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的第一次飞跃,其标志就是农业国工业化理论的提出;第二次思想的飞跃则是从扩大研究范围、改进研究方法入手全面改造西方发展经济学,创建我国新型发展经济学。农业国的工业化问题始终是发展经济学不变的主题,而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问题则是新发展经济学研究的重中之重。张培刚关于中国问题研究的“六论”,即“猴子变人论”、“历史幽灵论”、“多元经济中国——历史教科书论”、“人多好种田、人少好过年论”、“武汉小康论”和“牛肚子理论”等意蕴深远,对拓展新发展经济学的研究视野意义重大。
关键词:发展经济学;农村经济;工业化;改革和发展
中图分类号:F06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54X(2012)02-0023-05
一、“两次飞跃”构建了张培刚发展经济学的完整理论体系
张培刚作为发展经济学的奠基人之一,也是新发展经济学的创始人,其发展经济学思想经历了两个发展阶段,即“两次飞跃”:第一次是指上世纪40年代世界上发展中国家普遍处于贫困落后的大背景下,张培刚发表了博士论文《农业与工业化》,并获得1946—1947年度哈佛大学经济学专业最佳论文奖和威尔士奖,成为发展经济学的奠基之作。第二次则是指20世纪80年代西方发展经济学内外交困、危机四伏之际,张培刚于1989年分别在《经济研究》、《经济学家》等杂志上发表了《发展经济学向何处去》、《关于建立新发展经济学的几个问题》,并于1991年、1992年相继出版了《农业国工业化问题——发展经济学通论》第一卷和《新发展经济学》,提出了创建新发展经济学的宏大构想。“两次飞跃”时隔近半个世纪,后者是前者的继承和发展,构成了张培刚发展经济学的一整套完整的理论体系,代表了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的两个特色发展阶段。
关于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的第一次飞跃,集中体现在发展经济学的奠基之作《农业与工业化》的核心内容上。国内外经济学界一致认为,《农业与工业化》是世界上第一部从历史和理论上比较系统地探讨贫穷落后的农业国家如何走上工业化道路的经典著作,该书所提出的“农业国工业化理论”即后来的发展经济学的主题理论,是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的内核和灵魂。对此,学界论述甚多,也较全面。我尤其赞成张建华、徐长生等人把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的第一次飞跃在理论上的贡献归纳为六个方面的分析,即:一是完整阐述了农业与工业的相互依存关系,最早提出了农业对工业化的五大贡献理论;二是提出并论证了独特而全面的“工业化”定义,即从技术创新和技术革命的角度来“定义”工业化,认为工业化不仅是包括工业,而且是包括农业在内的“一系列基要生产函数连续发生变化的过程”,科学技术在这一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三是提出并论证了基础设施和基础工业在工业化中的先导作用以及工业化的发动因素和限制因素;四是系统阐述了工业化的程序、阶段和速度;五是辩证分析了工业发展与农业调整的相互影响;六是分析了农业工业化进程中发展中国家与工业国发达国家之间的相互作用①。
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的第二次飞跃是从原有的发展经济学向新型发展经济学的一次飞跃,当然也是发展经济学奠基人之一的张培刚对所创立学科改造、变革的一种飞跃。在中断经济学研究约30年之后,重新复出科研教学论坛的张培刚立足世纪之交经济全球化的格局和发展中国家新变化的态势,以经济学大师的深刻洞察力,提出并周密论证了建立新型发展经济学的两个基本条件和四大原则性构想。所谓两个基本条件,是指要从以下两个方面对上世纪40年代以来的发展经济学进行全面的改造和革新:其一是要扩大研究范围,包括发展中的社会主义国家。其二是要改进研究方法,加深分析程度。所谓建立新型发展经济学的四大原则性构想是:第一,要以发展中的大国作为重点研究对象,不论它是实行市场机制的,还是计划体制的;当然也要研究中、小型的发展中国家。第二,必须从社会经济发展的历史角度探根溯源,研究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起飞和发展问题,不能只就经济谈经济,而应联系历史、社会、政治、文化、教育等等方面,综合进行探讨,只有这样,才能从方法论上加深分析程度。第三,必须从发展中国家的本国国情出发,制定发展战略。就发展中的大国而言,更应顾及各个地区间的发展层次上的差别和不平衡,既不能使先进迁就落后,但也不能只顾“锦上添花”而不顾“雪里送炭”,以致不断加大地区间的差别。第四,必须正确认识和处理计划与市场的关系。应该看到,近些年来,有不少实行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市场机制的发展中国家,如印度,已经在一定范围内实行了国有或国营(大多数为重工业、铁路和发电站等),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实行了计划体制。与此同时,又有一些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实行计划经济的发展中国家,如中国已经兴起了少部分的私营和个体成分,并且正在引发、培育和扩展市场机制的因素。对这些问题的探索和研究,将在新型发展经济学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
