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光,祝伟明
(1.北京理工大学珠海学院 体育部,广东 珠海 519085;2.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体育系,广州 510303)
群体是同类人或事物组成的整体。武术群体包括自然组成的群体和后来组建的群体两种,前者主要是指具有习武传统的家族群体,以严格的血缘关系为纽带组成,不接受外来人的加入;后者以结社或通过拜师、入门等仪式组成,形成条件较为宽泛,或为发展、或为结交、或为传承。不管是什么组织,多大规模的武术群体,都会形成属于本群体所认同的各项规定,行使和履行本群体所规定的权利和义务,并通过一些仪式来巩固群体内部结构。
在庞大的社会体系中,人们往往依据不同的文化关系、文化层次以及生活习俗结合成不同的社会群体,大则国家、民族、部落,小则学校、工厂、家庭,凡是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社会群体。大的社会群体是构成社会骨架的基础,小群体同样在社会文化发展中具有特殊的意义。小群体一般分为制度性群体和非制度性群体。制度群体是按照社会的合法文化规范组成的群体。制度群体一般是被社会认可的组织,其文化意识由社会规范建立起来,在制度性群体中的武术群体首先需要得到官方的认同,如少林、武当、峨眉等名门正派得益于正统文化的认同而成为 “武术文化中心”,成为各家武术门派效仿和评判正义的标准。非制度性群体是一种不符合社会规范文化的群体,这种群体不是按照社会合法文化规范组织起来的,群体成员的行为模式大多是不符合社会规范的,他们的群体主要是为了追求一种思想情感的满足。社会中有些非制度群体是有组织的,如一些帮会、秘密组织;也有无组织的,是一种志趣相投的小群体,如中国古代的结义侠客。
血族是指有共同的世系及社会文化制度的血缘群体,它包括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组成的氏族、胞族、部落及部落联盟在内的各种人类群体[1]。以血缘关系或者是泛血缘关系为纽带组成的武术群体最为普遍,“一脉相传”成为衡量功夫是否正宗的最重要的标准,所以为争夺武林正宗产生的社会纠纷不在少数,如2010年的 “永春咏春正宗之争”[2]。从一定的历史时期来看,以血缘为纽带的传承体制为武术群体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使得许多中华武术的精髓代代相传;而另一方面也给中华武术的交叉传播制造了思维意识上的障碍。传承人很少接受外来文化影响,坐井观天地在狭小的生活空间中接受长辈的封闭教育,久而久之就会从思想意识中放大本家武术的功能,进而对武术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消极影响。同时也增加了武术传承的不确定因素,如传承人的生老病死的不可预测性,“子承父业”未必成为可能,致使一些优秀的武术项目难以传承而造成部分精髓失传。
泛血缘关系指本无实际的血缘关系,而是通过结拜、结盟等产生的社会群体。由泛血缘关系组成的武术群体也不在少数,现代社会中大部分的武术门派、武术社团、民间武术组织都属此类。而以 “信义”为内核的武术伦理思想加强了社会对泛血缘关系的认同,往往成为历代传颂的经典,如“桃园三结义”“聚义梁山”等激励后人以 “信义”为先来处理社会中的人和事。在武术群体中往往有着一种无意识的排他性,因此加入某群体绝非易事。但武术群体的发展壮大是其生存的首要任务,“对外敞开一扇门”对武术群体有着重要的意义,因此泛血缘关系为中华武术发展壮大提供了可能。
东亚大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孕育了华夏民族以农耕经济为主体的经济生产形态[3],从而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举世闻名的农耕文明。安居乐业是农耕社会经济发展的前提。而北方游牧民族的野蛮劫掠和侵犯给中原稳定的农耕经济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农耕文明 “恋乡土,求安稳”的文化特性导致中原长期处于被动防守的境地,中原民族世代用以防御游牧人的最基本策略是修护城河、建堡垒、筑围墙甚至历尽艰难不惜劳民伤财修建万里长城,这都淋漓尽致地表露了中原华夏民族试图把农耕区围护起来的防御心态。在有“家国同构”特色的中华民族中,国家的意识形态往往能成为某个小群体效仿的对象,形成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封闭社会,甚至不与外界发生联系。武术所具有的技击价值一直是各家自强和抵御外敌必备的本领之一,因此具有防御心态的中华民族主体文化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用 “封闭”来形容,而武术群体从某种意义上是促进文化封闭的利器之一。
