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越文”

2012-04-13 12:56
合肥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小说

钱 雯

(合肥师范学院中文系,安徽合肥 230601)

论“穿越文”

钱 雯

(合肥师范学院中文系,安徽合肥 230601)

从已经出版的穿越小说看,“穿越”已不仅是这类小说的构成要素,而且已具有较为显著的文体意义,尤其在故事的编排上,具有某些可以辨认的统一性,构成穿越文的文体标识。穿越文生成于互动的网络语境中,凝聚着网络大众的经历、体验、认知与思考,反映着网络大众尤其是青少年的心情、意绪与需要,这是它的阅读趣味之所在。作为一种网络现象和文学现象,穿越热不容漠视,然而也不能给予无条件支持。

穿越文;故事编排;阅读趣味;时间意识

一、网络小说中的“穿越”现象与阅读热

2006年至今,“穿越文”代替玄幻、历史、盗墓、仙侠类小说,坐上流行网络小说头把交椅,形成令人注目的“穿越”现象。①本节叙述及资料,依据郭瑞佳《“穿越文”的前世与今生》,《出版广角》2011年第8期。在目前可见的有关“穿越”热及其来龙去脉的介绍中,此文是清楚、透彻的一篇。特此致谢!

(一)网络小说中的“穿越”现象

“穿越”类题材的网络小说被称为“穿越文”,主要写小说中主人公穿越时空,在另一个时代生活,发生了一系列故事,湖南卫视当前热播的《步步惊心》根据同名小说改编,其小说版便属于此类。2000年以来,穿越文在各大文学网站上崭露头角,经读者追捧及网络和后来的出版公司运作而迅速走红,到2006、2007年形成“穿越年”。2006年至今,它代替玄幻、历史、盗墓、仙侠类小说,坐上流行网络小说头把交椅,形成令人注目的“穿越”现象。起点中文网创始人宝剑锋表示,如今的网络小说,“穿越”题材牢牢地占据半壁江山。用现在“时尚”的话,不知道穿越文的人,已经“out”了。2011年初,以《宫锁心玉》、《步步惊心》等为代表的“穿越文”向影视圈进军。首部港台内地联手打造的清朝穿越剧(“清穿”)《宫锁心玉》,取得了同时段全国收视率第一的好成绩,《步步惊心》也有很好收视效果,接着《宫》、《步》的热播及即将上马的一大批穿越题材影视作品,让曾经红极一时的“穿越文”再度受到人们的瞩目。

(二)“穿越”热来龙去脉

“穿越”热的起端大约受到穿越题材影视作品的触发。20世纪末到21时机初,一大批穿越题材的影视作品喷涌而出。代表作如《大话西游》(1995年)、《触不到的恋人》(2000年,韩国)、《寻秦记》(2001年,黄易同名小说改编)、《穿越时光的爱恋》(2002年)、《神话》(2005年)……在相对集中的时间段内,大量具备“穿越”这一共同要素的影视作品的出现,成为网络小说中“穿越热”出现的前奏。

在运作穿越小说、推动“穿越”热形成的网站中,晋江原创网(http://www.jjwxc.net)值得一提,网友戏称“百年难得一件,晋江天天见。”可形容晋江原创网为“穿越”热推波助澜之功。2003年8月1日开始连载的泫月汐的《北风》是晋江原创网中完结了的穿越文中最早的一篇,截止2011年6月30日,已完成了的穿越小说就有50347部之多,如若加上那些“万年坑”(指作者已经没有继续创作该文的欲望,或该文已经写不下去了,作者索性放手不管的文章的统称),这个数字已接近160000,且每年新开文章的数量都较前一年呈几何数字增长。拿已完结的作品为例,2003年共有72篇文章,2004年则增加到204篇,2005年文章数量已达到了438篇,而到了2011年,单6月新开的穿越文数量已达到3601篇。从晋江原创网的这些数字可见,穿越题材日益受到认可。穿越文全盛初期的作品,如金子的《梦回大清》、桐华的《步步惊心》、晚晴风景的《瑶华》等,点击率过百万,它们为开创“穿越王朝”奠定了坚实的读者基础。

网站和出版社合作,把“穿越”热推向顶点,并从网络推向更广泛读者群。2006年1月,一个叫“悦读纪”的出版公司正式挂牌营业并在第一时间推出了开山之作——《梦回大清》,扛起“穿越时代”的大旗。《梦回大清》销量迄今已突破50万册,并仍在持续热销中;在百度“十大畅销书”风云榜中,曾创造连续1016天上榜的记录;在当当、卓越两个网上书店的销量均过万册;不仅成功输出版权到中国台湾、越南等地,还被改编为广播剧,同名电视剧有望在2011年年底播出。“悦读纪”凭借《梦回大清》一炮打响,并成功运作了“国内首个女性专业出版品牌”这一营销概念,奠定了其在女性阅读市场上的绝对权威与影响力。

