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觉醒与没落

2012-04-29 05:41王一
西部 2012年9期
关键词:奥尔少校蒂斯

王一

今天你做了什么?是否在以你感知不到的形式重复以前的某一天?如果你还曾记得最初的梦想的话,今天的你是离它更近了,还是更加远离了它?读完迪诺·布扎蒂的小说《鞑靼人沙漠》,或许可以从中找到答案。《鞑靼人沙漠》讲述了晋升为中尉的青年军官乔瓦尼·德罗戈离开城市,去巴斯蒂亚尼城堡服役,作为偏远的山中要塞,所要守护的就是一个废弃了的城堡,所能面对的就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他从最初煎熬的四个月到左冲右突的四年,再到习惯了的三十年。德罗戈在巴斯蒂亚尼城堡几乎度过了他的一生,而他所期望的“战争”一直没来,因此,他所想象的从战争中得到的“荣誉”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渺茫。就像布扎蒂在他的短篇小说《七层楼》里所表现的,当科尔特进入疗养院,从第七层降到第一层(只有等死的病人才去这一层)后,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百叶窗将最后一抹光线遮挡在外面,而《鞑靼人沙漠》中的德罗戈也只能在黑暗中,轻轻地笑……

四个月:煎熬中的期盼

“所有的一切使人感到,它们已经被人遗忘。”这是乔瓦尼·德罗戈来巴斯蒂亚尼城堡报到时的第一感觉,而这种感受是通过他穿过城堡心脏部位的长廊表现出来的。这种感觉与来前的早上第一次穿上中尉服时的感受形成强烈反差:“这是多年来一直在等待的一天,是他真正的生活开始的一天。”但是这种“等待”在他穿好中尉服照镜子时,却“怎么也照不到他原希望能够看到的那种兴高采烈的神情” 。正是这种期望和对“真正生活”的向往,以及与两天路程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心态,才在小说一开始的暗示中赋予我们一种警醒:“……几乎使他觉得,这是一切有去无回的行程。”

德罗戈正是带着这种对“真正生活”的期望赶去巴斯蒂亚尼城堡的,为让期望变得更加“值得期待”,布扎蒂为德罗戈安排了两天的行进路程,在这两天的行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德罗戈从侧面了解了巴斯蒂亚尼城堡。在这种了解和认知中,德罗戈的意识中也慢慢揭开了城堡的神秘面纱。在与朋友弗兰切斯科道别后,只身一人第一次远离家门的德罗戈隐约产生了孤独感,虽然巴斯蒂亚尼城堡对他来说,是在期望中隐含着某种诱惑,但在真正孤身一人抵达的过程中,在凄凉、孤独中又不乏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他对巴斯蒂亚尼城堡的认识。在他的周围,包括城市周边的人都说不出城堡距离城市有多远。在告别弗兰切斯科后,他向一个车夫打听,车夫却说从没听说过这座城堡,这一方面说明车夫的确不知道这座城堡,另一方面也说明这座城堡离城市很远,因为他已经出城走了大半天的路程。至于朋友弗兰切斯科所说以前曾经打猎去过那里,现在对德罗戈来说,也成了一种茫然的安慰,因为朋友根本没去过那里。

“对这样一座与世隔绝、几乎无法抵达的山头小堡还能指望什么呢?”在这里,可以想见,德罗戈对路过的城堡的轻蔑心态,正是这种“轻蔑”,从一个侧面体现出他对即将服役的巴斯蒂亚尼城堡的期望。而这种期望在第二天遇见奥尔蒂斯上尉后又一次陷入茫然之中。从奥尔蒂斯的口中,德罗戈知道了关于城堡的一些情况,比如来城堡服役的人服役期都是一年算两年,而且在城堡里很容易升职,这些优越的条件对来城堡的人不异于是一种诱惑。尤其是“一年算两年”,可以想象,这不仅仅表现在“现实时间”的“折算”上,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时间概念,就像奥尔蒂斯说,“我就在那里待了差不多十八年。不,不对,是整整十八年”。从奥尔蒂斯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对服役时间的记忆,“差不多”和“整整”是两个相对立的词,在模糊和肯定之间,我们难以确定这十八年是现实中的时间,还是“折算”过的时间,而这种经过模糊之后的肯定带给德罗戈的是另一种对时间的恐惧,他没想到在这段“死亡国界”和“毫无用处的城堡”中,上尉竟然服役了十八年。

