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拃”为正字考

纪麟芝 都兴宙

摘 要：近现代汉语里，以张开拇指和食指（中指等）来度量事物的长度或者拇指和食指（中指等）之间的距离，常用“拃”（音）字表示。但该词的实际用字情况却很复杂，初步统计有“拃、折、拆、揸、楂、窄、挓、、蹅、札”等十余种。本文从字形和语音角度对此进行分析梳理，确定该词的正字为“拃”。

关键词：拃正字俗字

在北方方言区，张开拇指和食指（中指等）来大约度量事物的长度有相似或者相同的读音，但在用字上，《汉语大字典》等各大工具书多寡不一，各字形之间的关系也基本上未作梳理，孰正孰俗、孰是孰非难以抉择，甚至导致不同字形在相同的引例条目中重复出现的混乱现象。为此，本文力图全面收集工具书及近现代汉语语料的用字，从语音和汉字的形义关系两方面进行分析，梳理它们之间的“正、俗、误”三种类别关系，确立“拃”的正体地位。

一、各大工具书立目及释义

《汉语大字典》：1.扎，zhā（t?a1），①用同“拃”，张开的拇指或中指间的距离。2.揸，zhā（t?a1），……②把手指伸张开。3.柞，zhà（t?a4），……②用同“拃zhǎ（t?a3）”。量词。指张开大拇指和食指两端间的距离。4.拃，zhǎ（t?a3），①张开拇指和中指量长度。②量词。表示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两端的距离。

《汉语大词典》：1.折，zhé（t??2），……表示手握的大小。2.拆，chāi（t??ai1），……⑥指大拇指与食指伸张时的距离。3.扎，zhǎ（t?a3），……②量词。张开的拇指和中指或食指间的距离。③指量度。4.札，zhá（t?a2），……指拇指与中指张开所量的长度。5.揸，zhā（t?a1），……③指手指伸张开时拇指尖端与中指末端的距离。6.柞，zhà（t?a4），……②量词。用同“拃”。表示张开的拇指和中指两端间的距离。7.拃，zhǎ（t?a3），①张开拇指和中指（或小指）量长度。②量词。表示张开的拇指和中指（或小指）间的距离。

《汉语方言大词典》：折，zhé（t??2），指把手平伸开由大拇指至无名指（或中指等）两端间的距离。

《现代汉语词典》：1.拃，zhǎ（t?a3），①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来量长度。2量词。表示张开的拇指和中指（或小指）间的距离。2.揸，zhā（t?a1），……②把手指神张开。“揸开五指。”

此外，工具书不收但见于近代文学作品的还有五个字形：

1.蹅：上穿一身红衲袄，绿罗裙上石榴花，红绣鞋刚半蹅。（《聊斋俚曲集·增补幸云曲》第十三回）

2.挓：捞饭笊篱如捧达，扠糕木勺两挓查长。（蒲松龄《日用俗字·器皿章》）

3.：这件事比鳖不如还低一。（明贾凫西《木皮散人鼓词》）

4.楂：他达和俺达一堆站，俺达矮了够一楂。（《聊斋俚曲集·墙头记》第一回）

5.窄：将那白生生腿儿，横抱膝上缠脚，换刚三寸恰半窄大红平底睡鞋儿。（《金瓶梅词话》第五十二回）

由此可知，该词意义基本明确：一是量词，即张开拇指和中指（食指等）间的距离；二是动词，张开大拇指和中指（食指等）来量长度。有些词义解释明显是错的，如《汉语大词典》：“折，zhé（t??2），…… 表示手握的大小。”一词异形分歧如此之大，有必要进行梳理辨正。

二、用字正、俗、误分析

（一）字形构造方面，均属于形声字。形符表意，声符表音，本词与手相关，其形符应该是“扌”或者是与“扌”意义相通的“攴”。形符非“扌”或“攴”的“札、柞、楂、窄、蹅”等几个字肯定不是正字，而是误字或方音通假字。

首先，“札”“柞”“楂”三字皆以“木”为形符，近代汉语语料表示“张开拇指和中指（食指等）间的距离”意义的用例，如《醒世姻缘传》第五十八回：“狄希陈取出在炮来，有一札长，小鸡蛋子粗。”元康进之《李逵负荆》第四折：“端的个风团快，似这般好器械，一柞来铜钱，恰便似砍麻秸。”《聊斋俚曲集·墙头记》第一回：“他达和俺达一堆站，俺达矮了够一楂。”但“木”与手无关，很明显是因“扌”“木”形近在传抄过程中导致的错误。其次，“蹅”在近代汉语语料中出现一例，以“”为形符，与手的意义不相干，如《聊斋俚曲集·增补幸云曲》第十三回：“上穿一身红衲袄，绿罗裙上石榴花，红绣鞋刚半蹅。”《汉语大字典》引《中州音韵·家麻韵》：“蹅，足踏声也。”当视为同音通假字。第三，“”字在文献资料中也只见一例，明贾凫西《木皮散人鼓词》35页：“这件事比鳖不如还低一。”字、词书中不见收录，当属作者自造字。第四，“窄”：《金瓶梅词话》第五十二回：“将那白生生腿儿，横抱膝上缠脚，换刚三寸恰半窄大红平底睡鞋儿。”“窄”字本义本与“张开的拇指和中指（食指等）间的距离”无关，亦为“拃”字音近通假字。

