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玲
(天津商业大学 大学外语教学部,天津 300134)
英国诗人威廉·华兹华斯在其基督教十四行诗集中的第 34 首《变化》(“Mutability”in Ecclesiastical Sonnets[1]637)堪称是将变化的理念演化得最为彻底、最为生动的一部作品。从表面上看,《变化》描写了一座古老建筑物按照时空顺序的的倒塌。倒塌的过程被描述得细致有序,给人以和谐优美之感,丝毫没有建筑物坍塌时的惶恐不安。笔者认为,诗人旨在通过对建筑物坍塌过程中的细节描写构成意象群,诗意地演化出万事万物无时无处不在变化这一客观规律。该诗的最后一行已经成为概述变化规律的经典句“不可想像的时间之触”(“The unimaginable touch of Time”)。时间与变化虽然是英国诗歌的传统主题,但从这一角度对华兹华斯诗歌所作的研究尚为数不多。本文将结合华兹华斯的几部主要作品,对华兹华斯的变化观进行尝试性考察。
本文拟采用的理论框架是英国著名作家和思想家阿尔多斯·赫胥黎的著作《永恒的哲学》(The Perennial Philosophy)(1958)中的相关内容。赫胥黎认为,不同宗教之间存在“最高的共同成分”[2]192。这些共同成分是人类能够普遍接受的哲理,因而具备广泛的适应性和较为宽广的视野。在《永恒的哲学》中的第十二章,[2]192-207在对世界主要宗教有关变化的教理进行了细致彻底研究和比较之后,赫胥黎总结出如下“最高的共同成分”[2]192: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一切都处在一刻不停息的变化之中。从宏观的变化之流来看,一切事物都无一例外地是昙花一现,都经历一个产生、发展、衰落和灭亡的过程。赫胥黎在该章节中又论述了时间的概念,认为时间是宇宙中“持续不断的事件的延续”[2]193。这实际上是在表述这样一条客观规律:万事万物都处在不停息的变化支流中。
《序曲》中多处暗示出这样的思想:美好的事物是短暂的。诗人既表达了对昔日美好时光的留恋之情,又流露出对现代浮华不实的生活的抵触情绪。在厌离、喟叹和回忆的微妙状态中,华兹华斯暗示出对变化规律的接受。在华兹华斯眼里,儿时的故乡就是天堂。诗人儿时的天堂具有广泛的社会意义。正如赫伯特·林登伯格所说,华兹华斯对儿时的记忆起到了“美好事物投射仪”的作用,将“昔日田园般美好的光彩”投射到了“堕落的当代和未来”。[3]142
1779~1787年,华兹华斯曾是豪客舍得文法学校的学生。1799年11月,诗人与弟弟约翰和柯尔律治一起重游该村,[4]17-26倍感世事沧桑,物去人非。《序曲》第二卷中对豪客舍得村广场的描写[1]244暗示了变化的存在:在广场中央有块巨大而浑朴的石头。它曾是孩子们最钟爱的打闹嬉戏之地。但是,当诗人旧地重游时,发现这块巨石已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耀眼的礼堂”/“窃夺了本属于孩子们的领地”。人们在嘶叫的琴声中尽情地欢乐着。诗人却回忆起儿时“那些星光柔美之夜”与那位老婆婆。巨石就以她而命名(“Old Dame”)。她60年如一日,坐在那里兢兢业业地守着货摊。表面看来,广场上的变化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件,不足为奇。但仔细品味却有较强的暗示性。对儿时天堂般的甜美记忆与故地重游时所见到的情景格格不入。在华兹华斯的眼里,“巨大而浑朴的石头”(“rude mass/of native rock”)代表一种古朴的境界,一种能给诗人内心引起快感和敬意的状态。