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富,贾林海
(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哲学研究中心,山西太原 030006)
留学生化学家是中国近代(1840-1949)最具影响力的化学家共同体,他们通过自己在体制建设、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学术交流等方面的卓越贡献,谱写了中国近代乃至现代化学文化发展的新篇章。而留学生化学家持有的价值观是引领化学文化发展的核心动力,正是他们在对包括化学在内的科学的地位、性质、作用等方面的深刻认识,指导着他们在科学体制化建设、科学研究等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中国近代留学生化学家大多早年系统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受到儒家伦理规范的熏陶,而成年之后又系统接受了西方文明教育,这种学贯中西的广博宏识和特定的历史环境,造就了留学生化学家群体特有的价值观,这既表现在对包括化学在内的科学自身价值的认识,也表现在对科学的教育功能、科学家的道德观、科学救国论等方面的认知。
中国近代留学生化学家的价值观首先表现在科学方法论、认识论和科学观方面。正如留美化学家吴承洛1942年在中国化学会第十届年会上致开幕词所讲:“化学是重要的科学,我们负有使其在中国发展的责任;化学是重要的学术,我们负有使其应用于本国物产的义务;化学是重要的文化,我们负有使其为固有文化发扬光大的使命。”[1]84
留美化学家傅鹰认为:“科学研究是扩大科学领域的努力。它的目的是推广一门科学的理论及实用范围,它的一个必须的而不是充分的标准是有创造性。”[1]281
留英化学家邹承鲁认为,如果没有自己独创的学术思想,即使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最多也只能做一些收集数据的工作,为别人的学术体系锦上添花。他善于启发学生在简单的条件下做出优秀的工作。[2]131
留美化学家徐光宪认为创新是科研的灵魂,但又不是高不可攀的东西;各门学科表面上相差很远,但其内在规律和研究方法往往可以相互借鉴。把其他学科中的概念、方法移植到本学科中来,就是创新。当实验事实与现有理论发生矛盾时,经过认真的分析、思考与推导,提出解决问题的新途径,也是创新。[2]160
留美化学家顾翼东在谈到他的治学经验时说:“一般进行科学研究,首先要查阅文献,这时容易只注意人家是怎样进行的,这便是英文中的一个How。科学工作者决不能只满足于此,更重要的是要注意人家为何提出这个问题,为何采用这个方法和观点,这便是Why。若能进一步考虑自己有没有相同或不同的见解,这便是英文中的Whither。Whither是一个转折点,从人家的观点改为考虑自己的观点,也即是从人家的工作发展到自己准备开展工作的转折点。”[2]146-147
留美化学家闵恩泽认为:“科研工作中创新构思的形成有多种多样的途径:从钻研文章、专利、书籍中得到的灵感;从实验中得到的启示;受其他领域概念的开导;学术讨论中打开的思路……要从这些启示中形成自己的构思去追求在科学技术上有所发明创造。”[2]372
留学欧美的化学家吴学周认为,一门学科的发展,应该是理论、技术和应用三位一体,相辅相成;中国要想在科技领域中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必须全面发展,也只能全面发展。[1]326
留美化学家刘树杞认为科学研究工作应立足于国情,其指导思想是:结合本国资源,解决国计民生,繁荣国民经济;科研题目应十分注重与人民生活和经济建设密切有关的问题。例如,他根据中国地大物博、各种金属藏量丰富、用途很广的特点,选择了制造铍铝合金及电解取钨、取铝等项目,力图通过自己的研究工作,使祖国的丰富矿藏,用于人民生活和国家经济建设。[3]
