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毛泽东对“两次结合”之“突破口”的选择*

2012-04-12 06:14谭献民
湖湘论坛 2012年5期
关键词:中国化革命马克思主义

谭献民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长沙410081)

论毛泽东对“两次结合”之“突破口”的选择*

谭献民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长沙410081)

实践证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两次历史性飞跃,其“突破口”的选择非常重要。毛泽东所以能够实现第一次历史性的飞跃,与他选择农民问题息息相关。农民问题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大众化能够与“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中国革命客观规律融为一体。毛泽东推进“第二次结合”时所选择的是如何“在新的生产关系下面保护和发展生产力”的问题。其中高度重视新的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之反作用的经验思维与经济建设客观规律的矛盾冲突难以解决,而使“第二次结合”走入误区。但对其中的规律性认识应当予以肯定。

毛泽东;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突破口”

回顾与反思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际相结合的历史进程,选择“结合”的历史“突破口”具有开创性和决定性的意义。所谓“开创性”,是指“突破口”的准确选择将会成为不断深入地认识和运用中国革命之客观规律的切入点,从而使中国革命的客观规律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客观规律将合二为一。所谓“决定性”,是指“突破口”的准确选择将会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大众化的统一、亦即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党的正确的路线、方针与政策与人民群众创造性的实践活动的统一。从这个意义上说,“突破口”的准确选择将会成为全党提高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水平关键环节。纵观毛泽东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互动过程,他就是这样认识和总结历史经验的。“第一次结合”时所选择的“突破口”是农民问题;“第二次结合”时所选择的“突破口”是如何“在新的生产关系下面保护和发展生产力”的问题。其中一以贯之的是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对生产力的反作用乃至决定性的作用。这个思路为什么在第一次结合时能够实现中国革命的客观规律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客观规律相互促进,而在第二次结合时却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走入误区呢?应当辩证思考其中的“合理内核”。

一、农民问题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一次历史性飞跃的“突破口”

马克思主义作为近代科技革命和西欧国家无产阶级革命的历史经验总结,如何在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运用和掌握,其中最为艰难和最为棘手的问题,是如何认识和对待中国的农民问题。它极为容易导致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是民粹主义者的政治追问和评价,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雷区”。

其一,在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看来,就农民群众的阶级性和革命性而言,十八世纪中叶英国工业革命以来,随着机器生产取代手工劳动,他们将成为一个逐步消解的阶级。其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也决定着其自私、保守、愚味、落后乃至反动。他们企图与工业革命相对抗而建立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理想,是挂有“封建纹章”的社会主义。[1]P681因此,无产阶级在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中可以联合农民,但不需要“小快土地所有者”和“小手工业师傅”入党。[2]P498他们会模糊乃至歪曲党的性质。而且,在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党领导农民参加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民主革命取得胜利之后要迅速转向社会主义革命,以此避免革命走向民粹主义的发展道路。[3]P655-657农民不能作为无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依靠对象。

其次,近代中国经济文化要比俄国更为落后。中国工人阶级绝大部分是由农民转化而来。不仅农民群众极端缺乏阶级意识,工人群众之绝大部分也缺乏阶级意识。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武器,不仅不能与农民阶级相结合,而且与中国工人阶级相结合也是非常艰难的。以阶级斗争的意识取代中国工人阶级思想上的农民意识和封建意识,需要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予以实现。因此,党的第一个决议把建立产业工会与灌输阶级斗争意识作为“党的基本任务”;[4]P6党的“二大”初步民主革命的基本纲领,并总结工人运动的斗争经验而强调:“我们既然是为无产阶级群众奋斗的政党,我们便要‘到群众中去’要组织一个大的‘群众党’”。因此“党的一切运动都必须深入到群众里面去”;[5]P90党的“三大”进一步提出建立国共合作的革命统一战线的策略,“以立强大的群众共产党之基础”;[5]P148党的“四大”提出无产阶级革命领导权、武装斗争和工农联盟的问题,指出国民革命必须“努力获得最大多数农民为工人阶级之革命的同盟”。否则,“我们希望中国革命成功以及在民族运动中取得领导地位,都是不可能的”。[5]P359直到“八七会议”提出开展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的方针,虽然党的工作重心开始转向农村,但党的思想理论工作的重心始终没有确立以农民阶级为民主革命的依靠对象。瞿秋白明确著文强调:目前“中国革命除非不胜利,要胜利便是工人阶级领导农民暴动获得政权开辟社会主义革命的道路”,土地革命和农民暴动只能作为城市暴动而夺取政权的辅助手段。“单是农民暴动而没有城市暴动做他的中心和指导者,便不能团结集中而形成伟大的胜利的革命政权”,[6]P639-640以迅速完成由民主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的转变。

