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宸
(南京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8)
随着近几十年来移民文学在英国文坛的兴起,以“移民文学三雄”奈保尔、拉什迪和石黑一雄为代表的一批移民作家越来越多地受到关注。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逐渐成熟起来的国际多元文化的产物”[1],这些具有多重文化背景的非英裔作家往往处在身份错位的文化语境中,无法获得真正的归属感,而其文学作品所呈现的因文化“失根”和“禁锢”而身处虚无和边缘化状态的移民群体,则成为论者在后殖民语境中对民族和文化身份建构进行思考与评判的主要关注对象。在上述三人中,凭借其第三部小说《去日留痕》折桂英国权威文学大奖布克奖的石黑一雄并不专门以移民或者国族认同作为其小说题材,而且与奈保尔和拉什迪不同的是,他一直力图避免在作品中植入任何带有殖民色彩或意识形态的政治批判,以其自诩的“国际作家”身份,用从容、淡雅的语调并以相对温和的人文关怀方式,展示着具有普遍性或者国际性的人类经验。与此同时,石黑一雄认为作家应当“描述你所在的城镇与你的朋友圈,既然你展示给读者的是更大的世界……我认为应将国际主义的作品置于一个小的场景之中”[2]。石黑一雄将《上海孤儿》的主要场景设置在远离英国本土的上海外国租界,通过叙述从小在这个“国际化社区”里长大的克里斯托弗·班克斯千方百计解开幼年时父母失踪迷案的离奇经历,展示了殖民时代普遍性的孤独感以及个人命运在与历史进程的诡谲交织中所呈现出的渺小与无助。在某种意义上,如果说班克斯试图揭开父母失踪之谜的过程是一个身份构建的过程,那么这种努力的结果导致的却恰恰是其反面——身份的解构。
诺斯诺普·弗莱认为,身份求索乃是文学的基本主题,经常以弃儿故事的形式表现出来。从摩西到超人,有关不知道父母是何人的弃儿故事尤其深受读者青睐。不过更普通的形式是主人公的自我认识以及随后由此产生的命运逆转。[3]在后殖民语境下,对文化身份问题的研究通常聚焦于文化身份的不稳定性和动态、杂糅的形态,这在很大程度上是解构主义理论的产物。解构主义认为,我们对自身和所在世界的体验产生于我们所讲的语言,由于所有的语言都是一个不稳定、含混的意识形态竞技场,因此,我们自己也是不稳定、含混的意识形态竞技场。我们许多人有关稳定身份的自我形象,实际上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想,是我们与自己的文化串通共谋的产物,因为,现实中高度不稳定和碎片化的文化也希望将自身看作是稳定和统一的。我们实际上并没有身份,因为“身份”这个词暗示着我们是由一个单一的自我构成的,但事实上我们却是多数和分裂的,由众多相互矛盾的信念、欲望、恐惧、焦虑和意图组合而成。然而,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我们通过语言将我们文化的意识形态冲突内在化,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应”的方式,找到否认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碎片化的、含混的语言所产生的支离破碎经历的途径。[4]这就是说,如果我们找到了“适应”的方式,则意味着找到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假如我们找不到这样的方式,则意味着身份的“丧失”,在面对过去那些“支离破碎的经历”时就无法释怀,必欲加以“求证”方能心安。石黑一雄《上海孤儿》中的班克斯显然属于后者,注定只能继续“求证”那些用靠不住的语言形式存储在他心灵深处的有关其失踪父母的记忆残片。
在《上海孤儿》的虚构世界中,游走于“日不落帝国”首都伦敦和远东冒险天堂上海、已成为英国知名侦探的班克斯,在极其强烈却又虚妄飘渺的家庭及历史责任感驱使下,试图通过寻找多年前离奇失踪父母的下落并以此拯救世界于大战的边缘;穿插在其寻找过程之间的,是主人公对过往岁月的追忆以及似乎忘却往事的重新浮现,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有关他在上海外国租界内度过的童年生活的回忆。记忆是石黑一雄小说中反复出现的主题,在其小说叙事中占据很大的比重,可是这些记忆却往往是“虚假的或者误导的”,旨在揭示“人们为了其自身利益怎样移植情感并且改变历史”[5]。在某种意义上,记忆可以说是石黑一雄小说中人物自我身份构建的重要组成部分。《上海孤儿》故事主人公班克斯实际上一直生活在从童年时代就自我构建起的幻想世界中:他一直认定母亲对父亲所任职的英国公司贩卖鸦片活动毫不留情的批评态度和仗义执言的勇敢立场,乃是造成其父母相继神秘失踪的原因。这种一厢情愿的美好信念与其说是出自于班克斯对其父母,尤其是母亲“英雄”身份的幻念,还不如理解为成年后的班克斯为解决自童年以来一直承受的身份认同危机而进行的有意虚构,是“自欺欺人的幻想”。作为故事叙述者的班克斯,在故事中被赋予了极其特殊的文化身份:一方面,出生在上海的他可以被视作移民后裔,不可能在中国获得他所需要的身份认同;另一方面,由于父母相继失踪而成为孤儿的班克斯在九岁时方被送回英国,因此英国自然也无法给予他一个纯粹的身份。在文化层面上讲,无法拥有准确的身份定位,可以说是处于文化“失根”状态的班克斯人生前30几年一直寻寻觅觅,并最终踏上重返上海的“寻根之旅”的根本原因。