留美化学家孙学悟创建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时,当时国内还没有成例可援,他就参考英国皇家学会和法兰西科学院的方式,不限门类,不分学术派别,广邀名人学士来黄海,按各人志趣,自由选择科研课题;自己则甘当后勤,为大家努力创造做学问的条件。到20世纪20年代后期,与生产建设无关、科研无效的课题日多,孙学悟总结了经验教训,决心进行改革,提出“学术研究必须切合实际,针对中国之情势,以中国之原料,生产国人所需之商品。”[4]16-23
留英化学家卢嘉锡从来不畏艰难,他说:“劲草独傲疾风,险峰只迎闯将。”他认为“从事科学工作要讲究‘勇、善、勤、坚’,即:要勇于迎接问题,善于解剖问题,勤于讨论问题,坚于解决问题”。他经常对学生说:“做一个好的科学工作者必须具备什么条件呢?记得我的一位化学老师张资珙教授曾经说过:‘科学家的元素组成应当是C3H3。这里C和H当然不是指化学元素碳和氢。这个C3H3指的是Clear Head(清楚的头脑)+Clever Hands(灵巧的双手)+Clean Habit(洁净的习惯)’。……科学工作者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天生的差别,只要认真培养自己善动脑、勤动手,习惯于文明洁净的良好工作作风,将来一定成为有用的人才!”[2]240-242
留美化学家傅鹰认为有些领导人一时“不明了化学研究是什么”的情况,“在不久的将来自然会改正”;而对于把科学研究“当作一种时髦的东西而滥竽充数”的毛病,则应当“立时必须加以改正”。他呼吁领导为研究创造有利条件,消除一些影响研究开展的不合理的状况。他要求给研究者以充足的时间、必要的设备和尽力消除影响发挥积极性的顾虑。特别把“不必要的会太多”、“杂务太多”和“一般人不珍惜研究人员的时间”,看成是影响科学研究顺利开展的“三害”,应该除掉。他直率地指出:“我们的科学是非常落后的,落后到和我们国家的地位丝毫不相称的地步,处处是空白点。我们每一个人全有尽我们的力量来帮助消灭这些空白点的责任。”[1]284-288
留美化学家吴宪对同事说:“我的座右铭是三真,即真知、真实和真理。求学问要真知,做实验要真实,为人要始终追求真理。”他一生忠实地贯彻这一名言。他有一颗图章上刻着“博学,审问,慎思,试验,明辨,笃行”,他自己是这样自勉的,也是这样亲身实践的。[2]29
留美化学家傅鹰讲授科学知识,阐述科学概念,都是从人类认识自然的过程,从科学发展的历史角度,深入浅出地进行讲解。他常说:“一种科学的历史是那门科学最宝贵的一部分。科学只给我们知识,而历史却给我们智慧。……作为科学的继承者,我们应当知道前辈的成就。前辈的成就不但是后辈的榜样,而且也是路标。明白了发展的途径常常可以使我们避免许多弯路。”他的讲课,不仅使学生懂得知识,而且懂得了知识的由来,深受学生欢迎。因此,读他的书,听他的课,经常受到科学思维方法和严谨治学精神的熏陶。[1]284-288
留美化学家孙学悟一贯主张“工业的基础在科学,科学的基础在哲学。”因而他在强调科研工作要紧密联系实际,结合生产的同时,十分重视哲学。他提出:“中国过去的哲学思想偏重人与人的关系,只须略为一转,即可进入人与物的关系上去,借以沟通中西思想,提倡日常生活与智理相融洽,再加吾人历史背景的灌溉,则自信力有所依据。‘人能弘道’,乃中国治学之铁律,何患近代科学不在中国生根而构成中国将来历史之一因素?因有哲学思想,则不患其脱节,更大的创造自能应运而生,毫无疑义。”为此,他主持的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1945年又创设哲学部,聘请北京大学教授熊十力主持部务,旨在从哲学与历史的角度探求振兴中国科学技术之路。[4]16-23
中国近代留学生化学家从所处时代的国情出发,针对中国教育当时的状况,提出了使人深思的教育观,特别是对于发展中国科学教育阐释了许多真知灼见。
留英化学家张子高回国应聘到清华大学化学系不久,就根据自己的心得和切身体验,向全体学生做了题为《科学之教育的意义》的讲座,系统地阐述了科学与教育在富国强兵中的重要作用:“科学的发现与发明,均足以影响人的生活,在日常生活中,有许多问题要解决,就非有科学的常识不可。所以要求一个社会的进步,就必须使人民有相当的科学知识方可。科学知识之来源由于教育,故欲行新政必先从教育入手。”他在讲述“科学教育的价值”时,批判了当时甚为流行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论调,指出提出这种主张的人,只“注重应用科学,而忽略科学的本身,对于科学的精神,实在不曾摸得着,”这是当前存在的“一个毛病”。在这个讲座中,他希望学生重视实验能力的培养和科学方法的训练。[1]31