最后,也是最为艰难而又关键的步骤:即如何总结大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如果从当时的实际出发而思考无产阶级在民主革命的领导权问题,则有可能认识到关键是实现党对农民运动的领导权。但这又是违背马克思列宁主义现成结论的,是“离经叛道”的。如当时毛泽东所写《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一文,不为中共中央所认同。如果从理论原则出发,则会认为党之所以放弃革命领导权,是因为党的阶级性和革命性不强,是因为党内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领导方式所致。党的各级组织领导必须完全由坚决革命的工农革命分子,即“将工农分子的新干部替代非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之干部”。[7]同时,共产国际也坚决按照经典作家的现成结论继续指导中国革命,使中国共产党人难以正确地总结斗争经验。

毛泽东曾说:党内曾经占据统治地位的右倾和“左”倾错误,之所以是错误的,是因为他们都忘记了中国的农民:或是迁就地主和资产阶级而不敢领导农民土地革命;或是只搞工人运动和城市暴动而轻视农民运动。如果把“农民”这两个字忘记了,“就是读一百万册马克思主义的书也是没有用处的,因为你没有力量”。[8]P106-107农民问题是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时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

从1925年2月开始发动组织韶山农民运动之时,毛泽东即思考将工作重点由工人运动转向农民运动,力图将农民运动作为用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革命的“突破口”和“转折点”。它是一个艰难曲折而又逐步深入的历史过程。毛泽东一以贯之的思维,是通过阶级斗争而实现依靠农民和改造农民相统一:依靠农民,即依靠其中革命积极分子建立党的组织、革命武装和革命政权,以实现农民阶级的革命主力军的作用;改造农民,即以无产阶级思想克服和改造共产党内部和红军内部错综复杂的农民小资产阶级思想,以通过党的建设和工农革命武装的建设而实现党对农民运动的坚强领导。它将几千年来“一盘散沙”式的社会等级结构和家族宗法心理改造成为党群关系密切、干群关系密切而大公无私、协力奋进的革命心理。当然,毛泽东也是通过总结斗争经验而逐步深入地予以展开。

首先,1927年3月写出《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一文,明确提出农民问题是国民革命的基本问题。中国革命实质上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农民革命。但只有通过革命运动的方式,建立农民政权、农民武装、开展土地革命,才能发动几万万农民群众参加革命斗争。农民运动是依靠农民和改造农民的统一。

其二,1927年9月间,发动组织秋收暴动,首次打出共产党的旗帜和工农革命军的旗号,公共表明土地革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工农革命武装为依靠的农民革命。同时放弃攻打长沙而转向敌人力量薄弱的湘赣边界山区去开辟农村革命根据地;并且实施“三湾整编”,将党支部建在连上,班、排建党的小组,以便从最基层开始来改造以农民群众为主体的党组织和革命武装。随后在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斗争中建立党的基层组织、工农政权和地方武装,颁布工农革命军的三大任务和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创造一个改造农民武装的实践方式。

其三,1928年10月后相继写出《中国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井冈山的斗争》、《古田会议决议》等一系列文章,总结开辟井冈山根据地以来的斗争经验而提出“工农武装割据”的革命新道路:即以党的建设为核心、以武装斗争为形式、以土地革命为内容、以根据地建设为依托而创建农村革命根据地。因此,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开辟,其最为深刻的历史意义,即是通过不断深入地认识中国革命的客观规律而不断深入地推进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实现两者的“合二为一”。

其四,1937年7、8月间,以及后来所写的《矛盾论》、《实践论》、《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共产党人)发刊词》等一系列文章,总结中国革命两次胜利和两次失败的历史经验,而从认识和运用中国革命客观规律的历史高度上阐明“工农武装割据”之中国革命新道路的历史必然性和历史创造性,从而提出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为全党实现思想认同奠定历史基础。