从小在上海外国租界里出生长大的班克斯,因处于存在巨大差异的两种文化之间的漩涡而迷失了身份认同和文化归属,而他幼时的日本玩伴山下哲也经历着相同的困扰。童年时期,他们被禁止进入租界之外的华人社区,并被告知那是一个“瘟疫肆虐、遍地污秽、坏人横行”[6]56之地。而在租界外发生的事情,更是超出了班克斯幼小心灵的承受范围:在那里,“军阀随便指向哪个人”,随行的“壮汉”便会“上前砍掉那个人的脑袋”[6]56。由此看来,这个充满恐惧和怪异的租界外世界,显然无法使幼小的班克斯产生任何文化认同感。无怪乎,班克斯在和与父母关系密切的菲利普叔叔交谈的时候,总会向其询问怎样才能让自己更加“英国化”。班克斯发问的深层次原因其实来自于他“归属感”的缺失。对于具有纯正英国血统的班克斯来说,即便是回到英国在那里长大成人后,凭借其侦探身份逐步跻身英国上流社会,但出生于一个遥远异国的他,在很多方面都带有“异国成分”。
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在《忧郁的热带 》中引述夏多布里昂的一段话时说:“每一个人身上都拖带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像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里去。”[7]班克斯身上所拖带的那个世界来自于他的家庭、外国租界和殖民社会的环境。和山下哲一样,一直处于“边缘人”位置的班克斯,似乎无论如何都难以寻觅最终的归宿。无可奈何之下,在寻觅父母无果却在上海残垣断壁的战区与儿时玩伴意外相逢之时,班克斯只好把希望全部寄托于他们共同成长起来的地方——外国租界。然而,租界毕竟只是一个特殊时期的产物,用不了几十年就面目全非,而眼下更是由于日渐临近的大战而危在旦夕。那个在儿时的班克斯和山下哲眼中“坚如铜墙铁壁”的家,无疑是他们找寻自我身份的最后归宿。这样一来,班克斯重返上海的“寻根之旅”少了些许拯救曾经的家园于危难之中的现实主义诉求,而增添了守卫他和儿时玩伴共同精神家园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由于其文化身份的复杂性,童年时代的班克斯和山下哲,试图建立一个更为美好的世界,一个和睦相处的国际化社区。他们在心里描绘的那个世界,不但比现实生活中的成人世界和租界外那个混乱的异样世界更加容易理解,也远比他们在成年后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更为美好。[8]在一次访谈中,石黑一雄把这种对童年的记忆,或者这样一段时期的记忆称作纯粹个人的怀旧情绪:
因为小时候我们可以生活在幻想中(当然,假如我们运气的话,现在越来越多的孩子已经没有幻想了)。大人们,不仅仅我们的父母,还有街上的陌生人,全都不约而同地让小孩子相信这个世界比现实生活要好一点。人们会粲然一笑或和蔼交谈。带小孩走在街上,看着他给你身边的人带来的影响,真的很令人吃惊。每个人都本能地想要把小孩保护在这个幻想之中,当然,我们都必须走出幻想。我们肯定都经历过这一历程,有些人会伤痕累累,有些人则只受到些微损伤。然而,也许我们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回想往昔,天真看待世界的意识。[9]
在某种意义上,怀旧乃是对尚未认识到世界上存在任何邪恶的童年时代的记忆,因为在那时,成人总是力图让尚处童年的人们相信世界实际上更加美好。当然,在某些时候,人们需要摆脱这种虚妄的构想。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个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发生的事情,一步步认识到世界远比所想像的更加残酷,可对于班克斯来说,这种童年时的幻念却突然间被砸得粉碎。因此,他是在世界并非如他所想像的那种巨大失望中长大成人的。在通常情况下,人们都想记住生活在童年幻想中的时光,而怀旧就是对这种幻想的回归。