武术群体的封闭性特征主要体现在组织形式、文化意义两方面[4]。组织形式的封闭性主要体现为在一种强大的心理认同感召下对本群体的绝对忠诚以及对外的防御和抵触心理。武术群体之间武术交流的目的更多的是彰显本群体武术的优势或者树立威望,形成更为坚固和强大的群体,因此真正意义上的武术交流在 “胜负”面前变得苍白无力。“偷学”“偷师”在武术界被认为是有违武术道德的行为,更改本群体武术招数也是困难重重。香港电影 《叶问2》所描述的梁赞对咏春拳的改进而导致兄弟间不合,只好在香港谋生,而叶问在学得梁赞咏春精华回佛山与师兄弟切磋时却受到其大师兄的怒斥等情节,折射出中华武术的封闭性已经成为每个大众都接受的现象。受到中原文化熏陶的中华武术文化不可能脱离 “封闭”,甚至还形成了与主流文化相比更为封闭的武术文化。文化意义上的封闭性主要体现在传承理念上,本群体在长期的实践中形成的文化规范是彰显群体个性的标志,如少林、武当、峨眉对弟子的教育各不相同,所制定的规矩也各有千秋;各门各派都有属于高度机密的武术绝学,不轻易传人;此外,在武学技术体系传承中的 “师傅留一手”现象、徒弟的气势不能压过师傅等等,都强化了武术群体文化的等级和神秘,对武术技术和文化体系的传播制造了层层障碍。目前,“流传我国、历史清楚、脉络有序、风格独特、自成体系”的拳种达300多种。”[5]数目之多足以说明中华武术博大精深,但同时也加大了武术向标准化和世界化发展的难度。
“历史社会学和政治文化研究的一个共同的主题是统治阶级如何以意识形态或霸权的形式将一种连贯统一的世界观强加于所有人口的问题。一种世界观可以深深地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所有方面,以至于人们把它像常识一样不加思索地接受。”[1]在 “家国同构”的中国近古时代所形成的武术群体几乎以一种强权方式制约着内部成员,有着严格的文化传承机制和控制系统,所以文化 “整合”成为各家拳种自立门户的首要条件。
所有人类社会都由一系列整合机制所维系而得以在历史中存续,借助于人们在空间上的接近以及对地方的共同依恋而将人们集合在一起。有些武术群体依靠地域 “整合”,如南派、北派、广东南拳等具有强烈地域特色的地方拳种正是凭借 “文化想象”形成的共同体。之所以为 “想象”,是因为它的成员可能从不认识,甚至从未听说过其他绝大部分成员,但他们依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具有至高无上重要性的单位的成员,对外声称自己属于某某门派。还有以血缘关系“整合”方式形成的有着严格等级和门禁极高的武术群体,严密的组织和森严的家规使其更加神秘和不可接近,它就如一把双刃剑影响着中国武术的发展。还有信仰 “整合”,如依附佛、道形成的武术团体。地域、血缘、信仰等方式的整合为实现武术群体的控制提供了最直接的理由,也帮助各个成员找到一个能得到别人认同的 “文化共同体”,并找到一个可以保护自身的堡垒。
狭义的血族文化是武术群体在时间上延续的保障。凡是血族,不管其起源、分布、演变和发展如何,也不管其人体比例、头颅形态、肤色、毛发等体质上的差异怎样,都是具有一定文化的社会性群体[1]。原始社会中以血缘为纽带组成的群体为生存能齐心协力,封建时代的帝王家族是最为核心和最牢靠的社会控制者。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 “家”做了诸多规定,如父子关系、夫妻关系等。在这样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家”的概念一直根深蒂固地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的脑海里,因此传承人能毫无保留地把毕生所学传给下一代,并作为 “家传”代代延续。所以民间技艺的传承更多的是在血缘关系中延续,尤其是直系血亲更成为社会公认的继承人。
泛血族文化为武术群体在空间的扩大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文化社会学认为一个血族的文化愈发达,该血族脱离狭义的血缘属性就愈远,更容易成为一种强大的社会力量,形成复杂的社会关系。而至今还有武术群体属于狭义的血族文化,实行内部传承机制;而有部分武术群体从思想意识上突破了狭义的血族束缚,主动融入社会关系中,得以迅速发展,如民国时期成立的 “精武体育会”为当时武术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现代的少林寺已经成为一个具有世界知名度的武术群体;孙中山先生曾经加入的洪门致公堂[6]也是一个强大的武术群体,入洪门需遵守洪门三十六誓、二十一则、十禁。其中三十六誓中第一条规定 “自入洪门之后,尔父母既是我父母,尔兄弟姊妹既是我兄弟姊妹,尔妻是我嫂,尔子侄即是我子侄,如有不遵此例,不念此情,即为背誓,五雷诛灭。”[7]不管你来自何方、什么家庭背景、什么文化程度,只要加入洪门就必须遵守洪门的规定,所以中间必定会有人要有所改变,有所适用。一般武术群体的条规中以 “忠孝、信义”等为主题,以 “一家人”为行动导向,建立了更为牢固的群体组织,形成了强大的群体认同。随着社会文化的交叉、碰撞、融合,泛血缘关系的建立壮大了武术群体的规模[8]。
