她总把故乡的天气,

当成我的天气;亲身体验,

热了,叫我别乱吃东西,

冷了,让我及时添衣。

我所在的城市从不下雪,

生活的地方都有空调;

但我从来不和母亲说起,

每一次都任母亲在电话那头,

不停地唠叨着,认真地应诺。

这样多好啊,仿佛我从未离开故乡,

仿佛我依然是个孩子;

更重要的是,千里之外,

我清楚地知道母亲是热了还是冷了。

抵达或者离开

从狗叫开始,孩子,

你肯定是出来迎接我的,

可是为什么?

我一走近,你却转身飞快地跑开。

我不是灰太狼,不是魔鬼,

孩子,我是你的亲人,

河对面的祠堂,有我们共同的祖先;

虽然这几年的漂泊,

我染上了城市的病痛

可是我们的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

孩子,你是太白村的传承和希望,

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无法准确说出你的父母。

你风一样的跑开,带着整个村庄飘摇起来。

就这样,两位亲人,

在故乡,在自己的土地上,

擦肩,陌生,不相认。

重 逢

无论有没有人在,

门没有上锁,你可以自己进屋;

火塘里的火温暖,

水缸里有清早打的山泉水,

桌上有自制的手工茶,你可以自己沏上一杯。

见到你的时候,我不会太激动,

不会和你握手,更不会和你拥抱,

我知道你早迟会回来,即使是路过;

我会笑着问你:“吃过没有!”

然后往火塘里添两把柴,

俯身使劲吹几下;不好意思,

烟雾会熏到你,也会呛到我自己。

凳子上布满尘灰,

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

你可以选择坐,或者不坐,我都不会介意;

我不会问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样,

请你也别问我,如今生活好不好!

我们可以大碗喝酒,墙角最里面的那一罐,

酿起好多时日了,够我们喝两个晚上;

用什么下酒?你寻思有的,尽管点,

凉拌猪耳朵、油炸花生米、炒胡豆……

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一会儿,我们再去村口,

看看朝向远方的路;

在院里的稻草垛里,数一数天上的星星,

把童年的蚂蚱逮回来;

但千万要记得,再困也不能睡着了;

现在,不会再有人四处找我们了,

就算有,也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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