奥尔蒂斯上尉给予德罗戈的不仅是心理上的障碍,更多的是他来到城堡之后的亲身体验,这种体验表现在他对时间的觉醒上,这种觉醒却是通过梦来实现的:“正是从这一时刻开始,正是从这个夜晚开始,正是这个夜晚,成了他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的人生的起点”,“这一时刻”也成为德罗戈过去和将来的最具回忆的一刻,因为“在一个特定时刻,我们身后的沉重大门会关闭,并以闪电的速度快速闩牢,使人无法返回”。在这里,“我”的叙述口吻也变成了“我们”,如果作者和读者一起看到德罗戈在“这一时刻”进入梦乡的话,以“我们”领起的叙述可以成为德罗戈的梦的召示,也同样警示着“我们”自身:其一,是时间的大门在一刻不停地关闭,关闭了德罗戈也同样关闭了“我们”;其二,是德罗戈不该在“第三座要塞的中心位置”睡着,然而就在这一特定的时空中,他睡着了,而且睡梦中还带着微笑。这里的“我们”也变成一种“按语”,连通了“我们”与德罗戈,似乎布扎蒂为“我们”设置了一个陷阱,让“我们”在不知觉中和德罗戈一起走进城堡。

但为了安慰妈妈,德罗戈在写给她的信上说了言不由衷的话:“我相信,为了我、为了我的前程,我想最好还是在这里留一段时间……”那么他所谓的“前程”是什么?这在他的另一个梦里表露无疑:那是一场战争,表现英勇的他受到国王的嘉奖,而拥有“前程”的基础则是一场战争,于是等待一场梦想中的战争变成愿望,他牢牢地被这种愿望控制,并且给自己的行为添加了“高尚”的外衣,而这种虚拟的“高尚”又助长了他的“城堡情结”。

在城堡待了四个月之后,德罗戈做第一次体检时,医生告诉他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二十五年,并提醒他早做打算,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以致医生建议他休养时,他竟然说:“我没病………我想留下……我只能留下……”四个月的时间已经在德罗戈的内心深处埋下了“城堡情结”。

可以想象,一定是什么吸引了他,让他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做出了如是选择。的确,每年都有来城堡的人,同样也有以各种方式离去的人,只是在去留之间个体的选择上,那些选择离去的人或许去了城里,或许去了别处,从此被城堡隔离了,那些选择留在城堡里的,默默无闻地生活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不愿离去,就像医生,他甚至不敢去想离开城堡他还能去哪里,这是“离弃城堡”带给医生的恐慌。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无论去还是留,都同样度过了属于每个个体的时间,所不同的只是形式。或许德罗戈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有表露,而更重要的则是城堡对他的诱惑,这种诱惑又时刻伴随着在去留矛盾之上的分野,只是在那一刻稍稍有了偏离。而这种偏离产生的原因与其说来自自身,不如说来自城堡内部。

当德罗戈去马蒂少校那里报到时,少校给他开出了一个处方,即如果现在立刻回去的话,可以称病让医生开具证明,这时的德罗戈或许仅仅只是为了虚荣而选择了少校为他开出的“最好的”另一处方,即在四个月后的体检时再称病,如果说第一处方作为第二处方铺垫的话,德罗戈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一种最好的方式。在这里,我们可以参照一下布扎蒂的短篇小说《七层楼》,当科尔特来到疗养院,安心地住在第七层房间的时候,突然又来了三个病人,因为房间紧张,在保证一有空房他便可以重新回到七层之后,他也同样带着某种希望,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被送去了六层,之后,他因为阴差阳错以及被夸大了的病情等原因,一层层地下降,直至第一层。如果说这是疗养院为科尔特设计的陷阱的话,那么,“城堡”也为德罗戈设计了同样的陷阱,所不同的是德罗戈陷入其中更多的来自自身。

