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骞
【摘要】基于建构主义的有关原理,对美国和俄罗斯在冷战后的关系以及美俄削减战略武器合作的走向进行分析,可以发现《美国与俄罗斯关于进一步裁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措施的条约》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美俄双方难以达成对核武库进行较大规模实质性削减的协定,其根源在于美俄各自对于对方“竞争对手”身份的认同。
【关键词】美国与俄罗斯削减战略武器新条约建构主义身份认同
2010年4月8日,美国和俄罗斯在捷克首都布拉格签署了《美国与俄罗斯关于进一步裁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措施的条约》(以下简称“条约”),以取代两国于1991年签署并于2009年12月5日到期的《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美俄双方于2010年5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召开前夕签署削减战略武器新条约,表达了双方积极合作的意愿。但从建构主义角度解析,笔者认为美俄在削减战略武器新条约中的冲突及博弈,其根本原因在于美俄间的“竞争对手“认同。
美俄“竞争对手”的身份建构
建构主义代表人物温特认为,物质力量的重要性必须得到肯定,但物质力量只有在社会环境中才有意义。建构主义理论框架下的利益依赖于“认同”,认为“有目的之行为体的利益是由共同的观念建构而成的,而不是天然固有的”①。而“认同”(或“身份”)指的是行为体通过与他者的互动实践而形成的自身所具有并展示的区别性形象,它由行为体共有的理解与期望建构而成。建构主义以“身份”界定国家利益,指导国家行动。
条约签署的延迟、条约中的模糊算法以及对超强核威慑力的保留实质上是两国冲突、制衡与不信任心理在条约中的体现。冷战后,美国成为唯一超级大国,维护其在现有世界格局下的超级大国地位并促进世界格局朝着对其有利的方向发展成为其国家战略的首要任务。就目前全球安全领域的权力结构而言,美国在总体上无疑拥有绝对优势,但在核领域,俄罗斯由于继承了前苏联遗留的庞大核武库而拥有制衡美国的资本,成为美国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因此,美国在核军控领域始终坚持遏制与削弱俄罗斯,扩大自身优势的战略。在此权力结构背景下,美国重拾“军控牌”是有其必然性的。
而俄罗斯在冷战后陷入重重危机,已经失去超级大国地位,美俄关系也总体走向合作与缓和。但前总统小布什上台以来,美国在扩大军费开支、增强自身军事实力的同时,采取了退出《反导条约》,发动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等单边行动,并以“先发制人”国防战略取代长期以来的“威慑”战略,这一时期的北约东扩也将不少独联体国家纳入,而独联体国家一直被俄罗斯视为自身势力范围,这都引起俄罗斯强烈的危机感与不满。俄罗斯自前总统普京执政以来在国防与军队建设领域采取的一系列有力措施,使得其军事实力得到增强,国民中的民族主义与大国心态也日益高涨,其扩大地区影响力,恢复大国地位的战略构想必然与美国的遏制战略发生冲突。
与此同时,“9·11”事件之后,美国大幅调整全球战略,防止恐怖主义和确保国土安全成为布什政府的头等大事,美国需要俄罗斯在这些方面的合作与支持。因此美俄关系总体呈现竞争与合作并存局面,但相较于90年代初期以对俄战略思想“理想化”和确立以“伙伴关系”作为对俄基本政策时期的美俄关系,竞争态势已日益明显。而“竞争对手”的国家身份建构进一步加强了美俄间的竞争趋势。
以建构主义的观点而言,在美俄关系的互动过程中,当一方把另一方确定为竞争对手后,就会采取相应的政策和言行;而竞争对手的政策和言行会进一步刺激双方的关系,形成竞争性互动。
竞争对手身份在美俄进一步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中的体现与影响
建构主义认为,一国对他国的身份认定将影响该国对他国的外交行为。从美国方面看,俄罗斯是其核领域的主要竞争对手以及核军控领域主要的遏制对象,俄罗斯的身份是“竞争对手”,因此美国在核领域的对俄政策必然呈现“竞争”与“遏制”的取向。俄罗斯规模庞大的核武库及重建中的军事投射能力都被美国视作潜在威胁,而其日益提高的国际地位及影响也被美国认为对其霸权稳定构成威胁。当前,美国意图通过由“无核世界”倡议取得的道义制高点与舆论优势、美国自身的实力优势与全球影响力以及削减战略武器谈判的协商机制,迫使俄罗斯在条约谈判中做出更大让步,借机削弱俄罗斯的核力量,达到扩大美国核优势以及对俄遏制的目的。