其五,最为关键也是最为艰难的是从1938年10月六届六中全会的政治报告开始、以及后来所写的《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等一系列文章,结合中国共产党肩负着领导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新的历史使命,而要求全党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大众化的历史高度上,全面地系统地深入地改造党内根深蒂固的主观主义的学风、宗派主义的党风和党八股的文风,而切实地树立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优良作风,并且通过延安整风而使全党团结统一在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基础之上。农民问题作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突破口”和“转折点”的历史使命得以完成。

斗争实践中证明: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性质和主要矛盾,决定着中国革命只能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而以农民问题为“突破口”,就必须而且能够以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解决如何在农村革命根据地建设一个先进的无产阶级政党的问题;以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学说解决如何发动组织占人口85%以上的农民群众参加土地革命、武装斗争和根据地建设的问题。这种“合二为一”,是将党的革命理论与发挥农工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合而为一;将尊重农工群众的历史主体地位与实现农工群众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利益合而为一;亦即将依靠农民群众与改造农民群众合而为一。若以工人问题为“突破口”,是无法实现中国革命的客观规律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客观规律之“合二为一”的。农民群众只能在土地革命、武装斗争和根据地建设中才能认同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共产党,而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中国革命新道路。

当然,毛泽东之所以能在农民问题上取得成功,又与他的出身经历和个性特征相关:一是他出身于一个农民家庭,从小参加农业劳动,并且喜读《三国演义》、《水浒传》、《隋唐英雄传》等杂书,中国几千年的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能在某一特殊的历史条件下给以启迪;二是他受中国传统文化之“文化决定论”的思想影响,思考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的历史经验,认定思想改造重于社会改造,要以既体现“宇宙之真理”(客观规律)又得以人心之认同的“大本大源”为思想改造的武器,以实现思想改造和社会改造的统一,[9]P85-86并且由此而完成由激进民主主义者向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转变;三是他总结俄国十月革命的历史经验,要以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学说作为“大本大源”来推动工农阶级的革命斗争。[10]四是他亲自组织领导过湖南十余次工人运动和韶山乃至湖南的农民运动,总结工农运动的斗争经验而认定中国革命必然是党领导的农民革命;五是他吸收民族传统文化的优秀遗产而将党的建设和思想政治工作的重心始终扣住党群关系、干群关系,以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来改造党的组织和农民群众,[11]而符合农民群众从道德认知和道德评价上认同党是他们政治代表的传统的认识规律,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大众化,从道德理想和知识真理相互促进中得以实现;六是他采取群众运动和整党整风的形式保持党与人民群众的密切联系,即使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策略成为人民群众生气勃勃的实践活动,又在革命战争的历史条件下实现人民群众对党和政府之权力运作的有效监督和切实评价。当然,这个斗争过程必然会有挫折、失误乃至失败。但是,不能以此断定毛泽东是一个民粹主义者;或者说他既是马克思主义者,又是民粹主义者(施拉姆语)。

二、“在新的生产关系下面保护和发展生产力”是毛泽东思考“第二次结合”时所选择的“突破口”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一次历史性飞跃的理论成果,是毛泽东思想;而其实践模式则是军事共产主义的斗争体制。它们都是符合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而统一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基础之上,而且具有理论与实践的相通性和相约性。所谓军事共产主义的斗争体制,简而言之,即是政治地位的完全平等(军民一致、官兵一致)、经济收入的相对平均(供给制)和思想意识的高度纯洁(大公无私),并且通过群众性的整党整风而反对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官僚主义和特权思想,始终保持和发扬共产党人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优良传统。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新的具有中国共产党人特色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互动模式。而且体现着新的生产关系(党群关系、干群关系、供给制)对生产力(发动组织人民群众从事革命斗争)、新的上层建筑(工农民主政权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意识)对经济基础(新民主主义的各种经济成分)的反作用乃至决定性的作用。它们是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斗争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又促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生了第一次历史性的飞跃,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正是在这个历史意义上,毛泽东认为人是生产力中最活跃最革命的因素,人民群众是创造历史的主人。正如马克思所说:“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1]P194在毛泽东看来,一方面,人民群众的革命积极性和创造性,必须通过党的组织领导予以形成;另一方面,党的性质、党的宗旨、党的奋斗目标、党群关系的密切,又需要通过人民群众的斗争予以实现。两者高度地统一于阶级斗争和群众运动。正是基于这个认识,毛泽东坚持认为:革命战争年代的游击作风是马克思主义的,而所谓符合正规化建设的薪金制、军衔制等等,则是资产阶级法权的体现,严重地脱离群众,争名利、争地位、贪图享受。他要求全党始终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不是半心半意或三心二意。[12]P284-285他坚信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的反作用、乃至决定性的作用,对密切党群关系而形成人民群众积极性和创造性是至关重要的,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它们是生产力的决定性作用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重视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的反作用,归根结底就是发挥生产力要素中人的这种决定性作用。

