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蕾
[摘要]积极心理治疗主要是指积极心理学思想在心理治疗事件中的运用。本文介绍了积极心理治疗的理论,并详细说明了它在积极心理健康、抑郁、灾后心理重建中的应用。积极心理治疗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为今后心理治疗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方向。
[关键词]积极心理治疗;积极心理学;抑郁;灾后心理重建
[中图分类号]G4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2684(2012)03-0004-04
积极心理治疗由诺斯拉特·佩赛施基安(Nossrat Peseschkin)创立,它反对过去以问题为核心的病理性心理治疗,提倡把注意力集中在增进和培养人自身的各种积极力量上,倡导用积极心态来对个体的心理或行为问题作出新的解读,并在此基础上通过激发个体自身的内在积极潜力和优秀品质来使个体成为一个健康人。塞里格曼(Seligman)在《积极心理学手册》中提到的“积极心理治疗”主要是指积极心理学思想在心理治疗事件中的运用,并不是指某一种特定的疗法。尽管塞里格曼与佩赛施基安的观点有差异,但是他们都关注人的积极力量和积极品质。积极心理学与积极心理治疗是从不同角度对心理治疗产生影响的。
一、积极心理治疗理论
塞里格曼以他的幸福成分理论为基础,创立了运用优势和美德治疗心理疾病的积极心理治疗理论。积极心理治疗的第一个机制是力量外化和行为化,增加来访者对自身力量的认识,鼓励并帮助他们以最好的方法运用自己的能力,并将这些能力更有效地运用到工作中以推动任务的完成。另一个机制是强调来访者运用优势去从事有意义的工作,获得更多的流畅感,产生积极向上的精神和情感。在咨询过程中,一般通过请来访者介绍自己,叙述能展示自己生活中最好一面的真实故事,来建立适应的积极关系;帮助来访者鉴别自身的性格优势和美德;培养优势和积极情感;唤起对好事件和不好事件的回忆,鼓励来访者表达愤怒和痛苦;引导来访者宽恕、感恩和祝福;学会对好事满足,设计对个人的满意计划,引导来访者从不幸中学习乐观和希望;学会爱和处理关系,了解家庭成员中的力量;做愉快的事,享受愉快;通过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定期证明自己的力量;回忆自己的进步,获得和保持充实的生活。
佩赛施基安从人的发展可能性和能力出发,“强调每个人天赋的潜能在解决心理问题中的重要性,把心理治疗的注意力集中在病人自身的各种能力之上”,认为人人都有两种基本能力:认识的能力和爱的能力。人的心理疾病是由于这两种基本能力在不同文化条件下,分化为每个人的现实能力时发生冲突的结果,因此积极心理学的立足点即为,在不同文化基础上激发被治疗者的这两种积极的基本能力。
二、积极心理健康的界定及应用
(一)积极心理健康的概念
认知理论认为心理健康与心理疾病就是“非黑即白”的简单关系,认知治疗的全部工作都聚焦于缺陷的修复与症状的消除,认为疾病的治愈必然带来健康与适应。然而“仅仅没有心理疾病并不等于心理健康”[1] ,积极心理学家认为“心理健康并不纯粹是心理疾病等消极因素的免除,更意味着幸福体验与积极机能的激发”;同时,积极的体验与品质又将成为“抵御心理疾病最好的武器”[1]。
塞里格曼建构了“积极健康”(positive health)的概念,认为积极健康是个体在生理上(biological)、主观上(subjective)、机能上(functional)都能表现出极佳的状态[1]。生理健康是指没有严重生理疾病,同时基本生理机能良好。主观健康涉及个体的主观体验,包括以下状态:(1)对于自己身体状况的积极感受,例如有活力、有能量;(2)乐观,即指向未来的积极感受;(3)高生活满意度;(4)积极的情绪,它不仅指消极情绪的最小化,更意味着对于生活的参与感、意义感。机能健康则是个体对生活具有良好的适应。塞里格曼认为,积极心理治疗可以有效实现积极健康。
心理健康相关学科的研究表明,个体在意识到自己的健康目标之后,会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而形成相应的策略,在生活中会有意识地努力使自己的态度和行为与目标始终保持一致。因此对个体来说,他心目中的健康目标尤其重要。假定一个人只是把没有任何问题作为自己的健康目标,那他就会把生活策略建立在消除问题上,如果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就不会作出进一步的努力来改善自己,因为他的目标已经达到了。相反,如果一个人的健康目标是发展自己的积极力量(包括潜力)或积极品质,那他就会在生活中不断追求幸福和不断发展自己。
(二)积极心理健康的实践应用