留美化学家李寿恒特别强调要有一支好的教师队伍,认为教师对学生的影响,不仅在学习上,而且在思想上、作风上常常影响学生的一生。他说“任用优秀教师对办好学校至关重要。”[5]306-309
留美化学家杨石先一贯认为:“办好一个大学,主要体现在学生的质量上,而提高教育质量,必须首先提高教师的水平。”20世纪40年代末,他从美国回国任教时,就聘请了一批在国外已经学成或即将进修完的中国学者来南开大学任教。杨石先鉴于国内科技水平与世界先进科技水平的差距,首先要求教师结合教学和科研,采取在职学习、脱产进修和出国培养等多种方式逐步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1]155
留学欧美的化学家虞宏正素以博学多识、学术造诣高深、教学艺术精湛而受到教育界的赞誉。他一贯对教学工作高标准、严要求,认为:“治学是一项艰苦的工作,教师应通晓本门学科的全貌和发展趋势,对本专业应当有所建树,但只有经过不懈的刻苦努力,方有可能苦尽甘来。”[1]167-168
留美化学家丁绪淮长期从事化工原理的教学工作,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他对教师和学生要求严格,要求主讲教师每讲一堂课,不但课前要写好讲稿,而且课后要写出备忘录。他每周一次同青年教师一起讨论教学法,总结经验教训,提出下次讲课的改进要求。[5]316
留美化学家李寿恒在谈到年轻教师的培养时,要求教师:(1)要坚韧不拔、刻苦努力,教学科研成绩卓著。(2)要有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竞争进取、不甘人后的精神。(3)应有渊博知识,有独特见解及自创学派的宏图大志。(4)在教学实践中,要殚精竭虑,推陈出新。教材必须每年修改,削减陈旧或肤浅的内容,增补最新科学成果。(5)要经常、持久地阅读最新图书、期刊,时刻了解世界科技发展的最新水平。(6)必须搞科学研究,使教学与科研相辅相成,带动学生手脑并重,提高教学质量。(7)理工科大学教师不仅要有扎实的自然科学知识,还应有一定的人文科学知识功底,做到文、理相通,教育学生做到“文”、“武”(自然科学和技术知识)兼备。(8)要注重讲授做学问的方法,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李寿恒认为对确有真才实学、独树一帜、自成学派、成绩卓著的教师,要不拘一格,予以真诚的支持鼓励。[4]25-26
留学欧美的化学家虞宏正在教学实践中,非常讲究教学方法,十分重视启发式教育。他总是先提出问题,揭示矛盾,再展开讨论,因势利导,启发学生自己去下结论。还常在重点、难点、疑点上做文章,将比较深奥的问题讲得深入浅出,层次分明,准确严密,同时又妙趣横生,使学生感到听课是一种享受。虞宏正经常向学生介绍一些本学科的发展动向和新的、有争议的观点,引导学生去思考、探索,增强其思维能力和掌握学习方法。他在教学过程中一贯重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教学法。他经常告诫学生:“学习任何一门科学,不仅应掌握其中具体知识,更重要的是应总结出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他的许多学生都深有感触地说:“按虞老师的指导做了,确实收益很大。”[1]167-168
留学欧美的化学家朱子清重视培养学生的独立工作能力,强调对学生进行基础理论教育的重要性。他反对照本宣科,讲课从不拿讲稿;他一再宣称给学生讲课不仅是传授知识,更要启发学生的思维,传导学术思想。他极善于通过自己的经验和见解,引导、启发学生的思路。经常告诫学生,要读原著,读第一手资料,从中领会作者的思路,把握结论的来龙去脉。他一贯认为化学是一门实验性很强的自然科学,要想在化学事业上有所建树,除了需要熟练掌握基础理论之外,还应当具备娴熟的实验技术和勇于吃苦的精神。[1]241-242