2007年,腾讯网联合作家出版社、龙门书局、朝华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21世纪出版社、晋江原创网、红袖添香文学网、17k文学、九界文学网等五大出版社和四大文学网站,通过100万读者投票,评选出了“2007四大穿越奇书”——《木槿花西月锦绣》、《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迷途》、《末世朱颜》。作家出版社随即以12%的版税,各10万册的首印量高调宣布签约。2006、2007年间,网络穿越文《步步惊心》、《瑶华》、《蔓蔓青萝》、《独步天下》、《第一皇妃》等次第出版,且本本畅销。“逢穿必看,逢穿必火”的现象,使得媒体干脆将2006、2007年称为“穿越年”。这是穿越文鼎盛时期。

近几年,“穿越文”风采依旧,除了在各大网站火热连载外,每年都有数十部从网文变为纸版。号称“全球最大女性文学基地”的晋江原创网不仅开辟了穿越文专栏,更是联合了内地和港台多家出版公司,设立“记忆坊”“彩虹堂”专区,专门向传统出版提供优秀的穿越小说作品选题。

穿越文的作者主要是80、90后的女性写手,它的读者层次则较为广泛,其中以青少年为主,所以穿越文学又被出版界归为“青春文学”。在这个巨大的青春群体中酝酿形成的“穿越”热还能兴多久,会不会随着影视改编再攀2006、2007年那样的高点,现在还不好说。但作为一个拥有读者数量以百万单位计算的小说品种,它对青少年读者的影响,不能不引起我们高度关注。

二、“穿越文”故事的编排

从已经出版的穿越小说看,“穿越”已不仅是这类小说的构成要素,而且已具有较为显著的文体意义,其故事的编排、叙述的格式、异时空情调、抒情气质、性灵文字等等,具有某些可以辨认的统一性,构成穿越文的文体标识。我们以桐华的《步步惊心》、锦瑟的《两世花》、Vivibear的《寻找前世之旅》为例,侧重讨论穿越文的故事编排问题。

穿越文最明显的标识无疑在故事的穿越性上,即故事的叙述穿越了时间的障壁,以同一个人在异时空的经历为主线。所有穿越故事,都是从我们日常生活的时空出发,在与日常生活差异很大的时间和空间中展开,最后回到并收束于日常生活的时空世界。在这个叙述格局中,穿越机制的安排是必不可少的,并且是整个穿越文叙述的枢纽。穿越文常常在开端作出这样的设计。

《步步惊心》是“清穿”,主人公从现在穿越到清代,小说开头写道:

已是在古代的第十个日子,可我还是觉得这是一场梦,只等我醒来就在现代社会,而不是在康熙四十三年;仍然是芳龄二十五的单身白领张晓,而不是这个才十三岁的满族少女马尔泰·若曦。

十天前,我下班后,过马路时没有注意来往车辆,听到人群的尖叫声时,已经晚了,感觉自己向天空飞去,却看到另一半身体仍挂在卡车上,恐惧痛苦中失去了意识,等醒时已经在这具身体前主人的床上了。

据丫鬟说,我从阁楼的楼梯上摔了下来,然后昏迷了一天一夜,而对于我醒后一切都忘记了的‘病情’,大夫说是惊吓过度,好好调养,慢慢就能恢复。[1]1

“芳龄二十五的单身白领张晓”被卡车撞死了,一点魂灵,缥缥缈缈,进入康熙四十三年满族少女马尔泰·若曦的身体,这一年,十三岁的若曦在楼梯上摔死,她的身体借张晓的魂灵复活。小说写的是这个满族少女的身体经历和白领张晓的灵魂经历,从张晓这边说,已是“再世为人”。

锦瑟的《两世花》则穿越到“三国”,其穿越机制是另一种设计。

小说是这样开头的:

我一直认为,生活在这个时代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人们大都虚伪、功利、彷徨而自以为是。在我活在这个时代的二十年以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让我感动的歌、让我背诵的诗、让我爱的人。

父亲总说我生错了时代。他说我应该生在一千年前,甚至更早的时代,每天拨弄着瑶琴,在家中安静地写词。[2]1

“我”在八岁那年看了一本有插图的关于三国的书,偶尔翻开一页,看到三国时陆逊的图像,“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要找的爱人”,从此念念不忘。十九岁的时候,“我”蹈海自杀,未遂,在众人的逼问下说不出自杀的理由,结果被送进精神病院。到二十岁生日的晚上,一位美丽的会算命的女子来找“我”,她送“我”一枚暗红色的玉,当玉挂上“我”胸口的时候,“我”的身体变得透明,并渐渐消失,“我”穿越到三国时代。而她,则变成了“我”,从精神病院走出。

