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化性别话语下的女性发展困惑

2012-04-12 06:14王郁芳
湖湘论坛 2012年5期
关键词:话语能力发展

王郁芳

(中共湖南省委党校、湖南行政学院,湖南长沙410006)

多元化性别话语下的女性发展困惑

王郁芳

(中共湖南省委党校、湖南行政学院,湖南长沙410006)

受历史、文化发展和现实制度、政策的影响,加上女性自身生理、心理特点以及能力因素的制约,女性群体在当今时代面临诸多的发展困惑,女性领导需做出应有的调适和努力。

多元化;性别话语;困惑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的变化主要是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知识经济得到前所未有发展,性别话语也在市场转型中以多种话语并存形式替代了原先国家话语一统天下的局面。市场话语强势进入,国家话语当仁不让,传统话语根深蒂固,三种话语相互交叠、相互构建、彼此牵制,形成了中国特有的性别话语机制[1],使得女性的生活被悄无声息地置于不同的性别话语空间。市场经济和知识经济为女性的发展带来了契机,但是中国女性解放自上而下且快速发展的特点,导致女性往往是在改变行动之后再改变观念,即观念滞后于行动,形成女性解放的文化堕距,出现了如当代美国心理学家布莉克曾提出的“E型女性”(“Everything to Everyone”Women)的情形,即陷入面面俱到、扮演好每一个角色的陷阱。

一、市场竞争陷阱:“能力依赖”抗衡“性别偏好”

市场经济转型是当代社会转型的最根本特征。市场经济讲究效益性和竞争性,强调人的劳动能力的发展。市场竞争的实质是人的能力和素质的竞争,所以“能力依赖”是市场经济下个人生存和发展的基本特点。然而,市场竞争中女性面临的不仅是能力竞争,影响女性竞争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性别身份。性别身份对女性竞争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就业上,如就业机会、层次、收入等方面。女性就业竞争中一个显著的问题:“能力依赖”还是“性别偏好”?

与现代性追求相一致的基于个体主义效率原则的市场,应该是一个足以排除一切先赋因素影响、仅仅以素质为依据的公平的竞争舞台,无论性别如何,只要素质高、有能力就可以获得好的机会和发展。它最大的特点是将性别关系还原为一种市场资源的配置关系,由此将男女境况和遭遇的差异解释为一种天然的能力和素质差异。按照市场话语模式,女性发展不是改变她们生理特征的问题,而是通过改造使她们适应主流社会公平的竞争问题。于是,改革开放后国家积极倡导素质话语与女性“四自精神”,强调女性提高个体能力素质,以促进女性参与发展。在第六次全国妇女代表大会的工作报告中,妇女运动的总任务被描述为“在党的基本路线指引下,各族各界妇女团结起来,自尊、自信、自立、自强,全面提高素质,积极投身改革和建设,为夺取改革攻坚阶段的胜利,促进妇女的进一步解放而奋斗。”[2]广大女性积极努力的投身到提高自身素质与能力的潮流中。究其本质来看,国家倡导的素质话语其实就是典型的市场话语,因为素质不同于生理特征,素质是可以通过教育培养以及个体后天的努力而获取的。

然而市场话语对市场原则的迷信,以及对素质话语的无条件的坚持,仅仅只是一种理想的假设,没有考虑到深受传统社会性别制度影响的中国,社会结构中存在着严重不平等,这种不平等给男女两性的发展带来了完全不同的历史境遇和发展机遇。市场话语所极力主张和积极倡导的“能力本位”,在其遭遇到性别时却大打折扣。在真枪实弹的市场竞争中“能力依赖”之于女性似乎失去了效用。诸如“性别偏好先于能力要求”、“同等条件下男女性别顺序”、甚至对女性的“能力歧视”比比皆是。人们更关注的是女性作为女人的特征(如外貌等非能力品质),女人特征胜于女性能力。女性中不乏对成功恐惧的人,她们怕被误读成“花瓶”。同时在工作领域,女性如果低调,就容易被忽视,过于张扬则被视为不安分守己,职业女性只能在夹缝里生存。如此情境之下,广大女性的困惑是:女性在市场竞争中如果不能依赖能力,那么女性究竟应该以什么作为安身立命之本?