留美化学家李方训认为,讲课不是讲出自己懂多少,而是要通过讲授去启发学生的兴趣和求知欲,培养他们的独立工作能力和思维方法,把他们引入科学的殿堂。他常对青年教师说:“对学生既要严格要求又要循循善诱,要启发和引导他们自己去解决问题,在关键的地方给予帮助和鼓励,而不要包办代替。要注意引导,引而不发,要恰到好处地由他们自己去‘发’。”他又说:“路不要铺得太平,要留一点让他们自己动手去筑路。”几十年后,当他的学生们再次相遇时,都一再提到李老师的教导以及他朴实的工作作风和优良的道德品质,对他们工作所起的巨大的影响作用。[1]339-340
留美化学家李寿恒强调对学生要严格要求,打好基础,从进校到毕业始终抓好“三基”(基础理论、基本知识、基本技能)教育。他认为每门学科都有理论和知识体系,有研究方法和技能,在一个知识体系中各部分又互相联系和渗透,因此学习时一定要把它们联系起来以融会贯通。他还特别强调基本技能,即实验技术、测试技术、操作技术等的训练。他认为同国外相比,差距不是在理论方面,而是在技能上。只有学好技能,才能更好地运用理论和知识。[5]306-309
留美化学家曾昭抡一贯主张高等学校要教学和科研工作并重:“高等学校既是国家培养专门人才的机构,同时又是科学研究的机构,教学和科学研究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为此,他强调在高等学校,一要保证科研经费;二要保证教师的业务时间。要大力改善学校的科研和教学条件,切实解决好仪器设备、图书资料等问题。[3]190-191
留美化学家傅鹰指出,青年科技工作者中普遍存在影响开展研究的心理障碍,“许多青年将研究看得太高,认为自己的准备太差,应当再充实一下”的想法应给予纠正,告诉他们“解决准备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边做边学,做到老,学到老。”他告诫青年教师不要“把教学与研究对立起来”,“搞好研究是提高教学质量的捷径”,不做研究就只能教学生“达到似懂而不可能达到真懂的地步”。“研究是严肃的事不是赶时髦的事;研究是愉快的事不是轻松的事。”[7]283
留美化学家李寿恒在执教浙江大学时提出,要使学校中“大批好学深思之士深研科学,于极短期内与西方诸大学相伯仲。”他要求老师“有独树一帜、独特见解及自成学派的宏图大志。”[5]306-309
留美化学家傅鹰认为教育的目的在于培养学生去“促进祖国的工业化和建立我们的科学。”因此,他把对学生的无限希望渗透到化学教材的字里行间和苦口婆心的教诲之中。他以师长的身份,深情地嘱咐他的学生:“你们应当认清你们的责任。我们的祖国能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现代化的国家和我们的科学水平有极重要的关系,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就是化学水平,而提高化学水平的责任主要是在你们的肩上。这不是恭维你们的话,因为你们是我的学生或学生的学生一辈的人,我若是对你们讲任何虚伪的恭维话,就失掉人民教师的身份了。……我们一生的最宝贵的光阴是在反动政府下混过去的,而你们正赶上光明的开始。时间和机会全是站在你们的方面。我们年轻时也全有一番抱负和一些理想,现在我们将这些抱负和理想寄托在你们的身上。我们不能允许你们使我们失望,因为这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1]290,282
留美化学家曾昭抡说:“高等教育质量的提高,包括提高培养学生的政治质量、教学质量和身体健康水平三方面。”[1]190
留美化学家戴安邦提出:“科学教学不单只传授知识,而要进行全面的教学,包括人的科学思想和品德的培养。”[1]249
中国近代留学生化学家群体不仅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而且道德高尚、境界崇高,对社会进步发挥了道德引领者的作用。
留美化学家蒋锡夔为人刚正直率,待人宽厚,数十年如一日地献身于科学研究和培养青年一代。他认为一个科学家的德比才更重要,一贯倡导把“道德为人之本”、“以德为先”作为宗旨和言行准则。多年来,他领导的研究集体团结、和谐,同心同德,献身于科学事业。[2]197
