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燕
(湖南城市学院 音乐学院,湖南 益阳 413000)
桃江县地处湖南省中部偏北、资江中下游,是雪峰山余脉向洞庭湖平原过渡的环湖丘岗地带,因境内有桃花江而得名。桃江以山水秀美、人杰地灵、人文荟萃闻名遐迩,上世纪30年代,著名音乐家黎锦晖先生一曲《桃花江是美人窝》,把桃花江的美名传遍中华大地及南洋东亚,使桃花江充满神秘的传奇色彩。
桃江县的民歌题材十分丰富,在《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湖南卷》中收录的61首益阳民歌中,有桃江民歌 15首。桃江县现存的民间歌曲有号子、山歌、小调、地花鼓、三棒鼓及部分生活音调,其中以大栗港镇的原生态高腔山歌“胡呐喊”最有特色。以往的音乐研究,当地学者主要关注民歌旋律的收集与整理上,对“胡呐喊”的艺术特征、人文意蕴以及在当地民俗中的作用方面挖掘甚少。本文运用民族音乐学的理论与方法,通过对桃江大栗港民间歌手的实地考察和采访,挖掘胡呐喊这一原生态民歌形式与当地民俗之间的关系,揭示在人们生活中发挥的作用,对深入发掘和研究湖湘传统文化,推进“文化强省”战略尽绵薄之力。
关于“胡呐喊”的起源,当地流传为秦始皇的女儿所创:当年秦始皇修万里长城,工程浩大,劳动强度极强,监工又虐待工匠,劳累、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秦始皇非常暴虐,而他的女儿却很有同情心,她看到民工过分劳累,于是她就编唱吆喝、呐喊式的山歌,以振奋精神,减轻劳役之苦。这个传说虽无法考证,但不难推想它绝非近人创立,应该是源远流长的古制之遗。人们把“胡呐喊”的来源裙带于“秦始皇”这样一个政治符号的象征,蒙上如此重大的政治色彩,体现了“胡呐喊”这一民间艺术的古老性、传统性和不得不让人信服的依据,使它的社会地位和艺术品味得到强调和提高。
桃江大栗港人管唱“胡呐喊”叫“打胡呐喊”;“胡”表示“随意”之意,“呐喊”则寓意这种山歌高亢、直率、奔放的演唱风格。“胡呐喊”的演唱形式多以独唱为主,也有一唱一和、自问自答、一人领众和等形式。“胡呐喊”一般为清唱,但在春节打地花鼓和端午划龙船时,有用锣、鼓、钹、小锣等打击乐伴奏演唱的形式,以增强节奏感和吸引力。
桃江的丘陵地貌造就了“胡呐喊”旋律的跳进与自由延长,质朴、高亢之美。“胡呐喊”旋律属湘中地区色彩,大、小三度音调的山歌旋律比较典型。如《龙船歌》《花鼓易打口难开》《插田歌》《花鼓歌》等。“胡呐喊”一般是“呼应式”上下句结构,每句的起音基本相同,乐句旋律进行往往只是因为歌词音调的不同,旋律稍有变化,乐句中常常伴有带衬字的自由延长音。“胡呐喊”的旋律是在基本音调“la-dol-mi”的基础上,按照五声及音调结构原则,向下四度扩展外延,变成“mi-la-dol-sol-mi”的走向。由于旋律的音域总是在高音区流动,乐句的起始常以纯四度(mi-la)跳进进行,句中也有(sol-la-do、do-la-sol)间接四度进行,正是由于桃江县地处湘中偏北,是大、小三度音调与四度音调的交汇区域,使得“胡呐喊”的旋律有比较严重的四度音调渗透情况。[1]“胡呐喊”这种“呼应式”上下句结构、旋律的三度以上跳进和乐句中的衬字自由延长,使其的音调自然形成一种质朴、高亢、达远的效果,加上旋律中商音的缺少使得音调更加棱角分明,多了一份粗犷和明朗。“胡呐喊”的调式以角调式和商羽交替调式为主。这类调式特点高亢流畅、浓烈婉转、快慢适宜,利于“喊”唱。
“胡呐喊”的唱词源于日常生活的自然形态和周围生活环境的发自内心的情感,它除了通俗、具有地方特色口语化以外,还讲究合辙押韵、平仄分明、朗朗上口。唱词基本句式较规整,节奏对应,韵律和谐,对比整齐、匀称,这些特点使歌词在形式上和意义上显得整齐匀称,语句更具韵味,给人以美感。
