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伊玛堪的再生和保存

2012-04-11 23:20于晓飞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2年4期
关键词:伊玛赫哲族汉语

于晓飞

(日本大学法学部)

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伊玛堪的再生和保存

于晓飞

(日本大学法学部)

应该说从20世纪50年代起到80年代,汉语已经逐渐取代赫哲语成为赫哲人日常生活中的通用语。即便是伊玛堪的演唱也被汉语所代替并逐渐在赫哲人的生活中消失。赫哲人为了保存自己的文化,积极配合调查小组的工作,他们用赫哲语再现了伊玛堪。但是,当时的采录只局限于对内容的记录和整理,而不是用赫哲语来记录伊玛堪故事。笔者本着伊玛堪的保存必须用本民族的语言忠实地记录这一原则,用赫哲语记录了尤金良在1999年和2000年说唱的两部伊玛堪。

一、赫哲族与伊玛堪调查的历史

1808—1909年,库页岛的费雅克人带领日本间宫林藏对黑龙江流域进行了考察,著成《东鞑纪行》一书。在书里,多处提到了赫哲族。记述了库页岛人用毛皮换取赫哲族人造的船和狗,每年夏天在德愣举行交易会,有三个清朝官员从三姓来在那里处理政务和接受周边各族的朝贡。

19世纪中叶,欧洲学者也对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进行过考察。曹廷杰的《西伯利东偏纪要》(1885年)里描述了赫哲族的居住地带。

20世纪30年代春夏,刚从法国博士毕业回来的凌纯声先生与商承祚等专程对赫哲族进行了民族学调查,在《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一书中,他们对赫哲族人的体型、语言、风俗、信仰、故事、民歌、生活用具等进行了广泛的记录。其中采录的19篇故事后来赫哲人称之为伊玛堪。

20世纪50年代,中国社会科学院组成东北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由刘忠波等人对赫哲族聚居的街津口、八岔、四排进行了调查,同时采录了吴进才演唱的《安徒莫日根》和葛长胜演唱的《满格木莫日根》。在刘忠波1981年的《赫哲族社会历史调查报告》中,第一次在文献中出现了伊玛堪。

20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伊玛堪抢救小组对伊玛堪进行了抢救性采录工作,一共采录了14篇长篇伊玛堪和22篇短篇伊玛堪。当时的采录过程大致是在歌手的家里或把歌手请到佳木斯宾馆集中演唱和记录,然后用汉语整理后出版发行。

二、通过赫哲语的记录看伊玛堪的演变

记录一个民族的口传文学,最主要的是要用其民族语言来记录,这样才能真实地继承和保存这一文化。赫哲族因为没有文字,其丰富的口传文学大多用汉语记录下来,因此现在我们很难把握伊玛堪的全貌,更看不出赫哲语原有的形态以及演变过程。尤志贤的《赫哲族伊玛堪选》里用赫哲语纪录了两部伊玛堪。但是,尤志贤告诉笔者,他是把用汉语整理发表的伊玛堪翻译成赫哲语的,因此,通篇可以看出尤志贤是竭力把汉语的内容用精练的赫哲语进行表现,文体精练、整洁。

为了能把尤金良用赫哲语说唱的《坎特莫日根》和《希特莫日根》准确地记录下来,笔者列举了单词表请10位赫哲族老人发音,对赫哲语的因素以及语法进行了确认和调查,提出了接近于汉语拼音、能表达赫哲语的语音并能在电子计算机进行简单处理的标音方案。用这种方法,记录整理了笔者1999年和2000年采录的两部伊玛堪和20世纪80年代葛德胜录音的一部分。

1.《希特莫日根》和《坎特莫日根》

1999年和2000年,我先后采录了尤金良说唱的《坎特莫日根》和《希特莫日根》两部伊玛堪。尤金良是看着原稿用赫哲语演唱的,晚上在黄任远的家里用罗马字记录他演唱的赫哲语,虽然不懂赫哲语,但是因为有汉语的原稿所以知道大体的位置。

