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西部文学特征

李 旭，孙舒和

(大庆师范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712)

美国西部文学其实是一种以西部开发为背景的历史冒险传奇，它是随着对西部领土的开发而生发与繁荣起来的。西部文学贯穿于美国西部开发的整个历史过程，并随着西部边疆的消失而逐渐延伸。它以19世纪美国西部开发为背景，通常以粗犷豪放的西部牛仔式英雄作为主要人物，以善与恶的冲突作为故事主线，在惊心动魄的格斗中，穿插离奇的爱情作为故事情节。“格尔兹认为不存在什么独立于文化之外的所谓的人的本质，因为人总是诞生于某种文化之中，被文化所构造，同时也构造着文化，文化是人创造的，人又是文化的产物，人和文化嵌合为一，相互塑造与生成。”[1]来自中西部的菲茨杰拉德的创作鲜明地体现了这种观点。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创作深受西部文学的影响，体现了作家对西部文学特征的继承与创新。

一、小说的西部文化背景

被称为“爵士时代的歌手”的弗朗西斯·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是美国著名的现代作家，他于1896年9月24日出生在美国中西部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的一个小商人家庭。童年时期西部家乡的生活和经历一直存留在他心灵深处，西部社会追求财富的拜金意识很早就侵蚀了他的心灵，西部的冒险与传奇也深深地影响了他。西部文化的影响在他1925年出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美国西部文学常常以美国西部开发的历史为题材，反映当时的社会风貌。1848年，在美国最西部的加利福尼亚的河流和阿拉斯加发现金矿，顷刻间，淘金者蜂拥而至，使得“淘金热”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一幕。一些人从东部横跨大陆而来，经过干旱的沙漠，忍着饥渴，冒着遭受印第安人袭击的危险，千里迢迢来到加利福尼亚和阿拉斯加。结果，小客栈拥挤不堪，人满为患；采矿营里盗窃、诈骗、抢劫、谋财害命不断发生……这一切既是历史的真实，也成为西部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故事情节。这一历史现象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通过丹·科迪这一形象的塑造得以反映。丹·科迪是盖茨比隐喻意义上的父亲，是一位早期的西部拓荒者，由于开发金矿而成为百万富翁，可以说盖茨比也效仿了他，成为这位“西部牛仔”的后代。

这个故事是一个西部的故事，因为小说的主要人物全都来自西部，他们因各自不同的原因来到东部。小说中的布坎南一家“在富人集聚地东漂西荡之后”不明原因地永久移居纽约，其实这些“不明原因”在故事的结尾处早已给出了答案。肖咏梅指出：“东部的价值观、道德观早已征服了汤姆和黛西，他们完全适应了东部的生活，认为上流社会的权利、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他们推崇并恪守富人间的游戏规则，纵情享受着由权利与荣耀带来的奢华、腐败的生活。”[2]

南北战争后随着工业化进程的深入，美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也完成了在东部大都市的确立，而西部不再是希望机遇和挑战的象征之地了。正如尼克所说：“中西部已不再是世界温暖的中心，而倒像是宇宙荒凉的边缘。”[3]所以盖茨比决定离开，到东部，寻找新的发展。尼克和盖茨比认为，当西部已丧失机遇和挑战，那么东部—片新的土地在向他们召唤，带着自信，勇往直前的精神，他们去开拓早已实现资本主义工业化的东部。菲氏以忧郁的情怀，浪漫的笔墨描写了美国西部青年牛仔式人物盖茨比试图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去纽约“拓荒”， 努力追求爱情和幸福，实现他心中的 “美国梦”，最终爱情幻灭、牺牲生命的悲剧故事。

二、小说对冒险传奇题材的继承

美国西部文学开创了冒险传奇的主题，成为美国文学的主流。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充满冒险传奇，以后的欧洲移民来到北美，也充满冒险传奇，他们最初记下的经历、书信、日记都是冒险传奇的讲述。库柏、爱伦·坡、霍桑、麦尔维尔、马克·吐温、海明威、福克纳、索尔·贝娄等作家一脉相承，继承了这种冒险传奇主题。菲茨杰拉德不仅继承了这一题材，同时又通过自己的创作使这一题材得到丰富和创新，并通过这一题材对表现贵族的高雅文学题材进行对抗与颠覆。菲茨杰拉德在小说中描写了主人公盖茨比离开西部家乡→前往纽约→追求财富→寻求爱情→梦想幻灭→惨遭杀害的传奇冒险故事。《了不起的盖茨比》写得扑朔迷离，极富有浪漫主义色彩，使人情不自禁地置身于一种悲剧气氛中。