有时歌手在演唱中为了使唱词通俗化、口语化并利于想歌词、背歌词,通常在起腔、拖腔、落腔的地方习惯性地增加桃江方言中的习惯语气衬字、衬词作衬腔,这些衬字、衬词、衬句来承递和贯穿“胡呐喊”的歌腔,加上桃江方言连读语音变调,产生了独具桃江风格特色的句式线条美。
“胡呐喊”的演唱主要用桃江方言演唱,它的行腔、韵味和当地语言的发声、吐字、音调和韵律密不可分。其演唱主要运用窄嗓,丹田支撑,将声音逼至头腔产生共鸣,每句起首多用衬字“嗯”带入鼻腔和面部共鸣,并带有较重的方言语调(入声多),上下甩腔、颤音及三度以内自由演唱的“啊呜啊呜”和“啊咿啊咿”的特殊颤音效果是其演唱的特点。“胡呐喊”的声腔音色纯净,曲调高亢激越,声音具有很强的穿透力,能翻山越岭。
民俗“指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2]民俗文化是一个民族或国家总体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们精神生活领域中的一种社会现象。在改革开放前,大栗港几乎人人(成年人)会打几句“胡呐喊”;男人们在出工、收工、插田、砍竹时,常兴起而歌,兴尽而止;在晚间行路或乘凉,为振奋精神,也常随意喊唱或调侃几句,以解除寂寞。胡呐喊不仅在劳动、闲暇时唱,同时也充分地融汇与当地的民俗活动中。
桃江县境处于中纬度亚热带地区,气候高温多湿,适农业发展。清同治《益阳县志》说:“邑分上、中、下三乡……民有到老不履城市者;”这里说的上、中乡,系指今日桃江境。[3]这些记载说明桃江乡境民风朴素,交通不便,人们对外交流甚少,过着相对封闭的农耕文化生活。在农耕文化根深蒂固、交通落后的桃江县,山、岗、丘阻断着文化的传播,“胡呐喊”与当地农耕习俗息息相关。
桃江境内,农家极重育秧,播种成厢,每厢还要插枫枝,取“丰收”之意;农家对插秧也极为重视,谓之“栽米树”,春耕之前开秧门,家家户户要放铳燃炮,接打“胡呐喊”的歌手到田头,用鼓、锣间奏打一曲《秧田里扯秧叫秧苗》,唱“秧田里扯秧叫秧苗,移过田塍叫禾苗,娘屋里做女叫大姐,生男育女叫家娘”,在快乐诙谐的气氛中以祈求来年的好收成;插秧时主人要热情招待插秧能手,插秧能手们往往打起《打鼓插秧歌》,歌中唱到“看哒插秧看哒干,看哒五谷进哒仓,看哒哥哥讨嫂嫂,一同划去又划回”,一人唱众人和,自由开朗,场面十分热烈,工作效率高。
当地农民的生产习俗出了种稻、种果树,还养殖猪、牛、鸡、鱼。耕牛是农户们的主要农事劳力,春插到秋收这段时间,每日放牛早晚两次,牛栏旁边还要置烟灶熏赶蚊蝇;生猪被人们称作“聚宝盆”,称“血财”,农户必养猪,建猪牢需择良辰吉日;鸡为农家必养之禽,雄鸡血可避邪,鸡还经常作为礼物赠送,生儿送母鸡,祝寿送公鸡。竹业也是当地人们的生活来源,人们用竹子制筷子、晒五谷的晒垫、睡觉的竹席、盛东西的器具以及家具用品;等等这些跟当地农民生活息息相关的生产习俗也常常有意无意地在“胡呐喊”中冒出来,成为表达感情的通俗工具和表情达意的场景:如《清早起》中,就用平日里大家司空见惯的“牛打栏门思嫩草,猪打牢门思细糠”来比兴“情姐思想少年郎”,这样的比兴手法,用得如此通俗易懂、恰到好处,增强了“胡呐喊”歌词的生动性、形象性。《龙船歌》中“隔河望见麦子黄,割掉麦子点高粱”,《五更月明》中“手攀桃树哭哀哀”、“二人玩耍听鸡啼”,《姐屋门前》中“姐屋门前一根竹,……郎要砍掉打晒垫,姐要蓄的打垫子” 以及“烧烂罗裙犹是可,就怕烧烂白搓衣”“岸上的娇莲喊吃茶”、“喝酒还是高粱酒”、“吃(qia)烟歌”等有关桃江人的穿戴、喝茶、喝酒、抽烟等生活习俗的“胡呐喊”,无不体现人们善于就地取材,就物抒情的才能。这种来源于生产生活中习俗中的“胡呐喊”,不仅语言的感染力强,给人印象深刻,散发着迷人生活韵味和气息,更形象、生动地揭示事物的本质。