此处,老妇人和旧石头之间已不存在什么分别。古老的石头成了古朴美德的意象,与“兢兢业业”守货摊的老妇人所暗喻的忠诚相呼应。夜星不仅仅生动渲染了诗人儿时快乐无拘的气氛,也形象地表征了超离现世的纯洁、恬静和简朴的理想境界。“耀眼的礼堂”(“smart assembly room”)则代表当今世界的浮华。“嘶叫的琴声”(“scream”of the fiddle)既是上述状态的活生生的例证,又暗示出在现代社会人心的浮躁下诗人对此的态度。因此可以说,村头广场上的变化不只是具体物件的消失。此处弦外之音即是古朴的美德已让位于浮华虚荣和内心的躁动不安。诗中有数条线索均暗示出华兹华斯对上述现象的态度。广场的巨石被富丽堂皇的礼堂“窃夺”这样的陈述暗示,诗人对这种变化是非常不情愿接受的。手风琴的尖叫声透露出内心强烈的脱离喧杂、返回儿时天堂的渴求。对夜星和老妇人的回忆表明:诗人已学会将“昔日田园般美好的光彩”投射到“堕落的当代和未来”。《序曲》第二卷的白狮酒馆片段[1]245也暗指了今昔的差异。湾内有个“神形怪异”、“光彩夺目”的客栈,门前车水马龙,挤满了马车、马夫和马槽,门里也是推杯换盏,酒瓶、酒杯和红酒交相辉映。过去,这所房子是诗人们钟爱光顾之地。他们常来此地,在桐槭的浓荫下和壁炉的腾焰旁,把酒吟诗。诗人故地重游时却看到,门口的诗文早已不知去向,
耀眼的招牌上粗大的
金字竟公然蔑视乡间画师的
杰作——赶跑了那只银狮,将它的
地盘霸占,可我不介意这愚笨的
浮华,仍然钟爱这个所在。 (丁宏为译)
该片段所描述的事物可归类为两组:(1)古时流行的事物:诗人、火焰、桐槭、门口题诗、招牌上的银狮画像;(2)酒馆内外令人眼花缭乱的场景:里里外外光彩夺目的酒馆、粗大的金字门在耀眼的招牌上闪闪放光、门前鳞次栉比的马车和马槽;酒馆里酒瓶、酒杯和红酒琳琅满目。第一组所列举的是事物暗示诗歌传统,涵盖诗歌创作、诗歌情怀与诗歌欣赏等方面的内容。昔日的银狮酒馆虽说简陋,却曾是诗人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是诗人们抒发和沟通诗意情怀的理想场所。第一组所列举的一切事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被第二组中的事物所取代。诗歌精神作为昔日的辉煌之一,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却是充斥着浮华的现代生活。诗人颇具讽刺意图地使用了“光彩夺目的所在”(“a splendid place”)与昔日古朴的酒馆形成鲜明对照。该段引文中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昔日美好时光的留恋以及对现状的不满。在诗人眼中,那光彩夺目的酒馆只不过是“愚笨的浮华”。“公然蔑视”和“霸占”流露出作者对“浮华”现状的和昔日美好时光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诗人淡化了“愚笨的浮华”的存在,“仍然钟爱这个所在”。这一方面说明他对此地昔日的美好氛围念念不忘,同时也暗示出他对变化规律的默然接受。
在华兹华斯的诗歌中,也有从如下角度映射变化的作品:描写荒凉景象、回溯变化的阶段、将季节的变化与荒凉的景象结合在一起。《序曲》第二卷中对供奉圣玛利亚的残破的教堂描述[5]71-73就是通过描写破败景象来表现变化的例证。残垣断壁、日渐朽迈的殿堂、高昂断裂的弧拱与钟楼、无人维修的雕像、庙堂废墟上孩子们的游戏、鸟儿的啼鸣、阵雨和微风等细节组成了表征变化的意象群组。墙壁、殿堂、弧拱与钟楼既显示了教堂的破败,也暗示了教堂昔日地位的神圣,更加深了读者对教堂今昔状况的巨大悬殊的印象,从而传达出了这样一个信息:花无百日好。