二、发展中的大国研究是“两次飞跃”一以贯之的重点
在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两次飞跃”的理论体系中,如果说“农业国工业化”是始终贯穿着的一个主题,那么,发展中的大国研究则是一以贯之的重点。我认为,甚至可以把前者概括为研究主线,后者概括为研究次主线。可以说,“两次飞跃”中,以次主线研究支撑主线研究,是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区别于一般西方发展经济学的独特之处。
不可否认,《农业与工业化》一书不仅是以所有发展中国家为研究对象,探讨落后农业国走上工业化道路的一般规律;同时,更要看到,这种对发展中国家的研究又是具体的,即以中国为主要案例,研究起点就是大国发展问题。该书研究的农业国工业化主题,首先得益于作者从20世纪30年代到40年代初期在国内对中国经济尤其是农村经济的大量调研,同时也吸取和借鉴了西方经济学的理论和方法,成为融合中国经济思想和西方有关经济发展理论的集大成之作。周其仁认为,张培刚的研究明显不同于“以农立国”和“乡村建设”派,研究农村经济的出发点是“变”——向工业化方向之变②。关于《农业与工业化》与张培刚早年长期关注、调查和研究中国农村经济实践的关系,我们曾在《关于张培刚发展经济学的几点思考》中作了三个方面分析③:一是他早期对中国农村经济研究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使他认识到农民、农业和农村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地垃和作用,认识到只有先进的大工业才能彻底改变农业的落后面貌。第二,他早期对中国农村经济研究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使他非常熟悉农村经济情况和农村经济运行的规律,这就为他后来研究农业国工业化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和实践基础。第三,他早期对中国农村经济研究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以及初步形成的一些重要的学术观点,直接成为他研究农业国工业化问题的理论支撑点。比如农业国要工业化,必须包括农业、农村的工业化。这是1935年就已形成的观点:工业化一语“含意甚广,我们要做到工业化,不但要建设工业化的都市,同时也要建设工业化的农村”。再比如他早期对粮食问题的研究成果,就成为他后来写《农业国工业化》这本专著第二章的理论支撑点,在研究“农业与工业的相互依存关系”时,特别是在第一节研究“联系因素之一,粮食”中强调了粮食生产的重要性,像农业向社会供给粮食是它的主要功能、人口自然增长和职业变动与对粮食需求的关系等等观点完全是他早期学术研究的继承和发挥。正如张培刚先生后来所言:“诚然,读书使我获得知识。但是,如果没有我青少年时期在农村的亲身经历和生活感受,没有我大学毕业后走遍国内数省,先后六年的实地调查,特别是没有一颗始终炽热的爱国之心,我是写不出这篇博士论文的。”
现在学界已形成的一种共识是,通过对西方发展经济学的改造、变革,张培刚所创立的新型发展经济学与传统的西方发展经济学相比,大致实现了四个方面的转变:一是研究前提从忽视发展中国家根本利益向重视广大发展中国家根本利益的转变;二是研究范围从研究单一的私有制和市场机制的国家向同时研究原来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发展中国家转变;三是研究重点从注重研究某些有发展起色的发展中小国和地区向注重研究发展问题成堆的发展中大国转变;四是研究方法从注重单一经济因素分析向注重经济因素分析与复杂的非经济因素分析相结合转变。比较而言,研究重点由注重研究一般发展中国家向注重研究中国、印度等发展中的大国,特别是社会主义中国的转变,是最有战略意义和普适意义的转变,因为以往发展经济学研究大都忽视对中国、印度等一批最具代表性的发展中大国的深入研究,在张培刚确立新型发展经济学以前,西方发展经济学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若干中小国家和地区实现工业化和经济起飞问题上,而对发展中的大国缺乏发言权或对大国发展研究收效甚微。这固然是由于大国本身存在的种种难题使然,但也由于发展经济学研究滞后,一直未能从总体上揭示大国经济发展的复杂过程和特殊规律,未能辩证分析大国在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过程中举步维艰的诸种因素以及走出贫困的路径选择。