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书的文化价值

2012-04-01 19:37徐庆凯
辞书研究 2012年3期
关键词:辞海不列颠异体字

徐庆凯

2011年10月中共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了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长期战略目标。这对我们辞书工作者来说,是巨大的鼓舞、有力的鞭策。在我国,合格的辞书,既是社会主义文化的组成部分,又是发展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工具。所以,根据六中全会的要求,我们应该有更强的自觉性和责任心,编纂更多更好至少是合格的、最好是优秀的辞书,来回报国家和人民对我们的期望。为此,我想就辞书的文化价值问题讲一些粗浅的认识,与辞书界的同仁交流。

本文讨论辞书的文化价值,是就辞书的总体而言的。就辞书的个体而言,其文化价值的高低差别极大,不能一概而论。我国现代的标志性辞书,如《中国大百科全书》、《辞源》、《辞海》、《汉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现代汉语词典》、《新华字典》等,文化价值很高。还有一批获得国家级图书奖的辞书,以及虽未获奖但质量优良的辞书,文化价值也很高。但是另有许多平庸的、粗糙的辞书,文化价值就不高甚至很低了。尤其是从20世纪末开始泛滥起来的伪劣辞书,非但没有丝毫文化价值,而且恰恰是败坏文化的精神垃圾。因此,对辞书个体的文化价值要区别对象做具体分析,而对辞书总体的文化价值,则主要是就其中较好的辞书而言的。

从总体上说,辞书的文化价值可以概括为以下六个方面。

一、反映社会的文化水平 显示国家的文化实力

早在1915年《辞源》出版时,其主编陆尔奎就在开头的《辞源说略》中指出:“一国之辞书,常与其文化相比例。”又说:“国无辞书,无文化之可言也。”1917年蔡元培为《植物学大辞典》所写的序中也说:“一社会学术之消长,观其各种辞典之有无与多寡而知之。”可见,在将近一百年前,学界的有识之士就已经对辞书的文化价值做出了精辟的评论。当代学者也有类似的论断。如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1979)从辞书的质量着眼,指出:“工具书的质量,是一国文化水平和科学研究成就最明显的体现。”这话说得十分中肯。看辞书的文化价值,不但要着眼于数量,更要着眼于质量。辞书出得既多又好,它的文化价值才大。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没有《中国大百科全书》,如果没有《辞源》和《辞海》,如果没有《汉语大词典》和《汉语大字典》,如果没有其他许多高质量的辞书,我国的文化形象将会如何?不是说现有的文化水平和文化实力将不存在,而是说它们将无法集中地展现出来,将难以像现在这样比较充分地发挥其作用。所以,编纂优质辞书,是国家的重点文化工程之一。辞书工作者有责任、有义务把这项工程建设好。

二、荟萃本国文化精华 积累人类精神财富

与发表见解、论证观点、讨论问题、抒发感情的普通著作不同,每一部辞书应有的任务,都是按照其本身的性质和规模,在自己涉及的知识领域内,把古往今来已有的认识成果加以收集、分析、研究、考核、比较、筛选,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然后以条目这种浓缩的形式,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加以提炼、概括,从而把宝贵的精神财富保存下来,积累起来,传播开来。严肃认真的辞书编纂者为此付出的长期的、艰巨的劳动,就凝结成为一部部优质辞书。有一位学者曾形象地说:“辞书工作者的神圣职责,就是在茫茫学海之中,采撷那知识的珍珠,用辛勤的双手穿针引线,把粒粒珍珠联缀起来,便于人们‘应手而得’,从而让那珠镶玉嵌的科学皇冠放射出更加灿烂的异彩!”(潘树广1980)优质辞书是名副其实的知识宝库,把精神财富分门别类、排列有序地集中到一起,既便于读者学习运用,又利于把它们留传给子孙后代。

随着辞书事业的发展,辞书涉及文化的广度和深度不断得以强化。有博大的,有专精的;有历时的,有共时的;有本国的,有世界的;有无所不包的,也有只涉及某一类词语、某一个剧种、某一部名著的;等等。在文化的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方面,辞书正在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三、传播文化知识 满足读者的文化需求