针对1951年4月中共山西省委《把老区互助组织提高一步》的报告所反映出个体农民两级分化的状况、以及党内的有关争论,毛泽东明确表示支持山西省委的意见,可以把互助组发展成为合作社,依靠统一经营而形成新的生产力。而不应当以农业社会主义思想批评山西省委。[13]P197-198他既担心置个体农民的两级分化于不顾将会促使农业互助合作运动解体,更坚信通过建立新的生产关系而解放和发展农业生产力。因此,他毅然决定将在十五年以后再搞社会主义改造的设想转化为在十五年之内完成社会主义改造的任务,并且将之提到两个阶级、两条道路斗争的理论高度上予以定位,并于1953年12月在过渡时期总路线的学习和宣传提纲时,增写了“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的实质,就是使生产资料的社会主义所有制成为我国国家和社会的唯一的经济基础”的一段话,[14]P734并认为“先合作化后机械化”与苏联农业集体化的道路不同,是当时符合中国实际的一条新路,[15]P12这实质上已经将建立新的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作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主题,亦即将“在新的生产关系下面保护和发展生产力”作为新的历史时期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突破口”。

从1955年秋季开始,毛泽东围绕着这个“突破口”而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其一,将之作为加快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切入点。1955年7月,毛泽东在七届六中全会上肯定广大农民群众都有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积极性,而邓子恢及其中央农村工作部却以数不尽的“清规和戒律”来指导农村社会主义群众运动,是“错误的方针”。[16]P4061956年初,他在听取34个部委汇报时,多次提出中国经济发展可以超过苏联,因为“我们有群众工作传统,有群众路线”。[16]P476以群众运动作为实现新的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对生产力的反作用,无疑成为毛泽东力图突破苏联模式,而加快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的切入点。

其二,将之作为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第二次结合的实践主题。1956年3月17日,毛泽东在中央书记处讨论赫鲁晓夫秘密报告的会议上说:“我认为最重要的教训是独立自主,调查研究,摸清本国国情,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同我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制定我们的路线、方针、政策”。我们“应当更加强调从中国的国情出发,强调开动脑筋,强调创造性,在结合上下工夫”。[17]P23-244月27日,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的讲话中总结苏联社会主义建设和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实施的历史经验,批评苏联优先发展重工业的一系列弊端,提出实施“农、轻、重”的中国工业化的新道路。应当认真总结历史经验,正确处理十大关系,遵循经济建设的客观规律,以调动一切积极因素而把我国建设成为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结合此时“冒进”和“反冒进”的斗争实际,毛泽东是力图将群众运动与社会主义建设的客观规律相融合而认识和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工业化的道路。党的“八大”的政治报告和决议则更为明确地指出:“三大改造”基本完成以后,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发生根本变化。党和全国人民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集中力量来解决这个矛盾,把我国尽快地从落后的农业国变为先进的工业国。我们必须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采取正确的政策,团结国内外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利用一切有利的条件,来完成这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18]P341-342结合“八大”有关经济、文化和党的建设的方针、原则和措施,毛泽东对以新的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对生产力的反作用为思考主线,通过群众运动与客观规律的结合而建设社会主义工业化强国充满着必胜的信念和信心,其中关键之处是如何调动和发挥人民群众社会主义建设的积极性。因此,他对“八大”关于主要矛盾的实质是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的说法表示怀疑,认为它在理论上是错误的,容易产生我国社会主义制度是建立在落后的生产力基础之上的错误认识,而且将导致对人民群众积极性的忽视。