排除“札”“柞”“楂”“蹅”“”“窄”六字，与手相关，以“扌”为形符的字就剩下“扎”“揸”“拃”“折”“拆”“挓”六个，其中“拆”字明显是“折”字声符增笔误字，可以排除。《汉语大字典》“折”“拆”引用例证相同，但所释词义不同：“折”：……表示手握大小。元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绣鞋儿刚半折，柳腰儿恰一搦。”“拆”：……⑥指大拇指与食指伸张时的距离。元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恰一搦。”王季思校注：“拆谓大拇指与二指伸张时之距离，今徐海门语尚如此。”

至于“挓”字，《汉语大字典》：“《集韵·麻韵》：挓，挓挲，开貌。”蒲松龄《日用俗字·器皿章》：“捞饭笊篱如捧达，扠糕木勺两挓查长。”“挓”后注小字“查”，表明该字音同“查”，“挓”只有“挓挲，开貌”义，并没有“张开的拇指和中指（食指等）间的距离”义，参考蒲松龄其他作品用例，基本可以肯定此字是临时借用的通假字。

据此可知，表达“张开的拇指和中指（食指等）间的距离”意义，最常使用，从“扌”的字只有“拃”“扎”“折”“揸”了。其中“揸”字，《汉语大词典》：“③指手指伸张开时拇指尖端与中指末端的距离。”清蒲松龄《千古快·快境》：“虽然火里没烧死，胡子短了一揸零。”除此，“揸”常用意义有“有用手指撮东西，拿取”“把手指伸开”两项，不是“张开的拇指和中指（食指等）间的距离”单一意义的专用字。“扎”“折”二字与之相似，所以都不应该是该词的专用正字，真正专词专用、可以具备正字资格的就只有一个“拃”，几部大中型工具书的解释十分统一清楚，只有两个义项：①张开拇指和中指量长度。②量词。表示张开大拇指和中指（食指等）两端的距离。

（二）从几个常见字形的读音看，“拃”字的读音最符合现代方言实际和语音发展规律。

先看“折”。“折”，《广韵》“旨热切”，章母入声薛韵。北方官话绝大部分地区声母为舌尖后音t?，中古音与“拃”“扎”等庄母不同。有些文本写作“折”，因为近现代章、庄两组声母已经合一，并进一步与知组合并，形成普通话及一些方言中的舌尖后音t?。但是在许多北方方言中“折”（章）与“拃”“扎”（庄）等是不同的，在开口呼韵母前，“折”（章）读舌尖后音t?，“拃”“扎”（庄）等却读舌尖前音ts，如青海西宁话。至于韵母和声调，“折”与“拃”“扎”等相差更大。所以在部分文献中写作“折”，可视俗体记音替代字。

“揸”，《汉语大字典》无《广韵》读音，可据声符“查”类推得知为“侧加切”，庄母平声麻韵。“揸”虽与“拃”“扎”声母相同，近现代韵母也相同，但声调一平一上，当为俗体记音替代字，亦非正字。

“扎”虽有多个读音，但在《广韵》“侧八切”，庄母黠韵，《中原音韵》中入声作“家麻”上声，与“拃”同音。《白雪遗音·马头调·青山绿水》：“小金莲，轻轻夹在葡萄架，绣鞋刚半扎。”“扎”笔画也比“拃”减省符合人们在汉字使用过程中，追求经济的心理。因此“扎”为民间通用的俗体记音替代字。

“拃”，《广韵》庄母上声，声母在江苏徐州、山东德州、青海西宁等方言中读舌尖前ts，且以“乍”为声符的字如“炸、诈、柞、榨、蚱、窄”等，在这些方言中基本如此，声调恰为上声。因此，只有“拃”字的读音最符合现代方言实际和语音发展规律。

在文字使用过程中，由于种种原因，会造成一词多字的现象，给后人阅读古籍造成很多困扰，也使辞书编纂出现了很多错误和重复。通过分析，足以证明近现代表示“张开的拇指和中指（食指等）间的距离”及“张开大拇指和中指（食指等）来量长度”意义的诸多用字中，可以确定“拃”才是名正言顺的正体字，其他的是音同音近的俗体记音借用字或者俗写增笔讹误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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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季思.集评校注《西厢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7]都兴宙.中古庄知章三组声母字在西宁方言中的读音分析[J].

青海民族学院学报，1992，（2）.

（纪麟芝 都兴宙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