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东,可景儒
(河南理工大学,河南 焦作 454000)
高冠杰 (1891—1944年)是民国时期陕西著名的采矿专家,他所创办的同官煤矿是陕西及西北煤炭工业近代化的奠基之作,对同官资源性城市的形成和同官的城市化发展具有开启之功。
高冠杰,字伟伯,陕西米脂人,早年就读于西安三秦公学留学预备科日文班。民国13年 (1924年)赴日本留学,就读于东京帝国大学采矿冶金系。民国17年 (1928年)学成回国,历任中学教师、河南焦作福中公司 (中福公司)工程科科长等职。20世纪30年代初,高冠杰回陕西,受聘担任陕西省政府建设厅技正 (工程师)。民国23年(1934年),以陕西省政府建设厅技正的身份,普查了陕西渭北煤炭资源,撰写出煤田报告书,供政府决策参考。民国25年 (1936年)10月,陕西建设厅探矿处成立,高冠杰任处长,负责陕西省采矿指导和矿产调查等。民国26年 (1937年)3月,高冠杰、张世忠 (焦作路矿学堂首届毕业生)、付冠荣 (西安电池厂经理)等人联合成立新民煤矿公司,投资5万元,购置蒸汽绞车2部、卷扬机2台,在同官十里铺矿区开凿竖井1对,当年出煤4 000吨,翌年出煤9 000吨,首开陕西同官煤炭大机器生产的序幕。民国27年 (1938年)6月,高冠杰受命组织勘测队对渭北煤炭、陕南砂金和铁铜矿产进行勘查研究,并首次在同官矿区探得煤炭工业储量;10月,高冠杰向甘肃油矿筹备处推荐靳锡庚 (焦作工学院毕业生)到玉门从事石油普查和勘探工作。其间,靳锡庚所绘出的老君庙和石油沟的地质地形图、地质构造图和剖面图,成为老君庙油田确定井位的重要依据,为玉门油田的大规模开发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民国28年 (1939年)5月10日,陇海铁路管理局与陕西省政府联合成立同官煤矿筹备委员会 (7月6日改为同官煤矿管理委员会,它标志着同官煤矿正式成立;1940年7月1日改为同官煤矿理事会)[1]158,主任委员孙继丁 (陇海铁路局机务处处长),高冠杰为代委员,具体筹划同官修路开矿事宜;9月,同官煤矿筹备委员会第十次例会决定聘请“高代委员 (冠杰)为同官煤矿矿长”,直接领导同官煤矿。高冠杰视事后,满怀着“实业救国”的理想,拟订开采办法大纲,制订各项管理章程;开掘新煤矿,接收、改造私人小煤窑;购置锅炉、发电机、绞车等新式机械设备等办法,使煤矿按时投入生产。另外,高冠杰为人正直无私,廉洁简朴,平易近人,关心百姓疾苦,深得士绅和矿工的拥戴。
高冠杰回到家乡陕西后,立即投入到矿产资源普查和开发工作中。民国23年 (1934年),高冠杰实地调查同官、耀县、白水和韩城等地的煤矿后,在其所著的《调查同官、白水、韩城三县煤田报告书》中详细叙述了渭北煤田的地层构造,测算出渭北煤田储量约有30亿吨,认为渭北煤炭大有可为[2]16,[3]115。他对各地煤矿的采掘方式和地理位置都有详细记载,如叙述白水矿区时说:“西河、东梁两区,虽各有工作者 (煤井)数眼,但皆挖取旧井煤柱,新产末煤,土石参半,为量最多者,亦不过日产千余斤耳。中梁所在地,新旧矿井,可有三四十眼。现在 (1935年)采煤者,共七八家,营业尚称发达。骡车可直达矿井,交通亦云便利。”[3]60对当时的煤矿施工方法也有详述,因斜井开拓工程量小、投资少、见效快,当时渭北煤田凡有煤层露头的地方,普遍采用斜井开拓。如在叙述韩城复兴煤矿时说:“用斜井出煤,井筒高3尺,宽4尺,曲折而下,长约1000余尺,斜度由10余度至20度。”老虎沟煤矿是“用斜井出煤,井筒高3.5尺,宽4尺,井道曲折斜长约400尺,斜20度至40度”。采掘方式, “惟厚生公司,则资本独厚,机器采掘,各种组织,粗具新式企业之规模。南部各区之土窑,大都利用农暇,挖取残柱,质劣而量绌,仅供本地之用”。他的调查报告对抗战时期开发大西北煤炭资源提供了科学依据。
