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水平词汇等级大纲》若干问题的思考

2012-04-12 18:26张江丽
海外华文教育 2012年4期
关键词:儿化大纲词语

张江丽

(北京华文学院,中国北京100037)

1992年,国家汉语水平考试委员会办公室考试中心制定并公布了《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该大纲自出版以来就发挥了重要作用,改变了对外汉语教学“无纲可依”的状况,在对外汉语教学领域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它“是对外汉语教学总体设计、教材编写、课堂教学和教学测试的重要依据”①,至今它仍是对外汉语教学不可缺少的工具。由于该大纲的权威性和唯一性,长期以来,汉语第二语言教学界都以此为教学依据。由于其编制年代距今已有20年之久,再加之人们认识的深化,因此在使用过程中,逐渐发现该大纲存在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包括两部分:《词汇等级大纲》和《汉字等级大纲》。本文拟就其中的《词汇等级大纲》存在的问题进行研究。通过调研,我们发现目前的《汉语水平词汇等级大纲》存在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研制原则存在的问题

根据刘英林、宋绍周在《论汉语教学字词的统计与分级》(代序)中的介绍,《词汇等级大纲》的研制过程主要包括以下4个角度、8个原则:(1)频度统计角度:①常用性原则,②均匀性原则;(2)语言学角度:③科学性原则,④规范性原则;(3)(对外)汉语教学角度:⑤实用性原则,⑥联想性原则;(4)学生语言习得角度:⑦包容性(节省性)原则,⑧序列性(等级性)原则。

从这8条原则的内容来看,它们并不处于同一个层面上,其中一些原则是针对选词这一操作过程而言的,例如:常用性原则、联想性原则、包容性原则,这些都是具体的操作原则;还有一些原则则是居于操作原则之上的,对大纲制定具有指导意义的上位原则,例如:科学性原则、规范性原则、序列性原则等,像科学性原则和规范性原则是很多学科都需遵循的基本原则,对对外汉语教学的词汇筛选并无特殊的指导意义。因此,从原则的制定来看,《词汇等级大纲》并未很好地区分这两类原则。可以说,这是《词汇等级大纲》在研制过程中存在的一个问题。

王汉卫(2007)曾对该问题进行过研究,认为《词汇等级大纲》的编制原则在分布上不平衡,且呈现加合关系。我们认为在研制《词汇等级大纲》的过程中,应该根据不同层面,提出不同的原则,区分基础原则和操作原则,并在每一个原则下列出具体的操作方法,从而使这些原则呈现一个有机的、有序的系统。

二、词语筛选的问题

(一)《大纲》制定的目标词汇量

我国有关常用字的研究起步较早,且研究成果在学术界已经达成共识,大多数学者基本认定2500字为最常用的汉字,1000字为次常用字。与常用字的研究现状不同的是,由于汉语词汇切分以及汉语词汇分类存在一定的难度,我国有关常用词的研究稍显滞后。《词汇等级大纲》在为常用词定量时,参考了16种主要常用词的统计资料,根据这些统计资料对常用词的分级情况,将常用词大概分为两个档次,一是3000词,二是8000词。

在教学和教材编写的实践中,不少学者对《词汇等级大纲》的词汇量的设定提出了质疑。张凯(1997)、李清华(1999)、姜德梧(2005)、李绍林(2006)等学者普遍认为《词汇等级大纲》设置的词汇量标准8821较为保守,词汇量设定偏低。

以上学者指出了这个问题,还有的学者提出了应将词汇量设定在10000-12000,但是并未给出充足的理由和依据来说明词汇量为何设定为这一标准。他们的质疑基本上是建立在教学实践和教材编写的基础上的。

但是由于《词汇等级大纲》是编写对外汉语教材和指导对外汉语教学的纲领性文件,因此,基于教学实践和教材编写的经验来判定词汇量标准的合适与否,有循环论证之嫌。有关《词汇等级大纲》词汇量目标设定的问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和讨论。

(二)选词标准存在的问题

1.唯频率标准的不足性

频率是《词汇等级大纲》选择词语的重要标准,但是频率却不能解决词语选择的所有问题。因为“在词频词典中有的属于使用度高,出现频率高的词在日常生活中不一定常用;相反,有的使用度和出现频率不怎么高的词在日常生活中却属于常用词”(程棠,1989)。姜德梧(2005)、李英(1997))也持这一观点。

