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传珍
(枣庄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笔者并非国际关系史的研究者,通常也只是通过报纸、电视等新闻媒体了解国际关系史的一些内容。在没读曹胜强先生撰写的《现代国际关系史:世界体系的视阈》之前,对国际关系、世界格局、不同阵营的价值取向及形成原因,是模糊的。看电视国际新闻,往往是似懂非懂。有些内容,莫说“所以然”,就连“其然”也不甚清楚。读了这部全方位梳理现代国际关系的著作之后,尽管不敢说进入了“澄明”境界,但心中的的确确敞亮了许多。因此,笔者虽不是“国际关系史人”,但有些感想还是不得不一吐为快,以飨同仁。
综观《现代国际关系史:世界体系的视阈》,起于1900年前后,终于2010年前后,在时间跨度上超过百年,这是目前现代国际关系史研究论及年限最长的论著。过去的一百多年,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挑战着史学家的学养与笔性。想把这一时段国际关系的历时性演变整合成“四维沙盘”,仅有皓首穷经的积累和肯坐冷板凳的耐力,是无力承担的。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纪,是超级大国借助科技手段“修改”真相混淆视听的时代,充斥坊间的“见证”和研究成果更让人无法穷尽。曹胜强先生却以他的宽广视野和理性判断,写出了56万字的大作,成为读者通览国际关系的“瞭望台”。
顾名思义,《现代国际关系史:世界体系的视阈》的主旨是从世界体系的视阈来考察现代国际关系史,探讨世界体系与现代国际关系史的互动过程,为现代国际关系史研究提供了一种全新方法和视野,构建了以世界体系为主线的现代国际关系史框架。对于这种探索,曹胜强解释说:“随着世界历史整体化、全球化趋势的发展,现代国际关系史也越来越进入‘体系化’时代,‘体系’成为现代国际关系史领域的核心概念。”[1](前言P1)然而,从世界体系演变的角度全景式呈现一百年来波云诡谲的国际关系,无论占有多少素材和文献,如果用“砌垒”方式做成“模型”,只能是机械的“组装”。要想把现代国际关系史讲述得浑然一体,既和通行说法“不能不同”,又以学术底气发出“不敢苟同”的声音,还要有历史哲学的功夫消化和吸收浩如烟海的材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作者并没有望而却步,“博观约取”之后,按照自己的价值取向进行熔铸。曹胜强在对材料融会贯通的基础上,进行鉴别与消化,从时间、空间和价值诸方面综合考量,将1900~1939年的凡尔赛体系视阈,概括为“列强均势”的主调;将1939~1991年的雅尔塔体系视阈,概括为“冷战共处”的主调;将1991~2010年的多元化体系视阈,概括为“一超多强”主调。通过这样一番分解,破解了“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难题,赢得了“各个击破”的主动。在此维度上,进行精神层面的解构与重构,理出头绪,以解剖事实的方式发现意义,在“预设”与“求证”之间,形成观点,描绘现代国际关系史的纷繁图景。
当然,这只是结构与体例的策略,如此“切割”,别人也做得出来。《现代国际关系史》的作者,提供给读者的是穿透国际关系迷雾的深邃目光和政治韬略,是走出思维定势、正视严峻事实、记取历史教训的智慧。在一本美国人编纂的辞典中,“外交”被说成是“为本国利益而从事的诈骗活动”,“大炮”是“一种校正国家边界的仪器”。虽然有失直白,却道出了现代社会“国家行为”的要害。事实上,各国都不惜代价,投注人力物力从事国际关系研究,防止战略失误,在你争我夺中实现利益最大化,减少被他国掠夺的风险。另一方面,当下的国际事务,已经不同于传统社会,古时候通讯和交通落后,“君子”之风尚存,两军交战,伴随着“竞技”成分,讲究“仁义道德”,国家委派智慧的策士充当使者,能够“四两拨千斤”。当今社会,实力决定一切,“烛之武退秦师”和“唐雎不辱使命”的奇迹很难再度出现。但是,有实力的国家,仍在国际事务中吃大亏的可能。尽管我们不应该保留冷战思维意识,但了解某些国家所做的手脚,还是必要的。作者在剖析世纪之交的战争宣传时提醒读者:“美国人在电视上观看战争时,基本上不加怀疑地认为他们看到的是事实。”[1](P403)一个对本国公民实施欺骗的国家,对“世界”也不会真诚了。明白了这些,我们才不至于上当受骗。
曹胜强把过去一百多年的国际关系史分为三个时段,同时避开了社会进化论的思路,客观地剖析特殊环境下的利益纷争,审视不同时期大国元首的理性与非理性,把“人”置于操纵世界局势的能动地位,使这些智慧拥有了记取的意义。在评述冷战时期的国际关系时,作者指出:“超越遏制战略并没有真正地走出遏制,而是遏制战略在新形势下的继续与发展,由‘硬对抗’转向‘软进攻’,由‘军事手段’转向‘非军事手段’,由‘外围战’转向‘攻心战’,……实现资本主义的一统天下,最终实现美国的世界霸权。”[1](P302)尽管持续了几十年的“非战争性的两极对抗”,由于大国领导人在国际舞台上不惜牺牲“面子”,使得“冷战”没有发展到“热战”,在雅尔塔体系内,世界贸易翻了15番。这既是人类文明整体进步对领导者心智的规正,更是国际政治逐渐走向成熟的标志。