民国25年 (1936年)初,陕西省政府着手筹划同官煤矿的开发计划。8月22日的天津《大公报》报道说:“陕西煤矿蕴藏甚丰,惟多用土法开采,产量甚微,加之交通不便,运费过重,稍远即不能运销。现在西安市上所用之煤,多系由陇海路自晋、豫两省运来,煤价每吨常在16~17元上下,价格昂贵,若陇海路一旦发生阻碍,陕西省必立感煤荒。陕西省政当局有鉴于此,故拟决定兴筑咸同铁路 (由咸阳至同官),开采同官煤矿,同时并进。计划自兴工之日起,于一年内路矿均能完成。建筑经费计咸同路长凡137公里,每公里按45 000元计算,约需650万元,同官煤矿需款200万元,共计850万元。经陕西省政府主席邵力子于上月间在沪与建设银行公司商洽,拟由该公司经手向上海各银行商借600万元,以陕西盐税及烟酒税担保,限期9年偿清。余200万则募集官商股份。”10月,陕西省政府为开采同官煤炭,成立探矿处,以高冠杰为处长,下设地质调查和钻探2组,组长分别由白超然和马进担任;有职员12人,其中工程技术人员7人,在陕西全省进行基础地质、煤矿与其他矿产地质调查和矿政管理工作[4]6。
高冠杰就任探矿处处长后,积极为省政府开发煤炭资源出谋划策,建议良多,多被政府采纳。如建议省政府先后从天津德商吉昌公司新民洋行购回300型瑞士式金刚石回转钻机2台,9、12、15马力柴油机各1台,水泵4台,32和40毫米钻杆251根,套管和工具若干[4]72。他还利用自己曾在福中公司工作过的有利条件,从河南郑州、开封、焦作、观音堂等地招聘钻探工人20名,组成陕西工务所;之后,补充钻工、测工、小工及工务员、事务员达54人[4]72。工务所积极勘探同官矿区及其他地方的煤炭资源,收到了很好的效益,这也是陕西省历史上首次进行的煤田地质钻探。另外,高冠杰在探矿处积极开展多种服务,如采取派员指导、设计工程等方法,对各地煤矿生产进行技术指导和技术服务,使原有煤矿的生产条件有所改善。探矿处在陇县调查煤田时,采用先进技术手段进行地质探测,所用五万分之一地形图,是陕西省煤田测绘中最早用的地形图之一;在陇县娘娘庙矿区进行万分之一地形地质测量,设计钻孔9个,面积约20平方公里[2]112。在同官灰堆坡、七里铺、西十里铺、桃园等地进行万分之一地质测量,面积约15平方公里,完成钻孔13个,深度40~250米,总进尺2 430.14米,且孔孔见煤,煤厚五六层,单层均厚1.5米,可采储量3 840万吨,地质储量2.84亿吨。其中,灰堆坡1号钻孔,为陕西煤田勘探史上的第一个钻孔,终孔深度61.75米,见煤5层,最厚者1.44米。经地面地质调查、钻孔地质编录及采取煤样比验等工作,圈定了钻探区可采范围,计算了其地质储量,提交了比较可靠的地质资料,开创了陕西省采用回转式钻机进行地质探矿工作的先河[5]96,不但为同官煤矿的设计开采提供了科学依据,而且还为陕西省培养了首批地质钻探人才。探测队组长白超然撰写的《陕西同官煤田地质》,既是修筑咸阳到同官铁路的依据,也是开发同官煤田所依据的基础资料。据当时的报刊报道:“本年三月,陕省乃组同煤探测队,以高冠杰任队长,率队员三十人抵矿区探测,并限半年完成,该队到达矿区后,分二队工作。先测地形水准,次测矿区面积,然后钻井采矿……至同矿测量,除已照预定工作进行外,建厅方面,以同矿用人工采测,颇非易事,乃于本年夏,新购矿采机一部运往矿地钻探,工作更为扩大与迅速,现并拟购部,以期广为钻探。队长高冠杰所率领之测量队,已于日前返西安,据谈,该队工作已告竣,钻机仍在矿区作更进一步之探测,刻已探深至二十余丈之深度,发现煤层四层,均厚达七八公尺,化验结果,确系无烟煤,将来拟探至四十丈之深,刻钻机改用旋转机头,可以直入硬岩层。”[6]80