发展中的大国是一个既包括自然地理特征,又包含社会经济特征的综合性概念,理应成为新型发展经济学研究的重点。张培刚认为,发展中大国是指人口众多、幅员广阔、资源丰富(但人均占有量大都有限)、历史悠久(但近、现代发展却很缓慢)、人均收入水平低下的发展中国家。特别是其人口、幅员在第三世界(乃至全世界)占绝大比重,全球的发展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国家的发展是否成功。只要不带偏见,它们完全应该成为发展经济学的研究重点,如果发展经济学不将研究重点转向这些发展中的大国,那么,发展经济学研究就无法开拓新的广阔发展空间。
如何以发展中的大国研究作为新型发展经济学的重点?张培刚继承、发展了第一次飞跃中《农业与工业化》的历史和理论结合的系统分析方法,认为要着重研究乃至解决两大难题。其一,注重摆脱大国“历史幽灵”,以政治体制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相结合促进大国经济起飞。张培刚认为,今天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大都以不同的方式,并在不同的程度上经受着深重的人口压力和封建制、殖民地的历史包袱及所产生的对于经济起飞和经济发展的双重阻碍和困扰作用,而发展中大国尤甚。如中国、印度等世界文明古国,既有着灿烂辉煌的早期文化历史,但它们的封建历史包袱也极为沉重。这些历史包袱和因素,至今仍然阻碍着其经济的稳定起飞和协调高速发展。张培刚还就西欧、日本经济发展成功的历史经验和当时中国的落后情况,进行了概略的对照考察和分析,初步探索出旧中国历次变革维新之所以屡遭失败以及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之所以未竟成功的部分重要原因。这些原因,很可能对于今天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乃至政治体制改革和文化教育体制改革仍然起着巨大的阻碍作用。为此,张培刚认为:适时推进政治体制改革是大国经济体制改革成功的必要条件。“从理论上言,以及从历史上看,任何一个国家或任何一个社会,要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必须以政治体制改革为其先导和保证,始能奏效。在我国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进行当前这种史无前例的经济体制改革,也必然是这样。其理至明,不待深论。与此同时,还必须伴之以文化教育和科技等体制改革的同步进行,经济改革才能竟其全功。其中特别是教育改革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的”。只有将政治体制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结合推进,发展中大国方能摆脱“历史的幽灵”,加快经济起飞进程。其二,注重大国发展不平衡的“多元经济”特征,实施非平衡推进下的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张培刚以中国为例,分析了发展中大国是一个幅员广阔,并且属于“多元经济”类型的国家。中国“多元经济”型的最大特点,那就是从横断面来看,西部最为落后,中部较为先进,东部或东南部沿海地区最为先进。他一再论述,中国制定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时,必须特别注意以下三点:一是无论研究和制定何种社会经济发展战略和政策措施,决不能笼统地“一刀切”,而应因地制宜,因各地的背景和条件之不同而应有差别。二是对于中国东部、中部和西部的经济发展,不能使先进的东部(包括部分偏南部分)地区和落后的西部(包括部分中部)地区之间的差别愈趋悬殊和扩大,甚至使先进地区的经济发展损害落后地区的利益或阻碍落后地区的起飞进程。三是当前中国强调先发展东南沿海地区,这有其必要性,但如果中部不相应地及时崛起,大西北和大西南不能同时着手开发,则全国整个经济的起飞和持续协调发展,仍然不可能达到。
三、当代中国改革和发展问题的研究是新发展经济学的重中之重
在张培刚发展经济学思想的第二次飞跃中,对发展中大国的研究更倾心或更着力于社会主义大国——中国的研究。完全可以说,对当代中国发展问题从经济因素到非经济的历史、文化、政治因素的全方位、多视角研究,对中国开放、改革和发展的系统研究,创建有中国特色的新型发展经济学,是张培刚新发展经济学研究的重中之重。
