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龙
(中共山东省委办公厅,山东济南 250001)
关于国际意识的理论思考
苏晓龙
(中共山东省委办公厅,山东济南 250001)
国际意识作为一种社会集体意识,既体现为对国际事务的见解和对自身与世界关系的把握,也意味着一种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其特点表现为主观与客观的统一、真实与虚假的混合、多变与不变的交织、自我与他者的互动。影响国际意识的因素既有个体层次的,也有国家和国际层次的。当代中国民众的国际意识虽然有了明显改善,但还需要进一步提升。
国际意识;自我认同;他者
国际意识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常用的一个词汇,几乎每个人都能意会它的意思,但却很少有人能准确地说出其具体所指为何。即使是国际政治学者,绝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把它当成了不言自明的概念,而很少给予明晰的界定,更少进行专门的讨论。本文拟对此作些思考。
近年来,已经有学者开始认识到国际意识问题的重要性,并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论述:
北京大学的朱锋教授是较早对国际意识给出明确定义的学者之一,他指出:“传统意义上所说的国际意识,指一个民族看待世界和自身关系的系统的理念和方法,就是一个国家的人民在国际系统中客观、准确、合理地定位自己、看待别人,并设定自己的目标与通往目标的道路的系统认识。国际意识也可以分为三个层次:认知世界的意象 (world imagery)、了解他国的知觉 (foreign perception)以及自我的期许 (self-expectation)。”①朱锋:《爱国:中国人的骄傲与忧思》,《中国与世界观察》2005年第 1期,第 57页。
外交学院的王帆教授写过多篇论述国际意识的文章,并主持过“北京市民国际意识调查”。他的理解是:“国际意识是相对民族意识而言的,指的是国民对跨国事务或国际事务的认识和了解。国际意识可以看作是一个国家的公民或者社会团体在看待国家间关系的发展及整个国际形势发展状况时所表现出来的敏锐度、关注度及其了解的深度等。”②王帆:《中国人的国际意识与国家形象塑造》,《湖北日报》2007年 8月 29日,第 9版。
外交学院副教授卢静则认为:“国际意识也称为世界意识、全球意识,是人们对于本国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以及世界各国之间关系和世界事务的总的认识。国际意识作为一种思想意识,是情感态度、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的统一。”③卢静:《奥运遗产与中国人的国际意识》,《当代世界》2009年第 2期,第 45页。
深入分析学者们的有关论述,结合日常生活中人们的习惯用法,可以对国际意识的内涵作如下解读:
首先,无论从横向角度将其区分为国际经济意识、国际政治意识、国际环境意识、国际军事意识、国际文化意识、国际社会意识等方面,还是从纵向角度区分为全球意识、区域意识、次区域意识、多边意识、双边意识等层次,国际意识体现的都是一国民众对国际事务的看法、见解和观点。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民众虽然也包括个人,但更重要的还是群体,某个人的观点之所以引起关注和值得分析,就在于它代表了某一部分人的共同态度,体现了某一群体的集体意识。同样,关于某一方面的具体信息和知识虽然也是国际意识的内容,而且是形成更综合认识的基础,但国际意识所表达的更是一种对国际事务相对系统的观点。当然,为了更富于操作性,具体的调查会同时将这些不同的层次都设计在内,如王帆教授在主持“北京市民国际意识调查”时,就从思维层次的角度将国际意识划分为了解层面、理解层面和分析层面,从行为主体的角度区分为个人、团体 (行业)、国家和国家间组织。①参见 http://www.china.cn/info/shewaifuwu/txt/2007-05/14/content-8246901.htm。
其次,国际意识不是仅仅作为旁观者的“冷眼向洋看世界”,它同时包含着对本国和外部世界关系的分析、对本国发展目标的定位、对实现目标手段的取舍等内容,正如朱锋所强调的“‘国际意识’说到底,不是我们简单的对外在世界的认识,而是一个国家的人民准确和全面地定位与把握自身与世界关系的基本观念、原则和信仰。”②朱锋:《中国需要怎样的国际意识》,http://www.chinadaily.com.cn/djch/2006-03/16/content-540660.htm。自从国际社会形成以来,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游离或自闭于世界而独立发展,某个国家的国内问题可能造成国际影响,某个国际问题也可能引发某些国家的国内问题。