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余华小说的儿童视角

2012-04-18 03:39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2年9期

李 婷

(南京晓庄学院,江苏南京 210000)

论余华小说的儿童视角

李 婷

(南京晓庄学院,江苏南京 210000)

余华是我国当代先锋小说最具代表性的作家,在其作品中,儿童视角的运用不仅使作品呈现出别样的内蕴,而且为我们研究作家的创作心理提供了依据。

余华;儿童视角;童年经验;价值意义

余华是我国当代先锋小说最具代表性的作家,其创作数量并不多,然而质量很高,他的作品以精致见长。他小说中独特的创作视角——儿童视角是一道独具魅力的风景线,他对儿童世界的抒写展现给我们不同的审美享受。儿童视角的运用不仅使作品呈现出别样的内蕴,并且儿童对于探究作家的心理也同样具有重要的意义,而儿童视角这一别具一格的叙事视角的产生机制是作家童年经验、创作理念的一系列因素的综合结果。

一、儿童视角产生机制

心理学研究指出,人的大脑在0——2岁时就能表现出类似于艺术活动的愉悦情绪,人的情感模式到了十六七岁就基本上定型了。所以童年时期是个人心理发育形成的关键时期,它直接影响着个体之后的各个成长阶段,童年时期是一个人心里发展的开端,对一个人的个性、气质、思维方式都起着决定作用。我国古代文论中著名的“文气说”,就揭示了作家个性气质与创作风格之间不可分割的微妙关系。个人的童年经验直接影响着作家个性气质的形成,独特的童年经验也会造就独特的创作视角。

余华是我国文坛上“先锋小说”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他的小说以其独特的创作视角及叙事方式给人以新奇感受。这种感受不仅来源于作家对贴近生活的故事的建构,而且也源自他作品中儿童视角的运用。余华儿童视角的运用不仅包含着作家的叙事形式特点,从儿童视角的产生机制来看,这更与其童年经验是密不可分的。

童庆炳在《文艺心理学教程》一书中指出:“童年经验是指一个人在童年(包括从幼年到少年)的生活经历中所获得的心理体验的总和,包括童年时期各种感受、印象、记忆、情感、知识、意志等。”①对作家而言,童年经验是他们创作的不竭动力源泉,作家会自觉不自觉的在作品中融入童年的记忆。正如余华所说,童年是人与世界关系形成的最初阶段,是一个作家重要的基础。

童年成长记忆

童年的余华是一个胆小、怯懦的小男孩,在面对暴力时,他是胆小的,他不敢直接对抗暴力而是选择以痛哭流涕的方式,在一个孩童的余华内心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他对暴力既充满了畏惧又充满了渴望,以致在以后的写作中暴力成为他不断叙写的主题。

作品《现实一种》中,余华把暴力直接赋予了一个年仅四岁的孩童——皮皮,通过皮皮这个人物形象将暴力细致描摹,余华将自己童年对暴力以及自身强大的渴望融入到了他的创作中,将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欲望转移到了皮皮身上,将暴力借由一个孩子之手来实施,皮皮的暴力没有掺杂仇恨,也不管乎伦理道德,没有任何价值判断,在皮皮眼里暴力仅仅是一种游戏,而这也是余华对待暴力的态度具体体现。作者孩童时期还是一个暴力上的弱者,他的暴力的渴望深植于心,以致作者将自己小时候内心深处对暴力的渴望通过一个未成年孩子的行为无声地宣泄出来,营造出一股强烈的冲击力,凌驾于真实世界中一切合理判断之上,把世界建构在暴力的土壤上。我们可以说皮皮视暴力如游戏的态度,无不掺杂着余华儿童时期对暴力的渴求。

文革的记忆

余华出生于1960年,文革开始的年代正是他小学生涯的开端,而他1977年中学毕业时,长达十年的文革也结束了。在一个儿童最具有好奇心和求知欲的阶段,文革一直以各种形式围绕在余华的左右,文革时期的斗争场面、大字报、高音喇叭等等混乱无序的、泯灭人性的疯狂戏码给余华的童年记忆描摹上了一笔挥之不去的画面。余华在回忆中写道:“我看到过大字报上的漫画,我知道那个年龄小的就是我,我被画得极其丑陋,当时我不知道漫画和真人不一样,我以为自己真的那么一副嘴脸,使我在很长的时间里深感自卑。”②

