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与传播:文化人类学视野下的伊玛堪研究(笔谈)鄂温克人的伊玛堪:民间口头创作体裁及其在文学作品中的反映

2012-04-11 23:20安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扎比亚科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2年4期
关键词:伊玛基特鄂温克

[俄]安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扎比亚科(Забияко Анна Анатоъевна)

(阿穆尔大学文学和世界艺术文化教研室,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675027)

程红泽 译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学院俄罗斯研究所,哈尔滨150018)

传承与传播:文化人类学视野下的伊玛堪研究(笔谈)鄂温克人的伊玛堪:民间口头创作体裁及其在文学作品中的反映

[俄]安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扎比亚科(Забияко Анна Анатоъевна)

(阿穆尔大学文学和世界艺术文化教研室,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675027)

程红泽 译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学院俄罗斯研究所,哈尔滨150018)

伊玛堪;传承;保护

鄂温克—鄂伦春人是阿穆尔河沿岸地区的原住民,属于“非俄罗斯”族群。根据П.П.希姆克维奇的报告,阿穆尔的鄂温克—鄂伦春人总数超过1 800人。目前,在阿穆尔州地区大约有1 300人左右自称是鄂温克人。

宗教观构成了各民族宗教传统的基础,并与伦理规范紧密交织在一起,作为一项准则在口述民间文学中得以体现。直到20世纪中叶,鄂温克还是个游牧族群,迁移活动决定了他们的生活方式、社会语言状况、宗教状况、道德伦理禁忌体系。

对鄂温克民族志、宗教习俗和民间文学遗产的研究始于19世纪下半叶初。在20世纪,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具有相互矛盾的特征:一方面,积累和出版了丰富的文献资料;另一方面,在30年代,许多十月革命前的作者被贬黜,一部分人移居到国外,他们的著作被送至档案馆深藏。40年代,苏联新生代民族学者刚刚起步,Г.М.瓦西列维奇主持了颇有成效的考察工作,但其主要出版文献直到60年代末才为人所熟知。

与此同时,游牧族群的苏维埃化过程加快。引进集体经济模式、强迫性定居、强制俄罗斯化以及与“宗教偏见”做斗争彻底地改变了鄂温克人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传统观念。作为经济转型的结果,鄂温克部分民间口述文学体裁呈自然减少趋势,在有些场合甚至完全消失。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在这个复杂时期,文学作品起到了保护鄂温克文化遗产原貌的作用,特别是格雷戈里·阿尼西莫维奇·费多谢耶夫的作品。在20世纪的60—80年代,费多谢耶夫的书籍出版,并且再版,读者既有成年人也有儿童。

与前辈不同,格里戈里·阿尼西莫维奇·费多谢耶夫既不是民族学学者,也不是自然科学家。他是一名测绘工作者,以复杂路线的发现而闻名,但他最终成了一名作家。在其信件中,他承认在结雅地区结识了阿穆尔鄂温克人,了解了他们的原始深林常识和游牧传统。对文学作品来说,最重要的是,细微详尽地描绘、歌颂阿穆尔沿岸鄂温克人富有诗意的生活。

八十岁的鄂温克老人乌卢基特坎是费多谢耶夫的主人公,是《鄂温克叙事诗》写作的基础。小说《旅途感悟》成为这部巨著的体裁样本,它向读者介绍了一位睿智的鄂温克老者,接触到了基本的游牧禁忌和宗教观。乌卢基特坎没有忘记母语,还清晰地记着不少古老的口述故事和传说,并保持着对神灵的信奉,掌握着古老的宗教习俗(虽然不完全)。

在鄂温克的历史中,游牧生活方式是所有情节线索的主旋律。游牧是乌卢基特坎生活的实质,很久以前,游牧生活从一场可怕的瘟疫中挽救了他和他的家人,多亏了迁移,他和他的母亲、弟妹都能够活下来。

在鄂温克族传统中,神话、历史故事、传说以及民间生活往事以“伊玛堪”著称。从最初的叙述中,读者了解到革命前鄂温克人迁移的过程、他们传统的家庭结构,仪式的经过等等都与民族宗教虔诚分不开。这个故事的主要部分呈现出人生道路的形象化比喻绝非偶然:“我会告诉你们,我在什么地方出生,走过怎样的人生道路,一生中看到了什么,并且你们猜猜,为什么乌卢基特坎手指弯曲,脊背无法挺直,头部有许多符号”。

从乌卢基特坎的叙述中,我们得知,千百年来鄂温克的游牧方式是怎样形成的:“我们住在阿尔戈姆,沿着斯塔诺夫山脉(外兴安岭),无论夏季还是冬季,所有时间都是在原始森林中游牧。乌鸦在哪里发现死尸,就在哪里生活。我们很早也是这样:父辈在哪里杀死野兽,那里就安放自己的帐篷。只是并不是总是有好运气,有些时候,长时间锅里没有肉,没有饼,黄油和糖的味道已经完全忘记,即使是幸运的猎人生活也不轻松。

乌卢基特坎本人的说唱,即真正的独角戏,精心地编排表演给专门的观众。正像伊玛堪收集者说明的那样,这些传说的说唱是在郑重场合,说唱者坐在受人尊敬的地方——玛鲁,毛皮毡毯上绣着库玛兰(太阳),闭着双眼,稍事缄默不语,所有出席者都必须静静地坐着。在绝对寂静中说唱者用郑重的、渐高的声调开始叙事,并逐渐加快语言节奏,加重声音力度。调控听众情绪和简练的表述伴随着乌卢基特坎的表演。所有出席者都静静地坐着,乌卢基特坎长时间地酝酿,故意地吊着听众的胃口:乌卢基特坎答应讲述关于勇士的故事,以及为什么鄂温克人过游牧生活,开始、讲述、忘了、不能记得……