民国26年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晋、豫沦陷,陇海铁路被切断,陕西煤源被断绝;同时,内地大量工厂和人口迁入,陕西煤炭需求量一时大增,有着丰富煤炭矿藏的陕西开始出现持续性煤荒。这种发展趋势,使高冠杰认识到必须加快发展陕西煤炭工业才能度过危难,于是建议政府开发陕西煤炭资源尤其是同官煤炭。国民政府和陕西地方政府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遂“决定兴筑咸同铁路,开采同官煤矿”。在此困难之时,高冠杰代表省政府督查陕西各地煤矿,选派白超然、马进各自带领工作组前往白水、同官等地指导各矿工程,严令限期产额、增加产量,以应急需。另外,为规范各矿科学生产,高冠杰于1937年12月亲自制订《陕西省管理煤矿暂行办法》,指导规范各地生产,使陕西很快度过了煤荒。高冠杰担任探矿处处长期间,足迹遍及陕西全省各个煤田和煤炭产地,先后撰写各类地质调查报告约45件,多数报告正确估计了浅部煤炭资源量,评价了陕西矿产资源远景,为发展陕西矿产业尤其是煤炭业发挥了一定的作用,部分资料至今仍具有参考价值。
民国27年 (1938年)6月,高冠杰再次受命组织煤田地质钻探队到同官打钻勘探[2]17。在同官,他以灰堆坡为中心,范围波及十里铺、史家河等地。民国28年 (1939年)6月23日,高冠杰率测量员2人,测地夫14人,再赴同官实地测量。经过详细调查研究和规划,初步拟定同官煤矿的开采范围为[1]157:煤田划为南北两区,北区以灰堆坡、五里铺、十里铺、陈家河坡为中心,南区以立地坡、张家沟、壑陷为中心,“矿区总面积三千六百五十六顷九十二亩二公厘,分布于县城周围、漆水两岸,南自十里铺,北至泰山庙……共有煤井六孔”[1]157,总储量约5 000万吨[1]158。从此,同官进入煤炭大开发的辉煌时期。
同官,民国35年 (1946年)改名铜川。同官矿产资源丰富,尤其是煤炭资源有“黑腰带”之美誉。唐、宋、金、元、明、清各代,煤炭开采颇为兴盛,到清代达到鼎盛时期。民国初年,受战争、灾荒、瘟疫等天灾人祸影响,以及陇海铁路的修通,晋、豫煤炭大批入陕,同官煤业渐入低潮。抗日战争爆发后,晋、冀、豫诸省相继沦陷,煤源被切断,陕西被迫开发本省煤炭资源以济抗战后方煤炭短缺之需。同官煤矿预定募集资金200万元,由陕西省政府出1/3,陇海铁路局出2/3。但因战乱双方均未出够,实筹法币75万元。在资金不足、设备材料短缺的情况下,高冠杰步履艰难地拉开了同官煤矿的建设序幕。
高冠杰担任矿长后,在各种条件都十分艰苦的情况下,根据地质资料进行科学规划设计,艰难地开展了同官煤矿的筹建和建设工作。高冠杰为了使企业迅速形成生产能力,突破陕西能源严重短缺的困境,以陕西省政府与陇海铁路局为靠山,利用国家投资的优势,采取一手开凿新井、一手购买旧井的非常发展模式,快速建设。民国28年 (1939年)9月21日,同官煤矿第一期工程开始施工,在五里铺开凿一、二号立井。从此,同官煤矿进入建设时期。民国29年 (1940年)六七月间副井凿至位置后,反打主井,使主井提前得以贯通,开始出煤。同年9月,二号井落成投产。一、二号井是为第一矿厂,设在王益村。接着,高冠杰又计划开凿了两对新井 (即位于七里铺的七、八号井和史家河的九、十号井)。11月 22日,高冠杰以20 185元的价格,将自己参与经营的因水大及产量小而停工的新民煤矿公司之矿照、矿权全部收买,并改称三、四号井,是为第二矿厂,设在十里铺。12月2日,再以5 900元的价格将私营乾元煤矿公司矿权全部收买,同时改称五、六号井,是为第三矿厂,设在灰堆坡。至1943年4月,二号井升降装备正式完成,提煤、工人上下井改用蒸汽绞车提升。至此,同官煤矿初具规模,六孔井均系竖井,一、三、六号井专为提煤之用,二、四、五号井则提煤通气并用。民国28—33年 (1939—1944年),同官煤矿共开凿一、二、七、八、九、十号6个新的立井筒,最深76米,最浅43米,井径分别为2米和3米;同时还修复了三、四、五、六、十一、十二号6个旧立井井简。经过高冠杰的苦心经营,同官煤矿生产规模初步形成,各个井筒和井底装备了不同设备,采掘环节与手段比当时的私营煤矿较为先进,成为陕西乃至西北地区最大的、唯一具有现代化采矿雏形的煤矿[7]227。