城堡的“陷阱”是城堡赋予每个人的,就像病毒的传播一样,只有警觉者才在这种蛊惑中保持冷静并伺机逃离。对德罗戈来说,墙外的风景以及远方的沙漠成为一种具象的“远方”,这种远方的诱惑是在他到达城堡之后马蒂少校展示给他的。城堡是城市的远方,墙外是城堡的远方,沙漠也成了墙外的远方,当他到达城市之外的远方“城堡”之后,才发现,远方依然在更远的远方,这与其说是他对神秘远方的执着追随,不如说远方带给他的只能是留在城堡里的宿命。当少校以遮遮掩掩的方式指出“那种风景十分枯燥”,正是这种看似肯定的语气诱引着德罗戈“去远方”,而去远方的条件最终落在必须留在城堡上……就像拉戈里奥在回城之前所说:“只要没有可能离开,我就觉得这座城堡使我着魔。”

四年:渐行渐远的挣扎

“存在总是某种存在者的存在”(海德格尔语),但存在作为时间“显象”的一种表现,那么它所遮蔽的另一部分可能是“存在”的另一种看不见的“显象”或者虚无,但在“遮蔽”和“显象”之间并不是断然分开的“显象”的时间,或许更多的则是那些我们穷极一切都难以想象的“涡限”,正是它们“焊接”了“遮蔽”和“显象”,并使之变得更富意蕴。正如德罗戈在城堡经过四个月的煎熬所收获的习惯一样,他作为城堡(存在)的“存在者”,一方面,要维护的是“城堡的存在”,另一方面,也要维护“自我存在”,而这种“自我存在”的方式只能以习惯“城堡规则”来“显象”,因此,选择留下来的他,在“城堡情结”的“护佑”下必须习惯。而这十二个具象的“习惯”已然成了他所熟悉的事,“这里度过的每一天都完全一样”,“昨天和前天完全一样”,正如小说《忏悔》里那个向神父告解的人一样,因“窃取”上帝的时间得不到上帝的“惩罚”而深陷痛苦之中。早已适应“城堡规则”的德罗戈远比那个告解者幸福,因为时间在他的意识里已经成为等待死亡的习惯的期望。

先看一下《鞑靼人沙漠》里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即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战争”临近的时候,人们又有怎样的表现呢?当人们听到炮声之后,并没有引起恐慌,而是像从前一样,哨兵希望尽快下班,文书安静地抄写报告,炮手们相互开着玩笑,上校莫名其妙地洗手绢,就连司令也不知该如何下决心,仿佛他们面临的“战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但上校也不敢向前去接近这种幸运,因为上当受骗的次数太多了。在紧急召集的会议上,上校把本该说出鼓舞士气的话咽了下去,他知道他一生当中都在小心谨慎地保守着的一个秘密,但这是怎样一种秘密呢?城堡规则还是别的什么?可以想象这个秘密是所有人都期待而又不愿等到的“战争”。对于这个深藏起来的“秘密”,一直待在城堡的奥尔蒂斯少校的解释是:“有时我想,咱们希望发生战争,咱们等待好机会,咱们没有运气,因为一直没有发生任何事。”所以“秘密”也便被深埋起来,一旦发现异常,对战争的恐惧也便随之而来。被紧张氛围笼罩的人们随着一封信的送达心情突然舒缓下来:当菲利莫雷告知所谓鞑靼人沙漠的部队的任务只是确定边界线,他的心情也顿然降到了谷底,幻想能够使他“光宗耀祖”的战事又一次化为泡影。城堡内又成了一潭死水。

有意思的是,在这一戏剧场面的对立两方可以看到:从小说一开始便交待城堡所要守护的“要塞”是“菱形”的,而最初发现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北方勘界人员)是在一块“三角形”地带。 “菱形”的不稳定性被具有稳定性的“三角形”占据,也预示了后来关于边界勘定的“失败”。

其实这种“菱形”要塞的不稳定性也时刻影响着城堡内的守护者们,从他们对话语的模糊性和对时间的感觉上即可看出,就像所有懒散的表象所隐含的是来城堡之初的期望值在时间的磨砺之下变得越来越小。正如卡夫卡所说:“也许只有一个主罪:懒散。由于懒散他们被驱逐,由于懒散他们回不去。”正是这种“回不去”反过来消磨着他们的梦想,因此在一次次的循环之中常常会产生这样一种幻觉:那个最初的梦想是否真实存在过?