《了不起的盖茨比》本身就是一部关于盖茨比的传奇冒险故事。小说写了盖茨比从西部到东部，开拓东部、征服东部，进入上层社会的冒险传奇，盖茨比想走富兰克林的成功之路，依靠个人的奋斗出人头地，他贩卖私酒，做非法生意，终于发财致富。小说在叙述他东部冒险的同时，还讲述了他在东部的爱情传奇。他期盼在东部建立自己的家园，寻回失去的爱情，实现自己的美国梦。在爱情方面，盖茨比具有昔日骑士愿为心上人做出自我牺牲的“罗曼蒂克”的一面。盖茨比初恋时是个年轻的穷军官，黛西美貌富有，拥有众多爱慕者，令他无比神往、倾倒。战后盖茨比不名一文，眼睁睁看着财大气粗的汤姆把心上人黛西抢去。盖茨比决心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用金钱来买回他永远难忘的梦境。他学会了为富不仁，狠命赚钱，唯有对梦中女神黛西却是地道的绅士风度，对她一往情深。当他遭到黛西的陷害，竟还痴痴地坚守他的爱情理想，不思躲避。他至死期待着的，是那个实际上永远也不会打来的黛西的电话。“盖茨比的悲剧寄予着深刻的寓意，盖茨比的死是‘美国梦’的破灭。盖茨比的悲剧在于他如此崇拜的女神不过是个自私、浅薄的女子，虽然后来他多少感觉到了黛西已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完美，却仍然对她忠贞不渝。菲茨杰拉德一方面表现了盖茨比执著追求的目标毫无价值，另一方面又赞赏他能始终怀着希望以及他那不屈不挠的精神。”[4]

三、小说中牛仔式人物的塑造

西部拓荒的历史中,最浪漫的词语是“牛仔”。牛仔在漫无边际的大草原上以蓝天白云为伴自由驰骋，长途赶运牛群充满了冒险与浪漫的色彩。西部小说作家们敏锐地捕捉到牛仔的独特生活及其生活环境，更能激发那些未能体验边疆畜牧生活的东部人的遐想，从而编撰一系列充满冒险经历乃至荒诞的牛仔故事。杨永指出：“西部小说家们成功地把西部英雄人物置换成西部牛仔。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牛仔形象的出现是西部小说发展成熟的标志。峡谷巨川、天高地阔是牛仔们的生活环境，粗犷正直、精力充沛是他们的精神内质。言情小说更是通过浪漫的故事情节，使牛仔的事迹不断深入人心。”[5]

作者在小说中赋予了盖茨比一系列诸如开拓向前、慷慨大方、执著痴情、勇于承担责任等牛仔精神的优秀品质。盖茨比来自西部农村，爱读《牛仔卡西迪》，无比敬仰牛仔出身的丹·科迪——一个纯粹的浪漫主义者。在小说的叙述者尼克的眼中，盖茨比精力充沛、生机勃勃，有牛仔的粗暴、强健，又有精明、好奇等特性。盖茨比满怀热情来到东部这个物欲横流、尔虞我诈、唯利是图，冒险就很可能意味着成功的大环境里， 渴望通过努力奋斗来获取幸福，实现梦想。他在积敛财富时胆大、精明，不择手段，通过做非法贩卖私酒的生意，最终发财致富。

“盖茨比还具有热爱自由，为善为恶全力以赴、追求忠贞爱情又华而不实这种边疆的牛仔特性。当他也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位拥有豪宅、名车的富人后，开始大胆追求黛西。他富于浪漫，充满了想象，对自己编织的梦幻不懈地追求”。[2]盖茨比的个性与东部自私、虚伪的上流社会格格不入。而更重要的是，他乐观向上的开拓精神更与威尔逊等人的衰颓、绝望形成鲜明对比。他根本不可能融入东部的生活，更不用说靠自己微薄的力量而挑战传统，征服东部了。更为悲惨的是，正是布坎南夫妇和威尔逊这些东部的人们扼杀了盖茨比。

