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区的“地心说”

简世勋

眼下，欧元区正面临转向另一种“托勒密学说”的危险，这种学说将德国视为中心。

托勒密(Ptolemy)的宇宙论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所有其他天体——包括太阳——都围绕着地球旋转。这无疑是胡言乱语。阿里斯塔克斯(Aristarchus)比托勒密早两百多年提出了太阳系日心说理论。很久之后，哥白尼(Copernicus)提出了更加完善的日心说。所幸的是，他在自己的理论得罪其他人之前就告别了人世。而哥白尼学说的支持者伽利略(Galileo)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由于被怀疑提出异端邪说，他在软禁中终其一生。

眼下，欧元区正面临转向另一种“托勒密学说”的危险，这种学说将德国视为中心。与托勒密的理论一样，如果仔细审视，一个以德国为中心的欧元区或许也将枯萎凋零。建立以德国为中心的欧元区，需要其他国家作出经济上的调整，以保护德国纳税人和选民的利益。然而，这会使整个体系变得愈加不稳。

举例来说，想想提高所谓外围国家竞争力的必要性吧。这实际上是什么意思？据推测，像意大利和西班牙这样的国家，它们的通胀率——物价和薪资涨幅——必须远远低于欧元区平均水平。反过来，诸如德国等国，就必须接受远高于平均水平的通胀率。

然而，在托勒密体系中，善良的柏林、不莱梅和波恩人也许会坚守他们的立场，拒绝容忍对德国物价稳定造成的影响，在他们看来，这种损失难以接受。于是，欧元区内部的竞争力调整要么将宣告失败，要么将与极低的通胀率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在那些急于提高自身竞争力的外围国家。

构建托勒密式的欧元区，还需要对所谓失衡问题进行有侧重点的调整。显然，南欧国家削减经常项目赤字，要比北欧国家减少经常项目盈余更为重要。整个欧元区应该对世界其他地区实现更大规模的盈余（在这种情况下，世界其他地区如何才能对欧元区实现更大规模的赤字，条件尚不清楚）。然而，如果欧元区的调整将通过竞争力的转移来实现，由此可知，不但南欧的实际汇率应该降低，北欧的实际汇率也应该上升。我们又回到了北部与南部需要不同通胀率的问题上。

托勒密体系还要求对债券市场采取一种有失偏颇的观点。外围国家的高收益率与德国及其他核心国家的低收益率，就像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对“质量”的追求，在给核心国家带来好处的同时，也惩罚了外围国家。这不仅反映出对欧元存亡问题的担忧，也表明有些国家存在借款过度的问题。然而，那些从欧元的系统性缺陷中获益的国家——贷款成本极低的德国无疑是一个典型例子——却选择只谈论为其他国家纾困所产生的潜在成本。

托勒密体系最终将使外围国家深陷经济活动疲软、并伴有低通胀率（甚至可能是通缩）的境况。反过来，这又会加大偿债的难度。如今，外围国家的经济活动已经在迅速萎缩：意大利2011年第四季度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较上年同期下降0.5%，葡萄牙和希腊当季GDP也分别下滑2.7%和7%。如果通胀率也急剧下降——这种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大——外围国家的名义GDP将不足以令它们的财政数字出现上升。

位于欧元区托勒密中心的德国，处境要安逸得多：经济增速或许正在放缓，但得益于在托勒密体系中占据的优势，利率所维持的低水平，依然能让德国行驶在正常的财政轨道上。

托勒密体系需要被新的体系所取代。这不是一个仅仅只涉及希腊的问题，即便投资者仍然专注于紧缩措施、纾困计划和债务削减方案的细枝末节。那些看似具备雄厚经济实力的国家也需要进行调整，这才是它所涉及的问题。

德国是可以发挥作用的：刺激内需加快增长；允许实际汇率升值，同时提高对通胀的容忍度，确保其经常项目盈余不被用于购买可能毫无价值的大量外围国家债务、而是用于投资南欧的工厂。此外，还应对前来德国寻找就业机会的南欧移民持欢迎态度。

换言之，我们要抛弃托勒密，用一种欧元区的相对论学说取而代之。

作者系汇丰集团(HSBCGroup)首席经济学家、汇丰银行经济学及资产配置研究的全球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