耕作时人们演唱田山歌以此来消除疲劳,振奋精神,提高劳动效率,是一种风俗。这种源于劳动的歌唱风俗,日子长了,逐渐脱离实际的劳动,由农民插秧、采茶时所唱的山歌、小调演变成新年农闲时节的游艺性的化装演唱,形成一定的曲牌和舞蹈,逐步发展成为一种较完整的歌舞形式——地花鼓。毫无疑问,这种由田歌山歌发展而成的来自民间的地花鼓有着广泛深厚的群众基础,成为一种深受群众欢迎的风俗文化之一。春节作为汉族的传统节日,湖南省城乡历来都有玩灯赛会、打地花鼓的传统风俗。
正因为地花鼓的由来与打山歌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因此,大栗港打地花鼓的队伍从来都少不了邀请打“胡呐喊”的高手来为他们增色添彩。新春时节,桃江各地都流行耍花灯、打地花鼓。大栗港尤为盛行。他们的花灯队到各家各户打地花鼓时,也必先有歌师傅(请歌师傅需付报酬)打一曲“胡呐喊”作为这场演出的序幕。打花鼓之前唱《打锣腔》“花鼓打得快又快,拜上筵东且莫怪;如今怪来怪又得,不是新春我不得来”和《花鼓高腔》“花鼓易打口难开,仙桃好吃树难栽,要吃仙桃拿钱买,要看花鼓你站拢来”,这两首“胡呐喊”经常在地花鼓表演之前交替演唱,由一人演唱,众人在队尾相和,并兼以锣鼓,以此来提醒东主和吸引观众。随着高昂激越的“胡呐喊”,人们“哦嗬” 一阵围成一圈,身穿马衣马裤,头带驼帽,手持花扇的“小花脸”(男演员)和身穿彩衣彩裤(佩彩披),头带凤(花冠),手舞手帕和花扇的“小花旦”开始热热闹闹地边舞边唱,为东主送福、送财,伴随着锣、鼓、钹等打击乐的伴奏,场面十分热烈、喜庆。打完地花鼓出门要唱一曲“四季花鼓唱不尽,收拾锣鼓别方行”或“风吹竹叶片片动,双脚跳出发财门”的胡呐喊。表演节目之后,主家一般都会送一些钱来表示感谢。现已77岁的歌手盛玉堂自豪地说,他年轻时在花灯队当歌师,连唱15天噪子不坏。
桃江是屈原的“第二故乡”,桃江的“胡呐喊”与端午节纪念屈原联系也十分密切。清《一统志》载:“凤凰山,在益阳县西65里的桃花江,传为屈原做《天问》处。”这一传说经多方研究考证,桃江的确是屈原的第二故乡。[4]12-24战国末年,楚大夫屈原遭放逐(第二次),路线就是从江陵出发,下长江过洞庭,至湘沅,终点站是桃江。现桃江境内还存有屈原在桃江生活的天问台、屈子钓台、屈女墓、花园洞等遗迹。可见,桃江也曾是孕育伟大的“楚辞”的丰腴土壤。
无论屈原到楚南是为组织群众抗秦,还是单纯的流放,总之生活在桃江12年的屈原与属于南楚之地的桃江纯朴民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屈原“忠君爱国、矢志不移、忧国忧民、至死不变”的精神深得民众敬仰。土地改革时,凤凰山脚曾家坪一位农民,不愿意分田,就分了屈子钓台上的一块石头,他说,这石头比田宝贵得多,因为它是屈子钓台,可见,屈原在民众心中占有何等重要的地位。屈原在花园洞的花家坪“滋兰”(种兰花),当地人把种兰的传统一直保留至今,现花园洞村花颈坳的彭氏兄弟世代在此种兰花,现已发展成花卉基地驰名甚远,也是屈子精神的延伸和释放。为了纪念屈原在凤凰山作《天问》,又把屈原奉为凤凰神,人们将原本用来祭祀女娲的凤凰庙改成了“天问阁”供奉屈原。清代《一统志》说:此处“旧有庙曰凤凰庙,祀屈与夫人,俗称凤凰神,每端阳竞渡辄祀之。”[4]65-66
虽说楚国各地都有端阳竞渡纪念屈原的传统,但是,凭借桃江民众与屈原十二年的交情,与各地纪念方式相同的龙舟竞渡在此地却蕴含着不同的情感。每年五月初五,当地除了有喝雄黄酒,门楣悬挂葛藤、鲜艾叶避邪,采夏枯草煮蛋祛病之俗,最重要、最热闹的就是龙舟竞渡。
端午赛龙舟时,当地人除了跟其它地方一样,在龙船的正中擂大鼓、敲大锣、喊幺嗬,还特别邀请打“胡呐喊”的歌师立于船中,不停地打“胡呐喊”,以吸引观众、加强团结、鼓舞士气、活跃气氛,这是不可缺少的环节。他们常用高1cm,直径60mm,上面用牛皮蒙面,中空,并有4支角的大鼓放于龙船的正中,用双捶打击;另用大锣、钹等配合鼓手进行打击伴奏,以增强音乐与划船动作的节奏感和感染力。船头鼓手担任歌师,领唱《龙船歌》,众桡手应和,《龙船歌》有好几段,歌师每唱完4句,众挠手就齐声呼喊“齐挠划闪——嗬嗬”,气势如虹,舟行似箭,场面十分热闹。
