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木三分骂亦精

2012-01-28 06:24朱国良
浙江经济 2012年21期
关键词:亡国男儿骂人

骂得对、骂得妙,比捧得不对不知要精到多少

骂人,是七情六欲中宣泄的一种成分,是喜怒哀乐里重要的一项组合,有好事者还把它归纳成一种文化(反正时下文化也差不多成了一只筐了)。说来骂的历史算是久远且形成洋洋大观的了,其广泛、全面的动用下,更如水银泻地,充塞于社会的各个方面、生活的每处地方。

要说骂的种类涉及三教九流,俱到五花八门,差不多和笑不相伯仲,往往功能多样,内涵别致。骂你,是爱的流露,老子夸儿子、母亲讲女儿,常说“小兔崽子”、“小狐狸精”,打是亲骂是爱——这是爱骂;骂人是情的表示,女的骂男的,常说“千刀万剐”、“这死鬼”,打情骂俏——这是情骂。至于笑骂、痛骂、暗骂、错骂、绝骂、叫骂、诱骂、唱骂、对骂、误骂、臭骂、指桑骂槐、口头相骂,真是林林总总,很有些“却怪诗书收不尽”的意味儿。

在历史上,于演义中,骂是绝唱,骂留佳话,比笑似乎更多一些意趣。清代思想家龚自珍胸有不平总是骂,因而骂名远扬,并因骂得福。科举考试时,因考官惧怕其性喜骂,“如不取,骂必甚”,幸而获中进士。古往今来精辟的骂,要算是《三国演义》上“武乡侯骂死王朗”了。诸葛亮这“三寸不烂之舌”也真够厉害的,如簧巧舌翻滚之下,骂王朗是为官的朽木、食禄的禽兽、当朝的狼狗、秉政的奴婢,和曹操“同谋篡位”,“天地不容”。可怜王朗没有宰相肚里可撑船、将军额头能跑马的气度,竟是恼羞成怒,气血攻心,被生生地“骂”死——“撞死于马下”。

不知后来的“扬州一怪”的郑板桥是不是感于诸葛丞相这一件事,曾作下了“搔痒不着赞何益,人木三分骂亦精”的楹联。板桥此联与他其他诗作一样,看似平淡,却藏奇诡,有大巧若拙见无形的气象,有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气韵。这两句诗的真知灼见在于,骂得对、骂得妙,比捧得不对不知要精到多少!

而骂还大有艺术性可言呢!五代末年,宋太祖赵匡胤派3万大军远征后蜀,耽于声色的后蜀君臣贪生怕死,虽拥有14万大军,却不动一兵一矢,挂起白旗投降了。一日,赵匡胤召见被喻为“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的蜀后主孟昶的贵妃花蕊夫人。在赵匡胤命其吟诗下,这位曾作宫诗百首的才女,亡国的羞辱、自身的悲愤与委屈之情,一齐涌上心头,化为激越的诗情。她轻启朱唇,曼声吟诵道“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应该说,对前两句称孟昶为君王,道自己“不得知”,对为了显示一下大宋皇帝威仪的赵匡胤来说,不以为然,也大不满意,但对花蕊夫人的过人才华和超人胆量,还是刮目相看的。但当吟诵至“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这后两句时,柔顺一女子,顿显女有烈性的意气,慷慨悲歌,热泪盈眶,悲愤欲绝之下,表现出亡国的沉痛和对误国者的痛切之情。

“十四万人齐解甲”,可耻在于不费兵矢,打开城门,拱手相送,不战而降啊!花蕊夫人想到这里,愤极气极,终于爆发出一声火辣辣的骂:“更无一个是男儿!”这一声骂,如雷轰鸣,似磐震荡,如山呼海啸,似沙场铁骑,如钱塘秋潮,似伏夏暴雨,真正痛快淋漓,酣畅至极,尤其是出自一个弱女子、女才人之口,足使14万男儿为之羞愧!骂亦是心声。需要提一笔的是,据《十六国春秋?蜀志》记载:花蕊夫人始终未忘亡国之痛,以后幽居宋宫,忧郁而死。以此也证明了她这首《述国亡诗》是她从血管中流出来的真情流露。

骂人不是美德,值不得提倡,泼皮式、泼妇式的醉骂街骂更是鸦聒蝉噪,令人生厌。但人生在世,差不多没有一个人不曾骂过人,也没有一个人是没有挨过骂的。就如孔圣人,也骂过他的学生宰子是“朽木不可雕也”。梁实秋先生还为他的一本书取名为《骂人的艺术》,而陈琳大骂曹操的父祖三代,使孟德先生很为欣赏;骆宾王揭露武则天的狐猸惑主,武则天还称赞这位浙江义乌人是人才,这除了被骂者的气度外,骂得有艺术,骂得巧妙,骂得在理,骂得被骂的人也心服,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反之,“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也绝非是艺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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