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典仪》中的后现代生态观

2012-04-12 11:59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年5期
关键词:奈克印第安希尔

宋 薇

(大连外国语学院 公共外语教学部,辽宁 大连 116044)

莱斯利·马蒙 ·希尔科是美国“印第安文学复兴”的代表人物之一,她的长篇小说《典仪》一经发表就获得巨大的成功,小说讲述的是一个混血士兵塔尤(Tayo)在二战结束后回到印第安部落,在印第安神话和仪式的作用下治愈肉体和精神的创伤,重新回归自我的故事。本文将从生态后现代主义的视角解读她的代表作,试图在工业技术迅猛发展和全球经济高速增长而导致生态环境的破坏这一背景下,探寻希尔科作品中传达出的后现代生态观。

一、印第安人的整体宇宙观

生态后现代主义批判机械主义自然观和二元论,推崇有机整体观,它认为万事万物是创造性的联系在一起的,世界是一个有机整体。以怀特海为代表的过程哲学深刻地影响着生态后现代主义,过程哲学认为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难分难解地交织在一起,物质和精神,身体和心灵是同一过程中的两个不同要素,两者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1]。生态后现代主义的代表人物斯普瑞特奈克(Charlene Spretnak)在《真实之复兴:极度现代的世界中的身体、自然和地方》一书中定义的“认知的身体”和“创造性的宇宙”也可以在小说中找到极佳的契合点。“认知的身体”,即身体是身与心的统一,“身心”对于自己内部和周围大范围的微妙力量十分敏感,从中自行理解、选择和自行组织信息。它赋予这信息以意义…… 每一个身心都是唯一的和不可预知的,每一个都与周围的整体相协调[2]23。“创造性的宇宙”认为世界不是一台“死物质”上演的戏剧,不是得志的现代科学的俘虏,相反,整个自然创造性地展开活动,宇宙具有内在的整体性和系统性,它能出乎人们的意料,超出我们对它的把握[2]24。

二战后的塔尤患上了部队医生所说的“战争疲劳”[3]7,他神志不清,认为自己是“没有知觉,没有意识”的“白色的烟”,舌头是“看不见的”,经常的“颤抖”“呕吐”,记忆和现实交缠不清。白人医生无法治愈塔尤。在现代文明中,身体与心灵是分离的,对生命的理解是机械的,与此相对应的也是现代医学所奉行的“药丸加手术刀”的模式。[3]23祖母坚持请来药师为塔尤举行典仪,因为印第安人坚信,典仪能够传递印第安人的古老故事和文化,联结历史和现实,融合传统习俗和现代生活,具有治病疗伤的效用,能帮助人们医治肉体和心灵的创伤,重获自我与内心的安宁。

第一位为塔尤举行典仪的是药师库吾士(Ku’oosh),他用古老的印第安方言唤起塔尤对过去普韦布洛族传统的记忆,并使塔尤明白“世界是脆弱的,充满了错综复杂的进程,就像沙丘小路上的蜘蛛网一样。”[3]32。人们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能导致整个世界的失衡从而酿成大祸,就像他曾经诅咒过雨而导致拉古纳部族长达六年的旱灾。战争中,洛基不幸受伤了,塔尤和其他士兵在大雨中用担架抬着洛基,塔尤一方面担心雨水会感染洛基的伤口,一方面惟恐大雨会让地面更加泥泞从而使担架另一端的士兵滑倒。于是他开始痛恨雨,“反复地咒骂着雨,直到他的话语变成了吟颂”,“他希望他的话语能使天空变得晴朗无云,夏日的阳光能够照过空旷的地平线”[3]11。在印第安人的心中,“语言在本质上是强大的,神奇的。语言能改变宇宙的自然规律,能平息恶劣的天气,带来丰收,驱走邪恶,使人体免受疾病和疼痛,击败敌人,俘获爱人的芳心,甚至对抗死亡。事实上,没有什么比语言更强大的了。”[4]。即使他诅咒的只是在丛林中的那场雨,他的家乡也受到了惩罚。库吾士使塔尤明白,虽然世界的平衡很容易被破坏,但是只要人们了解相关的印第安传统故事,不违背自然法则,保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所有的创伤就能被治愈。塔尤的身体状况有了好转,他不再被呕吐和噩梦纠缠,不再拒绝食物。

如果说库吾士使塔尤重新建立起与过去的联系,那么第二位药师白托尼就引导塔尤进入了一个多元化的世界。他说“白人来了以后,这个世界的元素开始发生变化;所以非常有必要创造出新的典仪……只有这样不断发展才能使典仪更加强大”[3]116。他与其他药师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强调“共有”即“我们(we,us)”,“塔尤的疾病只是更大的疾病的一部分,其治愈方法也只能从一些更重大、能够包容一切的事物中找到”[3]116。这正反映了印第安部落中将世界看作一个有机整体的传统观念。“我们”描述的是一个共有的世界,就像斯普瑞特奈克强调的那样,“不仅所有的存在在结构上通过宇宙联系之链而联系在一起,而且所有的存在内在地是由与他人的关系构成的。作为关系的人,与自然是统一的。我们是宇宙正在展现的过程的一部分,与星星、岩石、土壤、植物和动物有着内在的联系。”[5]每个生命从形成之初便与万事万物有着密切的联系,构成环形的循环结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另外一种转化形式。印第安古老部落的典仪让时间和空间相联结,历史与现实相联结,在有机联系的世界中塔尤的身心健康得以恢复。