这是余华最早接触到的文学,在这些大字报中,他读懂了在那个畸形的的时代里人性的丑陋与扭曲。换句话说,伴随余华走过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就是文革。因此,文革加注在他记忆的烙印是难以磨灭的。在余华的作品《一九八六》中,作者清晰地为我们呈现了他记忆深处的关于文革的印象。《一九八六》中循规蹈矩的历史老师,因为忍受不了文革的折磨而变成一个疯子,将惨无人道的古代刑罚都施加在自己身上。余华将对文革的记忆:对人性的彻底摧残、夫妻儿女形同陌路、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无情、泯灭人性的疯狂、社会无序的混乱状态等等,都表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在以后的作品里,很少能看到关于文革的描写,但是文本的字里行间中都体现出了文革式的无序以及人性的泯灭。

可以看出,文革时期那个特定年代的经历与记忆虽然不总是直接作为创作素材出现在余华的作品当中,但是这种经验经过作家的内心的转换,成为一种潜意识的影响力,自觉不自觉地反映在余华的作品当中。

二、余华儿童视角的叙述方式

视角是一部作品或者一个特定叙述文本看待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它是作者和文本的心灵结合点,也可以被视为小说语言的透视镜或文字的过滤网。因此我们可以说叙事视角的不同选择直接关系着文本的审美效果。

它通过儿童的角度去打量观察成人的世界,呈现出与成人世界有着天壤之别的原生态的生命情境和生存世界的他种面貌。从而建构出一个全新独特的视觉空间。相对于成人视角,儿童视角的运用使得小说在展现事物,描述故事时更能还原出社会生活的本来面目,体现出儿童特有思维方式及价值取向。因此,儿童视角是一种叙事策略,一种特有的表述方式,其“儿童”一词的内涵要大于通常定义所说的“儿童”,它侧重于叙事中感觉过程的心理特征,在特定的叙事文本中凸显更多的是它的叙事学功能。

余华以其“零度情感写作”及叙事风格在先锋小说中独具风格,他的儿童视角的运用也是他作品的一大特点,但在他的作品中,并非仅仅运用单纯的儿童视角来展现其独特的叙事方式。在一些作品中,他将成人视角和儿童视角复合使用,使文章形成复调式的文学,展现更加强烈的对比。

在《祖先》中,我们能够很明显的看到成人眼中的世界和儿童视角下的世界的不同。当父母和村人看到“祖先”时,他们会感到恐慌,视“祖先”为洪水猛兽,而“我”看到他却感到莫名的兴奋,喜欢他宽大的身体,“我”从他那得到了安心与愉悦。“对我来说,他比村里任何人都要来得亲切。他活活被砍死,那鲜血横流的情景让我怎么也忘不了”③。在儿童的对比下,成人往往会不自觉的呈现自己的优势,如时间上和心理上,他们常常武断地用自己的经验和主观判断来扭曲世界,将自己的带有情感定势的判断加注在儿童的思想上,将儿童的真实感想置之不理,从而扼杀儿童的纯真天性或最初意愿。余华在这里通过儿童眼眸和成人视角的对比来揭示现实世界的残暴。

来发是作品《我没有自己的名字》的主人公,他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是个傻子。余华将他塑造成傻子必然有其特殊的用意。在某种意义上说,傻子是跟儿童的内心世界相似的,他们拥有成人缺少的纯真,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人性的丑陋,有的多是单纯。与来发相比,许阿三、陈先生这群成年人的内心是极其丑陋的。文中来发一直受到村里人的欺辱,但他没有忌恨,可最后与他相依为命的狗丧生在村人手里时,他再也不相信别人的话了:“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我知道是我自己把狗害死的,它被他们勒死了……我对自己说:以后谁叫我来发,我都不会答应”④。余华用其非凡的想象力,通过傻子的视角来观察体味那个时代,揭示人性的丑陋险恶、人情的冷漠无情,并且运用独特的叙事方式,使得文章更具有彰显力。