知识的传播非常重要。知识只有经过传播,为广大人民群众所掌握,才能成为强大的力量。在这方面,辞书较之报纸、期刊、知识性图书具有独特的优势。一是针对性。辞书针对人们在学习、工作、生活中遇到的“拦路虎”,给予解惑释疑,提供必要的信息。如果有合适的辞书,大体上可以让问题迎刃而解。二是便查性。要到报刊和一般图书中去查找一个问题的答案,往往难于下手,而如果有对路的辞书,查起来就很方便。一个人经常要用的辞书有限,只要把它们放在身边,就会有得心应手之感。所以前面所说的那些标志性辞书,特别是适用面广、一般读者买得起的辞书,发行量很大,远远超过一般出版物。如《新华字典》已发行四亿余册,《现代汉语词典》已发行四千余万册,即使是定价较高的《辞海》,新中国成立后也已发行六百余万部(不包括分册)。有一位《辞海》的读者在1980年买了《辞海》第三版缩印本后撰文说:“我家开始有了一位永远的全天候的老师,在学习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就随时请教这位老师。我有时夜间失眠,胡思乱想,想到一些不懂的问题,也会深夜披衣而起,查阅《辞海》,请教老师。直至弄懂了问题,才会安然入睡。休息日有时闲来无事,我就信手打开《辞海》,一页一页地翻阅,对自己感兴趣的条目认真阅读。……我从中采撷了更多的知识来丰富和武装自己,同时获得了无穷的乐趣。在我的那么多书中,查阅最多、使用频率最高的就是《辞海》。……现在,《辞海》成了全家的共同的财富,不仅我和妻子常常翻阅,女儿女婿也常常翻 阅。有时邻居也来查阅资料。一天晚上,正在读初三的小外孙女,从《辞海》上刚摘完‘杜甫’的条目,电话铃骤响,原来是她的同学向她问杜甫生平的。小外孙女就在电话里一字一句地告诉对方。”(沈方德2003)像他这样从优质辞书中获益的读者,何止亿万!

一大批好辞书普遍地、经常地为广大读者服务,向他们传播文化知识,满足他们的文化需求,这对民族、对国家的意义和影响是无论怎么估计都不为过的。

四、奉献文化成果 推动文化发展

优质辞书都是科学研究的结晶,光靠现成的资料抄抄摘摘、拼拼凑凑是编不出来的。学术性的大型辞书如此,普及性的中小型辞书也如此,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而已。试举一例。《现代汉语词典》中有一个字——“匼”。这个字的读音,在古今辞书中,除辽代的《龙龛手鉴》注为“苦合反”(今当读kē)外,从《康熙字典》到《国语词典》,都注为“邬感反”(今当读ǎn)。《现代汉语词典》的后期主编丁声树查证了古代史部、集部和小学类书籍中的大量反切和叠韵联语的异文,尤其是调查了现在山西地名匼河镇在晋南方言中的实际读音,最后确定注kē。他还为此写了一篇文章《说“匼”字音》。这篇文章被认为是贯穿古今、旁征博引、短小精悍的杰作,吕叔湘对它极为赞赏。一部辞书中,诸如此类需要研究解决的问题太多了,其中还包括更复杂、更棘手的问题。不进行认真刻苦的研究,行吗?这样编出来的辞书,难道不是宝贵的文化成果吗?

这些宝贵的文化成果,当然会推动文化的发展。标志性的辞书对文化发展的巨大推动作用不言而喻,其他优质辞书对文化发展的推动作用也可想而知。201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历时二十五年编纂完成的《鲁迅大辞典》,收词九千八百余条,共三百余万字,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也填补了辞书史、出版史上的一个空白。一位学者认为,因认真撰写,慎于把关,错误与硬伤在《鲁迅大辞典》中极少,有较高的学术水平、可信度和实用价值。另一位学者认为,由于编纂者的严谨与打磨,在鲁迅研究界恐怕拿不出比这部《鲁迅大辞典》更好的出版物。还有一位学者认为,此书将成为研究鲁迅的入门向导。鲁迅研究日渐成为一门显学,史料在鲁迅研究中非常重要,《鲁迅大辞典》的出版,对于学术发展将起到重要作用。(舒晋瑜2010)

五、推广语言文字规范化 强化语言文字作为文化主要载体的功能

语言文字是文化的主要载体,而语言文字的规范化,则是这一载体更好地发挥其功能的必要条件。因此,我国政府历来重视语言文字规范化,已经发布了《简化字总表》、《现代汉语通用字表》、《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标点符号用法》、《汉语拼音方案》、《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等规范性文件,以后还将补充、修订。这些文件需要通过各种渠道贯彻落实,才能逐步实现语言文字规范化。辞书(在此主要指规范型字典、词典)就是其中一个主要的渠道。何以见得?理由有四:

第一,正如有的学者所说:“各种语文规范标准都是一个个法规(引者按:‘法规’的称呼不够确切),广大语言文字的使用者一般情况下并不理会它们的存在。借助词典这个重要载体,语文规范标准成为看得见、摸得着、可以感受到的东西,才能在亿万群众的语文实践中发挥规范和引导作用。”(晁继周2005:282)