二、女性文化精神的回归

生态后现代主义批判现代性中男性精神的膨胀,恢复和倡导女性的文化精神。长期以来人们都承认女性与自然之间的明显联系:“女性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儿育女,并把食物转化成乳汁哺育他们;大地循环往复生产出丰硕物产,并提供一个复杂的容纳生命的生物圈。”[6]。女性代表着自然、情感、客体性,而男性则意味着理性和主体性。在西方父权制文化中,男性在潜意识中惧怕女性这种天然的创生能力,从而倡导征服和压迫自然,极度崇尚技术,最终出现人的异化,自然的被破坏和被扭曲,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孤独冷漠。正如乔·霍兰德所说,“现代文明向大众社会的转变以及它对生态的破坏都与精神同妇女象征的脱离有着密切的关系。”[7]112大卫·雷·格里芬也将现代精神描述为“一种单面的男性精神”[7]11。而生态后现代主义者呼唤女性精神的回归,解救女性、解救自然、解救地球和人类,重建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关系。

在印第安古老神话中,女性是万物之源,在种族繁衍和传统延续中发挥着难以估量的作用。印第安人还认为只有回归母系氏族社会,恢复女性象征的精神力量才能使濒临灭亡的部落得以重生。希尔科在小说扉页添加了一首创世诗歌,讲述的是思索女神提斯茨提斯纳格(Ts’its’tsi’nako)创造宇宙、人界和地下四层界,体现了她强调女性地位和女性作用的后现代生态观。

在白托尼为塔尤举行仪式治疗的最后,塔尤必须遇见沙画中的女人,看到沙画中的星空,找到丢失的牛群。希尔科将沙画中的女人塑造成有造雨能力,懂得收集植物种子,能保持自然界平衡的这样一个女神形象,名叫赛恩 (Ts’eh)。在她的帮助下,塔尤看到了星空,找到了代表他灵魂的斑点牛,唤回了雨水,拯救了干旱的拉古纳地区,完成了典仪。从希尔科在小说开头和结尾两处设置的两个女神形象可以看出,她希望恢复女性原有的创造生命,创造世界的力量,重新注入女性的文化精神力量。

三、印第安人的生态自然观

生态后现代主义批判以经济主义为核心的片面人生观,主张建立新的价值观和利益观。斯普瑞特奈克认为物质主义是现代性最核心的特点,人在本质上被看做“经济人”。基于这一点假设,自然被视做毫无价值的,只是为了国民生产总值而对其进行开发的“资源”[5]50。现代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无限度地改善人的物质生活条件。诚然,经济主义促进了人类社会和资本主义的发展,让人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其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是不可持续性的。而对生态的关注是生态后现代主义的又一大特征。

土地在希尔科的作品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她曾经提到“古老的普韦布洛人是大地母亲的子孙,他们总是将自己和一片土地联系在一起。”[8]对印第安文化而言,“土地不仅是物质实体,也是一种哲学和形而上的观念。土地就是我们自己,是我们的身份,我们的家园,土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有自己的生命力,它不受人的控制。人与土地相互依赖,而人类文明也只有在与土地的紧密联系中才能得以前进和发展。而美国文化里那种征服土地、征服自然的思想与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现代文明中土地可以任意买卖,是领土和财产的象征,人们恣意地破坏土地、破坏自然。

小说中的希伯拉达屯垦区(Cebolleta land grant)曾经牧牛遍地,但自从一半土地被白人政府征用后,开采铀矿,土地干涸,最终被废弃,只剩下“用西班牙和英语写着警告人们不要靠近的牌子”,以及“高高的铁丝网围栏”[3]225。作者还提及原子弹爆炸对人类尤其是印第安保留地的破坏。希尔科借塔尤之口表达了对白人入侵者的控诉:“他痛恨他们(指白人)用机器对土地所做的一切,用猎犬和猎枪对动物所做的一切。对人类至关重要的东西人们不能挽救和保护,这是人类应该警惕的……他想一脚把白人踢进大西洋里;他想大声呵斥白人是非法入侵者,是小偷……但只有少数人了解,这些对白人的毁灭程度丝毫不比对印第安人的差。只不过它的影响不明显,但是我们可以看到:白人文化的贫瘠,自身意识的消亡,塑料和氖、钢筋混凝土这些死物质使他们的生活变得空洞、死气沉沉。”[3]189白人过度地开采资源不仅使当地印第安居民的生存空间受到破坏,也使整个生态环境受到威胁。希尔科似乎在这里要警示读者:破坏土地和自然环境,必会后患无穷。

四、结 语

在物质技术至上,生态环境失衡,自然情感缺失的今天,希尔科的《典仪》传达出的有机整体观、女性文化象征的恢复、可持续发展等后现代生态观,不仅是对现代世界观的否定,更提出了恢复生态、救赎人类的救助策略,让我们再一次领略了她作品的艺术魄力。

[1]于文秀.生态后现代主义:一种崭新的生态世界观[J].学术月刊,2007(6):16-24.

[2]查伦·斯普瑞特奈克.真实之复兴:极度现代的世界中的身体、自然和地方[M].张妮妮,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3]Silko Leslie Marmon.Ceremony[M].New York:Penguin Books,2006.

[4]Emory Elliot.Columbia Literary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M].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8:7.

[5]王治河.斯普瑞特奈克和她的生态后现代主义[J].国外社会科学,1997(6):49-55.

[6]斯普瑞特奈克.生态女权主义建设性的重大贡献[J].秦喜清,译.国外社会科学,1997(6):62-65.

[7]大卫·雷·格里芬.后现代科学[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8]Silko Leslie Marmon.Landscape,History,and the Pueble Imagination[M]∥ Glotfelty Cheryl,Fromm Harold.The Ecocriticism Reader: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Athens:Georgia UP,1996: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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