三、儿童视角的意义

儿童视角是一种叙事策略,一种独特的话语表述方式。在余华很多的作品中,儿童视角这一叙事方式是其小说叙述的一大特征。余华小说的魅力很大程度来自其独特的叙述视角,在这些独具一格的儿童叙事中,世界的真实、人性的罪恶得到充分体现。儿童视角的运用构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使其作品在叙述风格上更具有张力,让读者体验了一次全新的阅读感受,与此同时,也同样给人以心灵的洗礼。

在《祖先》中,作者将叙事视角定为一个纯净的婴儿,通过“我”的所见所感揭示了“人性之恶”与“兽性之善”。作品中,“我”与“祖先”存在着超越人类之爱的情感,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给予我快乐并充满人性的黑猩猩,最后却被村里人用刀砍死,并且肉也被乡亲们瓜分了。黑猩猩是人类的祖先,却沦落到被人瓜分食肉的境地,在“我”的眼中,村人显然已经沦为毫无人性的“禽兽”了。小说通过人与兽的对比揭示了人性之恶:“人行兽性,兽行人性;人比兽恶,兽比人善。现实的‘暴力’最终无情地扼杀了超现实的‘善’”。⑤目睹了“祖先”的被虐杀、肉体被瓜分的一幕,“我”充分感受到了人性的卑劣和丑陋,“我”的痛苦与愤怒映证了成人那令人发指的残暴罪行。作者以儿童的思维方式、感受形式、和叙事角度,去重新诠释和表现儿童眼中的成人世界,真实、清晰地呈现原生态的生存世界。

文本结构的建构

作为一种独特的叙事策略和一种话语表达方式,儿童视角能给读者带来别样的美感,发现作品独特的内在,它不仅让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和感受变得深刻丰富,还使作品在叙事上呈现出独特的魅力。独特的言说方式可以使读者在阅读时感受不到独特的美感,儿童视角作为一种叙事策略,通过儿童对世界真实、别样的感知与表达方式,使作品在表现生存世界中善恶美丑时更加具有张力。

作为个体生命的初长阶段——儿童,他们的生命原初体验还没有受到任何社会文化与意识形态的侵染,有限的认知和纯净无邪的心灵使他们无意去评判成人的世界和社会生活,他们只是用自己的眼睛单纯的观察世界生活,并将其呈现出来。成人世界的复杂本性和生存世界的繁乱也使单纯幼稚的孩子无法做出具有理性的价值判断。于是儿童视角这一言说方式的运用,使得文本中那些道德化的议论和理性的评判退出了叙事的范畴,从而让读者感悟到冷静客观的叙事态度特征。

虽然儿童视角是一个独有的叙事策略,但是在实际的运用过程中有时会受到其他叙事方式的干预,尤其是成人视角。钱理群认为“儿童视角天然的内含着成人视角的干预”。⑥成人视角的介入会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学形式——“复调小说”。复调小说的主旨不在于展开故事情节、性格命运,而在于展现那些拥有各自世界、有着同等价值、具有平等地位的不同的独立意识,它所追求的是把人和人(作者和人物)、意识和意识放在同一个平面上。复调小说描写出了生活的多种可能性和人性深处的矛盾,使得小说的叙事空间更加的开阔。

总之,读者在儿童视角这一言说方式的带领下,获得了阅读中的审美愉悦,而成年叙述者的价值评判声音又让作者做出更深刻的思考,对儿童叙述者所展示的世界做进一步的深思体会,将作品主题引向更深刻的层面。

余华用其“零度情感”的叙述方式,独具特色的儿童视角,以及“屠夫式”写作叙说着他的童年,为我们展现着真实的生存世界。他的创作是艺术的结晶,在当代文学创作中占据不可忽视的地位。

注 释:

①童庆斌,程正民.文艺心理学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92

②余华,杨绍斌.我只要写作,就是回家[J].当代作家评论,1999,(1).

③余华.余华作品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9

④余华.朋友[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 181

⑤王达敏.论余华[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280

⑥钱理群.文体与风格的多种实验——四十年代小说研读札记[J].文学评论,19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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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04

李婷(1988~),女,满族,辽宁本溪人,任职于南京汉王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数据服务部编辑校对,研究方向:中学语文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