所以,如何清醒地认识世界格局,认清本国所处的历史方位,明了应该采取怎样的战略,以最大限度地争取自身利益,是每个国家国际意识的最终目的。王帆就一再指出:“对中国而言,国际意识涉及三个方面,一是中国如何看世界,二是世界如何看中国,三是中国如何让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在当代,中国只有更好地了解世界,才能更好地了解自己,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③王帆:《当代中国人的国际意识与国家形象塑造》,《对外传播》2009年第 4期,第 8页。也就是说,国际意识是体现着自身与外部世界互动的双向理解,而不仅是从自身投向外部世界的单向认识。
再次,在各种不同观点的表面之下,国际意识还体现着一种认识框架、一种思维方式。这倒不是人们常说的自觉地把问题放在国际社会的背景下来思考的视野,因为在各国密切地联为一体的世界中,很多问题都带有一定的国际性,而问题的解决也需要国际性的合作,所以人们在认识和处理问题时必须具备世界眼光,这是时代发展的自然要求。从更深层次上讲,国际意识反映的是某个群体共有的价值取向,从国家角度来讲,反映的是一个国家民众深层的社会心理结构,或者如朱锋教授所说,是“一个国家的世界观、价值观和利益观的综合”④朱锋:《中国需要怎样的国际意识》,http://www.chinadaily.com.cn/djch/2006-03/16/content-540660.htm。。比如,关于美国的外交取向,基辛格曾经指出:“美国自开国以来始终自诩与众不同,在外交上形成了两种相互矛盾的态度:一是美国在国内使民主政治更趋于完美,为其他人类作榜样,以此作为证明美国价值观优越性的最佳方法;二是美国的价值观使美国人自认为有义务向全世界推广这些价值。”⑤[美 ]亨利·基辛格:《大外交》,顾淑馨、林添贵译,海南出版社 1998年版,第 2页。实际上,两种态度都是“美国例外论”在外交上的表现,而这一理论正是理解美国人自我形象、国际意识和外交政策的关键。
国际意识是一个与现实紧密相关的概念,对其特点的阐述应该是种“实然分析”,而不能是针对其“理想型”的“应然描述”。⑥卢 静教授在前引文中认为国际意识的特点是“世界性”、“时代性”和“包容性”,朱锋教授在定义中也有着“客观、准确、理性”的界定,这些显然都属于“应然描述”,而不是国际意识的实际特点。从现实角度看,国际意识至少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在北京奥运会倒计时 100天的时候,《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指出,“奥林匹克运动是人类的一项伟大创举,是不同国家、不同信仰、不同肤色、不同民族共享的文明成果和共有的人文财富。作为世界的盛会,奥运会承载着人类共同梦想,寄托着和平进步的追求。作为一种普世价值,奥林匹克精神与奥运文明理念已深深融入世界人民的心中。”强调,“中国人民微笑面对世界,世界也会微笑面对中国。”⑦《我们微笑面对世界》,《人民日报》2008年 4月 30日,第 1版。社论表达了中国对于奥运会的理解,传递了通过主办奥运融入世界的决心,也体现了对于国际社会善意回应的期待。但奥运火炬境外传递中发生的事件却表明,中国的微笑并没有换来世界相同的微笑;开幕式当天俄罗斯和格鲁吉亚的炮火冲突,更让人们明白:“同一个世界”其实有着“许多个梦想”。
这其实是国际意识特点的一个缩影。虽然国际社会是一个客观存在,但即使是对同一事件,各个国家包括同一个国家里的民众认识也并不相同。苏东剧变后,同样是美国学者,福山看到的是“历史的终结”,亨廷顿断言的却是“文明的冲突”;对于当前的国际格局,有人认为是“一超独霸”,有人认为是“一超多强”,有人则强调是“多极化”;同样是看待中国的发展,有人看到的“崛起”,有人却解读为“崩溃”,有人认为是“机遇”,也有人称之为“威胁”;同样是看待全球化,有人认为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有人认为是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有人强调经济方面的相互依赖,有人则预言政治制度的趋同。这是每个人都能察觉到的事实。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国际意识像其他任何一种认识一样,都是认识主体和客体相统一的产物,每一种看法都是客观现实在认识者头脑里的主观反映,谁也不能说哪一种观点绝对地正确,而其他的观点就是绝对地错误。美国学者裴敏欣以中国为对象,总结决定国际意识的主要因素时指出,“首先,这里面有一个事实问题:中国到底做了什么?第二,就是价值问题。在事实真相搞清楚之后,对事实的价值判断在哪里?第三,是利益问题,即中国所做的事情对他国的利益有什么影响。”①《世界看中国与中国看自己》,《参考消息》2008年 9月 9日,第 16版。事实体现着客观方面,价值和利益问题则显然是主观方面了。如果再深入剖析的话,事实本身其实也受着主观因素的影响,正如斯蒂芬·托明所说:“理论建立于事实之上。但同时,理论又赋予事实以意义,甚至决定对我们来说什么才是事实。”②转引自[美 ]罗伯特·杰维斯:《国际政治中的知觉与错误知觉》,秦亚青译,世界知识出版社 2003年版,第 156页。正因为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人对具体事实的理解和看法不同,国际政治现实领域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冲突和纷争,理论领域才会出现自由主义、现实主义、建构主义等不同流派的区分。