这是对一个更加纯洁、更加美好世界的幻想,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会受到伤害。在这种意义上,可以说怀旧等于是理想主义的“情感对应物”[10]:它虚构了一个更加美好世界的存在,而当人们追求这个世界时,怀旧则可以产生积极的影响。对石黑一雄来说,《上海孤儿》中的孤儿只不过是一种隐喻,表达的是以未受保护的方式摆脱童年幻想。在小说中,不仅班克斯早年失去双亲,莎拉·海明斯和詹尼佛也都是孤儿,三个人都是突然间幻想破灭并遭遇严酷世界的。对于许多不是孤儿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况同样可能发生,但是作者强调上述三个人物孤儿身份的用意,在于强调他们是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走出受保护世界的。在经过数十年之后,班克斯依然认为父母被监禁在某处,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唯其如此他的生活才能在其中断之处继续下去。莎拉似乎专注于结识名人,以便能在社交生活中左右逢源。詹尼佛倒是决心快乐地生活,不让自己的监护人班克斯担心。对于这些“孤儿们”来说,无论采取什么样的生活姿态都很不容易,因为他们必须以孤儿的身份面对世界。
在《上海孤儿》的叙述中,虽然无法明确判断童年时代的班克斯是否被周围的人们本能地保护在一个比现实更加美好的虚幻梦境之中,但是却不难发现,班克斯竭力回忆有关童年的点点滴滴,其实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其当下的处境。然而,随着故事的展开,读者可以逐渐意识到,班克斯对童年时光的回忆在很大程度上是不真实的和虚构的。他的这种自我欺骗源自对笼罩其一生的伤感记忆的刻意回避,希望以孩提时代的天真目光来看待这个不那么美好的现实世界。不论是把父母相继失踪的原因幻想为母亲的英雄主义行为,还是在和山下哲的玩耍中扮演侦探将绑架父母的罪犯绳之以法,不但可以看作是童年班克斯的美好愿望,亦能看作是成年后的班克斯为了保护童年时代的自我而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些在外人眼中看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在小说一开始,成年后的班克斯在与朋友的一次交谈中就被称为学生时代的“另类”,但班克斯本人似乎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相反认为对方是“信口开河,随随便便妄下判断”[6]7。然而,小说中的大量类似迹象表明,班克斯其实是生活在一个被扭曲了的世界中,只有在这个“表象逼真”的“幻象世界”[11],他才得以实现自我的身份认同。这种意义上,甚至连班克斯回忆中的童年好友山下哲极有可能是班克斯头脑中的虚构。[12]班克斯的自我身份在很大程度上建构在最终能在时隔多年后找到失踪双亲的这样一种孩子气的、虚无缥缈的信念之上。然而,班克斯在战火纷飞的上海寻亲未果,信念继而随之崩塌,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作为惩奸除恶的名侦探,还是力挽狂澜的世界拯救者,他凭借扭曲记忆所建构的虚妄身份也几近瓦解。
尽管班克斯不断从中寻找慰藉的那个“身上拖带着的世界”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他却还隐隐保留着一丝希望,这来自于他上海之行的另外一项重要使命:侦破一桩长期困扰警方的系列杀人案。班克斯曾数次要求见一见与该案关系十分密切的代号为“黄蛇”的人,凭着侦探的预感,他觉得这个人还能帮他解开父母失踪之谜。从中日交战的前线回到租界后,班克斯终于如愿见到了这个神秘人物。原来今日之“黄蛇”就是昔日与其父母关系极其密切的菲力普叔叔。那个在班克斯童年记忆中“正直无私、令人肃然起敬的指路人”[6]65的形象眼下也被彻底颠覆,这对班克斯来说不能不算是又一次猝不及防的打击。从菲利普叔叔口中,班克斯终于了解到父亲的失踪并不是像他原先认为的那样因为对自己从事的鸦片贸易感到耻辱离开了公司,而是因为另有所爱才选择抛弃妻儿;而母亲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被迫做了一名中国军阀的姨太太,一是为了让他从中破坏与英国的鸦片贸易,再就是让他为自己的儿子能接受好的教育并跻身上流社会生活提供资助。故事讲到这里,班克斯凭借其虚妄回忆所构建的自我身份最终分崩离析。