《希特莫日根》的主题是讨伐恶萨满,虽然和其他伊玛堪有情节相同的描写,但没有发现完全相同的版本。《坎特莫日根》是满族金兀珠的传说和汉族狐仙故事的综合,其内容与凌纯声采录的故事《葛门主格格》完全相同。

尤金良说,小时候,他经常听他的叔叔尤贵连演唱伊玛堪,记住了一些内容和演唱形式。这两部伊玛堪是尤金良根据自己的记忆,参照汉语的文字记录用赫哲语再现的。

2.《木都力莫日根》

1982年,葛德胜说唱了《木都力莫日根》,一共有8盘录音带。和凌纯声的故事比较,除加入了木都力父辈的故事以外,大体相同。葛德胜的儿子葛忠后说,父亲有凌纯声的书。1982年,赫哲族尤志贤和晓寒分别将葛德胜演唱的《木都力莫日根》用汉语整理出来,同时登载在《黑龙江民间文学》第21期上。尤志贤整理的汉语内容十分接近葛德胜说唱的赫哲语内容,几乎是一对一的对应。晓寒整理的内容在很大程度上添加了赫哲族的风俗和解释,目的是让更多的读者能进一步了解赫哲族的文化,与赫哲语的原文不是一对一的对应。从这两部翻译文来看(笔者没有调查过其他的录音),现存的汉译伊玛堪虽然是本着忠于原作的原则,但不能说是逐句的对译,大都是用汉语的表现而进行过修饰整理后的伊玛堪。

3.尤志贤、傅万金用国际音标记录的伊玛堪

用国际音标记录的伊玛堪有《安徒莫日根》、《香叟莫日根》、《满都莫日根》、《沙伦莫日根》等。问题是国际音标一般人很难读,再者因为是在翻译汉语,所以通篇看不出在口语表达方面周边民族语言的渗透和影响,很难对其语言的演变进行研究。

三、寻找口传伊玛堪的实态

1.伊玛堪使用的语言

凌纯声说的“说唱者说一段唱一段”即是现在的伊玛堪。凌纯声没有明确说明说唱者是用赫哲语,但是是通过翻译而用汉语记录的,可以肯定使用的是赫哲语。其中一篇《一新萨满》是赫哲人看了满文本而口译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赫哲人已经有了满语的手抄本。就使用的语言而言,笔者对20世纪50年代以后采录的伊玛堪进行了分析。

(1)1955年,吴进才说唱、尤志贤翻译整理了《安徒莫日根》,在1957年的调查报告中,伊玛堪的名字第一次登场,也是继30年代后第一次记录的伊玛堪。从1998年重新出版的《安徒莫日根》的后记中也看不出吴进才是用赫哲语说唱的。和凌纯声一样,《安徒莫日根》是尤志贤笔录整理成汉文发表,1981年才把唱段部分补充进去的。

(2)1962年,从卢明用赫哲语说唱并翻译、隋今书整理的《夏留秋莫日根》,毕张氏说唱和翻译的《满格木莫日根》可知,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虽然汉语已经开始渗透,但伊玛堪演唱时使用的还是赫哲语。

(3)1979—1983年,尤树林说唱,尤树林、尤志贤翻译,黄任远整理的《马尔托莫日根》,说唱过程是:每演唱一段后用汉语翻译一段。这是尤树林八岁的时候听过尤贵连的说唱,时隔60年,忘了很多,一边回忆一边补充的。

(4)1980年,吴连贵说唱和翻译的《木竹林莫日根》,由黄任远整理。据黄任远介绍:说的部分用汉语,唱的部分用赫哲语,唱段结束后,用汉语翻译唱词的大意。因为当时没有录音机,所以只好直接笔记整理,发表。

(5)1980—1981年,抢救赫哲族民间文学联合调查组成立,成员是王士媛、李薰风、马名超、全景运、胡小石、赵晓辉、杨晶、尤志贤、傅万金、韩福德(晓寒)、黄任远。小组成员专业各异,但除了有赫哲族人参加外,缺少语言学方面的专家。