留欧化学家俞同奎在抗日战争期间任民国政府液体燃料管理委员会昆明办事处主任,别人都说这是发财的好机会,但他始终廉洁自守、大公无私,从未收过大小礼品。他在一个枢纽机关的重要岗位上工作了8年,直到抗日战争胜利后回到北京,依然两袖清风,这体现出一个化学家的高贵品质。他常跟女儿说起,在中华民国时期他拒绝参加国民党的事。当时他在大学任教授,有人动员他参加国民党,并说凭他在国外学习多年的资历及名望,可以步步高升,不然,一生只能当穷教书匠。但俞同奎表示,为了培养人才,他才由外国回来,当化学教授这样的“穷教书匠”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乐事,因此他拒绝参加国民党。[1]15
留美化学家傅鹰的博士论文在美国宣读以后得到好评,美国一家化学公司立即派人以优厚的待遇聘请他去工作,他和同在美国攻读化学的女友张锦商量之后谢绝了,决心回到祖国去,他们认为:“我们花了国家许多钱到外国留学,现在若是留下来为美国做事,对不起中国人。”[1]275
邱宗岳获得美国克拉克大学博士学位后回国,受张伯苓校长的教育救国精神的感染,来到创建不久、待遇很低、困难重重的私立南开大学任教,创建了化学系并任主任。学校的经费紧张得连最简单的玻璃器皿都很难购置,他总是把一个钱当作两个钱来用,购买软木塞都亲自去一个一个地挑选。后来他曾笑谈说:“我没有经济不清的问题,化学系是我的,我的也是化学系的。”[1]63
留英化学家张子高在回忆新中国成立前后的经历时曾说:“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我的愿望不断碰壁,我的梦想成了泡影,到解放前夕,我已是心灰意懒,准备退休了。”但是,新中国给他带来了无限的光明和希望,当时他已年过花甲,仍像年轻人一样,以旺盛的精力,积极参加教学改革,亲自上讲台给学生讲授普通化学。73岁高龄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的政治热情更加饱满,工作更加积极,他表示:“要以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比赛,比质量、比速度,争取为祖国再工作 15 年。”[1]36
1947年虞宏正赴欧美进修考察回国后,京沪多所大学聘请他前往执教,但他深感西北地区十分缺乏专业人才,急需培养物理化学教师,因此不顾生活和工作条件的艰苦,仍返回出国前所在的西北农学院任教,并多年为几所大学兼课。新中国建立前几个月,国民党政府强令西北农学院南迁,同时诱迫一些知名教授去南方高校任教,虞宏正义正词严地予以回绝;他向学校共产党地下组织表示,“决不跟国民党走,决心同全校师生共患难。”他积极投入护校运动,鼓励一些学生参加支援解放战争的活动,还亲自赴西安营救被捕的爱国学生。新中国成立后,虞宏正继续在西北农学院任教,为祖国的大西北、为黄土高原的建设而忘我工作。虞宏正60岁高龄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他在生命垂危之际,仍念念不忘祖国科学教育事业的发展,将收藏的近千册国内外珍贵图书资料捐赠给国家,7万元遗款作为党费交给了党组织。[1]165-171
留美化学家李方训不满国民党政府的黑暗统治,同情革命,在白色恐怖下多次积极支持、营救进步学生,深受爱国师生的关怀和敬佩。“一二九”学生运动波及南京,金陵大学进步学生起而响应,学校遭到国民党军队的包围,形势紧张;李方训不畏强暴,与几位教授一起出面交涉,迫使当局撤走军队,保护了学校中的进步力量。[1]335
留学欧美的庄长恭严于律己,为人正直不阿。1948年任国立台湾大学校长,期间原想辞退一批与当时权贵有裙带关系的教师,但事与愿违,遭到当局反对;他还曾几次抗拒反动军警入校捕人,并在他的宿舍里保护过被追捕的学生;他深感当时政府之腐败,于是年末毅然离台返回大陆[1]132。新中国成立前,已取得重大成就的庄长恭拒绝了美国一家大药厂年薪数万美金的聘请;德国拜耳药厂要买他的专利,他说:“成果不是属于我私人的。”郭沫若称他为“我国化学家的一面旗帜。”[2]31