词频是选词的主要依据,但不是唯一依据。《词汇等级大纲》对有些词汇等级的划分不太合理,因为词语的等级不能只以频率为主要依据,至少不能仅仅以此作为依据。尤其是在低频词区段,词频统计的意义比较小,人工干预的成份应更大一些。人工干预应该考虑到词汇的使用度、对称性、以类相从等方面的原则。人工干预征求意见的面应该广泛一些,以集思广益,尽量避免片面性。

2.有些词语的常用度不够

学者们通过对《词汇等级大纲》的调查以及自己在使用中的经验总结发现,有些常用词《大纲》并未收入。周健、李海霞(2008)依据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5)》对《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中的甲级词进行词频标注,发现甲级词中所收录的使用频率较高的词占不到其总量的一半。有大量使用频率较高的词收录在其它词级,甚至有些词整个《大纲》四级词汇都没有收录。

《词汇等级大纲》在研制过程中所提出的“联想性原则”也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而设定的。因为在谈论某一话题时,有些相关的词我们很容易用到,但这些词却并不一定是频率高、分布广的词语。可以说“联想性原则”为解决这一问题找出了一条好的思路,但是在编制《大纲》的过程中却并未完全彻底地贯彻下去,以致一些常用词漏收。

3.有些词语的时代性不强

语言是一个动态系统,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因此语言具有一定的时代特征。《词汇等级大纲》制定于20世纪90年代,距今已有20年的历史。目前来看《词汇等级大纲》中有些词语过时,与现代生活脱节。

近年来,国家曾利用现代化手段进行过多次语言普查,也有学者将普查结果与《词汇等级大纲》进行了对比,如刘长征(2007)。虽然语言普查与《词汇等级大纲》在性质、目的、研制方法上有所不同,但对两个词表收录词语的并集、差集的对比分析,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词汇等级大纲》收录的词语在当今中国社会语言生活中的适用性和实用性。

要想让《词汇等级大纲》所收词汇与时代吻合,就需要做好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是搜集新鲜语料,二是加强对汉语新词新语的整理、研究。由于《大纲》的指导性地位,对于时代感较为鲜明的词语也不可过多收录,应保证《大纲》词汇的基础性和稳定性。对此,建议设立专门的《新词新语词表》附于《大纲》之后。

4.词语的语体分布不均匀

一些学者(姜德梧,2005;赵金铭、张博、程娟,2003;李英,1997;孙德金,1993)研究发现,《词汇等级大纲》中所收的词语语体分布不均匀,口语词较少,书面语词较多。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使用的语料范围不太广泛,数量不够大,所以选定的词在语体上难免有偏差;二是用于词频统计的语料在数量、范围和语体等方面都多有局限,《大纲》的定量统计是对频率词典(词表)进行定量再统计,较多地依靠书面语体的语料,而缺少口语词的调查统计。

5.添加词不够

学者们对大纲的联想添加法的操作基本表示赞同,但对于添加法的操作还有异议,基本上认为易联想的词添加不够或联想添加原则贯彻得不够。如李英(1997)、孙德金(1993)。

(三)所收词语的单位混乱

《词汇等级大纲》名为“词汇大纲”,但实际上所收的词语从语言单位来看多种多样,有“语”、“语素”、“短语”、“固定格式”、“套语”等。

不少学者都提出了这一问题,如姜德梧(2005)、程棠(1989)、赵金铭、张博、程娟(2003)、李英(1997)、孙德金(1993)、李红印(2005)。出现这一问题,一方面反映了目前对汉语词的切分存在一定困难,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大纲》在筛选词语的过程中,标准不明,或标准不能贯彻始终的问题。

作为《词汇等级大纲》,应进一步明确“词本位”的原则,尽量不收录非词成分,如:数字的大写、叠音形式、大于词的成分、特殊语词,还有一些只作为构词成分出现的语素。

此外,《词汇等级大纲》还收入了不少“语”,《大纲》中所收的“语”主要包括固定格式、惯用语、语块和成语。其中,成语收录量最大,主要集中在丁级词部分。我们认为应该把“语”从《大纲》词汇中提取出来,归入新增的《语汇大纲》,与已有的《汉字等级大纲》、《词汇等级大纲》相照应。