《龙船歌》是赛龙舟的必唱曲目。《龙船歌》的歌词有好几种,挠手们可以任意选择。作者采集的除了“宝庆下来十八滩”,还有“太阳扭扭往西斜”、“交姐要交满姑娘”等。歌中都惯用比兴手法,寓意对挠手们对“娇莲姐、满姑娘”的爱慕,对心仪之人的率性调侃,充满了生活情趣,又在这寓意中道出“蜜蜂子不采谢荷花”的人生哲理。
由于有节奏感十分强烈的鼓声支撑,赛龙舟的胡呐喊便有了强烈、清晰的、稳定节拍(2/4),这是作者采集到的唯一能划出固定节拍的“胡呐喊”。纯朴的民众没有用、无法用文人雅致精燧的诗句为他们敬仰的屈原歌功颂德,却用最热闹、最激烈、最野性的声响“呐喊”出对先人崇高的爱戴和惦念,并将这种爱戴和惦念一代代、一辈辈、生生不息地传承。
“胡呐喊”作为一种地域文化,它不仅具有丰富的艺术内涵,同时在群众中有着深厚的基础,是中国民族民间音乐宝库中具有独特艺术色彩的部分。“胡呐喊”演唱内容多为抒发爱情、劝人为善、传播道德礼教。曾经是益阳地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和受教育方式。
桃江县是个山、岗、丘平原兼有的丘陵地,乡境多丘陵,耕地面积广,农耕文化根深蒂固,造就了“胡呐喊”这一情态独特、相对封闭的山歌样态。“胡呐喊”原本就渊源于农民的田间劳作,唱的就是人们的生产与生活。“胡呐喊”伴随着人们出工、收工、插田、砍竹的劳动过程,伴随晚间行路或乘凉时,随意喊唱几句“胡呐喊”,既振奋了精神、提高了工作效率,又解除了寂寞。
每年的农闲时节,家家邀请打“胡呐喊”的歌手到家里来,唱上一天或几天,大胆地展现人们的爱情生活。和其他地方爱情山歌一样,桃江人把平日里难以启齿的爱慕,常常借助“胡呐喊”中的“五更”、“十根”、“四季”、“十绣”等程式性的数词、量词以及质朴的方言,比兴、排比句式进行大胆表露,对爱情的表白既有流水般的含蓄典雅,又有山岭一样的直率火辣:如《五更月明》中“灯盏阳阳懒添油,懒脱衣裳和衣困”“眼流啪洒把门关,关哒门来不灭火,灭哒火来不吹灯,过了二更等三更”,“系不起的罗裙抱起走,扯不起丝鞋撒起行,双手扯开绣秀房门,只问情郎哥来得咯夜深”等等,这些俗语委婉地唱出了热恋中的青年男女的苦苦等待、痴痴相思和难舍难分的心情。而《十根绒线》表现的是完全是一种热辣、直白的爱情:“游鱼子爱耍水上飘,情郎爱耍抱姐腰”、瓜瓢里装肉姐爱嫖,洞宾爱耍乐遥遥”。和其他地方爱情山歌不同的是,当地人不叫女方做“妹”,而尊称为叫“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论男女老幼、达官村夫,从古至今人们对美女欣赏和赞美从未间断过。属于南楚蛮夷之地的桃江人,人们以自然之美比喻美人的容颜,把劳动之美赋予美人的品性,他们对美人赞美和爱慕同样渗透在平日里随口吆喝的“胡呐喊”里。由于桃江地靠洞庭湖区,人们除了栽种桃树,池塘里还多养荷花。从“胡呐喊”的歌词“娇莲姐”的称呼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当地人常常把自己心仪的女孩比作亭亭玉立、冰清玉洁的“莲花”。这莲花不仅有桃花一样白里透红的粉面,还有本身固有的典雅。《十八姐没人要》中唱到:“情郎哥说你塌哒鼻子敞了口……脚穿草鞋一胡稀,你看何子个要你这个臭东西”又直接表现了人们对姑娘的品貌、卫生习惯等方面的基本审美。而“胡呐喊”歌词中“贤惠嫂”的称呼和歌里头的绣活、做饭、饲养等生活场面,又表现出桃江女人的贤良、勤劳和质朴的品质。