在教堂废墟上赛马的细节更是从一个侧面生动反衬出这一规律。孩子们挥鞭紧刺,骠猛飞穿殿堂、掠过石像。一方面,孩子们骑马穿梭于教堂说明此地的宽阔,暗示出其昔日的辉煌。另一方面恰恰证明此地已是威仪尽失。闪入孩子们眼帘的景象也说明教堂已是昔日的神圣早已不复存在:孩子们骑马穿过吟唱安魂弥撒的殿堂、飞速掠过的的骑士和住持的石像,以及婉转高歌孤单的鹪鹩,暴露在风雨中的残垣断壁。这些荒凉的景象组成一系列意象,演化出教堂逝去的荣光。
诗人面对废墟时的情感倾向有一次生动演绎出他对变化规律的深刻认识:
还有那孤单的鹪鹩,曾几何时,
他在大厅里婉转高歌;今天,
连日的风雨使四处一片凄寂,
露天的残壁间微风回徊,似乎
古老的教堂在喘息,或呜咽,壁上的
常春藤在微风中颤抖,垂下硕大的
眼滴。 (丁宏为译)
在华兹华斯眼里,荒凉的景象中充满着强烈的悲伤气氛。修道院废墟上的风声使人联想到一个人正在悲伤中喘息、啜泣和颤抖。回荡在修道院废墟里的微风好像是人由于悲哀而发出的啜泣和颤抖。雨滴变成了硕大的泪珠。有的批评家在此趋向于将这种情绪归于华兹华斯的“感情谬误”,认为诗人将个人的感受赋予自然物体上。笔者认为,华兹华斯对修道院废墟的态度同他对村头广场和白狮酒馆的变化的态度如出一辙,都带有矛盾的倾向:诗人对修道院昔日辉煌的逝去也是矛盾的:一方面留恋昔日美好的时光;同时,又暗示出他对变化规律的清楚认识:世间万物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作为一首名诗,《颂:忆童年而悟不朽》(笔者注:以下译为《不休颂》)所吸引的众多批评家,也积淀了丰厚的研究成果。莱纳尔·特里林的文章《悟不朽颂》普遍被视作对人走向成熟过程的扩展诠释。M.H.艾伯拉姆斯在《优秀浪漫抒情诗之结构与风格》一文中通过对《不朽颂》的结构、主题和风格的解读与分析指出,[6]527-528该诗属于“优秀浪漫主义抒情诗”,从而为解读浪漫主义抒情诗提供了一种新模式。艾伯拉姆斯对这类诗歌的大致描述是:长度足以承载一个“带着感情来冥思的严肃话题”;总是有一个在特定的户外环境中的倾诉者,有时又有位沉默的倾听者;倾诉者从对户外风景的描写开始,渐入冥思状态,勾起回忆、引发感情。最终,“他获得了洞察事物的能力,能正面损失,具备道德的坚定性,从而解决了身心难题”。
科林斯·布鲁克斯在其新批评的经典之作《精致的翁:诗歌结构之研究》一书中,运用反论、复义和反语的视角对《不朽颂》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认为华兹华斯所用的反论“超出了平常人的想象”[7]125。他甚至认为,“华兹华斯肯定是在有意识地使用反语”[7]133。在布鲁克斯看来,许多复义内容丰富,颇具燕卜逊复义之特色。[7]125布鲁克斯还认为,该首诗的第六节“反语设计的最为精致”[7]139。其他批评家,诸如海伦·凡德勒、Jr.T.M.雷瑟和哈罗·德布鲁姆均对《不朽颂》作过各具特色的阐释。但是,对于有关导致“瑰丽的想象力”逐渐消失的深层次原因以及诗人所追溯的成长过程中值得引起读者重视的信息这些问题却被大家所忽略,到现在也找不到合理的答案。笔者认为这两个问题也可运用时间与变化的理论去寻找合理的答案。