这个设计比《步步惊心》要复杂。“我”是整体穿越到三国,带着“我”在这个时代二十年的记忆,在三国时代,“我”永远是二十岁。那个“美丽的会算命的女子”则是从三国来的,她穿着“我”的身体继续生活在现在。小说对她/“我”二十岁以后的生活未作展开,但在三国时代,“我”遭遇到这个女子,见证了她从生到死的过程,并彼此见证了各自对陆逊的情爱。到穿越经历结束,“我”把玉挂在她的胸口,结果,她的身体变得透明,并渐渐消失,“我”穿上她的身体死去。

从题目上说,“两世花”有“一生两世”的意味,二十岁是分界点。“我”与她在开头和结尾合而为一,象征着两个时代的生活在一人身上展开,具体到三国时代,“我”与她不同的情爱形式,也象征着情爱选择的两种不同的可能。有关玉的设计,则借鉴于《红楼梦》。“一生两世”与“再世为人”,具体机制虽不同,同一个人的穿越构架则是一致的。

再看看《寻找前世之旅》。这是一部篇幅浩大的长篇,共15卷80万字,2007年初版,2011年5月江苏文艺出版社再版。与前两书不同的是,这部书写的是反复穿越,主人公的穿越经历又兼玄幻色彩。小说把穿越当作一门生意来写,讲杭州有一家茶馆,名叫“前世今生”,专门解现在的人“无可奈何、难以化解的宿命”。它相信“欲知前生事,今生所受事。”现在的人的宿命,都有前世之因,如果种下这个因,那么无论经过多少个轮回,都摆不脱应定的结果。走出宿命的方法只有一个:穿越到种下因的那一世,找出宿命的根源,改变它。茶馆就做这个生意。

茶馆的主人掌握一套穿越的装置和技巧,并培养出两个可自由穿越的徒弟。比如,徒弟带上一串水晶手链,就可以穿越到前世,依靠这串手链,即使在前世,也能与今世的师父联络,得到指点和帮助;师父对着徒弟念诵咒语,可把徒弟送到任何需要去的前世,并在完成任务后把徒弟带回来。等等。小说还特别说道,穿越人不能与历史中的任何人物有任何感情纠葛,“这只是一桩生意,不要投入自己半点感情。”否则,穿越人就永远回不来了。

《寻找前世之旅》把穿越当作专门的技术来处理,并设计感情禁忌,这样一来,穿越就具有更大的自由度,穿越本身也具有相对独立的形式意义。另一方面,委托人的前世之因多为孽情,在解除冤孽、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穿越人完全不带感情,其实很难做到。一者,穿越人见证委托人前世的情爱,心中不能不起感情的波澜;二者,解除冤孽,需要穿越人实际地参与到委托人前世的情爱生活中,作为其中的一方行动,这使穿越人不能不有感情投入;三者,更重要的是,解除冤孽是为情爱寻找更加理想的出路,这个过程是情爱体验并为情爱寻找新的方向和可能性的过程,经历这个过程的是穿越人,所以,整个穿越故事,实质上仍然是穿越人的情爱故事。由于有感情禁忌,《寻找前世之旅》的情爱叙述自觉地在有情和无情的矛盾中展开,这是它与通行穿越文的不同,但从穿越设计与情爱书写的关系上,它与前两书及通行穿越文又是一致的。