其三,将之作为社会主义国家政治生活的重心点。1957年2月,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讲话中,将我国社会主义社会主要矛盾转换成为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矛盾予以思考和阐明,提出社会主义社会仍然存在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基本矛盾,它既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体现,又是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作为优越性的体现,它表现为人民群众在根本利益一致的基础之上的人民内部矛盾;作为基本动力,它是通过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而调动和发挥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因此,人民内部矛盾的主要方面,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与人民群众之间的矛盾。应当通过整党整风而克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和特权思想,而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作风、以及自觉接受人民群众批评监督的态度,而发动组织人民群众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总而言之,社会主义国家政治生活的重心是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亦即实现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对生产力的反作用乃至决定性作用。为此,毛泽东不断总结历史经验而提出若干重要的设想和途径:1、党的中央委员会要由一个政治委员会变为科学委员会,中央委员中要有许多工程师和科学家,以使党对文化经济建设的领导由外行或半外行变为内行。[12]P1022、在三个五年计划内要培养一百万至一百五十万高级知识分子。3、通过马克思主义理论宣传和教育而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19]4、确立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长期共存、互相监督”的政治关系,以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党制度的优越性。5、坚持“双百方针”和“两为方向”,通过正确与错误、真理与缪误的思想斗争而不断提高人民群众思想政治觉悟。6、坚持群众性的整党整风运动,以克服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和特权思想对党群关系、干群关系的损害。7、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在遵循社会主义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的原则的斗争中不断提高党组织领导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能力和水平。[20]P34毛泽东上述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理论体系,也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的理论体系。

毛泽东之所以将新的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对生产力的反作用、乃至决定性的作用作为“第二次结合”的“突破口”,归根结底是想实现生产力要素中人民群众社会主义建设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决定性因素。这既为革命战争年代的巨大胜利所证实,又符合历史辩证法,还是“苏联模式”中所不具有的积极因素。但它与社会主义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却有矛盾冲突。就其统一的一面,是必须遵循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而满足人民群众物质利益需求,在此基础之上再实现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对生产力的反作用;就其冲突的一面,是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必将产生收入分配悬殊和工农群众社会政治地位的降低,从而损害党群关系、干群关系和人民群众社会主义建设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因此,毛泽东处在一个两难选择之中:既要遵循社会主义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以满足人民群众物质利益需求,又要防止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所容易产生的收入分配悬殊、社会阶层分化对党群关系的损害和窒息。从他对如何实现“反作用”的一系列原则、方法和途径来看,他是力图将经济建设的客观规律和生产关系及意识形态的反作用相融合的。但他通过反右斗争而认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领域中阶级斗争仍然存在、通过赫鲁晓夫修正主义在苏联的复辟而看到社会主义国家仍然存在着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复辟的危险性,而最终采取以阶级斗争和群众运动作为社会主义建设的动力,发动“四清运动”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终于使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的反作用与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断然分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走入误区。

毛泽东之所以难以走出两难困境,与革命战争年代巨大胜利而产生的经验主义思维息息相关。它使毛泽东忧虑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的消极作用超过重视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的积极作用;重视人民群众社会主义建设之积极性的决定性作用超过重视生产工具的决定性作用;重视人民群众掌握科学技术而发挥创造才能超过重视知识分子运用科学技术而符合创造才能;重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大众化过程中人民群众思想政治觉悟的提高超过重视人民群众物质利益不断满足。但是,毛泽东所强调的密切党群关系和干群关系,以调动人民群众社会主义建设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以实现生产力的提高和发展,仍然是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客观规律之一,也恰好是今天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大众化的薄弱环节之一。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列宁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5]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6]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7]最近组织问题决议案.1927-11-14.

[8]毛泽东在七大的报告和讲话集[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

[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早期文稿[M].长沙:湖南出版社,1990.

[10]谭献民.论毛泽东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历史特点和基本经验[J].毛泽东思想研究,2012,(2).

[11]谭献民.试论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时期的文化理论工作[J].湖湘论坛,2009,(6).

[12]毛泽东文集(第7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13]薄一波.若干重大历史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修订本)(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14]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4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

[15]毛泽东传(1949-1976)(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

[16]毛泽东著作选读(甲种本)(下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17]吴冷西.十年论战(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9.

[18]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九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

[19]谭献民.建国后党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历史进程与基本经验[J].湖湘论坛,2010,(6).

[20]毛泽东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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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3160(2012)05-0025-06

*本文系国家重大招标项目《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实践路径和制度创新研究》[编号:ZD&2010-04]之子项目《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基本理论研究》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2012-05-30

谭献民,男,湖南安仁人,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共党史。

责任编辑:秦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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