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岂可无此君

2012-03-20 09:33韩石山
文学自由谈 2012年4期
关键词:集子陈凯歌易中天

●文 韩石山

北岳文艺出版社要出一套当代批评家的小丛书,已选了几位,让我再推荐一位,我推荐了李更先生。

与此公还是有点交情的。

差不多二十年前,湖北老作家李建纲先生来太原探亲,好像是他的一个弟弟在太原某工厂任职,顺便来寒舍看望,随行的有个年轻小伙子,坐定之后说,此乃犬子也。看去愣愣的,跟李先生的儒雅相比,像个街头的小混混。出于礼貌,也问了两句,好像是什么大学毕业,眼下在珠海发展。问过也就撂过,没有放在心上。

多年之后,方发觉我实在是有眼无珠,怠慢了高人。

肯定是那次相识,给他留下了坏的印象。像是要故意羞辱我似的,隔上几年,就寄一本他的集子给我。前几天整理书房,归拢了一下,竟有五六本之多。想来还有没寄我的,合起来就更多了。

我所以推荐,并非因了交情,也不是因了出书之多。这年头,是不能以出书多少论人的,得看是什么样的书,写的是什么,又是怎样的写。

准乎此,我要说,在当今文坛上,李更是一位独特的作家。

其独特之处在于,敢说真话,想到什么,觉得对的,就写了出来,既不在乎时势的禁忌,也不在乎他人的非议,我行我素,了无挂碍。

这样说,好像是个愣头青,猛张飞似的,真要这样,也就没什么可称道的了。他有他的操守,也有他的眼光,绝不装模作样——使出老虎的力气去扑免子,或是什么也不扑,只装个扑的样子;也不人云亦云——将瞎子都能看见的东西再说上三遍,还要说这是什么独到的发现。这已成了当今批评界的常态。李更没这些本事。他的本事在于,总能在别人忽略的地方,或是看了装做没看见的地方,发现文坛的矫情与虚伪,社会的弊端与丑恶,质直地说了出来。

最让我佩服的是,在指出这些矫情与虚伪,弊端与丑恶时,总是指名道性,一语中的。不会说上多少好话,再来个可爱的小尾巴,说上一句看似批评,实则是另一种表扬的话,或是说上一句批评的话之后,再来上几句恭维的话作为找补。他批评什么人什么事,就是这个人这个事,判断依凭直觉,是非全在良知,不绕弯子,不拖泥带水。

这就要说到他的文笔了,真叫个爽快,真叫个过瘾。比如说易中天:“他出名以后的表现,越来越有余秋雨第二的感觉,不容许别人批评,连自己喜欢的文化人被人批评了也不行。”(《易中天越来越像余秋雨》)比如批评陈凯歌,一开头就说:“陈凯歌一向喜欢说大话,说了大话还不容许别人有其他意见,如果有,他就要骂人无耻。”(《谁活着谁就有话语权》)

看的过程中,有些地方,我也并不是完全同意。比如他对一位女作家出任某省作家协会主席的非议,理由竟是,这位女作家名气不大,而名气不大的判断则是,“小的我孤陋寡闻,虽听说她的名字,却没看过她的作品,因为没有口碑的作品我是不看的”。(《小的我也不答应》)还有,他说陈凯歌、姜文、田壮壮等电影艺术家,都是“著名的赔钱货”(《著名的赔钱货》),其中还提到我喜爱的电影艺术家贾樟柯,就觉得过了。曾想,是不是把贾樟柯的名字抹去,又想还是不抹去的好。(李更让我在看的过程中,有什么觉得不妥地方可以删改。)

这就要说到,该怎样看待李更这样的作家。不是这一个,而是这一类。可以做个假设,如果文坛上没有这样的作家,是怎样一个情形。眼前是光亮了,耳根是清静了,只是,会不会有点单一,有点寂寞?这样一说,就知道该怎样对待了。几乎可以说,正是有这样的作家,我们的文学才像个文学,我们的文坛才像个文坛。

那就宽容些吧。

错了。

宽容,不管说得多好,究其实,还是一种不屑,正确的态度应当是欣赏,是敬重。

他为我们开了风气,他为我们带来了活力。甚至不妨说,文坛岂可无此君!

这里,我还要劝那些叫李更批评过的作家和艺术家,别心里有什么不快,有什么怨恨,更别学什么人,要告到法庭上,讨个说法。那是最没有出息的做法。应当是,你批评我,是看得起我,这就对了。

末了,还想对集子的名字做点解释,《摸痒了,还是摸痛了》,初看,连我也觉得有点那个,细一想,对这本集子来说,也还贴切。摸是批评的方法,痒抑或痛,是被批评者的感觉。说白了就是,搔到痒处了,还是搔到痛处了。但愿被批评者,有种又痒又痛,痛了又痒的感觉。

猜你喜欢
集子陈凯歌易中天
雅盗
陈凯歌不演假戏
雪地里的45分钟
女儿歌
易中天的“育女经” :无为而治
朋友当如是
不识易中天
书籍
陈凯歌 大师下山了
易中天《中华史》在争议中热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