显然,市场竞争中的女性歧视问题不仅仅是一个经济问题,更不是一个简单的能力弱势问题,而是一个深层的社会文化问题。如果不从深层加以追问,将会使女性处境更加恶劣,女性发展也将更加举步维艰。“一方面,女性因性别身份导致的竞争中的弱势地位,大大削减了女性能力发展的机会,并致使女性发展自身能力的决心、信心受挫,从而成为女性能力发展的障碍;另一方面,女性能力发展的动力不足、以及能力发展机会的缺失,又反过来使女性在竞争中处于一个更不利的地位,形成弱势地位与能力发展之间的‘马太效应’”。[3]

二、角色定位困境:职业女性挑战家庭主妇

林语堂曾说:“儒家学说强调人有高低贵贱之分,承认社会统治者的权力,主张劳动的分工。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它鼓励妇女做有气质的妇女,自然就教育他们遵守一些女性的道德,如文静、顺从、优雅、整洁、勤劳、能织布、会烹调、尊敬公公婆婆、友爱丈夫的兄弟、礼遇丈夫的朋友等等所有从男性观点出发,认为是值得提倡的道德。”[4]“女主内”性别角色定位的直接结果是导致“贤妻良母”成为中国女性的理想与典范。

然而,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妇女解放经由一场自上而下的革命,通过国家政策的干预,为妇女解放提供政策和体制保障。新中国建立之初,政府在制度和法律层面上推行了妇女选举与参政、婚姻自由、男女同工同酬等一系列男女平等的主张,在宪法的意义上规定了“妇女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教育的、社会的生活各方面均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5]国家通过意识形态宣传营造一种男女平等、妇女解放的理念和气氛,如领袖人物著名讲话中提到的“妇女能顶半边天”、“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办到的事,女同志也能办到”,等等。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国家意识形态领域大力宣传和张扬妇女解放话语,通过意识形态赋予女性和男子平等的各项社会权利的政治与道德承诺,妇女解放成为阐释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重要策略,也成为我党建构执政党的政治合法性的重要途径。与此同时,经济和科技的飞速发展,社会进入到工业化和市场经济时代,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为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女性主体性的回归提供了广阔的平台。社会化大生产为女性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妇女可以广泛地参与社会劳动,家庭主妇们纷纷转变为职业女性,同男子并驾齐驱发挥能力。信息化社会更是为女性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为女性参与社会生产和寻找自身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社会的进步、文明的进展使女性的角色形象日益复杂化、社会化和非单一化,价值取向更趋多元化。市场经济在自立中求生存、竞争中求发展的规则,促使女性从政府的依赖中脱离出来,促使女性主体意识不断觉醒。

女性在观念上追求男女平等的性别秩序,而在实践中又接受“男强女弱”秩序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两种观念和模式并列杂陈。传统的性别文化已经雄踞几千年,其地位固若金汤,女性要想挑战它、摒弃它,就有让自己边缘化的危险。正是这种矛盾与纠结,使得女性陷入选择的两难:由于政治的和经济的双重原因使妇女必须走出家庭,就业上无选择——“主外”,同时“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和对妻子的角色期望使妇女不得不扮演主持家务的角色,操持家务无选择——“主内”。对现代女性来说,双重的“无选择”势必给女性带来沉重的负担。女性在职业发展和家庭经营两者之间处于“二难”,选择单一的任何一方她们都觉得不完美,不满意,希望在两者之间寻求平衡。于是,那些能够在社会、家庭、个人三者之间找到平衡的女性便成为了成功的女人。积极地看,“主外”与“主内”双重期望认可了女性的性别特质及其社会角色定位。消极地看,双重要求会使女性在社会生活中面临“角色冲突”和“分裂人格”的困境。

三、形象塑造困惑:“女人味”比拼“男性化”