(四)对同形词与多义词处理的混乱

《词汇等级大纲》对同形词与多义词的处理显得比较混乱。主要问题表现在:(1)把一词多义误为同形词;(2)把同形词误作一词多义。

出现这一问题与《大纲》选词所依据的语料来源有关。赵金铭、张博、程娟(2003)认为选词所用的语料库未能划清字词界限,导致多把同形词作为一个单位进行词频统计。而作为《大纲》选词的重要依据之一的《词频词典》在这方面的问题最为严重,不仅未能区分同音同形词,还把读音不同的同形词合在一起进行统计。

(五)对兼类词处理的不当

《词汇等级大纲》在对兼类词进行处理时,有的兼类词属兼类不当;有的词条应是兼类,但词表却处理为同形、同音词。持这一观点的有李英(1997)、赵金铭、张博、程娟(2003)、孙德金(1993)。

对兼类词处理不当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大纲》因缺乏义频分析而导致兼类词的某一词性失注或多注,也会导致兼类词的词性排序失当;二是判断兼类词标准的主观性强,虽然功能标准容易把握,但意义标准却难以把握。

(六)对离合词处理不当

离合词一直是难以处理的问题。《词汇等级大纲》中的一些离合词未加标注。此外,《大纲》虽规定“离合词”一律为“离”,但采取不标注任何标记的做法,使之与成语、习用语及动补、动宾等结构混同在一起。持这一观点的有李英(1997)、孙德金(1993)、姜德梧(2005)。

(七)对异形词的处理问题

《词汇等级大纲》中存在一些不常用的异形词,增加了学习者的学习负担。姜德梧(2005)建议在修订时应该按异形词整理表加以规范化。

三、词语的排序问题

(一)未考虑义项等级

《词汇等级大纲》对词汇等级的划分仅仅是对字形所代表的词的等级的划分,但却忽略了词的意义的多重性,尤其是多义词。《大纲》所依据的词频统计资料都只是按词形的频率统计出来的,只计算词的数量,没有考虑词的义项,统计本身并不完善。《大纲》的量化没有指明哪些义项、用法应该安排到教学中去甚至具体到哪个教学阶段中去。这容易给教材编写者确认生词造成混乱。

出现这一问题的原因主要是缺乏对多义词的义频分析,我们建议对多义词的义频进行研究,建立义频等级,根据多义词的义频建立《词汇等级大纲》,根据多义词不同义项的使用情况来为多义词的不同义项分级。

(二)有些词汇等级的划分不合理

《词汇等级大纲》对一些词汇等级的划分不合理,如“爷爷”、“奶奶”属乙级词,“孙子”、“孙女”则是丙级词。这一划分结果的出现与词汇频率的调查结果相关,同时也反映出了在词汇过程筛选中对“联想性原则”的贯彻问题。

词语的等级不能只以频率为主要依据,至少不能仅仅以此作为依据。在具体的教学活动中,我们不可能抛开教学内容的内在关系和人们的认知规律,去人为地根据这样的等级来安排教学内容的等级。

(三)词目编排顺序混乱

词条的排序(指按音序)现在一般均采用先音序,同音字按笔画,同笔画按笔形,第一笔形同,按第二笔形,以此类推的排序原则,这是一种比较规范、通用的排序方法。《词汇等级大纲》在词条的编排上有些混乱。

四、词语的标注问题

(一)词性标注不当

《词汇等级大纲》的词性标注问题主要表现为标注不全、标注不准确、对不能单用的义项进行标注。姜德梧(2005)、李晓琪(1997)、李英(1997)、孙德金(1993)认为《大纲》中有些条目功能不全或定性有误。

此外,姜德梧(2005)、李英(1997)对离合词的标注有专门的论述。姜德梧(2005)认为离合词在没有离析的状态下应该是词,应明确标注其词性,注音应该连写。李英(1997)认为《大纲》虽规定“离合词”一律为“离”,但采取不标注任何标记的做法,使之与成语、习用语及动补、动宾等结构混同在一起。此外,一些离合词未加标注。