留美化学家王璡在1931年主编《科学》杂志时发文写道:“科学家和发明家,要使人钦仰,不但靠他科学上的贡献,也在乎人格的伟大。……例如谦逊、直爽、有目的的努力,诚实、富有同情心,高尚和对社会有责任心。”王璡自己就有这些伟大科学家的美德,他十分重视发现科学人才,培养后学。我国著名数学家华罗庚,20岁时就以敏锐的洞察力发现当时一位数学家的关于五次代数方程式求解的论文中的错误,他将自己的观点写成论文,投交《科学》杂志,王璡不顾世俗的偏见,力主将华罗庚的这篇处女作发表,引起当时我国数学界的震惊,从此,一代著名数学家就脱颖而出。[1]53-56
留美化学家杨石先历来鼓励他的助手和学生们要敢于超越老一辈科学家,一再强调要发扬“人梯”精神,这样才能使我国的科技事业不断向世界最先进的水平前进。他总是循循善诱、诲人不倦,鼓励学生在特定的领域内发展成才,做一个品德高尚,努力为祖国争光的人;他的学生不仅从他那里学到了建设祖国的知识技能,更受到了德育上的教诲,同时感受到老师对他们的关怀与期望,从而更加尊敬和热爱自己的老师。[1]153
留美化学家戴安邦奉行的格言是:“立身首要是品德,人生价值在奉献。”他为扶掖后进,常常付出大量的时间为他们修改论文、书稿,自己从不计较任何荣誉和报酬。他个人经济并不宽裕,却总是把应得的稿酬和奖金留作公用。[1]260
留美化学家柳大纲谦虚谨慎,不讲名利,为人公正,学风正派,善于听取各方面意见。在他离开实验室,走上组织领导岗位后,从不在被领导人的论文上署名。柳大纲率先在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领导岗位上让贤,成为中国科学院退居二线的第一位所长。[1]363
中国近代留学生负笈海外求学的最大动力就是抱着“科学救国”和“教育救国”的信念,克服重重困难和艰难险阻,奔赴西方发达国家,刻苦学习,努力寻求振兴中华的真理和途径,这无论是在中国近代化学留学生群体出国前、出国中,还是在回国后的言论和活动中,都有充分的体现。
留美化学家戴安邦在中国化学会《化学》杂志创刊号中撰文呼吁:“吾国之贫弱已臻极点。富国之策,虽不止一端,要在开辟天然富源,促进生产建设,发达国防工业,而待举百端,皆须化学家之努力。”[1]249
留英化学家俞同奎在留学期间就经常思虑祖国屡遭外国侵略的原因,他认为是包括化学在内的科学不发达所致,于是萌发“以科学之宏力,谋我国之富强”的信念。他经常教育学生,要珍惜自己难得的学习科学的机会,了解肩负的发展祖国科学、拯救中华民族的责任。[1]10
抱着“科学救国”的愿望和“问政、求学、观其光”的心情,张子高考取了清华学堂第一批庚款公费留学生赴美留学。大学毕业后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做助理研究员;虽然得到名师的器重,又有优越的研究条件,但他爱国心切,为实现“科学救国”的愿望,在美工作不到一年便毅然回国,将毕生精力献给了祖国的科学教育事业。“九一八”事变,激起了清华师生的极大愤慨,张子高教授在一次集会上呼吁各界抵制日货,他说:“……抵制日货为救国之最重要法门,不能时过境迁,就淡然若忘!”[1]32
任鸿隽在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时,经常考虑科学与国家、社会进步的深远关系,认为:“现今世界,假如没有科学,几乎无以立国。”“所谓科学者,非指化学、物理学、生物学,而为西方近三百年来用归纳方法研究天然与人为现象而得结果之总和。……欲效法西方而撷取其精华,莫如介绍整个科学。”为了实现科学救国的理想,他与同学赵元任、胡明复、周仁等联合发起成立科学社,集资创办《科学》月刊。[1]41
留美化学家王璡光辉的一生,实践了“科学救国”、“教育救国”的夙愿。早在1931年他就认为:“真正的学者、思想家,没有一个不希望中国急起直追,去利用文明新利器——科学,来解决她自身的困难的。”[1]56
留美化学家吴承洛特别重视化学在科学救国活动中的作用。他长期任中国化学会国防化学委员会委员长,为配合抗日战争的需要,做了大量的宣传和研究工作。在重庆召开的第六届年会上,他主持讨论了《关于声讨日本侵略者施放毒气的决议》,并致电国际反侵略总会,呼吁各国化学家共同声讨。他在一份《自传》中写道:“我的嗜好只有工作,我的生命就是我的意志,在任何社会环境中,我有我的坚忍不拔的意志,这个意志就是工作。于学习中求进步,于工作中求进展。人生以服务为目的,我立志为科学技术服务,立志为祖国、为人民服务。”[5]87-88