之所以社会主义中国成为新发展经济学研究的重中之重,究其原因,主要在于社会主义中国在发展中大国的多重代表性,特别是30多年来改革和发展所创造的新鲜经验,为新发展经济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广阔舞台。第一,它代表了一种落后的传统农业国向现代工业国转变的一种大国发展。这种农业国不仅传统农业长期占据主导地位,自给半自给经济向商品经济转变缓慢;同时,人口众多,农民占人口绝大多数,是典型的农业大国、农民大国。第二,它代表了区域发展极不平衡,呈现多层次的一种大国发展。中国生产力发展多层次,即多元经济,分区域看,西部最为落后,中部较为先进,东部或东南沿海地区更为先进,因而区域协调发展的难度极大。第三,中国代表了从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变的一种大国发展。中国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前提下的体制成功转变,与苏联、东欧国家放弃公有制的私有制市场取向的步履艰难,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照,更富有典型性、代表性。第四,中国也是一个历史悠久、传统文化向现代文化艰难转变的大国。传统文化向现代文化转变之艰难,突出表现为中国既受封建传统和半殖民地传统的束缚,又受计划经济传统的束缚,经济起飞和加快发展不能不依靠全方位的改革推动,以突破根深蒂固的历史文化传统的束缚。
尤其需要强调的是,中国改革的总设计师邓小平领导下的中国改革,促进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的逐步融合,为创建有中国特色的新型发展经济学开辟了一条绿色通道。2000年11月张培刚在“发展经济学与21世纪中国中西部发展”研讨会开幕词中,就明确提出创建中国特色发展经济学亟待解决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两张皮”的问题。他认为:中国改革开放22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全世界公认,这是个奇迹。中国经济学的发展也很大,以邓小平理论为指导,引进了西方经济学。其实,叫“西方经济学”不科学,如果把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叫“东方经济学”也不科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就像两张“皮”,没有合在一起,二者如何达到最后的融合,这是摆在我国经济学界面前的最大课题。今天要创建新发展经济学,必须以马克思认识论和方法论即唯物辩证法为指导,从包括我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具体情况出发,以邓小平的“三个有利于”作为取舍标准,去进行理论概括和创新。由此可见,张培刚对中国这个发展中的大国在邓小平理论指导下如何促进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的融合寄予了多大期望!张培刚作为一代经济学大师,其发展经济学分析方法融合中西经济学研究之长,兼备经济、文化、哲理的辩证分析,擅于以日常生活的事例和朴实无华的语言去阐明发展经济学的大道理。对此,大体可以概括为以下六论:
一是“猴子变人论”,即以“猴子变成人”和“猴子尚未变成人”两种情况来区分发展经济学的“广义”和“狭义”,强调研究发展中国家是狭义的发展经济学。他说:广义地讲,研究任何时代、任何地区的经济发展问题都可以称为发展经济学,斯密、马克思等人的著作都是发展经济学;狭义地说,它是在有了一批发达国家的条件下,经济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如何实现经济起飞和经济发展,或如何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的经济学分支学科。这个限定条件相当重要,即是在有了一批工业化了的发达国家的条件下,来研究发展中国家的问题。设定远古时代,先有了一些猿猴变成了人,但另有一批还没有变成人,我们所研究的就好比是在有了一批已经变成了人的猴子的条件下,剩下的另一批猿猴如何变成人的问题,我们仍在变,但还没变成“人”。他告诫中青年学者:为什么要区分这一点?因为不少人把定义中的条件丢掉了,把什么东西的发展都当做发展经济学。我们今天所讲的发展经济学就是狭义的发展经济学,而不是广义的发展经济学。
二是“历史幽灵论”或“313论”,即以“历史幽灵”或“313”来概括影响、制约近现代中国经济发展的非经济因素。他认为,中国有300多年的封建历史,100多年受到列强和帝国主义侵略的历史,加上新中国成立后30年实行计划经济体制的历史,我把它叫做“313”。这样一个历史发展的特点,是阻碍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尽管改革开放后,上述情况已有所变化,但上述历史痕迹的基本情况依然存在。为此,对中国发展问题的研究不要单纯以经济论经济,应从多方面入手进行探讨才能找到问题的实质和解决问题的正确途径。
三是“多元经济中国——历史教科书论”,即以中国经济发展的多元结构比喻人类社会历史的多元发展阶段。他认为,中国是一个多元经济的典型国家,由于数千年形成的差别,从西部到中部再到东部生产力发展水平呈多元性。这种从横断面上自西向东的社会经济形态上的悬殊差别,正好部分地反映了纵的历史线索上从奴隶制度、封建制度、资本主义制度(包括殖民地经济)以致社会主义制度(新中国成立后的国营企业)等不同发展阶段上的一些各不相同的生产力特征。他还说:“外国人要读历史教科书,不如到中国来,从西到东走一次,效果更佳”。