当时煤矿从开采条件和开发技术手段的实际出发,划分井田与管理范围,颇为合理。每个厂既有独立出煤、通风、排水、运料的系统,也可以与相邻的厂联合组成大的生产系统。同官煤矿在高冠杰的领导下,一面建设,一面生产,以齐头并进的方法开启了同官煤矿的发展时期,煤炭产量逐年增加。民国29年 (1940年)为20 638吨,民国30年 (1941年)为85 139吨,民国31年 (1942年)为124 435吨,民国32年 (1943年)为161 299吨,至他去世的民国33年 (1944年),原煤产量即达到178 764吨[7]229。所产煤炭除供陇海铁路使用外,主要销售于西安、宝鸡、咸阳和咸同铁路沿线,供当地工厂、作坊生产及居民生活用煤。
同官建煤窑的传统方法很简单,与一般百姓打水井差不多,先看好位置,再架上木制辘轳,绑上荆条筐装土,用钢锨、镢头往下一直挖,挖到见煤即告成功。矿井提煤或送人大多用人绞木质辘轳、麻绳、荆筐。高冠杰上任后,十分重视机械生产,革新提升设备,把同官煤矿建成了当时陕西乃至大西北设备最先进的矿井。民国32年 (1943年)4月1日,购置锅炉、绞车 (高车),改造二号矿井提升系统,制作钢质罐笼,安置井筒稳绳, “换班”“吊煤”改用蒸汽动力递送[1]158,“一次可载五六人,机器一动,只历数分钟即可降至20丈之井底”,同官煤矿成为西北唯一之新法煤炭产地。此后,高冠杰陆续对其他矿井提升系统进行了改造,一厂、新二厂、新三厂各井均改成为机器提升。井下排水,初期采用手压泵,后改用汽泵。民国31年 (1942年),高冠杰在同官煤矿配备测量人员和测绘仪器,开始从事井下工程测量。民国29—32年 (1940—1943年),同官煤矿先后在一厂、新二厂、新三厂安装机器共计22台件[1]158,即购买美国制造卧式锅炉1台、立式锅炉2台 (9马力),比利时立式锅炉4台 (12马力1台,10马力2台,8马力1台),国产卷扬机 (1吨)1台、半吨汽泵1台,美国产汽泵1台,英国产汽泵2台,美国产单拉杆水泵3台 (双芯2台、单芯1台)、刨床1台、泵床2台,砂轮机1台,总价值297 800元。民国32年 (1943年),机修方面,购置车床2部,刨床、砂轮各1部。到民国33年(1944年),同官煤矿共有各类机器24部,全矿区计有34部。
同官各矿以前采掘工作全为手工凿窑,劳动强度大,效率低。同官煤矿成立后,打井筒普遍采用爆破法,无渗水处用黑色炸药,有水处用黄色炸药,加快了工程进度。同官煤矿开办后,除用火药爆破掘井外,采煤也用爆破落煤,从而进入了炮采阶段。在煤井建设方面,高冠杰也与他人不同,他既有救国之志,又在国外先进国家参观过新式矿井,也在中福公司参与过近代化矿井建设。因此,同官煤矿新建矿井,开凿的都是直径3米并用水泥砌筑的新式井筒;对收买的旧矿井,进行扩建、改造,把井径加至2米,井壁岩层松软处用木板箍成六角形,或用砖石砌成圆形。
根据地质调查,采煤方法以安全性高的方柱法为主。据《同官县志》记载:“方柱法:两井下取一横巷以通风,后开二直巷并进,稍远则更开横巷以通直巷之风,为矿槽,即成天然之方柱。斜层煤采掘法,亦用方柱法而稍异,如煤层倾角太大,则沿煤层斜面开二横道,一运输,一通风,相距约十尺至十五尺,二者连以矿槽。运道高度,以煤层之厚薄而异,宽三尺。二横道进度可至百余尺,中间须留煤柱。挖煤之处,约宽五尺至七尺。缘煤层性质与顶底之岩石,皆或软或硬,故方柱之尺寸亦须随而变更也。”[1]156至于长壁式采煤法,因同官“县境岩层,软页多而硬页少,故此法危险性大,今鲜有用者”[1]156。
同官煤矿的成功,刺激了当地的其他煤矿公司纷纷采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管理方法开掘煤炭。一些采用原始手段采煤的煤矿工人,或者不断流动到比较先进的机器生产的煤矿,或者进行怠工、罢工等斗争,迫使旧式煤窑改变采煤技术,改善矿工生产条件。如民立煤矿股份有限公司,投资5万元,采购高车、卧式锅炉、抽水机等。其他如新民煤矿公司、同泰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协建煤矿公司等均采用新法生产,并购置锅炉、高车等提升设备,改变了西北地区原始的提煤方式,把陕西煤炭的开采技术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同官煤矿之所以能快速规模生产,使抗战后方迅速突破燃料短缺的困局,除了高冠杰本人的才能和事业心外,还与他的知人善任和引进人才、建设一支专业化的经营管理队伍密不可分。