主观与客观相统一这一点虽是常识,但却是国际意识最基本的特点,其他的特点其实都是由此衍生的。
随着各国开放程度的提高和交通工具的便捷,人们走出国门的机会越来越多,再加上通讯工具的发达和互联网的迅速发展,人们对于外部事务的了解程度也越来越高。改革开放后,中国民众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更加理性和全面,国际意识有了整体提高;与此同时,国际社会对中国的了解也日益深入,中国和中国人的整体形象明显改观。这种双向了解的加深,为中国正确把握自身和世界的关系,实现长期快速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条件。
但正如任何认识都不可能完全揭示真相一样,既然国际意识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它所意识到的内容就难免真假混合。2006年在俄日美等国的调查显示,仍有 7—10%的欧美人把金日成当成中国的领导人,5%的俄罗斯人认为中国的经济还需要俄国的援助,10%的日本人认为中国人还流行穿文化大革命时代的军装。③袁岳:《如何营销国家形象》,http://www.chinadaily.com.cn/djch/2006-03/14/content-536668.htm。中国人常讲对外国的了解比外国人对自己的了解多得多,但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有关调查发现,中国民众不仅从整体上对拉美国家了解不多,对中欧关系的发展现状也不是很熟悉。④参见李慎明主编:《中国民众的国际观》(第 1辑)。虽然如前所述,这些都只属于了解层面,但没有对基本知识的正确了解,显然不可能有准确的理解和分析。何况现实表明,即使有了正确的了解,在面对具体事件时,也常常会形成不理性的国际意识。
需要注意的是,国际意识中有些“虚假”的内容是信息不完全条件下的“误读”,有些是别有用心的“歪曲”(一般被称为“妖魔化”),但更多情况下还是价值不可能完全中立下的“认识偏差”。每个人在认识世界时都是已被社会化的人,有了相对稳定的思维方式,内心里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信息储存,对很多事物也有了初始印象,而“由于人们求知欲望、活动范围、技术手段等方面的局限性,初始印象和观念并不一定都有进行验证的机会。即使在验证过程中,初始印象和观念也可能出现‘选择性验证’的现象,即在既定价值观念的支配下,认识主体更倾向于选择那些有利于证实初始印象和观念的事实和数据,从而使初始印象和观念在更大的概率上可能自我实现。”⑤刘明:《当代中国国家形象定位与传播》,外文出版社 2007年版,第 10页。当国家处于特定的利益冲突和价值冲突之中时,情绪化更可能淹没理性,以至做出对他国的片面判断。换句话说,带着“有色眼镜”的以偏概全,几乎是人类无法克服的先天的通病,每个人、每个国家都不应断言自己的认识完全正确而强加于人。
由于主、客观方面因素的变化,国际意识经常发生变化是常见的现象。以美国对中国的印象为例,“中国的形象在美国人的心目中每两三年就有一个变化。上世纪 80年代中期,中国致力于改革很有吸引力,尤其同当时的苏联相比。但 1989年天安门事件以后,情况急转直下。此后不久,从 1993到 1995年,中国在现代化道路上飞速前进。而到了 1996至 1997年,中国又对美国构成了威胁,成了美国的下一个敌人。但在最近的亚洲经济危机 (1997—1998年)之后,美国人又开始把中国看作负责任的伙伴。”①[美 ]伊莉莎白·埃克诺米、米歇尔·奥克森伯格主编:《中国参与世界》,华宏勋等译,新华出版社 2001年版,第 1页。接下来,小布什总统上台后,一度把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9·11”后又把中国看作合作者,时任副国务卿佐立克更是提出了“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的概念,现在奥巴马政府又呼吁中国要肩负起“负责任的领导角色”。而中国人对于美国、日本、俄罗斯等国的认识,也往往随着形势的发展变化,在朋友和敌人的定位之间摇摆。