作者对百年国际关系史的评价,不仅体现出一个文化学者的认识高度,而且折射出一个思想者的仁厚。作者在错综复杂的利益地带,安放世界公民的良心,却又彰显出中国读书人对祖国的挚爱。曹胜强对善恶的评价,在立足民族良知的同时,超越国家利益,不带偏向,没有亲疏。但是,分辨是非的基本立场却稳如泰山。作者看到,一战期间,“各国统治者所倡导的和平建议皆为虚情假意,目的不外是推卸战争责任,巩固已到手的利益,通过和谈再捞一把。”[1](P43)“日本的参战,是为了夺取德国在太平洋上的属地和攫取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进一步侵略中国。如此肮脏的动机,决定了战争的帝国主义争霸性质。”[1](P47)作者指出这一事实,并不是单纯揭露罪恶,而是启发读者进一步思考。在分析各国为自身利益所进行的“绥靖”与妥协时,对美国的点评一针见血:“和英、法的绥靖政策相比,美国的绥靖政策具有隐蔽性,但与英法式绥靖政策一丘之貉。”[1](P132)“对欧洲法西斯的侵略扩张,美国还羞羞答答披着中立外交搞绥靖。而在亚洲面对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日本的扩张,美国却连这个外衣都不要。”[1](P133)一战之后,《凡尔赛合约》的制定,对德国既不利也有失公平。但是,这个理性的民族,没有用“玉碎”的方式抗争,而是分为几个步骤予以破解,最终,“停止支付赔款,协约各国也无意继续索要战债,赔款和战债问题不了了之。”[1](P84)作者对这一过程进行仔细追踪,分析德国政治家处理国际关系的智慧,既是学理层面的认真,也有学问之外的良苦用心。
20世纪上半叶,战争是主旋律,两次世界大战和小规模的局部战争,内在起因都是利益驱使,但是,利益之外的因素,也不可忽视。《现代国际关系史——世界体系的视阈》拿出大量篇幅,诠释两次世界大战。如果用传统思路看待战争,站在民族利益的立场上做价值判断,很容易做出简单化的解读。事实上,在趋利的大目标之内,导致战争的具体原因和走向,既有大的必然,也有小的偶然。前人的解读,常常用必然掩饰偶然,滤掉最激动人心的心机与智慧,并因顾忌而掩盖某些真相。“冷战”时期,美国高唱和平主义,充当世界警察,貌似“维护正义”,其实是以不牺牲自身利益为前提。在国际事务中,只要不吃亏,就是赚了大便宜。作为超级大国的美国,既有经济和军事实力,也有老道的战略家,还有两个党派为本国利益“唱双簧”。在实际利益上赚得沟满壕平,“反对派”又为美利坚赢得了道义上的“高尚”,宣扬“人类平等”、“人权高于主权”。其实,在国际舞台上,所谓国家大小、贫富、强弱一律平等的说法,是既不能自欺也不能欺人的空话。几头凶猛的狮子争夺猎物,温顺的小羊只能靠边站,没有话语权。美国总统自称是“被关在铁笼里的狮子”,但是,他在铁笼中发出的指令,是由铁笼之外的军队执行的。超级大国与弱小国家打交道,犹如一个成年人手持小镜子,把反光打到墙上,让不懂事的小孩子捉光影。持镜子的美国,不用花费多少力气,就足以让捉光影的小国累得气喘吁吁。当今国际关系,霸权国家的战略,说到底是为了维护手持小镜子的权力。
《现代国际关系史——世界体系的视阈》用大量篇幅解读战争,毫不留情地指出帝国主义的不仁不义,呼唤和平与正义。作者认为,“把国际安全建立在国际组织的基础上,是十分有效的方法,是最能体现集体责任的方法。”[1](P145)曹胜强提醒人们:“几乎所有的国家都需要安全感,人类最可怕的经历无疑是战争。……集体安全是对抗侵略的唯一道路,只有集体安全才是安全,没有集体安全的国家安全是不存在的,和平是不可分割的。”[1](P148~149)对某些国家领导人在冷战中的做派,作者在持批评态度的同时,作了宽厚的评价:“第二次世界大战把战争推到了能够毁灭整个人类文明的极端界限,战后虽然战火没有完全熄灭,但战争有了新的涵义,产生了新的战争状态,无限战争被有限战争所取代。在这个有限战争的年代,大国几次达到战争边缘而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1](P509)。
《现代国际关系史:世界体系的视阈》是一部力作,在结构布局上以时间为经、空间为纬,却体现出作者的价值认定;讲述的是宏大问题,却注重关键细节的解剖;表达独立见解时,没有忘记学术乃天下公器;对于某些敏感话题,一方面勇于正视,一方面掌握分寸;对任何重大事件,都理清来龙去脉,指出形成与发展的必然和偶然因素;对人类赖以安身立命的世界,既全面回顾也小心前瞻。在激情与理性的交汇点上,对人类未来真诚祝福。阅读这样一部著作,是一种精神享受,获得的是境界的升华。
参考文献
[1] 曹胜强著.现代国际关系史:世界体系的视阈[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