在《不朽颂》[1]357-360中,诗人通过追溯成长的历程,细化了“瑰丽的想象力”逐渐消失的过程。从时间与变化的理论的角度说,《不朽颂》演化出了变化过程所经历的各个阶段。诗人在开篇即反复喟叹孩童与生俱来的对外部世界的感受力逐渐钝化和退失。诗人认为,是“监房的阴影”(the“shades of the prison-house”)——与日俱增的世事纷扰导致了上述钝化和退失。失落的阴影在作品的开篇就覆盖和延伸过来:昔日,这世界在诗人的眼里“似乎都在放射出神奇的光辉/显得那样瑰丽壮观和梦一样的新奇”。而今,这一切美景都消失殆尽了。在孩童的眼中,任何一种哪怕是最为普通的事物外面都沐浴着天国般的光辉。在《不朽颂》中,婴儿对外部世界的瑰丽的想像力最为敏感。孩童对外部世界的反应能力和创造力也相当出众。这种瑰丽的想像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变弱,到了成年阶段就全部消失。华兹华斯称之为“对相反性格的臣服”(“a subjugation to an outward character”[1]358)。从第五节开始,这一变化过程得以细化:人的出生意味着在睡眠和遗忘;而“与我们俱来的灵魂,/已经落在在他方”。但我们对自己的“前存在”还有记忆。这种记忆,实质上是人对外部世界创造性的想像力而产生的境界。诗人追溯了这种能力由盛而衰,最终完全消失的过程。婴幼时期,“在我们身旁展开的是天堂”。少年期,俗务世事开始像监房的阴影那样“在我们的四周合拢”,但我们心灵尚未被钝化,所以能够“满心欢喜”地“看到灵光和发出灵光的地方”。青年时期,人生的旅途虽然开始“日渐地远离东方”,但我们还可以凭借“那种瑰丽的想像力/把大自然颂扬”。成年时期,这种灵光日渐暗淡,终于消失在世事俗务中。
时间作为一个不可抵抗的毁灭者的这一概念在该段引文中得以诗化的再现。生命的四个时期,即婴儿期、孩童期、青少年期与成年期,与以四个季节比喻变化过程的模式大体对应。该模式暗示,“瑰丽的想像力”的钝化和退失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婴儿时期,睡眠和忘失实际上是两个意象,表征婴儿出生之日即是瑰丽的想像力走向衰落的起始。尽管华兹华斯否认将前存在的理念作为信仰来宣扬,并指出,使用前存在的理念只不过用“一种暗喻手法”作为成诗策略来探讨不朽的问题,[1]358但为了便于讨论问题起见,我们还是要借用一下前存在的概念。人在出生之时,灵魂从天堂进入身体,因而还保留着对天堂的清晰记忆。所以,婴儿最具备“瑰丽的想像力”。这大概是诗人说“婴幼时,天堂展开在我们身旁”的原因。人出生以后,时间因素(世俗因素)开始磨蚀其灵敏的心灵。第七节中有典型的例证:“母亲一次次袭来的吻”,笼罩在他周身的父亲的目光、孩子也开始练习“新学来的技艺”了。此处的“技艺”可谓一语双关:不仅仅是画技,而更指使人变得世故圆滑、心灵钝化的世俗技巧。
尽管因为还具备敏感的想像力而满心欢乐,此时的孩子却被与日俱增的世俗干扰包围袭击着。“监房的 /阴影开始在他周围闭合”生动形象地暗喻出了孩子的处境,预示着他的命运。世俗事物的干扰虽尚未产生最终效果,但已经在孩子的内心深处产生了明显的效果。如第七节的描述:
是一场婚礼或一个节日,
是一次丧事或一次葬礼;
现在这是在他心上,
他为这事唱他自己做的歌 (黄杲炘译)
第三个阶段的翩翩少年虽仍是大自然的崇拜者和歌颂者,虽然在其生命的旅途中仍然具备那“瑰丽的想像力”,但是他却日渐远离东方。此处暗示了一个不太令人满意的前景:少年对天国的记忆愈来愈模糊;离天国愈远,离世俗世界就愈来愈近,心灵被世俗杂物钝化得就愈严重。第七节中,还例举了更多使心灵钝化的世俗杂物:事务、恋爱、斗争。演员演戏的隐喻链也生动深刻地暗示出世俗杂物的纷扰:表演本身就是逢场作戏、就是应付;变幻的舞台和生命女神的行囊如世俗的纷扰是所有人都难以摆脱的宿命。成人阶段,日渐暗淡的灵光“终于消失在寻常的日光中”暗指出“瑰丽的想像力”最终消失的结局。此处。“寻常的日光”这一意象代表使人心灵钝化的世俗杂物。自出生之日起,“这种荣光就逐渐让位生活的重担、以及人类嫉妒心和野心所带来的干扰。[8]116换言之,时间因素将“瑰丽的想像力”吞噬掉了。《不朽颂》的第六节与第八节中,还有不少代表世俗干扰的意象:第六节中的“大地母亲”,第八节中“不可避免的压力”、“人世的重担”等等。