俄罗斯同样基于美国是“竞争对手”的身份认定,一直试图将条约内容以及条约的签署与美国部署战略导弹防御系统挂钩。条约签署前,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曾就反导问题发出警告,若美国战略导弹防御系统开始对俄产生实质性影响,俄罗斯就有权退出条约。即使在文件签署后,俄罗斯依然可以在杜马内部利用程序废止条约的通过,足以说明俄对美的不信任与防范态度。首先,俄罗斯对美国扩大霸权的政策感到不安。作为前苏联主要继承者的俄罗斯,昔日势力范围内接连发生“颜色革命”、北约东扩对原独联体国家的吸收、美国战略导弹防御系统的部署以及前小布什政府时期美国单边主义的外交战略等都令俄对美的不信任情绪及防范心理日益加深。其次,俄罗斯在军事领域,尤其是核领域拥有制衡美国的实力。俄罗斯拥有规模庞大的核武库及先进的核技术,足以利用其军事实力对美国的“遏制战略”进行反制,在维护自身安全的同时为发展创造更有利的国际环境。最后,俄罗斯希望利用其核实力以及削减战略武器协商机制作为其提高国际地位、扩大地区影响力、恢复大国地位国家战略的一张牌。
双方相互认定为“竞争对手”的国家身份,在条约的谈判进程、内容、签署等方面均有体现。首先,条约需削减的核武器种类与数量有限,无损双方超强的核实力。条约的性质是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所谓进攻性战略核武器是指部署好的、随时可以发射的现役战略核武器,不包括非现役战略核武器和库存的战略核武器及等待销毁而尚未销毁的战略核武器。双方出于对对方的制衡需要以及不信任心理,力图同时维护两国对于他国的超强核优势,并未对所拥有的核武库作“伤筋动骨”的削减。其次,双方在核弹头计算方法上的规定可能使实际裁减数量少于宣布数量。最后,条约前途不明。俄虽在美国部署战略反导系统问题上做出部分妥协,但并未改变其固有立场与抵制心态,并“保留退出条约的权利”。
由于双方的竞争与制衡心态,对条约“切实弃核”的期望是不现实的。迄今为止,美俄两国对于条约内容的制定已达成一致,条约业已批准与生效,两国在谈判中表露出的协商意愿、对核武器的部分削减、对条约生效的积极推动以及对长期协商谈判机制的确立,也确实不失为积极因素。但必须认识到的是,若美俄双方相互确立对方为“竞争对手”的身份认同不改变,通过双方协商谈判达成的条约所具有的严重局限性就将长期存在,双方所拥有的巨大核力量就不能得到切实削减。
美俄削减战略武器谈判的未来走向
建构主义认为“‘利益是通过社会相互作用建构而成的。换言之,自身的利益是在与其他人的关系中确定的,在考虑自身利益时,必须也要考虑其他人的利益”②。美俄在削减战略武器问题上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的关键在于双方并非以弃核为根本出发点,而是以扩大自身优势、实现对对方的制衡与遏制为目的。建构主义把国家身份和利益看作是一个发展过程,在互动性实践活动中既可以建构亦可以分解,“国际关系的进程是朝着和解和非暴力的方向发展,国家在这个进程中可以创建新的国际体系文化,同时,具有新观念的国家也可以分解国际体系文化”。③美俄目前处于洛克文化体系,即合作与竞争并存的文化体系,由于前布什政府执政期间推行的霍布斯主义外交政策对洛克文化体系的存在造成威胁,美俄两国关系在某些领域趋于紧张。但随着两国之间各自观念的更新和共同利益的逐步增加,以及外部国际环境气候条件的相对成熟,也不排除两国关系走向康德文化体系的可能。
而在核领域,双方关系的好转也是完全可能的。首先,两国正探索式地致力于实现更高程度的政治互信,而这是取得对核领域合作实质性突破的基本前提。其次,核武器在国家战略中地位的转变也是促成俄美就削减战略武器问题达成实质性协定的有利因素。核武器在当前国际体系环境下被用于实战的可能性越来越低,而核材料的遗失与外泄对国家安全造成的影响却日益增大,因此规模过于庞大的核武库并不利于维护国家安全。再次,国际体系进程朝着和解和非暴力发展的趋势不会改变。美俄在任何情况下爆发核战争都将导致人类的毁灭,因此推动核军控进程是必然趋势。目前虽然美俄达成的《进一步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仍具有较大局限性,双方互信依然脆弱,但可以期待的是,条约的达成将有助于核军控领域长期协商制度的形成与发展,促使双方最终达成一致,对核武器有计划、分阶段进行实质性裁减。(作者单位:国防科技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
注释
①范菊华:“对建构主义的解析”,《世界经济与政治》,2003年,第7期。
②袁正清:“建构主义与外交政策分析”,《国际政治与经济》,2004年,第9期。
③[美]亚历山大·温特:《国际政治的社会学理论》,秦亚青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2年,第23~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