积极心理健康关于转变研究对象的主张不仅仅停留在理论探讨上,还践行于各种实践之中。康复心理学很早就开始把积极心理健康理念应用于临床实践,在该理论刚出现时便迅速开始重建传统的以缺陷、痛苦和治疗为核心的学科领域,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如美国最近兴起了叫做“Quality of Life Therapy”(简称QOLT)的疗法,QOLT的核心在于使康复对象获得一些增强自己生活满意度的理论、方法、技巧和知识等,从而帮助他们辨清、追求或实现(包括部分实现)自己生活价值领域的目标、需要或希望等。“事实上,所有谈话类型的心理治疗都隐含着一个前提:通过与个体谈论他们所面临的困难来使个体亲自面对这些困难。这一方式确实有助于帮助个体克服困难,但我们认为积极的行为干预是对过去病理性心理治疗模式的一种补充,它是心理治疗师箭袋里又一支可用的箭。在过去通常的定义下,心理治疗室似乎只是一个谈论自己问题和不足的地方,但也许要不了多久,那个地方也会成为我们寻求增加自己积极力量的地方”[2]。
三、抑郁的积极心理治疗
(一)抑郁的积极心理学解释
不同于认知理论主张的消极认知偏差,积极心理学认为抑郁的成因在于积极资源的缺乏。积极的认知“偏差”、积极的情感体验以及积极的意志行为共同构成积极资源。其中,积极认知体现在正常人身上是一种认知上的“自我欺骗”倾向,心理学家称之为“积极错觉”。在现实生活中,正常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比别人更加聪明、更有魅力、人缘更好,甚至开车技术更好[3],认为自己更有可能经历许多积极事件(例如婚姻美满或是健康长寿),而不太可能经历消极事件(例如罹患癌症或是发生意外),而抑郁(尤其轻度忧郁)的产生可能正是由于缺乏这种积极的认知偏差[4]。
塞里格曼在2008年一篇报告中提出,抑郁与幸福的相关接近-0.35,这意味着二者并不完全抵触,抑郁的发生常与幸福的贫乏共存。具体而言,积极心理学家将幸福体验解构为三种成分:(1)愉悦感(pleasure),包含三类积极情绪,即指向过去的积极情绪(满足、坦荡、自豪等)、指向未来的积极情绪(乐观、希望、信念等)和指向现在的积极情绪(此时此地的快乐体验);(2)参与感(engagement),是指对一切生活事件的高度投入以及因此萌生的内心充盈的积极情感;(3)意义感(meaning),是指将自己与外在世界建立联结,精神自我得以延展升华的积极情感。研究数据表明,这三种细化的幸福体验也与抑郁有着密切关系,例如,塞里格曼等[5]报告,临床抑郁病患的愉悦感、参与感与愉悦感水平均显著低于非抑郁精神病患与正常被试。
积极心理学认为,积极情感可以借助某些行为或活动来主动诱发;抑郁个体在积极情感上的缺乏也就意味着他们在这些“积极行动”上的缺乏。积极行动可以是生活领域中各种性质的活动,可以是行为性的(例如有规律的锻炼身体)、认知性的(例如经常性的感恩祷告),或者意志性的(volitional)(例如为达成目标而努力奋斗)。[3]
抑郁的认知理论关注的核心在于个体认知的消极偏向。实际上,这种内容建构与价值导向本身就存在着“消极偏向”,它反映了现代整个心理学领域的价值失衡与导向偏离。积极心理学在解释抑郁时,有别于传统理论的“消极”视角,而强调积极因素作为一个独立变量的作用。
(二)抑郁的积极心理治疗技术
在积极心理理念下发展起来的积极心理治疗(positive psychotherapy,PPT)与认知治疗相比,其工作重点不在于矫治消极偏差、减轻抑郁症状,而在于增进积极情感、激发性格优势。积极心理治疗看似有意“忽视”抑郁个体的消极症状,实际是通过直接建立个体自身的积极资源来对抗症状、治疗抑郁。表1粗略列出积极心理治疗最为常用的一些技术,它们均被证明能够显著提升积极情感、缓解抑郁症状。从这些技术中不难发现,积极心理治疗的工作机制似乎是外在的、行为的,然而它对于个体性格优势与积极资源的强调,是区别于行为治疗以及以往任何疗法的本质所在。目前,已有不少关于积极心理治疗对抑郁的干预效果研究。其中,干预的形式既有个体治疗也有团体指导,干预的对象既有轻中度抑郁个体也有符合临床诊断的严重抑郁患者。这些干预研究证明积极心理治疗:(1)不仅能够帮助个体消除症状、减轻抑郁;(2)更能发挥个体的性格优势,提升积极情感;(3)还能有效降低抑郁复发的风险,建立抵御心理疾病的预防机制。
四、 灾后心理的积极重建
(一)灾难性事件与幸福感
灾难性事件是指某一自然现象或社会现象发生时,引起大规模人员伤亡并造成巨大损失的情况。灾难性事件发生后,对于遭受了物质或精神创伤的当事人来说,很多意义性的存在都瞬间毁灭并重新构建,生活当中细微模糊的成分,都在这种强烈对比的背景下突显出来,从而获得重新定位。正如Tedeschi和Calhoun[6]所描述的:“创伤事件震撼或毁坏了原先的重要目标和世界观,个体面临着巨大的挑战,需要形成更高级的目标与信念,产生新的生活叙事,并管理自己的痛苦情绪。”毁灭性的灾难使人们面临一切归零的背景,而人们对这个一无所有的背景是无法接受和认同的,因此个人会迫使自己对这个断裂性的“空白状态”进行重新的意义审视与构建。