四是“人多好种田,人少好过年论”,即借用湖北农民广泛流传的一句口语论述生产与消费的关系,强调市场经济条件下不仅要注意“人多好种田”(生产观点),更要重视“人少好过年”(消费观点),并以消费反促生产。
五是“武汉小康论”,即以中国特定地区满足老百姓的基本需要为标准来确定小康目标。根据我国官方的说法,小康是以人均GDP达到多少美元为标准。这种定量分析似乎有一定道理,但是不好操作,一般干部群众也搞不懂。张培刚则根据自己居住地武汉“夏热冬冷”的实际情况,提出了“武汉小康”的两条标准:“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既形象,又有可操作性。
六是“牛肚子理论”,即以“牛肚子”比喻中国经济腾飞要高度重视中部地区,防止中部凹陷问题,促进中部地区崛起。其比喻源于张培刚先生在“文革”中与人共同放牛的一次劳动,一条大牯牛不慎陷进泥沼,他和同伴赶忙抓住牛鼻子和头部,使劲往上拉,牛身却丝毫未动,而且有逐渐下沉之势,后来请了几个农民帮忙,搬来了几根粗木杠,托起了牛肚子和臀部,配合抓住鼻子和牛尾,才终于把这条大牯牛拉了上来,让它脱身于泥沼,恢复了活力。张老以此为比喻,说明中国经济起飞前如同一个深陷泥沼的大牯牛,要使中国经济起飞和快速发展,就要正确处理牛鼻子(东部)与牛肚子(中部)、牛尾(西部)的关系,在政策扶持上不能只倾斜于东部地区,而忽视广大的中西部地区。现在,“牛肚子理论”已成为党中央国务院作出“促进中部地区崛起”决策的重要理论依据,中部地区近几年后来居上,以超过东部速度的快速而健康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
此外,张培刚先生还提出了一个知者不甚多的“药罐子理论”。该论以一个人生病吃药来比喻不论何种社会制度的国家(或私有制市场经济国家,或公有制的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国家),可以通过治理经济波动和经济危机来获得发展。这个理论的提出与笔者一次发言有关。大约是1990年冬天,在湖北省社科联召开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我就“如何看待社会主义国家面临的严峻挑战”作中心发言。针对苏联东欧剧变后社会上流行一种“社会主义公有制的红旗能打多久”的看法,我讲了自己1973年(时年不到30岁)胃大出血,体重三天聚减18斤,身体遇到“危机”的一种严重状况。对此,贵州省人民医院有医生断言,如不及时做胃大切除手术,将面临生命危险。但我不大信这个理,于是采取中药和偏方的保守治疗,只一年左右就恢复了健康,能抽烟、能喝酒、能干事。至今已17年了,身体很是健壮。由此我大发感慨:今天我国所实行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不过几十年历史,与封建主义3000多年历史、资本主义300多年历史比较,充其量也就处于青少年阶段。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确有缺陷,甚至也会产生某种危机,但不必大惊小怪,它绝不会青年夭折,濒临灭亡,完全可以通过“吃药”治病,即用改革一类的办法来自我完善、创新发展。相比之下,已达几百年历史处于壮年阶段的资本主义制度,尚能通过自我调节完善自己,至今也未到腐朽垂死的境地,何况我们甚为年轻富有朝气活力的社会主义制度呢?培刚先生听完我的发言后即兴讲话:你的故事不错,社会主义国家“治病”不能不吃药,但又不能多吃药,我看就叫“药罐子理论”吧!
张培刚先生首创的农业工业化思想,以及关于发展中的大国研究特别是中国研究所提出的种种创新见解,其学术成就和现实贡献是当今世界多少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所无法企及的。诚如另一位张大师张五常所言:“如今尘埃落定,我认为大哥(指张培刚,同下)胜了,中国的惊人发展,是成功的农业工业化,大哥的思想早发晚至。”④
注释:
① 张培刚发展经济学研究基金会:《发展经济学与中国经济发展》,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2-24页。
② 周其仁:《为张培刚先生祝寿》,原载《21世纪经济报道》2002年10月28日。
③ 廖丹清、陈文科:《关于张培刚发展经济学的几点思考》,《江汉论坛》2002年第11期。
④ 据《人民日报》报载(2011年12月9日第7版),诺贝尔经济学奖从1969年颁发至今,获奖者共69人,其中美国经济学家多达50人,占总数90%以上。以至人们不能不质疑其客观公正性,为什么诺奖主办者厚此薄彼,不能给阐释发展中的大国经济奇迹的中国经济学家一席之地?
作者简介:陈文科,男,1945年生,湖北鄂州人,湖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湖北武汉,430077。
(责任编辑陈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