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炜
( 山西广播电视大学,山西 太原 030027)
中华民族的文字—汉字有可考的历史至少有五六千年,它为华夏文明和全人类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统一民族、促进交流、提升文明方面,汉字是中华文明之母。如果说语言的出现标志着人类的出现,那么文字的出现就标志着人类文明的开始。
人的根本属性是社会性,社会的人是以群体形态生存的。将人结成社会的黏合剂是人类的交流,交流的最重要工具是语言。口语和书面语是语言的基本形式。作为文字的书面语就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的基本工具。文字的基本功能就是它的交际性。
汉字的诞生是中华文明由蒙昧进入文明的标志。中国人赖以自豪的上古文化成果以文字作为依据是最可靠、最清晰的。汉字以统一符号作为视觉交流的可保存物质符号系统,也标志着中华的历史由不确定的传说时代进入有确定信息的信史时代。汉字是中华民族统一、同世界各民族交流、传播华夏文明最直观的工具。考察世界主要文字,没有一种文字象汉字一样,负载了博大精深文明,并且青春常在。汉字的这种旺盛生命力基于汉字稳定而完善的交际功能。
《孟子-万章》有:“敢问交际,何心也?”朱熹集注:“际,接也,交际,谓人以礼仪币帛相交接也”。交际为交换,由古代“币帛相交接”逐步演化为各种交换,直至集中在“礼仪”和“信息”交换两个方面。交换在人与人之间产生,是社会行为。作为信息交换的社会行为可以直接理解为“传播”的一种。控制论创始人诺伯特-威纳认为:“传播是社会的黏合剂”,即指人类社会通过信息传播结合在一起。纵观人类发展,人与人之间传播的最重要工具是语言(口语和书面语)。汉字作为书面语在汉民族生存和发展中起了极重要作用。书面语借助的各种表现材料是物质的。这些物质作为标志信息的规定物,其形式为一系列符号。
符号对于人而言有形象和抽象两种形态。前者称为一级符号,后者为二级符号。所谓的一级符号是指传递信息的形式是以自然实物的原始形态呈现的;二级符号是指传递信息的形式是经过人类系统的创造形成的一系列符号,并将这些符号人为赋予特定的含义,用来象征或指代一些和这一形式毫不相干的内容和意义,这些形式就是抽象符号。这些符号与它所指代的意义不必有逻辑关系,经历了一个强行指代的过程。汉字属于二级符号(但汉字的表意性和很大一部分原始形态的象形文字,却与它指代的事物在外形上有相似之处。随着汉字的演化,这一部分象形字的图形性越来越抽象,越趋于符号化,但其自然形态的特征至今没有彻底消失)。一般情况下,二级符号是间接的,并不是直接原始形态的,但它有些原始形态的影子并不影响它作为二级符号的本质。
尽管汉字的符号形态有其特殊之处,但它确属于二级符号。一切符号的形式都是作用于人的物质手段,这些物质手段必须能作用于人的感官。书面语诉诸于视觉,汉字是视觉符号。汉字用来表达汉族人的主观思想情感,具有传播符号的主观性和客观性。主客观统一性是符号的本质属性,汉字具备了这种统一,所以,汉字是传播符号。
“传播”一词从汉语体系来看,同义的信息符号中,“传播”和“传布”等词义相近,甚至有些是相同的。诸如:传达、传送;或者播发、播放、播送等。传播一词在1400年前就出现了。《北史·突厥传》就有:“传播中外,咸使之闻”。由此可以看出“传播”专指意识范围内的思想信息传承。它可以解释为信息拥有者向信息接收者通过一定的手段和方式传输信息内容的过程。汉字的交际功能首先就体现在它作为一种信息的载体,是书写者(信息拥有者),向阅读者(信息接收者)传输思想信息的符号。人的思想是复杂的,简单的符号不可能完善地表达人们的具体信息需求,所以真正成熟的传播符号一定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汉字几千年很好地传承了中华民族博大的文化体系,是一个完备的信息表达系统,例如,汉字在表现自然状态、生活信息方面形成了许多成体系的传播符号体系,如:天文类:日、月、雨、雷、电;人体类:目、眉、耳等。言,是一张嘴上面有气冒的样子。上面的部分是口张开后呼出的口气。后来“言”成为与讲话有关的众多字词的偏旁。如:讧、讨、讪、议、讲等。随着汉字完善的还有源自图形的视觉符号系统在构图方面的艺术审美结构的完善。汉字在口语和符号图形等多方面作用下,成为一个非常有效的传播交际系统。