老人以其惯有的姿势坐着,盘着腿低着头,我脱掉上衣,靠近炉火坐着准备倾听——

“就这么糟糕,岁月侵蚀了记忆,就像被火点燃的干草那样消耗”,乌卢基特坎带着烦恼和遗憾说道。

随后再次沉默,有人吸着杯里的热茶发出很响的动静,有人叹了口气,似有感触,我往炉子里添加了些劈材,火苗明亮起来。

当他的叙述谈及神话般的昔日生活,即鄂温克人幸福生活的“黄金时代”。老人突然间挺直腰,向我们转过头,他的声音响亮而忧郁:任何一个老人都不曾记得这种生活是在什么时候,但大家都知道它曾经存在过。原始森林中有着丰富的、种类繁多的野兽、鸟类,完全不像现在这样。人们不用过游牧生活,不用设置陷阱,他们不需要放牧鹿群,只要想到肉类,在锥形帐篷旁就会出现肥大的、有枝角的野鹿;在森林周围全是松鸡和榛鸡,随便你想要什么,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原始森林提供了一切,而且没有变得贫瘠,因为每当人吃掉一个动物,在那个地方,每块小骨头都会诞生新的生命。乌卢基特坎的叙述以特有的场景结束:“老人沉默起来,白发苍苍的头颅低垂到前胸。”

在传统的伊玛堪题材中,贯穿着各种神话情节,例如英雄的祖先、部落酋长萨卡尔等等。众所周知,在阿穆尔沿岸的鄂温克人神话中,狼被赋予了图腾崇拜的特质,它就像是人一样。按Г.М.瓦西列维奇的说法,狼祭祀伴随有宗教仪式单词,同样熊祭祀也有语言“赶快离开”。乌鸦在鄂温克的宗教意识中也被赋予了矛盾的性格,虽然乌鸦作为鸟类被视为邪恶“有害”,但后来,它作为助手出现在作品中。据А.И.马金的研究,“鄂温克—鄂伦春人认为乌鸦是由人摇身一变而成的”,在仪式中是萨满灵魂的守护者。因此,乌鸦完全拥有散布“坏消息”的权利。

在乌卢基特坎的伊玛堪中,求婚情节有着不寻常的变化,英雄萨尔卡之子古杰伊—博加昌找到了新娘,但是个假新娘,她帮助鄂温克人的敌人。英雄萨尔卡之子古杰伊—博加昌忘记了父亲的告诫,忘记了自己的族人,自己留在锥形帐篷中。早晨醒来卡拉—伊尔吉奇在自己的附近,年轻的勇士想要起身抓住他,但他无法抬起手,勇士的力量在爱抚女人时已经消耗殆尽。

——告诉你,我们间的交锋不是靠武力,战胜你依靠的是智慧,卡拉—伊尔吉奇说道,并举起手中的刀对着勇士。

——别动他,我的兄弟,我自己来解决他!——古杰伊—博加昌听到女孩的声音,并看到她拿着用黑狼制成的刀。女孩俯身面对着他——听着,年轻的勇士古杰伊—博加昌,因羞辱而痛苦吧,为了一夜风流,你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用自己民族的幸福和自己的生命,现在你将死在我的手上……

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勇士失去他的生命。就这样,为了爱他断送了自己,为了别人的女人,一个敌对部落的女人。

同样,乌鸦到处传播着关于年轻勇士古杰伊—博加昌死亡的坏消息。萨卡尔老人因悲痛欲绝而去世,鸟儿飞散,动物在原始森林中四散,紧随其后的是一贫如洗的鄂温克人,他们不想在卡拉—伊尔吉奇手下过奴隶般的生活,从那时起,他们开始了游牧……

应当强调的是,费多谢耶夫的小说创作于“好斗的无神论”时代。当时一切涉及传统观点、陈旧观念以及神话传说的都被理解为“落后现象”和“无知”。小说对萨满教只字未提,只是间接地提到革命前的萨满。不过乌卢基特坎本人稍似萨满,他有着许多神奇的作法(假死、欺骗哈尔吉[魔鬼]、使用捕捞巫术等等)。乌卢基特坎的故事《为什么鄂温克人游牧》预告了穿越斯塔诺夫山脉(外兴安岭)是个漫长的考察旅程。

乌卢基特坎讲述的内容,没有记录在任何民族学研究中。不幸的是,现代鄂温克族不仅丧失了古老的说唱艺术实践,也忘记了自身传说的内容。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作品,如格里戈里·阿尼西莫维奇·费多谢耶夫带有文学手法的民族志可以成为民间传统的古老口述文学的修复源泉。

编者按:伊玛堪作为赫哲族的民间口头说唱艺术,蕴涵着赫哲族的精神文化底蕴,浓缩了赫哲族的历史文化精粹,是赫哲族传统文化的标志。然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赫哲族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所处的生态环境变迁,伊玛堪成为“世界级濒危文化之一”。在这种情况下,从国家、民族、生态的角度展开对伊玛堪的保护和传承,不仅对中国,乃至对世界都具有重要意义。

C95

A

1007-4937(2012)04-0140-14

2012-06-15

安娜·阿纳托利耶夫娜·扎比亚科,女,主任,教授,语言学博士,从事民族学与西伯利亚小民族研究。

译者简介:程红泽(1972-),男,吉林大安人,助理研究员,从事犹太历史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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