真正的战争并不存在,人也因此不可能会在战争中死亡,但期待战争却让他们在一次次“非战争”中“意外身亡”。正是由于北方部队的勘界行为引发了他们对一段边界的勘定,就在这次勘定边界中,导致了安古斯蒂纳的死。其实安古斯蒂纳的死早已通过德罗戈的梦的征象(轿子、仙女、窗口、精灵)表露出来,他知道一直想留下的安古斯蒂纳,待在城堡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死在这里,只是死的方式不是因为他所期望的战争,就像为捡回一匹马而命丧自己人手里的拉扎里一样。在这里,德罗戈见证了这两个人不因战争的死,于是,在日复一日的“习惯”中他不得不提醒自己。

家让德罗戈隐约找到了这样的觉醒,当他带着两个月的假期朝家赶时,重又燃起了对生活的期望:三个对城堡的“永别”真切地表现出他决定离开城堡的决心。荒谬的要塞、监狱似的围墙让他在突然回首的那一刻感觉到待在城堡“会很危险”,城堡让他重新认识了自我,同样也带给他更多的恐惧。带着美好向往回到家的他,在感到原来气息的同时却嗅到了异样的气息——距离、冷漠,甚至和一直爱慕着的玛丽亚之间存在着“真空”一样的隔阂,家人、朋友的远离让他感到自己是一个“孤零零”的人。这样的感觉与回家时的心情形成强烈反差,因此,在他的城堡情结再次被点燃,在与玛丽亚的相见中,德罗戈终于找到了一丝安慰,而这种安慰竟来自城堡:他看到了壁炉里和城堡里一模一样的炭架,这同样的炭架拉近了城堡和城市的距离,让他觉得“城堡和人世间还是同一个世界,有着一样的生活习惯”。四年的城堡服役让他远离了生活,即便这样,他还是在妈妈的鼓励下去拜见了将军,同时也知道了另外一个秘密:很多人已经瞒着他写了回城市的申请。而将军所说的出台精简城堡人员的“新规定”就像给德罗戈开了一个玩笑,而在这个“玩笑”背后还深藏着完备的拒绝理由:毫无用处的四年,因一名哨兵被错杀而被警告……这些理由对德罗戈来说,只能听任摆布,哪怕气愤之极冒出“辞职”的想法,也只能是一个底气不足的闪念。

直到再次回到城堡,德罗戈又迎来了奥尔蒂斯少校安慰似的许诺:“一年以后,最多一年半之后,您将会被调走……”这样的安慰也变成了大夫对科尔特的警告:“千万别心神不定,要心悦诚服地接受向下转移的决定,别滋事生非,胡乱抗议;要紧的是医治疾病,至于在何处安顿是次要的。”(《七层楼》)

四年之后:习惯的蜕变

科尔特对回到七层楼的渴望,就像德罗戈渴望逃出城堡回到城市的大厦里一样。当科尔特原本以为留在第三层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可因为这一层的全部医生护士都要休假,又不得不听众疗养院的安排下到第二层,除了“三楼的朱塞佩·科尔特过渡性暂住”的标签才能使他得到一丝安慰之外,他所能做的就只剩下向上仰望了。这无异于德罗戈对远方城市的遥想,而这种遥想也只能通过零星的对童年记忆的梦来实现,因为在那里,他可以找到与城堡对峙的“大厦”,而“大厦”的窥见是通过窗口来实现的,而这个可以观望的“窗户”正增添了他对神秘外界的幻想,虽然面对的是大厦,但无尽的想象也会流水一样填充枯干的沟壑。而城堡则牢牢地被围墙“屏闭”,近处的围墙也仅仅作为可以看到、触摸到的“第一层”,不仅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的想象和幻想只停留在围墙之内,而且围墙之外无人穿越的鞑靼人沙漠更隔离了他的想象。由此,那个期望战争的“秘密”在这样层层的包裹之下,在起起落落的雾中变得更加虚无缥缈。