桃江人崇尚男耕女织、忠贞不渝的婚姻生活,常常在“胡呐喊”的歌唱中展现夫妻之间互敬互爱的情感和通俗易懂的道德规劝。如薅草歌《六月里太阳似火烧》中唱到:“六月里太阳似火烧,苦哒情哥在田中把草薅。叫一声我的哥,你加劲扯加劲薅,姐绣一朵几乌云你遮日头”。展现的就是一幅美妙和谐的“男耕女织”的生活画面,一句“绣一朵几乌云”为你“遮日头”,倾注了夫妻之间最本真浓烈质朴的关爱。《四季劝郎》中“六杯酒劝郎,劝郎积攒讨婆娘,十八我的哥,清早何人帮你打洗面水,夜化价何人帮你收一双鞋,你死了何人帮你捧灵牌”表现的是当地人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女人相夫教子的婚姻观念。歌中“水面上浮萍根不牢,别人家的妻子莫依靠”,“十八我的哥,自己妻子是檐前瓦,别人妻子是瓦上霜,太阳一出打阴霜,露水夫妻不久长”又是对婚外恋的一种抨击,规劝人们对爱情忠贞,对家庭负责。胡呐喊对当地和谐社会的构建发挥了良好的教化功能。无论是妙龄青年的情感表白,还是孤男寡女的惬意调侃,“胡呐喊”总是以其粗犷、开朗、直率、俊婉的性格向世人倾诉他们的情愫与爱恋,展示他们的生活与观念。
“胡呐喊”这种原生态民歌形式得以保持和延续至今,主要是缘于桃江县长期的农耕文化和相对稳定的文化环境。虽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交通改善,家电、汽车进入乡镇人民的生活,但至今大部分村镇保留着“以牛耕地,锄头挖地种植”的农耕文化,这是“胡呐喊”得以传承的根本。由于50年代以前出生的老一辈人对传统文化的留恋,对当代新事物的接受还是有所保留,因此,目前这一代还有少部分人会唱“胡呐喊”。另外,党和国家政策对民间音乐的保护、桃江县文化局对政策的落实以及部分文艺工作者较强的本地地域文化保护意识,是“胡呐喊”至今得以存活和传承的重要保障。
国家政策和文化战线的文艺、媒体工作者对当地传统文化的新奇感,为“胡呐喊”这一原生态民歌形式提供了相应的保护措施和展示媒介:1956年,民歌手黄训元(1901-1979)演唱“胡呐喊”《六月里太阳似火烧》《龙船歌》”参加湖南省民间民间艺术汇演获金奖,中央广播电台曾有录音;2006年,桃江县文化局对“胡呐喊”进行了采集整理,并成功立项为益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2008年申报了省级文化遗产。“胡呐喊”还先后登上“周立波诞辰100周年庆典”、“省第九届运动会开幕式文艺演出”、“桃花江首届文化艺术节”、“全国十大楠竹之乡联谊会文艺招待会”以及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的“走遍中国”栏目等大雅之堂。如今,每年春节各乡镇还有少部分爱好打花鼓的人们仍旧保持了改革开放前的传统文艺游乡活动,请唱“胡呐喊”的歌师傅打“胡呐喊”走街串户,虽然规模和演出频率少了很多,但还是给“胡呐喊”存活提供了一丝空间。这些措施和媒介,使胡呐喊在现代文明冲击中还尚存一席残喘之地。
胡呐喊承载着大量的地域文化信息,反映了当地人们的习俗和文化底蕴,历经千百年,以自娱自乐为目的,多以口耳相传,以自愿为特征,属松散型传承。目前,现存会打“胡呐喊”的歌手只有10来位,平均年龄都在60岁以上,没有年轻人学唱“胡呐喊”,其传承出现严重的“青黄不接”。因此,除了大力宣传,培养后继之人是传承和发展这一传统文化的关键所在。
[1]怡明.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湖南卷[M]// 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湖南卷.北京: 中国ISBN中心.1994: 295.
[2]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8:1.
[3]桃江县志[M].北京: 中国社会出版社, 1993: 515.
[4]胡则丘.屈原第二故乡[M].长沙: 岳麓书社,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