(二)词语的括注不合理

《词汇等级大纲》的括注较为混乱,既有等义词、缩略词、缩略成分,又有异形词、近义词。不同的内容采用同样的形式会让学习者误解。

此外,《大纲》中把同义词并列列出,会让学习者误解,认为两者完全相同而不恰当地使用。这也扰乱了词目的单一性。

(三)词缀的名称及处理简单化

赵金铭、张博、程娟(2003)认为《词汇等级大纲》把前缀、后缀和类词缀标注为“头”、“尾”,易与其他术语混淆。

(四)注音问题

1.文白异读问题

周健、李海霞(2008)认为文白异读没有把两个读音都选入。

2.轻声问题

现行《词汇等级大纲》对轻声词的标音比较混乱。主要表现在:第一,对于是否轻声采取“一刀切”的方法注音,即或者轻声,或者非轻声。第二,个别轻声词语仍注为重读。

对于轻声词可以进行如下处理:对于一些轻声具有区别意义作用的,可以收为两个词,即读轻声时是一个词,读非轻声时是另一个词;有的词一般轻读,间或重读,对于这种情况应该按照《现代汉语词典》或者《普通话水平测试》对轻声的处理原则统一处理。

3.儿化问题

《词汇等级大纲》对儿化的标注没有确定之规,基本是自行处理。这给学习和认读带来很大困难。持这一观点的有赵金铭、张博、程娟(2003)、钱学烈(1991)。

对儿化标注的修改建议有两种不同观点:(一)无须标注。如周健、李海霞(2008)。(二)分情况标注。建议对儿化词条可参照《现汉》的处理方式:(l)书面上有时儿化有时不儿化,口语里必须儿化,在词条中应标出儿化。如“小孩儿”。(2)书面上一般不儿化,口语里一般儿化,词目不出“儿”,用括号加注为“(儿)”。如“墨水(儿)”。(3)有多义项的某义项需儿化,其他义项不儿化的,词表中不出儿化。我们认为儿化是现代汉语普通话的一个重要方面,应该分情况进行标注。

以上是我们在使用《词汇等级大纲》过程中发现的一些问题,这仅是一孔之见。无论如何,《词汇等级大纲》自问世以来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发挥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我们在此吹毛求疵,旨在学界对《大纲》的研制展开进一步讨论,以求早日编制出更完善的《词汇等级大纲》。

注释:

①参见国家汉语水平考试委员会办公室考试中心制定的《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修订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13页。

程 棠:《对外汉语教学的一项基本建设——<汉语水平等级标准和等级大纲>读后》,《语言教学与研究》,1989年第2期。

董 明:《谈<汉语水平等级标准和等级大纲>(试行)的使用》,《世界汉语教学》,1988年第4期。

姜德梧:《关于<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的思考》,《世界汉语教学》,2004年第1期。

李红印:《<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收“语”分析》,《语言文字应用》,2005年第4期。

李清华:《<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的词汇量问题》,《语言教学与研究》,1999年第1期。

李绍林:《<等级大纲>与汉语教材生词的确定》,《汉语学习》,2006年第5期。

李晓琪:《<HSK词汇等级大纲>中形容词和副词的词类标注问题》,《汉语学习》,1997年第4期。

李 英:《关于<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的几个问题》,《中山大学学报论丛》,1997年第4期。

刘长征:《<词汇大纲>与2005媒体高频词语比较研究》,《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07年第3期。

刘英林:《<汉语水平等级标准和等级大纲>(试行)的研究方法》,《世界汉语教学》,1989年第1期。

钱学烈:《谈谈<汉语词汇等级大纲>(试行)中的轻声词和儿化词》,《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1年第8期。

孙德金:《<HSK词汇等级大纲>问题浅见》,刊于《第四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论文选》,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3年,574-580页。

王汉卫:《论词汇大纲研制原则》,《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学报》,2007年第3期。

邢红兵:《<(汉语水平)词汇等级大纲>双音合成词语素统计分析》,《世界汉语教学》,2006年第3期。

邢红兵:《<(汉语水平)汉字等级大纲>汉字部件统计分析》,《世界汉语教学》,2005年第2期。

许艳平:《从语素义的复杂性看汉语国际推广之难——以<汉语水平词汇等级大纲>甲级词汇为参照》,《孝感学院学报》,2009年第2期。

张 凯:《汉语构词基本字的统计分析》,《语言教学与研究》,1997年第1期。

赵金铭、张 博、程 娟:《关于修订<(汉语水平)词汇等级大纲>的若干意见》,《世界汉语教学》,2003年第3期。

周 健、李海霞:《对<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甲级词的修订意见》,《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学报》,200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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