性别形象由文化和制度塑造,经由各种社会化主体加以传承、再现、放大、强化,形成人们意识里的刻板印象,从而影响着整个社会对于性别形象的认识。从古至今,女性形象都是由其被动性地位决定的,但女性形象也并非一成不变。新中国建立以前,贤妻良母的女性形象一直被推崇,女性的生物性特征及“女人味”被普遍夸大和接受。新中国建立的头30年,社会提倡女人掩盖所有的女性特征,但改革开放以来,女性形象又有一种复归:倡导传统角色和强调性别差异。

儒家文化虽然压抑了女性的自由发展,却没有否认过两性的差异。从《易经》中的“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开始构建的阴阳二元世界观,奠定中国女性地位的被动性和从属性,遂成“男女有别”古训。也正是这样的文化背景和价值理念,把男女两性分解为有层次性的结构:“尊卑”、“上下”、“强弱”、“优劣”,形成了“内外有别”的等级社会性别秩序与性别文化。几千年的传统制度话语对女性的要求在不同时期只有条文上的差异,没有实质性的突破,制约女性、凸显“男尊女卑”始终是其精神内核。“男外女内”性别分工制度和“男娶女嫁”父权家庭制度,造就了男人和女人不同的活动领域,塑造了男女不同的角色定位。社会文化不仅对男女的性别分工赋予了等级价值的评判——“男高女低”,社会还借助伦理纲常、道德规劝、审美诱导构建一系列的行为准则对女性日常生活中的行为举止、穿着打扮加以规范,以限制她们的活动领域。在这样的性别机制和性别话语下,公领域——社会成为男人正常的活动领域,私领域——家庭成了女人传统领地,家人关系与亲子关系成为她们核心的人际关系。于是“贤惠”和“善良”始终是中国女性的重要美德,“贤妻良母”成为男女共同追求的标准。传统性别文化形成了男女两性巨大的社会和心理差异,被世代强化并固化,以至于今天仍然被许多人视为理所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许多女性对“内与外”强烈认同,她们以自己的行为在强化这一整体秩序和格局。如今社会上对女性有“女人味”的要求,许多男性还在热衷于追求“贤妻良母”,鼓吹让妇女回家“相夫教子”。

但是,从新中国建立初期到文革时期,中国政府却一直在推动女性从家庭走向社会,参与生产劳动,鼓励“男女一样”,甚至“去性别化”。女性从外在形象到行为,都以男性为标准,倾向于“男性化”,这时期的女性不再有“性别美”,在政治化话语系统下,女性只属于所扮演的各种“社会角色”,而失去性别色彩的丰富性。而中国众多“事业有成”女性至今仍然处在一种“淹没性别”的“去性化的工作状态”,就是说在“事业有成”的驱动力下,性别的区别和性别意识暂时“淹没”在对理性化工作目标的追求之中,她们甚至觉得在工作中自己就是“中性”的。

“男女都一样”、“男女同化”是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下,女性为了适应政治的需求,放弃自身传统性别角色,认同男性性别角色规范以谋求自我价值实现的策略手段,但是女性对自身性别角色的认定仍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改革开放后,女性开始重新发现了自我,发现了作为女性的“性别特征”的美,出现了女性美向传统的“回归”,女性开始重新找寻失去的“女人味”。在消费经济的推波助澜下,一方面女性身体作为商业传播视域的中心,被物化和商品化,美貌、美体、美肤、美发被不断的放大,女性作为“被看”的对象被凸显,媒介设置“女人味”、“女性美”标准,并不断强化女性“美”的形象,使之成为一个普遍的标准。另一方面,在市场能力话语的推动下,当代女性注重人力资本投入,看重知识、能力、才华的提升,坚强、独立、开拓、进取等被视为当代女性事业有成必不可少的内在特性。现代女性被认为应该是浪漫、有才华、温柔、有女人味的。女性如何在公众面前建立自己的形象,始终是一个困扰她们的问题,其实质是现代女性主体意识与传统男权文化的冲突。一方面,作为现代女性,有自身的定位、发展、主体需求,这与市场主导的消费文化所推崇的“回归传统”的思潮相冲突,不利于女性的发展;另一方面,现代女性发展的主体需求,与男权文化的客观环境产生的冲突,实际上也是现代观念与传统文化的冲突。[6]

