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人力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差异——基于动态面板和面板门限模型的实证研究

李政 佟鑫

[摘要]在区域经济发展、企业家精神形成和企业家人力资本积累进程的不同阶段，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差异的影响是否会表现出门限特征是理论研究方面一个被忽视的问题。与以往研究不同，本文将影响企业家人力资本作用发挥的各制度性变量纳入模型，并首次运用面板门限模型验证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的门限效应。结果显示，在控制其他影响因素之后，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是区域经济增长条件收敛的影响因素；区域人均GDP发展水平的变化会使企业家人力资本禀赋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表现出门限特性；在正反馈和自我强化机制以及示范效应的共同作用下，企业家的集聚效应也会使企业家人力资本禀赋与区域经济增长之间呈现具有明显门限效应的非线性关系。

[关键词]企业家人力资本；经济增长；区域差异；动态面板模型；面板门限模型

[中图分类号]17061.5；C9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769(2012)01-0026-08

一、引言

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在制度与体制环境相同的情况下，我国拥有资本、资源、政策、基础设施等优势的地区并不一定是经济增长领先的地区，甚至可能是落后的地区；相反，缺乏上述优势的地区却可能是经济发达地区。另外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在我国改革开放过程中，哪个地方对企业家有吸引力，哪个地方的经济增长就快，哪个地方普通人的生活水平就高；哪个地方的创业环境越好，哪个地方的企业办得越多，哪个地方的就业压力就越小，贫富差距也越小。这说明，创业环境及其所引致的企业家人力资本状况是造成我国区域经济增长差异的更重要因素。而这恰恰是国内许多学者所忽视的。我国沿海一些地区过去也都是农业比重较大、经济不发达的地区。不仅没有自然资源上的比较优势，也没有形成较为雄厚的工业基础。改革开放后之所以成为经济发达地区，政策的作用是有限的，也是暂时的，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地区具有浓郁的创业氛围。改革开放更使人们的创业意识、创业精神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和展现。

最新的经济增长理论研究表明，土地(自然资源)、劳动、资本、技术都不能充分解释经济增长的秘密。企业家的创新创业活动才是经济增长的真正动力与源泉(李政，2010)。鲍莫尔(2008)指出，一个经济体能否取得很好的增长，关键在于企业家(创业)才能是配置到生产性活动上面，还是配置到寻租等非生产性活动(这类活动有时是破坏性的)上面。如果经济制度激励生产性创业活动，经济就会繁荣；反之，如果经济政策等外部因素阻碍创业者创业，经济绩效就会呈现下降趋势。一个地区实现领先性增长的条件是易于创设和发展企业，积极的企业家活动受到应有的激励，非生产性的活动(如犯罪和寻租行为)受到抑制，成功的企业家和大型成熟企业始终拥有企业家精神，即有持续不断地创新和发展的动力。国外大量实证研究表明，创业活动越发达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创业活跃程度与地区经济增长之间，甚至与当地国有企业绩效之间存在明显的正相关关系(Audretseh等，2006)。目前有关创业资本(Entrepreneurship Capital)与经济增长关系及相互作用机理的实证研究还比较匮乏，为此，本文拟从企业家人力资本的角度对此加以论证。

企业家人力资本是一种特殊的人力资本，在促进区域经济增长这一过程中与一般人力资本的作用机理是不同的。以往的研究大都忽视了企业家人力资本的特殊作用，只是在一般意义上研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差异的影响，很少有就企业家人力资本在区域经济增长中的特殊作用这一问题进行专门研究的。本文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上，重点研究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差异的影响。同时，随着区域经济发展、企业家精神形成、企业家人力资本积累进程的不断进行，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是否会表现出门限特征也是理论研究上一个被忽视的问题，因此本文还将对这一问题进行研究，验证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是否存在门限特征，如果存在的话，存在几个门限，在不同的门限区间，企业家人力资本禀赋与区域经济增长水平之间将呈现如何不同的非线性关系。在此基础上，为我国各地区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更好地利用企业家人力资本这一稀缺资源，缩小区域经济增长差异提出建议。