第二,字典、词典以字条、词条为单元,把各种规范性文件的信息体现到一个个条目中,查检比较便捷。如“剑”字条,查《现代汉语词典》,可在字头后的括注中查到其繁体字为“劍”,异体字为“劒”,并查到其读音为jiàn。该词典还将多音字分立字头,如“发”字有fā和fà两音,前者括注其繁体字为“發”,后者括注其繁体字为“髮”;以两者开头的多字条目,则分立在两个字头之下,如以前者开头的有“发榜”、“发表”、“发车”、“发达”等,以后者开头的有“发菜”、“发廊”、“发式”、“发指”等。

第三,字典、词典会对规范性文件提供的信息附加必要的补充。如《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中有“彩[綵]”,表明“彩”是规范字,“綵”是异体字。但“彩”字有多个含义,并非所有含义的“彩”都与“綵”构成规范字与异体字的关系。因此,《现代汉语词典》在“綵”的左上角加序码?,表明“綵”字只有表示“彩色的丝绸”(“彩”字第二义项)时才是“彩”字的异体字。

第四,对某些规范性文件中极少数不够妥善的规定,有些字典、词典的编纂者经过认真细致的调查研究,做了变通处理,使之合乎语言文字使用的实际。如1955年发布的《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把“澹”作为“淡”的异体字给淘汰了,但是《现代汉语词典》的编纂者研究后认为不宜淘汰,故在其后出版的词典中仍立为字头。1988年发布的《现代汉语通用字表》确定“澹”为规范字,可见当初《现代汉语词典》未将其作为异体字处理是正确的。

六、促进各国文化交流 提高世界文化水平

邬书林(2011)说:“任何一个国家,代表出版最高水准,拿出来跟世界交流的,是百科全书、综合性辞典。”我们既要把本国的优质辞书推向世界,介绍本国的文化成果,也要把外国的优质辞书翻译引进,以便于吸收外国的文化。在这方面,一个典型事例是《不列颠百科全书》的中译本。《不列颠百科全书》是一部历史悠久、声誉卓著的辞书,初版于18世纪中叶,其后不断增订,到19世纪中叶已出第八版。随后即有一些条目被译为中文出版。1974年,版权已归美国的《不列颠百科全书》第十五版问世。从1979年开始,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与不列颠百科全书公司商讨中美合作出版《不列颠百科全书》中译本(即《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事宜,至1986年止出齐十卷。邓小平三次接见中美双方有关负责人,称赞出版此书“是很好的一件事情”,“这部百科全书是非常有用的”。截至1997年,《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在海内外共发行十七万套。20世纪90年代,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根据《不列颠百科全书》最新英文版大幅度修订增补《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出版《不列颠百科全书国际中文版》,文字增加近一倍,图片增加两倍。在中文版中,有几千个有关中国的条目是中国人自己编写的。

在各国文化交流中,双语词典、多语词典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没有这种工具,交流将难以进行。我国出版了许多这类词典,如《英汉大词典》、《大俄汉词典》等等,我国学者还与外国学者合作编纂双语词典并在国外出版。据2010年5月12日《解放日报》报道,由中法学者历经半个多世纪编纂的《利氏汉法词典》(“利氏”指中西文化交流的先辈利玛窦)于2001年在巴黎出版。该词典收录1.35万个汉字,30万个词组,包罗中华文化的各个领域,是世界上最大的中外语言词典。

结 语

辞书的文化价值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辞书工作者做得好,辞书的文化价值就会上升;做得不好,辞书的文化价值就会下降。我们的义务是不断地提升辞书的文化价值,防止或制止辞书文化价值的下降。为此,就要扩展辞书涉及的领域,开拓辞书的新品种,发掘切合读者需要的新选题,使用辞书的非纸质新载体,而特别重要的则是提升辞书的质量。一切图书都要讲究质量,辞书被视为标准书,被寄予高度的信任,尤其要讲究质量。我们编纂的辞书,应该无愧于时代,无愧于国家,无愧于人民。无论如何,在质量问题上,我们应该做到问心无愧。辞书的质量是辞书的生命,是辞书文化价值的根源。辞书质量的高低,是决定辞书文化价值大小的关键性因素。以此为主要抓手,我们的工作将能更上一层楼。

1.晁继周.语文词典论集.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2.潘树广.《针线》《串珠》与辞书.辞书研究,1980(4).

3.沈方德.永远的老师.∥李伟国等编.我与辞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71-72.

4.舒晋瑜.《鲁迅大辞典》获专家学者好评.中华读书报,2010-03-24.

5.谭其骧.突破框框 加快步伐.辞书研究,1979(1).

6.邬书林.提高辞书出版水平 建设辞书出版强国.辞书研究,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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