德罗戈在假期只过了二十天之后,便匆匆返回巴斯蒂亚尼城堡,也是在九月的一天,和第一次来城堡一样,他一个人骑马行走在路上。从叙述中可以看出,时间都是在九月,所走道路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第一次是在早上,这一次却是在上午,仿佛是在同一天,而时间相隔也似乎仅有几个小时,但这相似的一天,却耗去德罗戈十五年的时间,就在他遇见莫罗中尉时,记忆突然把他拉回到从前:也是深谷之中两条路的交叉点上,他和奥尔蒂斯上尉走到一起,就像奥尔蒂斯上尉和他的对话一样,他和莫罗中尉也进行了几乎同样的对话,角色的转换让他顿然感到“一代人就这样转眼之间消失了”,徒留下身后那个还能激起他感触的交叉路口。如果这个路口曾经是德罗戈可以选择的人生路口的话,那么对于后来者的莫罗中尉呢?我们不得而知。然而和德罗戈上次离开城堡时所说的永别一样,在他的努力挣扎不得其果的情况下,这一次永别的则是 “遥远时代的梦想”以及“生活中的美好事物”。

对于德罗戈来说,梦想和美好事物现在又剩下了什么?在“他们(他和要退休的奥尔蒂斯)在同一道围墙之内抱着同样的梦想共同生活了差不多三十年之久”之后,晋升为少校的德罗戈依然在等待。因为休假之前,他和西梅奥尼中尉发现在那块三角地带有人活动,后来他们断定那是北方人在修路。而修路的因素很多,但最终还是归结于为战争做准备。而德罗戈之所以放弃剩余休假的原因,一方面来自家人的冷漠,而且在拜见将军的时候他也深深地感到城堡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关系,他知道所有人的心里都藏着不愿说出的秘密,而在等待战争无望的情况下,那些人心里又多了个秘密,甚至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还打他的“小报告”,但即便这样,他还是选择了回到城堡;另一方面,在西梅奥尼和他的观察下,他们一直梦想的战争仿佛就在眼前,这也成了他回来的最大因素。我们可以看到,在上面对“战争谣言”的压制中,西梅奥尼退却了,但正因 “逃离”,他很快晋升为城堡司令。而德罗戈——城堡里唯一期望战争来临的人——虽然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却依然还在等待。

带着“希望”的德罗戈没能忙于“真正”的生活,他选择了城堡,而且执着地把“秘密”深藏于心底,在等待中坚守了三十年,把原本活力的生命耗尽在城堡里。他病了,但他不想离开城堡,因为他听惯了蓄水池的漏水声,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就在德罗戈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连起床都很艰难的时候,北方的部队开了过来,三十年的等待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现实”。他非常激动,像上一次发现北方国家勘界人员一样,少校刮完胡子、穿戴整齐之后去围墙观望,但虚弱的身体让他感到晕眩。司令部已经开始行动,却没有人征求他的意见,似乎大家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因为战争来了,他的等待没有落空。战争就在眼前,处于激情之中的德罗戈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企望着立即好起来,哪怕给他几天的时间,在他的意识里,仿佛三十年的等待就只为了这几天。他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西梅奥尼借口安置增援部队,派人强行把他送回城市。

当他回首自己的一生时,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在梦里,荒诞而毫无意义,而这一切又都是巴斯蒂亚尼城堡给予的,它以神秘而不易被人感知的方式,偷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时间……

我曾在《在无尽中游荡》一文里指出:“我们可以把卡夫卡未完的故事看作是对K存在的一种延续。因为接下来,K依然还在城堡的外围迂回、抗争,设想一下,K最终经过一次次的努力,还是难以进入城堡,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村子里寻找一种方式——一种接近城堡的可能的方式,而K正是在反复寻找“这种方式”的过程中完成了自身的存在。”城堡如果是死亡象征的话,那么K一直在人间,只是找不到抵达死亡的窗口。而乔瓦尼·德罗戈找到了,并且距离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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