《寻找前世之旅》第1卷“秦国咸阳”。一位叫柳颜的大学女生,被魂灵附身,魂灵每晚都进入她的梦里,说是她的前世情人,柳颜不想伤害他,又想改变这种状况,就委托茶馆的人为她解除宿冤。师父在柳颜身上唤出魂灵,发现柳颜遭遇的是“三世情劫”。往前追溯到二千多年前,秦国的将军李信与太卜之女茗颜相爱,私订终身,李信的弟弟却趁哥哥出征在外,奸污了茗颜,李信归来,茗颜已自尽,他悲愤难抑,杀死了弟弟,自刎于爱人坟前。这是第一世,是柳颜情劫之始。第二世,李信脱胎为汉将军霍去病,茗颜脱胎为李广的小女儿,两人互有情意,又没有好好珍惜,自李信的化身霍去病杀死李广的儿子李敢,茗颜的化身就带着恨意离开他,匆忙嫁人。后霍去病病死,未解开的情劫被带到第三世。第三世已到一千多年前,李信/霍去病未了的魂灵转世为辽国皇帝耶律阿保机,茗颜/李广的小女儿的魂灵则转世为辽皇手下韩延徽之女韩燕,两人一见钟情,但在韩燕入宫前一天,她及全家被强盗杀害,持续千年的情意再留缺憾。到柳颜魂灵附身,这爱的魂灵已等了一千多年,因为柳颜就是茗颜/李广的小女儿/韩燕的化身。师父接受柳颜的委托,派“我”穿越到秦国,在情劫发生的源头处阻止李信的弟弟对茗颜非礼。“我”克服重重困难,圆满完成任务,彻底解除了李信魂灵/爱的魂灵的冤抑,使它从柳颜身上离开,也为柳颜开启了寻找现实之爱的旅程。小说在这个故事结束处借师父的口说道:“如果有缘,你们终有一天会再相遇的,不管容颜怎样改变,你们一定会再一次——认出彼此。”这仿佛是说两个魂灵在现实生活中会重新开始,再一次现实的相爱,并拥有美满的结局。这个设计,道出穿越的意义所在,使穿越故事获得自足性,并具有理想色彩。

好的穿越文,其故事叙述应该具有自足性,即穿越机制的设计与故事的逻辑能够相互协调,小说在整体上能够自圆其说。其意思是,假如穿越机制存在,则由此发生的一切是可能的。这个机制包含如下几个要点:

1.灵肉二分,灵魂主宰、支持或选择肉体,并且灵魂不灭。这是穿越文的基本预设,亦是其存在的前提。有形质的肉体受困于时空的限制,无形质的灵魂则可以从一个时空自由进入另一个时空,在这个过程中,穿越人可能仍留有原来时空中的身体印记,但他必须为适应穿越后的时空作出身体上的改变,如服饰、体态、言语等,在这个意义上,他的肉体实际上已与原来时空中的肉体不同。此外,作为故事叙述人,灵魂在肉体损毁后的继续存在,保证了叙述的完整性。

2.灵魂保有在不同时空的生命记忆,并努力恢复自身。这是穿越文戏剧性的来源,亦是它区别于历史小说的主要支点。穿越文关于异时空的叙述,是在两个时空的碰撞中展开的,其叙述时空是多维而非单质的,这是穿越文作为文体呈现的最显著的特征,某种意义上,可被视为穿越文在叙述艺术上的突破和创新。没有这个特征,穿越文就混同于各种形式的历史小说了。

3.穿越源于现世生活中的情感难题,穿越的动力是情感需要。情感问题在异时空中改换面目,以理想的方式演绎,这是穿越文的内核。两个时空的经验共存于同一个灵魂中,也使灵魂得以从容、仔细、深入地体验情感,获得问题解决的启示。穿越文的质量取决于情感体验的深度和广度,取决于情感体悟和情感书写的智慧,在这个意义上,穿越文其实接上了我国小说的诗性传统。在不同的穿越文中,作为穿越动力的情感问题,其表现形式不同,小说因此呈现不同的体式。比如,从《步步惊心》的穿越,看不到具体的情感需要,小说与清宫戏及相关历史小说有重合处,到《两世花》,现世的情感难题成为与主人公的生死攸关的问题,小说的主观性与抒情性压倒历史叙述,到《寻找前世之旅》,“深重”的情感苦难已经彻底摧毁了历史叙述的秩序。以情感书写为中心,使穿越文戴上“青春文学”的标签。

4.穿越有往复,往复须连贯,这是关于穿越机制与故事逻辑相协调的问题。带着问题的穿越如何顺利返回,返回后又如何接续现世的生活,这是穿越文写作的难关。网上很多穿越文写不下去,已经完结的穿越文不能成文,技术上的原因多出于此。所谓穿越机制与故事逻辑的相互协调,指写手们对穿越机制与故事发展的通贯考虑、合理安排,使穿越机制所提供的可能性转化为故事发展的可能性、情感变迁的可能性,也就是使故事发展和情感变迁获得可理解性。这是穿越文能够成立并得到认可的基本条件。

穿越机制的4个要点拆开来看,都有渊源,并非穿越文首创,但是,把四者组合成穿越故事的生产平台,源源不断地推出适应今天青少年精神需要的穿越文,形成网络小说的穿越热,这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创造。在这个创造的背后,隐涵着某种共通的时代情绪,这是需要我们深入理解和把握的。