汉字符合传播原理。汉字符号体系的功能在运行过程中沿传播的基本原理呈现。传播活动发展的过程是传播内部各要素相互作用的过程。传播实现的基本条件有:信息发出者、信息呈现工具、信息传输手段、信息接收工具、信息接收者。汉字信息发出是汉字书写者;信息呈现工具是依托材料,如纸;汉字信息传输手段是汉字依托材料产生的光线对视觉接收器—眼睛的作用;汉字信息接收工具是人的眼睛(盲文是另一类字);汉字信息接收者是汉字识别者(即阅读者)。美国数学家克农德-香农和沃伦-韦弗在致力于贝尔电话公司实验室研究时,专门实验电子通讯设施信息传递的准确性和稳定性,他们在电子传播效率和可靠性开发的研究成果上,形成了传播的数学模式,即传播的信息论模式。在香韦信息论模式里,传播的过程被描写成为有六个功能存在的形式:信源:在事物相互作用下出现的(将要发出的)数量不等的信息。发射器:为信息内容转移而客观存在已经具备的能够满足这种信息位置转移的能力。即将信息转换为信号的能力。信道:即满足信息转为信号的具体方式或途径,也就是将信号输送到接收器的能力。接收器:能够用自己的方式全部转化信号,并将其还原到原始信息的能力,即用自己客观存在的程序解释信号,以恢复原始信息的能力。信宿:即被还原的信息的落脚点,它是传播过程的最后作用点,也就是一次最简单传播过程的终点。噪音:是干扰传播过程顺利进行的各种因素。后来,传播研究者米夏埃尔解释其过程为:发射器(谁)→信息来源(说什么)→信道(通过什么渠道)→接收器(对谁)→响应回答(产生什么效果)。
汉字系统的传播原理也遵循这一运行法则。谁(信源,即文字作者将要表达的汉字含义)→文字方面(发射器,即用书写材料呈现的汉字形体结构)→作用于视觉的材料(信道,即用来识别汉字结构作用于人的视觉载体)→感受汉字字型的眼睛(接收器,即人通过视觉来接受各种材料呈现出的汉字造型)→对汉字内容的识别者(信宿,即能够认识汉字的人,对汉字符号含义的理解)。
香韦“信息论”模式提出“噪音”的概念。它本是一个专指影响电讯传输信号的各种编码缺陷和通讯设备缺陷。在“信息论”模式被广泛认可后,“噪音”就被引申为传播过程当中的阻碍因素。例如人际口语传播中的词不达意,或其它因素对其表达的干扰,以及听话人注意力分散,耳朵不好使,理解能力差等,这些都可以被认为是传播的“噪音”。没有噪音的传播是不存在的。在汉字传播系统中,“噪音”无处不在。汉字传播的“噪音”在信源方面表现为作者将要表达的内容和思想不一致,或辞(词,字)不达意,或文字表达能力很差。在发射器环节表现为错别字、异体字,或书写字体结构不规范,人无法辨认。在信道方面表现为用来书写的材料劣质,使人无法分辨。在接收器方面表现为人的视力较差,或光线不好,汉字无法被视觉接收。在信宿方面表现为人的识字能力和对汉字的理解能力。汉字来自信宿的“噪音”是最大的。
汉字系统作为非常典型的传播系统,体现出传播原理在汉字交际中的应用。汉字交际功能就是由汉字的传播原理决定的。
汉字作为传播符号,属于人们为了传递具体思想意识所借助的外在物质形式。符号有形象和抽象之分。前者为一级符号;后者为二级符号。一级符号指传递信息的形式是以自然实物的原始形态呈现的。如有具体含义的手势。二级符号指传递信息的形式经过人的创造,并形成一个表意体系。人们将这些符号人为赋予特定含义,专用来象征或指代一些内容和意义。汉字属于抽象符号系统。但汉字在产生之初有些特殊性。汉字作为表意文字起源于图画,在演变过程中,汉字一直沿由形象到抽象符号化方向发展,至今汉字仍未彻底摆脱其形象的“遗传基因”。因此,汉字符号的演进结果使汉字作为传播符号具有两个明显特点:第一,汉字符号是方块形的结构,即方块字;第二,汉字符号在演变过程中产生了超大量的形声合一符号,即形声字。
所有的文字符号都具有时间上传之久远、空间上传之广远的特性。文字作为保存人思想意识和描述事物状况的存储工具,具有口语所无法实现的优势。文字是人类文明保存的最佳“硬盘”,也是人类思想传承的最好工具。汉字与其它文字相比,所具备的交际优势十分明显。汉字与表音文字相比,具有图画文字所具备的直接表意性。所有的表音文字,主要是拼音文字,在字形表意方面,基本上没有有效功能,个别表音文字系统的单纯表意现象也不具代表性。其次,汉字与其它民族的表意文字相比,具有成熟、完备、内部结构稳定的特性。世界上,具有完备的表意系统,并且使用人数广泛,使用历史悠久,内部结构发展有序的表意文字体系,在优越性和稳定性上,没有超过汉字的。