抗日战争爆发后,东北、华北煤矿的一些不愿做亡国奴的专业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辗转到达抗战后方谋生,这就为陕西开办煤矿提供了技术资源。高冠杰制订各种优惠政策,多方吸纳矿业人才,服务同官煤业。他不但从他熟悉的中福公司引进主要工程技术人员和管理人才,而且还从流亡到陕西的华北、东北煤矿队伍里招募专业技术人才。先后引进的人才有:福中矿务大学 (焦作工学院)毕业的担任矿师的胡备三 (廷选,主任矿师)、孙肃灿 (焕若,副矿师)、赵景山 (子瞻,副矿师)、刘永顺 (温如,副矿师)、翟儒珍 (遵仪,矿师,曾任中原公司常口管理处主任)、孙俊杰 (冠英,矿师,第六任矿长,曾任中原公司工程科选煤股主任);福中矿务大学 (焦作工学院)毕业的担任技术员的张东生(后任工务课长)、荣鸿文 (后任二厂井主任)、史少华 (后任三厂井主任)、任宪之 (后任四厂井主任)、李宜逢 (淇源)、马炳章 (春园)、赵金台(伯骧)、袁荣瑁 (覆候)、杜定远 (继超)等。同时,他还从西北工学院毕业学生中引进了30多名工程技术人员,如一厂井主任高鸣析等。其他如刘宝忠 (北洋工学院毕业,1934年任陕西油矿探勘处技术员兼永坪区主任、1941年10月任甘肃永登煤矿局局长,后任同官煤矿总工程师、第二任矿长),等等。
专业技术队伍不但包括工程师和技术员,还包括大量的技术工人。抗战期间,不少来自河南、河北、山西等沦陷区的技术工人,如锅炉工、水泵工、绞车司机、电钳工等,他们都有丰富的服务内地煤矿的经验。他们服务同官煤矿后,对同官煤矿的快速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属山西、河南、山东籍者,大都为矿工,或难民有家室而营手工负贩各业。”[1]108如同官煤矿老三厂工人司振贵一家三代人,抗战前都在焦作中福公司煤矿下井谋生活。焦作沦陷后,为了不做亡国奴,司振贵响应中福公司总经理孙越崎的号召,举家迁到同官谋生活。这样,司振贵就有父辈和侄辈共三代人在同官煤矿当矿工。
正是这些工程师、技术员和技术工人所具有的先进采矿技术、采矿方法和管理模式,才使同官煤矿的生产技术和经营模式有了转折性的变化。尽管这些人员来自四面八方,但高冠杰对他们一视同仁,以诚待之,从工作和生活上都给他们以极大的关怀,使他们安心生产、安心服务。如他对老知识分子胡备三矿师的工作非常信任,放手使用,全力支持。胡备三矿师为福中矿务大学第一届 (1922届)毕业生,曾任安阳益安煤矿公司工程师、福中 (中福)公司采煤股长等职,懂技术,会管理,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秀矿冶管理人才。在福中公司任职期间,他不断改革采煤技术,提出了新式采煤法,在全国许多煤矿推广使用;在工人管理与使用上,他提出改革煤矿“把头”制度,以减轻“把头”对工人的欺压和剥削。抗战爆发后,他号召中福公司同仁到抗战后方去建设新矿山,以支援民族解放战争。焦作沦陷后,他流亡陕西,先后任职新兴煤矿股份有限公司、新裕煤矿股份有限公司。1943年,他与民主人士董林哲各出资100万元创办新裕煤矿股份有限公司,任公司协理兼总工程师。接着,又参与创办同裕、大同等煤矿。这3个煤矿的创建,为当时同官地下党的工作人员安排公开职业创造了条件,同时也增加了经济援助地下党的新来源。新兴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制定的工人抚恤规则与他有极大的关系[3]516,如规定:矿工在工作场所负伤,察酌伤情,在矿医务所诊治,医药费用概不取值;重伤者,停工休假,休假期间,工资照发;因伤致残,永久丧失其全部或部分劳动能力的,令其退工,退工金按伤残者最后1年工资总额的1/4发给,按年计领,3年为止;因工死亡,一次付给丧葬费3万元,以安亡魂;按工龄不同,另发抚恤金以慰亡族,等等。对于这样一个老知识分子,高冠杰赋予其特别的权力,尤其是采煤技术,一切以他的建议为准。而胡备三也充分利用自己在中福公司积累的先进采煤技术、管理经验和丰富的人脉资源,在革新同官煤矿的传统采掘技术和改革封建管理制度、制订新式管理章程、招募人员等方面,竭尽心智,做出了突出贡献。由于胡备三对同官煤矿贡献良多,高冠杰赋予其拥有同官煤矿50股的权利。