对于《垮塌的茅舍》[1]414-428,詹姆斯·埃弗里尔在其著作《华兹华斯与人间悲苦诗》有过经典论述。埃弗里尔认为,华兹华斯对人间悲苦是一位旁观者。他将诗人看作是位于读者和故事之间的中介性人物。该学者又将华兹华斯关于人间悲苦的诗歌定义为“关于人间激情、人物和事件的诗歌”[9]10。他还运用亚里斯多德的“卡他西斯”视角来解读华兹华斯的关于人间悲苦诗歌。谈到《垮塌的茅舍》时,埃弗里尔认为这首诗的焦点既不在讲述者身上,也不在受难者身上,而是在有人间悲苦所引发的想像层面上[9]172。埃氏从该作品中发觉到一种“充满尊严的悲情”。这种境界实质上就是一种“卡他西斯”效应:人能从悲苦中获得智慧、获得力量。埃弗里尔还注意到了《垮塌的茅舍》中的有关变化的主题。可惜只有只言片语,并未深入研究。
笔者认为,《垮塌的茅舍》这首诗在变化方面所用的笔墨是非常浓重的。诗人通过季节的变换和破败景象的描写达到揭示变化这一主题的目的。作品开篇写的故事发生在春天。老者看见玛格丽特正焦急难过的翘首期着“身在远地”的丈夫回家团圆。生活的艰辛已经她的身心打下深深的烙印。他整日生活在痛苦、无助与无奈中。丈夫不辞而别,跑到远地参了军,是导致玛格丽特悲痛、焦虑和产生无助感的起因。他偷偷放下的钱包和捎信者的到来非但未给玛格丽特带来任何安慰,相反,却增加了她的痛苦。家庭的悲剧已经开始酝酿了。
夏天,老者重访此地。他看到的是破败的景象和玛格丽特每况愈下的身心状况:院子和花园中一片荒凉;玛格丽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皮下垂、身体消瘦,讲起话来有气无力;年龄最大的孩子也去世了;家中的婴孩也被扔在茅舍里大哭,无人照看。季节由春天熬到了夏天,院落和花园中一片狼藉、植物疯长,暗示出家中既缺乏人手,主人也无心思打理,更力不从心,因为她已身心憔悴。破败的景象还暗示出生活的艰辛和家庭的破败。
冬天,当老者再来茅舍之时,看到的是更破败、更糟糕的景象。世事的艰难、丈夫的杳无音信使玛格丽特的身心状况每况愈下。乱糟糟的房间、黑乎乎的窗户,散乱的、敞着页的书本、花园中坚硬的土、久日不割的芦苇、纠结成一块的草、一串扔在无人打理的苹果树下的编织过的草条,诸如此类的破落景象,暗示出女主人在身心和经济方面都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
时间又从春天熬到了秋天,婴儿死了。玛格丽特剩下孤身一人。泥泞的胡同、光秃秃的树上垂下的雾花反衬出玛格丽特内心的孤单、痛苦和悲惨境遇,又预示出女主人悲剧性的归宿。五年痴迷的、毫无结果的、枯燥乏味的、急切的期待使她身心崩溃、一贫如洗。冬天,茅舍的垮塌了结了玛格丽特痛苦的生命。
时间和变化是英国诗歌的传统话题,也是华兹华斯本人所感兴趣的题目。华兹华斯的这种创作兴趣与情怀并非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的产物,而是有源可溯、有据可查的。华兹华斯曾回忆说,奥维德的《变形记》对自己“有着强大的吸引力”。邓肯·吴的研究证明:《变形记》曾是华兹华斯曾就读的豪客舍得文法学校的“标准课本”[10]109。对华兹华斯作品的研究表明,诗人对时间和变化这一话题的关注是终其一生的;对该问题探讨的手法、深度与广度,也达到了相当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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