由于汉字是自源文字,它在自己的文化母体内孕育的书面表达系统与汉文化是一脉相承的。它伴随着汉民族生活的发展不断调整和优化自身的结构,最大限度地满足了时代发展对交际的需要。汉字由简到繁,再由繁到简的历程;汉字由表意到兼具表音表意的历程;汉字由文言记录到白话记录的历程,都充分说明了汉字自身结构在不断地进行科学化和功能最优化的努力。这种汉字系统的内在发展不是人为的,而是它自然而然按规律不断“扬弃”的过程。汉字系统的内在调整一直在稳定而连续不断地进行着,这是一个文字系统充满生命力,并且走向充实、完备、成熟的标志。世界上的表意文字体系都没有达到如此“去粗取精”的程度。所以汉字是表意文字系统中内部结构最完善的书面语系统。它的完善表现在表意最复杂、表述最生动、字形理据最有序、表现内容最广泛等方面。考察某一个汉字的字义,基本能够清晰地沿着它的发展脉络,找到它原始状态的理据。在世界几大洲发现的表意文字符号中,传播原始事物面貌的文字符号有形形色色许多种,但它们在形成内部有序的发展变化方面,特别是在构成合理的逻辑联系方面,几乎很少形成有机的结构体系。
文字是记录口语的符号。这一观点一直是大多数人认可的结论。事实上,文字和口语的关系问题到今天也一直有不同看法。吕叔湘先生认为:“汉字必须通过语言才能表达意义;一个形体必须同一定的语言有联系,能读出来,才成为文字。如果一个形体能够不通过语言的联系,直接表达意义,那就还是图画,不是文字。”另一些学者从汉字的构字理据中得到启发,认为汉字每一个字形作为独立的结构,表达一个相对独立的意义单元,因而认为“汉字记录观念”。这些争论实际上传达了对文字定义的不同看法。这是一个本质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没有明确具体的界定,那么对汉字的交际功能的分析就不可能深入和透彻。另外,关于口语和文字产生的次序也一直有一个基本的观点。大家普遍认为口语产生很长时间,甚至是若干万年后,才有文字出现。那么是否在原始状态下的口语产生并开始使用初期,原始人就已经零星使用人为刻记的标志来传递最简单的信息?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个不得而知的谜。尽管许多人类学家深入原始部落观察原始语言产生的可能状况,甚至和大猩猩生活在一起,考察人类进化和语言起源的内在逻辑,但到今天,口语和文字的起源也只能靠推测定论。从这些情况来看,对文字的界定是理解口语和文字关系的关键。
人们视觉感知外部世界的三维形象后,在平面呈现的形象是二维的。人类利用透视和符合视觉感知习惯的变形技法将真实的三维空间影像在二维平面以感觉的真实呈现出来。这中间最有效的手段是从三维到二维的转换技巧。这些技巧大量体现在美术、平面设计等各种绘图中。这些技巧是符合人心理感知真实的各种变形技法。这就是平面形象表现中“虚假的真实”。用平面来表现立体真实感的手段有时用抽象概括后的图符代替。这是文字由最初的图画走向符号的根本原因之一。汉字的象形、指事和会意就符合这一特点。另外,汉字记录视觉记录的方式还传达出汉民族人作为农业文明环境下培养的形象思维习惯。农业文明是禁锢在土地上的超稳定的社会结构。农业文明的价值取向是静态稳固、保守、有序。它求同和存异的思维是相对立的。求同的社会认同远远超过标新立异。这样的社会基础是以静止的土地为基础的农业社会。稳定的农业社会体制培养了人们讲秩序、四平八稳、棱角整齐的文化认同。因此崇尚纲常伦理的儒家学说一直是中国封建统治选择社会制度的理论基石。汉字在发展的过程中逐步走向正方块型,并且严格遵循一字一音节的规则,究其原因是很多的,但和汉人宁静,守序,追求方正整齐的文化价值观不无关系。所有的汉字都可以用任何中华地域内的方音阅读,这说明汉字并不一定需要在读音方面过分地优越,只要识别字形即可解决主要问题。汉字的超强视觉功能可以说明:汉字的形体系统比大多数象形文字都更加完善,这种完善性很好地适应了汉名族人的视觉记录和形象思维的习惯。事物总是辩证的。由于汉字结构的方正,凝固,我国浩如烟海的文化典籍由其储存和传承,由汉字保存的中华文化自然会对中国人的心理产生深刻的影响,它深深地根植于中国人的潜意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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