语言、信条、仪式、传说等等,一言以蔽之,就是文化将境遇、背景各不相同的个体和家庭结合到一个集合体中,在这个集合体中,人们形成了强烈的相互认同,获取基本的意义,并找到了情感的满足[9]。武术门派是一种有组织有机构的武术集团,并且师承一脉,通过某种文化纽带形成一个“文化共同体”。武术群体的形成首先需要成员从心理上对本群体的文化认同,进而形成一个统一的文化心理。文化认同首先是从个人开始,群体认同也不例外。“个人的思想、行为、意识、发明可能逐步为众人认同而形成群体中共同的认同,并稳定地在一种文化中传承下去,或借助传播的方式扩展到其他文化中去,并为其他文化所认同。”[10]所以不管是以狭义血缘还是以泛血缘关系组成的武术群体,只要群体一旦形成就会形成认同。每一个武术群体都有而且只有一个被后人公认为开宗立派的人,同时在以后的传承中也只有一个掌门人,所以在武术群体文化中个人对本群体的文化认同具有重要的作用,开宗立派之人更为突出。武术群体中规定的种种条约一般都是创始人或者掌门人设定的,因此形成的个人认同更多的是对祖辈传承下来的文化认同。个人认同之后往往能形成强大的群体认同,而群体认同不以个人意志和愿望为转移,并以群体利益、价值取向、文化环境为指导准则。群体的认同一旦形成,个人就将不断地调适自己的认同,去认同群体文化中已形成的因素。个人进入某个武术群体之后,其生活习惯、言行举止等都要主动迎合群体的需要,甚至改变原有的文化认同而适应现有的群体文化。武术群体对外人员的吸收有着极高的门槛,首先是对本武术群体要表现出绝对的忠心和坦诚,并认可前辈们定下来的规矩,需经历层层考验才能得到本群体的认同。所以首先认同群体文化才有可能被群体认同,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不管是显露在政府视野下的名门正派还是隐藏在民间的武术社团都是如此。武术群体的封闭致使武术群体之间的壁垒越来越高,制约了武术的发展。而武术群体之间的封闭更多是属于文化认同的差异,而这种差异是很难改变的。自古以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个武术群体很难与其他群体和睦共处,尤其是相近的武术群体更有不可化解的历史矛盾,因此强大的自我认同和排他性的群体文化认同强化了武术群体的封闭性特征。
武术群体的组成是中华武术发展的基本保障,虽然随着现代武术教育的不断深入,武术群体的组成更为多样,但武术群体固有的文化观念一直刻在国人的脑海中,如嫡传、祖传、行规等观念。武术的群体特征不会因时代的变迁而消失,但会因社会的进步而更加文明。武术群体所具有的基本特征不能人为地改变,但在新的社会背景下,武术群体的发展会有更多的包容和开放的姿态,中华武术发展的屏障也会不断被突破。
[1]司马云杰.文化社会学[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7.
[2]叶问热掀起永春咏春正宗之争 叶准:不承认有永春[EB/OL].(2010-07-31)[2012-01-11].http://sports.sina.com.cn/o/2010-07-31/09485128288.shtml.
[3]张岱年,方克立.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4]王震,周广瑞,张继合,等.史前时期武术的萌芽探究[J].河北体育学院学报,2011,25(6):90-93.
[5]程大力,刘锐.关于中国武术继承、改革与发展的思索——由武术门派的渊源成因看武术门派的发展走向[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1998(4):20-24.
[6]百 度 百 科.致公 堂 [EB/OL].(2010-03-12)[2012-01-11].http://baike.baidu.com/view/771147.htm.
[7]百度百科.洪门[EB/OL].(2010-01-11)[2012-01-11].http://baike.baidu.com/view/147507.htm.
[8]周欣.清末新政与近代中国武术教育的兴起[J].河北体育学院学报,2011,25(6):94-96.
[9]克兰.文化社会学——浮现中的理论视野[M].王小章,郑震,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0]郑晓云.文化认同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