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凡先生与人民美术出版社二三事

汪家明

版画从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一直到八九十年代，一直是中国最为重要的绘画形式之一，对社会历史和艺术界产生了重大影响。作为著名的版画家和版画活动家，李平凡先生是鲁迅先生发起的版画运动的优秀继承者，他的贡献是不应被遗忘的。

李平凡先生是人民美术出版社的老前辈，建社之初就来到人美社，在我社工作达几十年之久，直到退休，对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建设和发展起到重要作用，为我们留下了许多宝贵财富，是人美社引以自豪的著名编辑家和著名画家之一。在这里，我想谈谈李先生在人美社的两件事。一是他于前后20年间主持整理编辑郑振铎先生的《中国古代木刻画选集》；二是年过花甲主编《版画世界》直至古稀之年。

1961年春，老社长萨空了先生交给平凡先生一大包因空难逝去的前中央文化部副部长郑振铎先生的遗稿，内容是郑先生数十年如一日费尽心血收藏的中国古代版画珍品和一些古版画的出版物。这部书稿是郑振铎遇难前交给萨社长的。之前，郑先生早就对平凡先生说过编选出版《中国古代木刻画选集》的愿望，这种愿望既出自他与鲁迅先生收集出版古代版画的共同文化追求，也出自强烈的爱国情怀；所以，尽管整理编辑这部书稿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平凡先生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社里给他派了一位年轻的编辑朱章超做助手。这部书稿从唐代至晚清共有600多幅图版，涉及到好几个国家的馆藏和国内众多图书馆等，要一处处查对，更换照片，工作量很大，仅注释就达500多条。另外，还有一部郑振铎先生的手稿《中国古木刻画史略》也要一并整理编辑。从1961年到1964年，平凡先生和朱章超普查了原稿中涉及到的所有史料，走访了几十位古籍版本的研究者和鉴定家；并利用查访中发现的一些新的古版画资料，编了一部《古版画增补》，这部著作前后整整用了3年时间才整理编辑完成。可是在制版、排字、校对、付印过程中，“文革”爆发，这部书稿成为“封资修美术典型”，结果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而与平凡先生合作的朱章超因病于1972年在干校去世。“文革”后，所有稿件原稿、图片、底片、校样、版式等都无影无踪，平凡先生的心血化为泡影。1982年，人们在一个编辑室的旧稿堆里偶然发现了一些凌乱的书稿，平凡先生看后认出是《中国古代木刻画选集》，于是全力搜寻，终于找回大部分，但原编好的第九卷彩色版画图稿照片和《古版画增补》图稿却始终未能找到。于是，平凡先生与另一位编辑一起重新整理编辑，终于在1985年出版了这部了不起的《中国古代木刻画选集》，完成了郑振铎先生的遗愿。这部巨著出版后立即引起国内外的广泛关注，该书也成为人民美术出版社至今最重要的出版物之一，是我们的看家书。1999年，这部标价3000元的著作重印，至今仍有很多人在寻找它。

1983年，平凡先生已经61岁了。恰好当时人民美术出版社创办《版画世界》，其主编非平凡先生莫属。这本杂志以“继承和发扬鲁迅精神，为繁荣我国版画事业，推动国际版画友好交流，扩大我国版画在国际上的影响，注重发展我国群众版画创作”为宗旨，重点介绍中外优秀版画新作、中外版画创作成就和版画新技法，每期发表中外版画作品120余幅、文章10余篇。读者对象为专业版画家和业余版画作者，以及一般的美术爱好者。以这本杂志为园地，平凡先生將外国版画介绍到中国，使中国版画家大开眼界，同时也把中国的版画介绍到国外，促进了中外版画艺术的交流。《中国古代木刻画选集》最初就是通过《版画世界》发表并引起世界注意的，使得外国艺术家为中国古代版画而惊奇，而赞叹。其实，办这样一份刊物是很不容易的，首先组织稿件不易，其次活动资金紧缺，编辑人手也不足，全靠平凡先生这位主编带领几位同仁倾尽全力，热情投入。他们不但把刊物办得有声有色，而且组织了许多全国范围的和世界性的活动，如研讨会、评奖，既宣传老版画家，也注重培养新版画家。凭一己之力、一个刊物，竟然在当时国内国外的版画界造成了一种版画艺术的热潮，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又是多么有意义的事业啊！平凡先生真正是以他强大的生命力在为中国的版画事业奋斗，也为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出版事业建立了功勋。可惜的是，随着平凡先生这一代老版画家和版画活动家的逝去，中国的版画事业渐渐冷落下来，杂志也停刊了。这似乎从另一个方面再次说明了平凡先生老一辈艺术家当年发挥的巨大作用。

我本人是一个版画爱好者，早年订阅过《版画世界》和上海人美的《版画》杂志，对平凡先生的名字是熟悉的；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调到人美社工作，成为平凡先生出版事业的后来者。看过平凡先生的文集，我还发现，1989年11月《版画世界》组织中国版画考察团去日本，其中的两位团员张白波和佟天翔是我自小就认识的版画夫妇。看来我和平凡先生还是有缘分的。如今，平凡先生离去了，我们应当继承他的艺术精神和投身艺术的热情，更好地做好美术出版工作，振兴版画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