20世纪80年代,葛德胜在抢救小组面前用赫哲语说唱了《香叟莫日根》、《满都莫日根》、《吴呼萨莫日根》、《希尔达鲁莫日根》、《沙伦莫日根》、《木都力莫日根》、《阿格弟莫日根》。在录制现场,葛德胜说唱一段,用汉语翻译一段,采访小组的成员当场进行笔录。葛德胜演唱之前备有汉语手稿。葛忠厚在谈到父亲平时说唱伊玛堪时,因为听的人不懂赫哲语,所以用的是汉语。在1957年的调查中,汉语就已经成为赫哲族的共同语言,年轻人的汉语和汉族人没有区别。到了80年代,伊玛堪已经失去了演唱的环境,只存在于老一辈人的记忆中,伊玛堪已经濒临消亡,是抢救小组把它挖掘了出来。

(6)1999年,笔者采录了尤金良说唱的两部伊玛堪。尤金良出生在1932年8月15日,母亲是赫哲族,养父是汉族,曾历任过街津口和四排的村长,工作时常常使用本民族的语言,所以仍然能说赫哲语。当时,伊玛堪上下两册已经出版,因此,尤金良依据原稿用赫哲语再现了伊玛堪的演唱形式。

2.汉译本的伊玛堪

笔者得到了葛得胜演唱的《木都力莫日根》8盘录音带,把其中的第一盘约90分钟的录音用罗马字母记录下来,直译成日语和汉语,与尤志贤和晓寒的汉语本三者进行了比较。尤志贤的汉语本比较接近录音。晓寒的汉语本附加了很多有关赫哲族风俗、习惯、语言等方面的说明。

不仅如此,在汉语的伊玛堪整理稿中,有的衬词也被简略或统一化。因为没有听到其他的录音,所以只能根据现有的资料来判断和寻找伊玛堪说唱的原始式样。在唱段部分中插入的衬词不仅仅是说唱者为了给自己一个思想空间,更主要的是其有意义和固定格式。口传文学总是随着社会文化的变化而改变,无论在内容还是形式上都会发生变化。然而当其被文字记录下来以后,其内容也同时被固定了下来。

结束语

根据上述分析来看,20世纪30年代在赫哲族中存在着以说和唱的形式演讲故事的伊玛堪,正如凌纯声所说,题材、演唱形式等受周边汉族民间文艺说书大鼓和满族的影响很大。伊玛堪唱段应该是近似萨满神歌的形式。1957年和1958年,赫哲族社会历史调查中,对街津口、八岔、四排进行了经济、生活习俗、文教卫生与宗教信仰等全面的调查。在街津口的报告中,只记录了三首民歌和三个民间故事,对伊玛堪是这样记录的:解放前,街津口的文化娱乐活动是很缺乏的,从来没演过戏,也没有人唱伊玛堪。在四排的报告中,只收集了三首民歌。在八岔的报告中,用300多字对伊玛堪进行了说明,并提到:伊玛堪是故事之意,但与一般故事不同,不仅情节长而且合辙押韵,形同一部长篇史诗。也许是尤志贤在八岔调查并且负责民间文学方面的缘故吧,有幸采录到了吴进才演唱的《安徒莫日根》。1980和1981年的两次赫哲族伊玛堪调查,当时长篇伊玛堪的演唱活动已全然销声匿迹了。

这个时期的伊玛堪是歌手们参考凌纯声的故事,根据自己的记忆在采录人员面前再现的。在歌手们的记忆中,其唱段部分的衬词(内容部分因为是汉语,所以无法判断其赫哲语原来的合辙押韵)由萨满神歌变成了民谣的形式。这种演变与1930年采录时的技术条件和采录者本身的思考有关,而随着几十年的隔断、社会状况的改变、萨满神歌的形式也被后来的歌手所遗忘。所以本文希望从这个视点出发,以为今后伊玛堪研究的指南。

2012-06-15

于晓飞(1954-),女,黑龙江佳木斯人,副教授,民族学博士,从事赫哲族与伊玛堪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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