三、“穿越文”阅读趣味

对普通读者来说,他们受到穿越文的吸引,主要还在于穿越文叙述的内容与他们心心相通。实际上,网络小说的写作包括穿越文的写作已不同于传统写作方式,它不是写手独立完成的,而是写手与读者通过网络平台,通过点击、跟贴、灌水的方式共同讨论、商议、争辩、对话、交流的结果,是特殊形式的集体创作。传统写作中也有作者和读者的对话,不过这个对话主要发生在作者的心理世界,是作者与心目中理想读者的对话,它受到作者思想与感性经验的限制。在网络小说写作中,这个对话展开在网络公共空间,读者具有与作者不同的思想与感性经验,并且是现实的讨论对象,他们从与作者不同的方面提出意见和建议,实时参与写作进程。这是真正意义上“众声喧哗”式讨论,网络小说则是这个讨论的成果。由此可以明了,网络小说为什么能赢得读者,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们自己的作品。穿越文生成于这种互动的网络语境中,凝聚着网络大众的经历、体验、认知与思考,反映着网络大众的心情、意绪与需要,这是它的阅读趣味之所在。

(一)虚拟与想象

从穿越机制上生长出一个叙述空间,它不存在于历史中,也不存在于现世,而是存在于二者之间的一个虚拟空间。穿越文叙述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假如我现在生活在清代(三国、秦代……),会是什么情况?这显然是个饶有趣味的问题,穿越文的趣味,首先表现在这个虚拟空间的设置上。

《步步惊心》把穿越的目的地设置在康熙年间的皇亲之家及从康熙到雍正皇权更叠这一段时期,穿越人的身份是康熙第八子的妻妹,她所要经历的是九子夺嫡这样一个众说纷纭的历史事件。史书对此事件讳莫如深,民间传说上却非常热闹。作者面临的任务是,以被限定的身份,从事件发生的现场,叙述这个过程,并作出自己的解释。历史的结局不容更改,叙述人又必须有确定的身份,在这两者之间,如何演绎出一段出入历史与传说,并带有叙述人个人印记的故事,这是对想象力及想象的合理性的考验。

《步步惊心》的处理方式是,把“我”设计为矛盾的汇聚点和事件的中心,在不改变历史结局的前提下,把皇权争夺者对“我”的取舍作为驱动人物行动的动力,把“我”与皇子甚至皇帝之间的情感纠葛作为主要叙述面。书中说道:“到底是因为我,历史才如此,还是因为历史如此,才有我的事情呢?”[1]294从前者说,“我”的存在就是对历史的解释;从后者说,“我”的命运乃是历史的后果。小说在这个夹缝中写历史与“我”的故事,其书写主题可归为一个古老的命题——“阴谋与爱情”。

以其中一个章节为例。康熙朝太子几度废立,按小说叙述,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次乃与“我”有关。先是太子要娶“我”,求康熙赐婚。太子的身份、地位显赫,一言既出,康熙也大费踌躇,这个消息对“我”却如晴天霹雳。爱“我”的人有八阿哥、四阿哥,喜欢“我”的人有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为阻止此事,争夺皇权的两个阿哥老八和老四结成统一战线,并以他们为核心,联合阿哥们及各自政治势力,紧急启动弹劾太子的程序。弹劾最终奏效,太子坐实援结朋党、篡谋皇位的罪名,被康熙拘禁。扳倒太子本来也是老八和老四的政治目标,小说告诉我们,在这个事件背后,起决定性作用的原来却是儿女情事。

《两世花》的处理与此相似。陆逊是周瑜之后东吴政权的柱石,在刘备举全国之兵攻打吴国、为关羽和张飞报仇时,陆是抗击蜀军的大都督,他在大兵压境之时,从容不迫,一把大火烧得蜀军丢盔弃甲,刘备仓皇逃至白帝城,一命呜呼。小说在东吴政治风云和陆逊生死沉浮中,加入“我”的故事。“我”是孙权之妻,陆逊的情人,同时又周旋于魏、蜀、吴之间,得到诸葛亮、司马懿、曹操的欣赏。在三国尤其是东吴诸多政治事件中,“我”扮演着其中决定性的角色,这一切又以“我”对孙权、陆逊的情事为取舍。小说最后写到孙权对陆逊的猜忌,写到白衣将军陆逊之死,其原因盖出于二人对“我”的迷恋。“我”成为故事的中心,也仿佛是历史的中心。

穿越文以穿越的方式敲开历史坚硬的外壳,想象“我”的存在,虚拟“我”的故事,书写“我”的传奇,这种以自我为中心及把自我神话化的写法,所塑造的是披着历史外衣的现代人形象,它的启示与它的问题一样明显。

(二)活故事与戏剧性

生动亲切的生活故事帮助穿越文扩散到网络人群和青少年中,“我”所未曾丧失的现代人灵魂搅动历史场景,则使生活故事充满戏剧性。这是穿越文趣味的又一个来源。

《步步惊心》中有一个场景,写“我”在皇宫当值,服侍康熙茶水。有一天晚上,康熙批阅奏折至深夜:

我当时也是新鲜,一面想着这千古明君果然不是好做的,一面偷偷打量康熙。毕竟已经过五十的人了,再加上几日连着熬夜,早上又要早早起来上朝,脸上颇透着疲惫憔悴。也不知当时鬼迷了心窍,还是怎地,我一下子眼眶有些酸,想到以前也常常看到带高三毕业班的父亲深夜仍在灯下备课批改作业的情景。有时候母亲急了,常常直接把台灯关了,硬逼着父亲上床,康熙只怕绝对没有这样的妻子。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一昏,居然张嘴说:‘好晚了,先休息吧。要不然累坏了,更耽误事。’话刚出口,沉寂的屋里,人人都脸带震惊地盯着我看,一下子浮动着惊怕恐惧的气氛。

我也立即反应过来,闯大祸了!忙跪倒在地上。[1]93

把现代的生活插入古代的场景描写中,这是穿越文特有的景观。《两世花》写关羽、张飞死后,刘备要“御驾亲征”,伐吴报仇,“我”劝刘备罢兵,说:“皇叔何必如此执迷?将军马上死。关张二位将军所杀之人不可胜数,却唯独他们不能被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2]191

穿越文在场景调度和人物语言设计上,几乎没有顾忌。其极端情形,是不避讳写手从影视上获得的对历史的认知。如《两世花》写“我”初见诸葛亮:

从驿馆处走出一行人。而当中的青年,穿着浅青色的衫子,高瘦的身躯如同风中的松,而一双细长的眼睛分外有神。他很面熟,我肯定见过他的样子。而他是,他是——

“那不是唐国强吗?”我脱口而出。

声音在萧瑟的街上显得特别响亮。他听见了我的声音,便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而身旁的小兵红了脸,有些尴尬地对我说:

“那是诸葛亮先生。”

我恍然大悟,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激动起来。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如果还能回去那个时代,我一定要亲手写封表扬信寄给央视。[2]66

《步步惊心》中,“我”移情别恋四阿哥,关心他的政治命运,把“我”从电视剧《雍正王朝》中获得的信息提前泄露给他,劝他留意身边的人。有一次在御花园中与四阿哥相遇:

(四阿哥问:)“你前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隆科多、年羹尧、李卫,我隐约明白。可邬思道、田镜文,我就不懂了。”

我琢磨了下,试探地问:“四王爷身边可有一位腿不方便,叫邬思道的幕僚?”

他干脆地回道:“没有。”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被电视剧《雍正王朝》涮了!正在发怔,他又说:“朝中并没有田镜文此人,不过倒是有个叫田文镜的。”

我忙说:“那就是田文镜,我记错了。”

他眼带困惑,微笑着问:“这些不搭边的人和事,都从何说起?”

我楞了一会儿,说:“反正你多留意着就成了,从何说起,我现在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说完赶忙告退。

他静了一下,轻声说:“去吧。”

我一面往回走,一面大骂编剧和自己,胡编乱造、不负责任!烂记性,名字都会记错![1]236-237

这些场景令人哭笑不得,按历史书或者历史小说的标准,是极其无知的表现,但穿越文却是有意为之,以此营造穿越效果,塑造“我”的形象。这从一个方面反映了穿越文写作的时代语境及被影视作品所左右的历史镜像——一种非历史的历史性视野。

(三)哀情

穿越文最质实的内容应该在情感真实上,它的深长趣味来源于此。大部分穿越文写的是哀情,有传统“以悲为乐”的意味。或许,惟有失去才知道珍惜,惟在终结之时才看到完整的轮廓。哀情书写,拨动和回响着时代心音,也映现着时代的希冀。

《寻找前世之旅》中,“我”解开了柳颜的三世情劫,回到现世,满心欢喜地告诉柳颜,阿保机不会再带她走,那个叫“忆”的魂灵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出乎我的意料,她不喜反悲,道:“我不管什么三世情劫,我只知道阿保机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即使只有短短的两天,我就快崩溃了,我想他,我想见他!”