二、文献评述

企业家人力资本的概念隐含在几篇关于新企业在产业组织与组织生态方面生存机会的实证研究当中(Bates，1990；Brudefl et al.1992)。这些研究分析了企业创立者的教育、经验、职业史、家庭和职业背景对企业所产生的影响。企业家人力资本的核心是企业家精神，主要包括企业家的创新精神与创业精神。Grossman、Sehmitzl、Bau-mol、Acs、Audretsch、Thurik、Keilbach等学者认为企业家精神可以促进经济增长。国内方面，鲁传一、庄子银、杨宇、靳卫东、李宏彬等学者也认为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

Schumpeter(1934)是最早将企业家这类特殊的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联系起来进行研究的学者，他认为企业家的职能就是不断地进行创新，经济增长过程的实现需要企业家为了追求超额利润所进行的创新活动，经济增长的快慢取决于企业家创新活动的频率。Schmitz(1989)发展了一个内生增长模式，其中内生化的企业家活动是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周其仁(1996)认为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真正稀缺的是企业家人力资本而不是财务资本，企业家稀缺将导致创新不足，经济增长缓慢。陈建军(2003)指出中国各地区之间在经济发展方面的差异与企业家资源的丰盈程度有很大关系，企业家资源的丰盈程度和经济绩效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庄子银(2003)认为拥有较多企业家的经济比拥有较少企业家的经济具有更高的增长率，一国企业家数量，以及企业家活动范围的政策和制度环境会最终影响一国增长率。张一力(2004)则通过实证研究表明企业家人力资本与专业人力资本在经济增长中具有特殊重要的作用。严浩仁(2007)认为企业家对于区域经济增长来说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要素资源，企业家的数量、素质和能力直接决定了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发展的速度、质量和竞争力。张小蒂、李晓钟(2008)指出民营企业家内在的特殊性人力资本是民营企业成长的重要因素。民营企业家丰度较高的地区，可以更好地凭借企业家的组织能力和创新活动从整体上提升区域经济增长的效率。Congregado et al(2008)发现一个更高的企业家人力资本存量将与一个能够提高经济效率的更高的决策制定能力相关联。张小蒂、赵榄(2009)认为企业家人力资本的丰裕程度与我国地区居民的富裕程度呈显著正相关。徐曼、赵榄、蔡尔津(2009)通过对我国30个省区的面板数据分析，发现企业家人力资本

对我国地区经济发展存在显著影响；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企业家人力资本在经济中的作用也更为显著。邢文杰(2010)认为在微观层面，企业家人力资本生产力的典型形态为边际报酬递增，是企业经济效率提升的基础；在宏观层面。企业家是经济增长的生产力主体。企业家人力资本具有极强的外部性特征，对经济和社会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通过文献梳理我们可以发现，专门就企业家人力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差异这一问题进行的研究还相对较少，很多学者只是在研究其他相关问题时间接地研究了该问题，并且关于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作用的研究也存在一些争论。有关企业家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影响的实证研究更是为数稀少，即使有这方面的研究，一般也只是在实证研究中另外加入诸如物质资本存量、人力资本存量等基础性变量，而没有考虑政府干预经济的程度、区域对外开放水平等制度性变量的影响，而这些制度性变量共同作用的结果可以看成是企业家人力资本发挥作用的制度环境，它将促进或制约企业家人力资本作用的发挥，是不应被忽视的。本文将在控制各种制度性变量的基础上研究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差异的影响。

三、理论分析和研究假设

(一)企业家人力资本在微、宏观层面对区域经济增长的作用

从微观层面看，企业家人力资本在企业的各种生产要素中居于核心地位，企业家拥有从事创新与创业活动所需要的管理、决策、组织协调等方面的能力。企业家在发现市场潜在机会之后，通过企业这一载体重新配置各种稀缺资源，组织生产经营活动并实现利润。Bates(1985)分析了企业家人力资本禀赋与少数企业盈利能力之间的关系，认为接受了更好教育的企业家被发现能够有效地使用金融和人力资本投入，相对于商业对手将获得更高的收益。Moog(2002)的研究表明由一个在其人力资本方面投资很大的创立者建立的企业将在销售额、就业、收入等方面产生更高的增长率。