四、小说以社会底层的边缘人物为主人公

西部小说家在小说中常常以社会底层人物为主人公进行描写， 这些人物虽然出身贫寒，但却善良高贵、聪明机智、热爱自由。《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中的哈克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他无私地帮助吉姆获得自由。《扑克滩被放逐的人》中的赌徒奥斯特在关键时刻为挽救他人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主人公盖茨比也是出身贫寒却内心高贵的人，是一位拥有许多优秀品质的青年。盖茨比来自中西部一个农民家庭,他头脑聪明而且抱负非凡，靠“白手起家”实现了对财富的成功追求。

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根植于美国社会，描写了美国20世纪20年代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西部青年盖茨比到东部的经历与生活，并通过盖茨比对当时社会的高雅文学塑造的贵族人物进行对抗，甚至颠覆。

五、西部“欺骗”故事的题材

西部小说中常常描写欺骗故事，在当时西部边疆极其艰苦的生活条件下，人们能够活下去，完全靠的是自力更生。这样一来，他们就养成了藐视法律、文雅谈吐和社会习俗的态度。人们把欺骗的丑恶编入笑话，甚至认为欺骗非常好玩。菲茨杰拉德从小受西部文化的影响,大量阅读了美国西部小说，并将欺骗故事的题材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就描写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欺骗，比如盖茨比既骗人又被人骗。

盖茨比追求黛西，虽然真诚，但却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了掩盖致富的真实背景，说家人已经去世，自己继承了大笔遗产；他还编造自己在牛津生活的经历，在豪宅的图书室里摆上一架架的书来显示自己的品味；他购置了豪华汽车、水上飞机，频频举办聚会，向人们展示自己的财富。同时，盖茨比也被人所骗。他为科迪工作了五年并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各种事情，但却被骗去了他正当的报酬：在科迪的遗嘱中许诺给二十三岁的盖茨比的“一笔二万五千美元的遗赠”，被科迪的伴侣埃拉·凯通过一些“用来对付他的法律手段”夺走了。在某种意义上，盖茨比的爱人黛西也是被汤姆骗走的，因为一战结束后汤姆娶她时，盖茨比仍然在海外。而最终当威尔逊找到汤姆寻仇，汤姆却撒谎说盖茨比开车撞死了他妻子莫特尔，威尔逊信以为真，一怒之下枪杀了盖茨比。作为一位有敏锐洞察力的作家，菲茨杰拉德注意到了美国社会的问题，并通过创作对其不合理性进行了批判。小说揭示了1920年代美国社会中人与人互相欺骗的现象，揭开了蒙着文明面纱的美国社会的真实面目。

结 语

《了不起的盖茨比》继承了西部文学的传统，在人物背景、冒险传奇的运用、形象塑造、题材选择方面反映了典型的西部小说特征，尤其是牛仔式形象盖茨比的塑造。来自西部的盖茨比对东部生活充满了憧憬，他相信自己能征服东部，能在那儿的上流社会争得一席之地，受到他们的认可。但是，他的拓荒并不是发生在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而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历史上纵情享乐的“爵士时代”，其地点也由荒蛮的西部变成了高度发达的东部，他所遇见的人也不再是胸襟开阔、热情善良的西部人民，而是自私冷酷、生活奢华的东部上层人。更为重要的是，他的拓荒已被金钱腐蚀，发生了实质的变化。盖茨比的失败从某种意义上预示着“美国梦”的破灭，他的奋斗是美国精神的体现，他的失败也宣告着美国精神的衰退。

[参考文献]

[1] 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2] 肖咏梅，贾清贤.运用边疆学说解析《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东部拓荒的失败[M].河北工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 3).

[3] 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M].巫宁坤，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4] 周小祥，朱晓东. 20世纪美国梦的绝唱：透析盖茨比悲剧折射下的美国梦[J].世界文学评论，2009(1).

[5] 杨永.西部小说——美国西部开发的产物[J].沧桑，2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