同官煤矿为陇海铁路管理局与陕西省政府合资经营,权力归属理事会。理事会为同官煤矿最高权力组织,共有理事9人,其中省政府3人,陇海铁路局6人。另设监事2人,省府和路局各1人。理事会聘任矿长1人,处理本矿一切事宜,副矿长2人协助矿长处理矿务,矿长对董事会负责。高冠杰被聘任为矿长后,参照中原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和中福联合办事处的有关规章制度及机构设置办法,在同官煤矿建立了较为完备的管理规章制度,废除了旧式企业的封建性管理方式。聘副矿长2人,矿师1人。下设4室2课:会计室、秘书室、技术室、人事室、工务课、事务课,另有福利委员会、矿警队。工务课下设机电、土木、厂务、保管4股及测绘组,事务课下设文牍、出纳、采购、庶务4股。福利委员会下设医院、福利社、子弟学校。3个矿厂下设采购、机务、土木、库务、账务、文书、事务股等[1]158。理事会为最高权力机构,主持经营管理,矿长主抓生产管理。凡是职员以上人员都要由矿长提请理事会批准任用,矿厂由矿长组阁,有用人建议权。科室工作制度很严,职员上班签到,迟到5分钟者以旷工论,等等。
对生产工人的管理和使用,公司直接聘用的采用里工制,具体管生产的初级管理者则分为总管(管全井三班)、老板 (管一班)、监工 (管一巷道,约60人)、把头或工头 (管15名工人)。据《同官县志》记载:“采煤工人系用里工制,每十五人设一工头统率之,每六十人设一监工整理之。其它工程,多采用包工制 (即外工)。”[1]159
公司开张后,资金十分紧张,高冠杰采取先生产、后生活的办法,勤俭办矿,把资金用在刀刃上。如同官煤矿从建矿到民国31年 (1942年),矿部一直设在同官五里铺后半山坡上仅有的10孔土窑洞内。直到民国32年 (1943年),才在五里铺北边 (即解放后铜川矿务局原址)修建了1个小型四合院作矿部。同时,他严格支出手续,以吨煤计划成本提取30%,作为材料及杂费。为了降低开采成本,同官煤矿还开设了能加工火药的碾药厂、捻子房以及火药库,做到了火药自给,极大地减少了经费支出。他科学核算工资成本,将工人支出严格按里工制、包工制、租采制三种用工方式核算,如小包工制的每吨煤的包价由工资、灯油价、炮药钱三项组成。工资:每吨煤包价内的工资,按矿方根据井下生产条件核定的定额,算出每吨煤所需的工数,乘以8(每工工资面粉斤数),再乘以面价,即为每吨煤的工资数。灯油:每工按6两油计算。炮药:每吨按1斤药给价。租采制,则是矿方只收租采人的租金及手续费,其余一概不管。高冠杰通过制订和规范财务制度,使同官煤矿到1943年[8]314,营业额总计达2 000万元,其资产情形为:固定资产约637.8万元,流动资产约345.3万元,其他资产约252.2万元,固定负债约980万元,流动负债约271万元,其他负债约1 708.5万元,在一年内盈余约100万元。
同官煤矿新技术的采用,日益严密的分工,科学有效的管理,促使其他煤矿经营者也由旧式掌柜制的小炭窠向新式经理或矿长制的大煤矿公司转变,从整体上提高了西北的采煤管理水平。1940年代初期,一些还处于手工业生产阶段的旧式煤窑掀起了改革热潮,被称为“霸王窑”的陈家河炭窠首开改革之风。当时,陈家河炭窠因其生产方式原始及管理野蛮正面临停产倒闭的困境。遂集股增资,扩大和改善经营,并改称为复兴煤矿股份公司。据民国30年 (1941年)的碑刻记载:“盖闻事业因时改进,穷则改变即通。