在师父唤出的魂灵面前,柳颜倾诉道:“忆,我想你,这两天你不在我身边,我很寂寞,真的很寂寞,我真的很想你,我不管你是不是灵,也不管什么三世情劫,别离开我……”[3]43现代人的“寂寞”是真实的,悲哀是真实的,荒诞的穿越故事因此具有某种真实性。

《两世花》文字充溢着浓重的悲哀情调,一是有关历史人物的政治悲情,如周瑜在孙权的猜忌中死去,鲁肃因坚持联刘抗曹,抗颜孙权而受到冷遇,在孤独中死去,此外如诸葛瑾的死,陆逊的死等等,二是情爱的曲折、艰难和无望的悲哀,如孙尚香之爱甘宁,茹之爱周瑜,“我”之爱陆逊。小说的主线自然是“我”与陆逊的情爱,两人之间隔着孙权和茹,虽彼此牵挂、情深意长,却只能自我作茧,各自煎熬。小说结尾,“我”在死前,与茹有一场关于来世的对话:

“茹,没有来世。”我平静地说。

“有的,会有来世的,”她坚持着,“我们会在来世相见。”

“有我也不要,”我低声说,“我不如你,虽然也会幸福,但总觉得活着还是苦难多。我宁愿不要来世。”

“不是你所说的那样的,来世没有苦难,没有悲伤,来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是一个有永恒的非常平静的地方……”[2]231

在任何时候,对苦难的诉说都不是为了苦难本身,对悲哀的倾诉也不是为了无可挽回的过往。《两世花》在哀情的书写中,隐涵着希冀的底色。联系到这篇小说的开头,作者说道:“在我活在这个时代的二十年以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让我感动的歌、让我背诵的诗、让我爱的人。”“我”的穿越之旅,是一次寻爱之旅,爱情的面目,却又只能按照我们这个时代的式样描摹,难道说,我们这个时代的情爱,已经到了需要用悲哀的调子书写希望的时候?“我”与陆逊的非正常爱恋,难道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情爱存在的仅有的形式?《两世花》的故事,确实令人感慨。

《步步惊心》的正式出版在2006年,5年后即2011年再版,经由网络热,后成畅销书和常销书,它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来自哀情书写。“我”与雍正的爱恋,受到政治的残酷播弄,最后成阴阳两隔的生死恋,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在政治的威压下一个个黯然魂消,其中最动人的还是他们对“我”的痴恋和不舍。爱情战胜阴谋,然而挽救不了自己。小说用这种方式解释雍正登基后对兄弟们的酷烈打压。小说最后一章,雍正皇帝胤禛得知若曦死讯,来到若曦贬谪地,此时,若曦骨灰被装在一个瓷罐里:

胤禛盯着若曦牌位,伸手去拿瓷罐,触手时的冰冷,让他立即又缩回了手,痛何如哉?半晌后才强抑着颤抖,轻轻抚摸着瓷罐,心头的那滴眼泪一点点荡开,啃噬着心,不觉得疼痛,只知道从此后,心不再完整,中间一片空了。[1]270

这样的文字,即使不放在穿越文中,也是有力量的。对小说来说,形式的改变固然重要,情感的真诚才是小说感染力的真正保障。网络大众和读者对《步步惊心》的选择,本质上来自于对真诚情感的认同。从这个意义上说,好的穿越小说,以不同于传统小说的形式,在网络时代延续着文学的精神。

四、“穿越文”评价问题

穿越热作为一种网络现象和文学现象,不容漠视,然而也不能给予无条件支持。这里,我们仅从时间意识方面作出简要评价,并提出阅读指导问题。

小说是一种时间的艺术,穿越文敏锐地捕捉到我们这个时代的时间意识,这个时间意识的核心就是没有时间。我们知道,物理世界对时间的度量必须有个尺度,这个尺度就是光速,真空环境下,光在一秒钟行进的速度是30万公里,这是可见世界的极速,时间的长短,乃从这里取得最终的依据。我们身体变化的速度,细胞分裂和衰老的速度,远远低于光速,它们从与光速的比较中取得绝对的衡量标准,另一方面,身体的变化又在相互比较中呈现的,从这里产生出适应于身体变化的相对时间,比如新生儿幼儿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相对时间通过绝对时间得到标识。物理学家说道,如果我们衡量时间的速度足够快,我们就能与我们的童年相遇。这是物理世界的时间状况。还有另外一种时间意识,这就是我们生命体验的时间。在这个世界,对时间的度量取决于我们的生命记忆,其中必须有个起点,也就是参照系。我们得知道生命从什么地方开始,才能知道生命在如何行进,也才能展望出生命的前景。这个时间起点、生命起点的问题,也就是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向何处去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文学的任务,在今天,是小说的任务。穿越文的问题,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首先表现在这里。