企业在不断发展变化的经济环境中与其他市场主体进行竞争，在这一过程当中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会面临一系列的不确定性，面临各种约束条件，面临各种危险，这时就需要通过企业家的正确决策引领企业确保生存并不断前进。Wayne、Terrell(1996)就发现企业家人力资本对企业的生存具有极大的影响。Arribas、Vila(2007)则通过研究发现企业家人力资本构成是西班牙新创建的服务型企业生存时间的关键性决定因素。人力资本是积累性的，在这个意义上，一个由更多企业家建立的企业，它的生存时间也越长。Baptista et al(2007)认为企业家特殊的人力资本在增强企业生存机会的过程中将发挥关键作用，而企业家更一般形式的人力资本也能够帮助缺乏经验的企业家克服企业成立之初的关键几年里所面临的障碍。

企业家人力资本具有边际报酬递增的特征，而这一特征恰恰是企业提高经济效率的关键因素。一般的生产要素，例如资本或劳动都具有边际报酬递减的特征，而企业家人力资本能够引致专业化程度的提高，专业化程度的提高又能引致要素边际收益递增，这样企业的生产活动就能达到边际报酬递增的状态。

从宏观层面看，在影响经济增长的诸多因素中，创新起着重要的作用，企业家作为创新的主要推动者对于区域经济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企业的超额利润会因为其他企业的介入与模仿而逐渐消失，企业的创新活动也有不确定性风险，但是创新活动又是企业成长与区域经济增长不可或缺的动力，这时就体现出企业家人力资本异于其他人力资本的特质，体现出企业家创新精神的重要性。企业家人力资本拥有者在进行创新活动的过程中，其人力资本价值并不能得到完全实现，企业家人力资本给社会带来的经济福利远大于自身收益，因此企业家人力资本会通过创新活动对经济与社会发展产生正的外部性，这将增强企业和整个社会的创新力。企业家的创新活动不仅会产生新的技术，同时也会引起管理理念的创新，而管理理念并不具有完全排他性，但具有溢出效应，其他厂商通过效仿也能提高其运行效率；技术同样如此，其他厂商通过模仿、消化吸收进而研发新技术，会不断提高一个区域的技术水平。这种溢出效应的存在使得要素的边际生产力不断提高，从而企业家人力资本所蕴含的创新精神将一个区域的技术与管理水平不断提高，并促进经济发展。

一个区域的经济发展最终应该靠其内部的驱动力，这一驱动力就是企业家的创新与创业活动。所以应该通过发展创业型经济，以创新与创业活动作为推动经济发展的根本动力。在发展创业型经济的过程中，企业家人力资本也将发挥关键作用。企业家人力资本会使全社会形成崇尚创新创业的良好氛围与社会价值观念，激发全体人民的创新与创业活动，进而促进一个区域的创新与创业水平，这对于区域经济增长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设1：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并且是区域经济增长条件收敛的影响因素。

(二)企业家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的门限效应

企业家人力资本发挥作用的程度与某一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存量水平、政府干预经济的程度、开放程度等因素是相关的。也就是说，企业家人力资本对不同地区经济发展所起的作用会存在很大差别，这种状况源于我国区域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只有当某一区域的经济发展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即超过一个特定的门限后，才能够凭借其雄厚的经济技术基础，不断满足企业家人力资本发挥作用所需的客观条件，例如完善的基础设施、良好的市场运行环境等，才能为企业家人力资本发挥作用提供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进而导致企业家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有一个明显的跃升和充分的显现。

本文因此提出假设2：企业家人力资本禀赋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会表现出门限特性，即当区域人均GDP达到特定的门限值后，企业家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会越来越大，而当区域未能越过发展门限时则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如果某一区域具有良好的经济环境，适合企业家人力资本充分发挥作用，且形成了崇尚企业家精神、崇尚创新创业活动的社会氛围，那么，随着更多的企业家因创新创业活动而获得更多的收益，将会产生一种示范效应，从而吸引更多潜在的企业家到该区域从事创新创业活动。张小蒂、李晓钟(2008)认为企业家作用的“示范”、“扩散”会产生“企业家呼唤企业家”的结果。部分地区创业氛围浓重，会形成某种正反馈和自增强的地区创业氛围。由于“示范效应”和“致富效应”的存在，更多的企业家在同一地区或临近地区会不断涌现。

这种情况的出现将产生企业家人力资本的集聚效应，使该区域的企业家人力资本禀赋不断增加。企业家的集聚效应会降低该区域的创新成本，增强该区域的创新能力，促进经济更快发展。在该区域内，企业家之间会由于频繁的交往与合作而增加互相学习与模仿的机会，这将有利于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