我陈家河煤矿向系数头经营,只因历年久远,井下巷道破烂,经营者时感其困……于民国二十九年夏季,召集各股份到矿商讨办法……决心改组,并招添新股若干,先行建筑窑巷,希望嗣后大量产煤。是年七月二十八日,画图设区,拟定简章,改为复兴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矣……但愿本公司各同志遵此简章,努力经营,以期事业发展。”[9]355其他各旧炭窠也纷纷改制采用新法,如四井炭窠改为中兴煤矿公司、庙底沟炭窠改为同心煤矿公司、野鸡花炭窠改为华阳煤矿公司、苜宿坡炭窠改为中新煤矿公司、崖窑炭窠改为新兴煤矿公司、立地坡炭窠改为复新煤矿公司。同泰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借鉴高冠杰管理模式,以董事会为其权力机构,设董事7人,总经理1人,下设总务运销、财务、工程、机务股。新裕煤矿公司是民主人士董林哲与胡备三合资创办,由胡备三采用新法直接管理,董事会下设会计股、总务股、机械股、营运股,开办一年即获利200万元,后发展成有汽绞车3部、建井14口、矿厂5个、工人千余人、年产高时达10万吨的仅次于同官煤矿的第二大煤矿。陕西至1943年形成煤炭开采高潮,仅同官矿区成立的煤矿公司就达31个。是年,同官全矿区的原煤产量达546 483吨,创民国以来最高记录。
随着采煤技术的提高,简单劳动与复杂劳动、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工资差别愈来愈明显。同官煤矿根据技术工种的不同,制订出不同的职工月薪制度,刺激了职工生产的积极性,提高了职工的劳动生产率。“年终按照经济部颁发矿业奖金办法办理。米代金、膳、宿、技术津贴等,均包括在薪资数内。外有采煤奖金、提煤奖金等之规定。职工因公务伤亡者,给予二月以上之抚恤费。”[1]159煤矿直接管理的生产工人,以计件工资为主,每人每工(12小时)以8斤面粉为标准,按发工资时的面粉价格折算发给现金。
同时,高冠杰在同官煤矿实行灵活多样的用工制度,逐步将过去以鞭子督生产改变为侧重用经济手段刺激工人提高劳动效率。如对公司直接管理的里工工人,规定每工出煤定额为400公斤 (1943年),多产时按比例发工资,少则按比例扣减工资。民国三十年 (1941年)1月18日,同官煤矿为了多出煤炭,规定旧历年及五一劳动节,所有员工概不放假,照常生产,凡节日上班者,照发双倍工薪。
高冠杰在经营同官煤矿过程中,关心矿工疾苦,尽量改善矿工的工作环境和提高矿工的生活水平。虽然当时矿工生活还十分艰难,但比起私人煤窑,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要优越得多。据民国34年 (1945年)4月宋国荃所著《同官煤矿厂调查记》介绍:“在未下井之先,承工程处某君领至更衣室,将笔者所着之衣袜等物完全卸去,换以专备下井之外衣,头戴笠帽,右手执短木杖,左手提清油灯。至第二井即上升降机,机器开动即直达二十丈深之井底。由某君领导进直大道,长约三百余公尺 (另有西大道,长约二百余公尺),向南折转南大道,内有轻便铁道之设,以便运煤;至井底出口处,复向东转入一小道,行约数十丈,则为产煤之地层,高不及四尺 (此矿煤层厚在五尺左右)。行走甚为不便,须弯腰至四十余度而行;同时内部使用火药爆炸,气味殊为恶劣……且湿度也较井外为高。井内工人纯成黑色;每人头上包以很厚之头布,额上用油布,裹以油灯,绿色火焰由额上冒出;每人身荷煤筐,在井下蠕动。现时每人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每月能工作二十余日;每日必须掘出四百公斤煤炭,多奖少罚。此种生活自属困苦,但较之私营矿用土法开采者待遇又为优适。例如土法开采之工人,虽已有十日换班,半月换班之规定,其衣食住在工作期间均在井内,无见天日之机会;该厂则为十二时一班,两相比较,大有天壤之别。”[1]159同官在矿区开设医院、职工学校、俱乐部、员工福利社、理发室、洗澡室等。医院设院长1人,医生4人,护士长1人,护士6人,护理生若干。员工福利社有浴室2所,共有6个浴池。商店有职员13人,工人25人。职工学校有教员10人,学生620人,主要是矿局职工子女。