化学家陈裕光留美期间,见到美国社会对华人的歧视,义愤填膺,于是写下了“热血横飞恨满腔,汉儿发愿建新邦”的诗句。回国后,陈裕光意识到不重视人才的培养,“科学救国”便是一句空话;要使国家富强,必须重视教育,于是他立志从事教育工作。他被聘为金陵大学第一任中国校长后,全面践行“科学救国”和“教育救国”的伟大抱负,推出“教学、研究、推广”三一制的三结合教育方针。“九一八”事变,金陵大学全校沸腾,学校迅速成立了“反日救国会”,组织师生军事训练,并开誓师大会,陈裕光带领全校师生宣誓,永不使用日货,大大增强了全体师生的爱国热忱。[1]92-96
留美化学家黄子卿1935年取得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当时正值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的前夕,有人把当时中国比作风雨飘摇中的一条破船,劝他不要回国。黄子卿的回答是:“我是中国人,要跟中国共命运。”由此,他毅然回到祖国。[1]230
留美化学家顾翼东认为,出国留学是为了提高教学和科研能力,而目的在于听从祖国召唤,为祖国富强服务,因此学成后他立即回国。顾翼东认识到,国家要自强自立,一定要发扬自力更生的精神,大力发展科学;为此,他全副身心投入到教学和科研工作中。在顾翼东的一生中,强烈的爱国心是他的精神动力,使祖国富强是他最大的心愿,他把祖国的荣誉看得比自己的利益更重要。[1]346
留美化学家吴宪教授曾致力于营养学研究,并非单纯为了学术上的探讨,而是热爱祖国所致。他从中国农业的实际情况出发,试图改进国民膳食构成,增强中国人民的体质;他以实验为依据,批判了个别西方人认为亚洲人身材矮小是遗传的、是不能改变的错误观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分配战后救济物资的一次会议上,有一个曾在中国工作多年的外国人声称:中国人的肠胃适于素食,只给中国豆粉即可,勿需将奶粉等食品运给中国儿童;吴宪对此极为愤怒,当即予以驳斥。[2]28-29
蔡镏生对祖国有深厚的感情。他再次赴美国做访问学者时,他那渊博的化学知识和高超的实验技能受到美国科学家的好评;当他访问结束时,美国圣路易大学正式聘请他去工作,但他毅然决定回国报效国家。蔡镏生在追忆1949年回到中国的情景时说:“当时正是我下船,而许多人在上船。”[2]220
留德化学家张大煜曾在回忆文章中写道:“我于1949年初离开上海,欣然来到东北,解放区处处阳光普照、朝气蓬勃,顿觉心情舒畅,大有来晚之感。当我看到鞍钢、抚顺工业规模巨大,工人兴高采烈地恢复生产时,心想这才是工业救国的处所和榜样……参观大连研究所时,见到很多设备及图书,真像我心目中的天堂,对各种各样的高压设备,我爱慕不已。”[2]221
唐敖庆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后,谢绝了老师和同学们的挽留,迅速办理回国手续。同学们惋惜地说:“美国是当今世界科学中心,你留在美国前途不可限量!”他毫不犹豫地说:“祖国需要我,我在祖国会更有前途。”他的导师劝他留下,但他还是说服了导师,导师把珍贵的文献资料送给他,并祝愿他回国后在科研中取得成就。[2]253-254
张洪沅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留学时立下誓言:“刻苦学习,振兴中华乃我辈己任。”他在获博士学位后,美国一所大学拟聘他任助理教授,并要求加入美国籍,他拒绝了这一聘请。他只有一个心愿:“我是中国人,学成后为祖国的富强效力。”张洪沅回国后,有人高薪请他去化工厂,但他选择了“教育救国”的道路。他认为一个国家要强大,就要有自己的人才,而人才的培养离不开教育,于是他应聘到中央大学任教授。[5]31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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