说穿越文的时间意识其实是没有时间,包含两方面意思。第一,在现世生活的层面,我们已经找不到生命的起点,因此才有“穿越”的需要。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支配性力量是技术与市场。所有的存在物,包括人本身,都在被资源化,也就是市场化;所有的资源,也都在通过技术的支持,争取自己的市场地位。在这样的世界图景中,没有人的位置,没有生命的位置。比如说,贺知章有首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首诗在今天写不出来了。为什么呢?“少小离家老大回”,家还在,所以能回,今天,我们“离家”之“家”在哪里?土地被开发,老屋被拆迁,生命开始的这个地方,建起了工厂、住宅区、旅游景点、公园,人流如织的“家”中,充斥的是普通话,是南南北北的杂音,“乡音”在哪里?家如果不在,“离家”从何说起?来处如果不明,“从何处来”又从何说起?衡量生命时间的起点沦陷了,生命的时间也就无从说起了。这种状况弥散在我们生活的所有领域,因为从整体上说,我们现在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是由技术和市场提供的,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正在被技术和市场的力量按照它们的需要打散、编排。当生命的记忆失去现实的依托,我们所有的人,都无家可归了。所以,在今天,当我们吟起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心中涌起的,不是对家的思念,而是失家的空茫与悲凉。穿越文所面对的,正是这样的世界。

第二,在人文历史的世界,同样找不到生命的起点。我们从《红楼梦》看到,时间从女娲补天开始。天崩地裂,女娲炼五色石补天,重理天地秩序。这个世界的起点在哪里,根在哪里?“青埂峰”遗石道明这一点,根为情根,遗石则为女娲的化身。《红楼梦》这部大书,因此贯注天地精神。我们从《西游记》看到,一块石头,天生地育千万年,霹雳一声,从中蹦出一个石胎,随风而长,化为石猴,目射两道金光,直冲斗府,惊动玉皇大帝。这是《西游记》时间的起点。我们从《水浒传》看到,洪太尉揭开那块石头,天罡地煞顿时奔涌而出,这是天覆地载的叱咤之气,是《水浒传》时间的起点。今天,这人文历史世界,与我们的“家”一起沦陷了。我们什么时候与天地亲近过?我们什么时候,与花草树木建立起生命的联系?高楼在裁剪天空,围墙在分割大地,我们从小学、中学、大学,到工作,生活在被划定的、人造的世界里,那些被拼凑、制作的动漫形象、古装戏形象装点我们的视界,我们也是从它们那里照见自己的形象、想象自己的形象。在这样的生活世界里,我们找不到生命的起源,失去了时间。

没有时间意识的穿越小说,以一种空洞的书写刻画着我们这个时代的形象,它的形式与这个时代是相适应的。比如,它把自我编排为世界的中心,这个“自我”因为失去时间的衡量,只能是自我的假名;比如,它执着于个人的小小悲欢,这点悲欢,只能被虚幻的古装戏形象、动漫形象所映现;比如,它痴迷于情爱,却又只能在三角恋、多角恋、婚外恋等等飘浮的经历中咀嚼情爱的死火余温。

但是,我仍然要把穿越小说看作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把穿越小说的主人公看作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在我看来,在穿越小说的“哀情”里,还保留着关于人、关于情爱的未曾完全消逝的记忆,在穿越小说“穿越”历史的寻找中,还残存着一种窥窦见日、我见犹怜的探索的单纯。我们生活在没有时间意识的时代,因此产生穿越小说,需要穿越小说。对穿越文的阅读指导,能不能循此反向而行?这是需要我们共同探讨的问题。

[1] 桐华.步步惊心[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

[2] 锦瑟.两世花[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7.

[3] Vivibear.寻找前世之旅[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

Discussing Fantasy

QIAN Wen
(Department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HefeiNormalUniversity,Hefei230601,China)

Viewed from the fantasy novels that have been published,“fantasy”is not only the constituent element of such genre of novels,but also of stylistic significance.Fantasy is a genre of fiction that commonly uses magic and other supernatural phenomena as a primary element of plot,theme,or setting.Many works within the genre take place in imaginary worlds where magic is common.Fantasy is generally distinguished from the genre of science fiction by the expectation that it steers clear of scientific themes,though there is a great deal of overlap between the two,both of which are subgenres of speculative fiction.Especially in the presentation of the story choreography,it has some recognizable unity that constitutes the text style logo of fantasy.Generated in the context of interactive network,the new genre of novels congregate the public experience of the network,cognitive and thinking,reflecting the mood of the Internet public,especially the mood of the young people.This is where the public reading interest lies.As a network phenomenon and literary phenomenon,fantasy heat can not be ignored,however,it also can not be given unconditional support.

Fantasy;story choreography;reading interest;time consciousness

I207.999

A

1674-2273(2012)04-0103-08

2012-06-05

钱雯(1969-),男,安徽枞阳人,合肥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博士后,研究方向为文学理论与中国现代小说学。

(责任编辑何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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