高冠杰对矿工生活的厚待及职工福利设施的建设与启用,吸引了大批工人到同官煤矿上班,从而造成其他公司用工的不足。于是,私营公司纷纷效仿同官煤矿的做法,改善矿工生存条件,提高矿工生活待遇。如陈家河炭窠改复兴煤矿公司后,效仿同官煤矿模式,工时改为对时制,不但吸纳了很多矿工来矿做工,避免了公司的倒闭,而且提高了生产效率,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同官煤矿在高冠杰的领导下,经过百折不挠的努力,几年间使全矿占地面积达3 657公顷,各类设备达34件 (部、台),成为当时陕西省乃至西北煤炭产量最大、装备最好、管理先进的第一座近代化煤矿。高冠杰所领导的同官煤矿的成功,不单单改变了同官矿区煤炭生产管理方式,也把陕西乃至西北的煤炭开采技术向前推进了一大步。而咸同铁路的通车,再次改变了同官矿区的运销条件,这又为同官矿区的持续稳定发展提供了良好条件。地方士绅集资开办的煤矿看到同官煤矿的成功,争相效法,引入先进技术,改为近代公司管理模式。据1942年的统计,同官的煤矿公司达31家,年产煤24.8万吨,职工总数为4 034人。与此同时,外地商人也视煤炭开采为有利可图之事业,纷纷到同官购地开矿,至1946年1月同官县共有各种煤矿公司70家[2]709-713,达到民国时期同官煤炭开采的兴盛时期。煤炭工业的成功,也相应地带动了为其服务的机械、电力、水泥业、铁工厂、造纸业、纺织业、面粉业、砖瓦业、交通业等其他工业的发展。据黎锦熙的调查统计,除煤矿工业外,同官县其他行业的从业人数也达到了1 444人[10]524。对于高冠杰所领导的同官煤矿对同官社会的近代化贡献,程膺等所撰的调查报告认为:“在此抗战时期,煤斤缺乏之时,同官对社会之贡献实不可磨灭。”[11]283《同官县志》评曰:“该矿能有今日之成绩,由于高君努力之结果。”[1]159资源性城市同官工业的崛起和发展,尤其是煤矿业的逐步近代化、现代化,改善了区域经济格局,使同官矿区由一个落后闭塞的山中小镇,开始步入陕西煤炭基地的行列,并为后来铜川工业体系的建立以及铜川以煤立市和成为西北重要煤炭基地奠定了发展基础。这一切,都归功于高冠杰同官煤矿的带动之风。
[1] 凤凰出版社.中国地方志集成·陕西府县志辑·28·民国同官县志 [M].香港:凤凰出版社,2007.
[2] 《中国煤炭志》编纂委员会.中国煤炭志·陕西卷[M].北京:煤炭工业出版社,1997.
[3] 林增柏,吴天奇.蒲白矿务局志 [M].北京:煤炭工业出版社,2000.
[4] 陕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陕西省志·地质矿产志:第4卷[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
[5] 郭甲寅,强勋.陕西煤炭史话[M].北京:煤炭工业出版社,1996.
[6] 陕同官煤矿钻探成绩良好 [J].中行月刊,1936,13(5):80.
[7] 李全武,曹敏.陕西近代工业经济发展研究[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
[8] 何炼成.历史与希望——西北经济开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7.
[9] 陈家河煤矿改组公司纪实碑 (陕西铜川)[Z] //吴晓煜.中国煤炭史志资料钩沉.北京:煤炭工业出版社,2002.
[10] 黎锦熙.洛川同官两县之工业与商业 [J].陕行汇刊,1944,8(3):20-36.
[11]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5辑·第2编·财政经济·7[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