四、个性发展悖论:“主体性”对抗“独特性”

妇女争取解放的目标有两个方面:一是“女”的方面,充分展现妇女的本体价值(在人类存在和繁衍方面的作用)和特殊审美价值,使女性特征得到自由发展;二是“人”的方面,即妇女作为真正的“人”而存在和发展,使妇女的自由创造本质得到充分发挥。

个性的发展一方面要求个人的主体性、独立性的发展。由于历史所形成的女性的附属性、客体性、他者性地位,使得以主体性为核心的个性发展,对于女性意义尤为重大。女性自主、独立、独特个性的形成,首先有赖于女性主体意识的确立。女性只有确立自身的主体意识,才能确立自己在社会关系中的地位,通过积极的实践和探索,获得在一定程度上驾驭自己生存条件的能力,从而在相应程度上把自己提升为主体。其次,有赖于女性主体能力的发展。另一方面,个性的发展要求个人的独特性的发展。男女两性不可否认的差异是构成不同性别个体独特性的重要内容。经过一段无性别的历史之后,社会更为强烈呼吁真正的女性、具有“女人味”的女性;“男女都一样”的文化日益遭到批判与否定;女性自身否认男女同质、认同性别差异的倾向性日渐鲜明。[7]当我们强调主体性时是否会忽视女性的独特性,而掉入“男性标准”的陷阱;而当我们反过来强调女性独特性时,是否会重新陷入父权文化的藩篱,而使女性失去其自主性?

女性个性发展现实的状况是,无时不在而又混沌不清的所谓“女性特征”,却与女性的自主性、独立性的发展相互冲突,制约着其独立自主个性的形成。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性别身份的认同其实内在地包含着一种矛盾和紧张:一方面,女性从认知、情感和行为上认同自己所归属的群体,从而获得一种安全感、力量感和自我同一性;另一方面,女性通过性别认同也看清了自己所属群体的性别地位与男性相比相对低下的现实,从而可能产生一种自卑和逃避的消极情绪[8]。女性主义者将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时时体验到的这种性别认同的内在紧张表述为一种“分裂的意识”,就是说,女性既要摆脱作为性别劣势的负面因素的束缚,向具有普遍性的社会标准看齐(这些社会标准通常被看成是偏男性化的);同时又要回归女性的性别本位,让自己像个女人,也就是履行女性性别角色规范的要求。

转型时期女性发展面临的种种困惑,实质是女性对自身存在和发展的追问。新中国建立以来长期压抑的女性意识的萌发与觉醒,是以女性“发出声音”和女性的困惑面诸社会的。正是对自我存在的困惑,致使女性在“干得好”与“嫁得好”之间、在家庭与社会之间、在“女人味”与“女强人”之间、对自强自立与“女性特质”之间无所适从。只有厘清困惑发生的根源,才能寻找到女性发展、男女平等的真正出路。

[1]吴小英.市场化背景下性别话语的转型[J].中国社会科学,2009,(2).

[2]自尊自信自立自强为夺取改革攻坚阶段的胜利建功立业——在中国妇女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工作报告[R].1988-09-01.

[3][7]杨凤.当代中国女性发展研究[D].中山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5.

[4]林语堂.中国人[M].郝志东、沈益洪译.学林出版社,1994.

[5]参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第六条,1949.

[6]张鸣.当代女性审美异化探析[J].福建论坛(人文社科版),2008,(12).

[8]杨宜音,王甘,陈午晴,王俊秀.性别认同与建构的心理空间:性别社会心理学视角下的互联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C93

A

1004-3160(2012)05-0070-04

2012-06-26

王郁芳,女,湖南桃江人,中共湖南省委党校、湖南行政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社会学原理、女性社会学。

责任编辑:王习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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