需要的满足、情绪的愉悦和个人的认知,是幸福感模型中必不可少的三个结构性成分,三者都实现时,才可能产生幸福感。需要的满足、情绪的愉悦和个人的认知是幸福感模型的三个角,顺时针顺序排列。从瞬间情绪体验上看,灾难性事件发生,给当事人带来的是极大的消极情绪体验。对没有亲身经历,但耳闻目睹灾难性事件的非当事人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冲击,使他们产生消极的情绪和体验。然而无论是亲身经历的灾难,还是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灾难,消极情绪除了可能带来的负性心理障碍之外,也可能会引发个体的反复沉思(rumination),并尝试可能减轻痛苦的行为。假如个体应对成功(减轻了痛苦情绪等),其沉思就会由原先自动的对与创伤相关问题的思念,慢慢转变为更有意义的对创伤及其对个人生活的影响的思念。这样的沉思继续深入,就会引起个体认知图式的改变,生活叙事得到发展,最终达到Calhoun和Tedeschi所提出的个人的成长。
在五·一二汶川地震之后,有研究发现与非灾区相比,处在灾区的民众持有更高的公正观与更平和的情感状态,男性尤其如此;在灾难中受灾越严重的学生,他们的积极心理品质表现得越好;而震后灾区老年人的主观幸福感,也有随时间延长而提高的趋势。这些结果不仅证明了Tedeschi和Calhoun(1996)所说的“创伤后成长”,即“应对重大的生活危机后,所体验到的一种积极心理改变”真实存在;也从另一侧面表明,虽然当事人无法产生幸福感体验,但却有可能对幸福感的结构性特征进行重新审视与建构,幸福感产生的条件就可能会发生变化。
(二)积极心理学在灾后心理重建中的作用
1.为灾后心理重建提供了全新的视角
通过助人、自助的实践,自我封闭、自我中心的人格缺陷得以改善,心胸变得开放,学会了理性选择并承担选择的责任;灾难使许多人获得了对周围世界和自己的全新认识。总之,积极可以增加人们在面临不幸或困难时可以的心理弹性。在灾后心理重建中可合理运用家庭中心积极心理学,以促进个体发挥力量和建构能力。
2.完善个体人格,重建个体新能力
积极心理学在研究消除各种人格问题的同时,致力于寻找助长良好人格塑造的积极因素,并将增进个体的积极体验和培养个体的自尊作为塑造积极人格的最主要途径。在赴川的灾后心理援助中,志愿者大量运用了手语操、语言暗示、正向强化等方法,调动受创者的积极情绪。例如,通过手语操以及音乐冥想疗法,帮助参与者动起来:从身动到心动,逐渐地将轻松、愉悦和力量感注入他们的心里。在团体辅导中,通过握手、抚肩、拥抱、目光接触等身体语言给受创者以力量支持,用有力的鼓励性语言不断给他们以正面强化,培养其战胜哀伤的积极情绪。
五、总结
积极心理学不是一门新的学科和流派,而是吸纳了众多心理学理论研究的成果。它沿用心理学已有的量化研究和质性研究的方法和技术,根植于广泛的社会应用领域,以实证的方法探索、发现、验证和预测人类走向幸福和完善的路径。积极心理学的出现使人们更加重视临床心理学的积极作用。积极心理治疗作为一种证实有效的干预手段,为心理治疗展现了新的希望。积极心理学家所强调的积极心理治疗并不是对传统心理疗法的否定与颠覆,而是对它的补充与完善,二者的相互整合、共同作用将会是心理治疗领域的未来发展方向。同时,积极心理治疗的理论观点和实践模式还需要临床的进一步检验和发展。
参考文献:
[1]Seligman, M.E.P. Positive health[J].Applied Psychology: An International Review,57:3-18.
[2]Dahlsgaard K., Peterson C., & Seligman M. E. P. Shared virtue: the convergence of valued human strengths across culture and history[J]. Review of General Psychology,2005, 9(3): 203-213.
[3]Taylor,S.E.,&Brown,J.D. Illusion and well being:a social 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 on mental health[J]. Psychological Bulletin,1988,103:193-210.
[4]Haaga, D.A.F., &Beck, A. T. Perspectives on depressive realism: implications for cognitive theory of depression[J]. Behaviour Research and Therapy, 1995,33(1):41-48.
[5]Seligman,M.E.P.,Rashid,T.,&Parks,A.C.Positive psych-
otherapy[J]. American Psychologist, 2006,61(8):772-788.
[6]Tedeschi,R.G&Calhoun,L.G.Posttraumatic growth:
Conceptual foundations and empirical evidence[J]. Psychological Inguiry, 2004,15:1-18.
(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金华,321000)
编辑/于 洪杨 怡 终校/何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