《上海孤儿》的叙述自始至终就有一种时间上的错位感。石黑一雄将班克斯的叙述置于一个特定的时间当中,然后将其转到另外一个时间,采取的方式足以在读者心目中产生具有错位特点的不平衡感。小说文本第一页的标题是《第一部:伦敦,1930年7月24日》,可是第一章开始的文字却是“那是1923年夏天,那个夏天我从剑桥毕业了”[6]3。叙述的内容比标题上的时间早七年。这段叙述一直延续到第37页,当叙述者描述“昨天傍晚”时,才回到标题所示的时间(7月23日)。可是班克斯结束这大段回忆没多久,就到了《第二部:伦敦,1931年5月15日》,而第二部开始描写的则是1907年班克斯6岁时在上海的生活,此后的叙述间或只有“现在回顾起来”、“今天回想起来”等字眼能让读者感觉到他是在回忆往事。到了第六部,班克斯的叙述终于和标题吻合了,但整部小说的叙述给人的感觉是:他所讲述的事件被剥离于它们在过去应有的位置,用冗长的倒叙讲述出来,从而使得许多事件很容易被错当成当前发生的。也就是说,班克斯的过去让人觉得像是错位的现在,现在宛如错位的过去,而班克斯本人则就像个错位之人,很难置身于其叙述引导着他期望所在的时间当中。
如果说这些误导的标题只不过制造出一种表象,那么小说前70页文本所记录的记忆却实实在在是班克斯“[坐]下来……逐渐以某种顺序逐渐回忆起来的[他]仍然记得的那些事情”:
不过,也许这类事情在某段时间里是命中注定的。因为真实的情况是,过去这一年间,我的思想越来越被记忆所占据,我发现这些关于我孩提时代、我父母的记忆近来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有许多次,我发现自己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回想起两三年前我认为已经永远镌刻在脑海中的事情。换言之,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每一年过去,我在上海的生活将变得越来越不清晰,直到有一天,仅存的将会是几幅模糊不清的画面。[6]70
在某种意义上,班克斯试图重新创造过去的原因是他不甘忍受在现在所遭受的一切。自九岁那年离开上海回到自己的祖国后,文化上的错位感就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过程,并促使他一次又一次试图融入英国社会。在20出头之时,他在散步途中偶遇旧时学友奥斯伯恩,便邀请他到自己的住处喝茶。班克斯的住处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并让人相信将会“得到任何来访者的赞许”[6]3的,室内是他十分欣赏的那种“从容淡定的维多利亚式”陈设,特别是买来以打动客人的安女王茶具,其住处的这种“被建构性”在某种意义上反映了班克斯细心呵护英国身份的心理。这种身份是他童年时代身在上海时就开始建构的,他曾请求得到允许效仿菲利普叔叔,希望能够学会英国人的做事方式。回到英国后,他在学校里则努力模仿同学们的姿态和举止,坚信自己能够理解新环境中的一切。长大成人后,班克斯以能够同其他人一样享受“伦敦的公园、大英博物馆安静的阅览室……肯辛顿的街道风光”[6]3为荣。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表面上看他与土生土长的英国人不差毫厘,但是他极为在意奥斯伯恩认为他已经稳定下来的心理,却暗示着他并不真正感到自在。在童年时代急于适应英国身份,成人后又急于让人感觉到其英国身份,这意味着班克斯始终都觉得英国对他来说无异于异国他乡。正如他后来所说的那样:“这些年来我生活在英国,但却从未真正感到自在过。上海的租界。那才永远是我的家园。”[6]274
在小说的最后一章,岁月流转到了1958年11月14日,从菲利普叔叔那里了解到父母失踪的真相后又过了20年,班克斯终于在香港一家修道院里见到了母亲,但是历经磨难的母亲神志已经出现了问题,根本认不出眼前的儿子。班克斯终于明白了,他现在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母亲的苦难之上,个人的努力在历史的无情面前都十分渺小。面对此情此景,班克斯祈求母亲原谅他,既因为母亲为了他而牺牲自己,也因为他终将把她忘却。在历经多年的寻找和期待后,班克斯决定将母亲连同上海和童年的记忆一起忘却。这样的选择在感情层面显得不可理喻,可在现实层面却十分正确,因为这意味着班克斯最终得以摆脱幻念的控制回归现实,承认了自己的孤儿身份。终于“走出幻想”的班克斯此时已是伤痕累累,再也不想回到他一生都拖带着的那个世界。他对自我身份的寻觅与尴尬反映了个人在历史的巨轮下别无选择的命运。班克斯的遭遇并非个案,它的寓意在于告诉人们:在战火弥漫、人性泯灭的殖民时代,整个人类都如班克斯一样不可回避地承受着痛苦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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