但另一方面,在国际意识多变的表面之下,却又存在着相对稳定的因素。伊萨克斯早就指出,中国在美国人心目中具有肯定与否定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这两种形象时起时落,时而占据、时而退出我们心目中的中心位置。任何一种形象都从未完全取代过另一种形象。它们总是共存于我们的心目中,一经周围环境的启发便会立即显现出来,毫无陈旧之感,它们还随时出现在大量文献的字里行间,每个历史时期均因循环往复的感受而变得充实和独特。”②[美 ]哈罗德·伊萨克斯:《美国的中国形象》,于殿利等译,时事出版社 1999年版,第 77-78页。从下面这张图表③周宁:《天朝遥远——西方的中国形象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6年版,第 351页。可以清晰看出,这种情况至今仍未改变:
中国看待美国何尝不是如此?自近代以来,美国在中国人心目中一直是一种爱恨交加的形象:既是学习的榜样,又是防范的对象;既是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又是霸权主义的推行者;既是中国人心目中对中国最不友好的国家,又是中国人最想去的国家;等等。虽然类似词汇还可以找出许多,但“尽管中国在过去的近三十年来迈出了巨大的前进步伐,但中国对美国的基本态度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不论好坏与否,多数中国人仍视美国为现代化的标准制定者”。④孙哲:《美国学——中国对美国政治外交研究 (1979-2006)》,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年版,第 70页。
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实际上有着深层的原因。因为任何一个民族关于异族异域的形象都“是该民族交往与认识、传统与想象的成果,在长时间的历史过程中,它从零散的传闻、添枝加叶的想象、逐渐积累的知识与不断变化的价值视野中发展起来,形成一种关于特定异域的形象传统。而该形象传统一旦形成,就成为一种接受与改造异域形象的既定的期待视野,任何信息传入,只有在该视野内才能显现与构造。”⑤周宁编著:《2000年中国看西方》,团结出版社 1998年版,第 237-238页。虽然由于具体情境的不同,民众的国际意识会表现出某些变动,但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总不会离那个既定的形象传统太远。
正如王铭铭指出的:“一个群体,一个民族,若要成其社会,成其文化,则都必定有其超越‘自我’且内在于‘自我’的‘他者’的存在。”⑥王铭铭:《西方作为他者——论中国“西方学”的谱系与意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 2007年版,第 168-169页。对自我的界定,正是从与他者对立的角度来定义的,对“我们是谁”的理解,必然同时伴随着对“他们怎样”的认识,两者是同一的过程。也就是说,国际意识作为对他者的一种认识,在很多情况下同时反映了对于自身的看法,用巴柔的话说,“所有的形象都源自一种自我意识 (不管这种意识多么微不足道),它是一个与他者相比的我,一个与彼此相比的此在意识。”⑦转引自周宁编:《世界之中国:域外中国形象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7年版,第 187页。从认同的角度分析,在国家内部,认同主要是“求同”;在国家之外,认同虽然也有“求同”的意思,但却主要是“辨异”。为了求同,必须要辨异;而要辨异,就需要了解他国、认识他国,这种对他国的了解和认识就是国际意识。所以,国家认同和国际意识其实是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国家认同主要是如何看自己,国际意识主要是如何看世界,两者最终都是为了自我确认。
厦门大学教授周宁通过认真梳理七个世纪中西方关于中国的形象,得出的一个重要结论就是:“如果西方文化处于历史上的一个相对完满的时期,它肯定自身现存的秩序并排斥异己,那么中国形象就可能表现为一个比西方低劣的,甚至成为西方文化否定的意识形态‘他者’,西方人从中观照体会到自我确认、自我满足与安全感。如果西方文化处于一个感到缺憾并试图变革的时期,它便否定自身现存的秩序并推崇异己,那么中国形象就可能表现为一个比西方优越甚至成为否定西方现存文化的某种乌托邦,西方人从中观照体会到自我缺憾、焦虑不安与变革的冲动。”①周宁:《天朝遥远——西方的中国形象研究》,第 398页。直到现在,西方看待中国时仍是如此,比如对中国与印度的比较,“与其说他们是为了找到二者的差距,为了更好地了解中国,倒不如说是为了证实某种理论或模式的正确。他们费劲心机、引经据典而分析的结果,还是与西方相同和不同的东西。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想要从这两个新崛起国家的比较中寻找的,是一种能够引起他们共鸣的东西。比如,美国政客和专家们就很喜欢说,‘印度和美国是世界上两个最大的民主国家’。”②环球时报社编:《大国心路——六十六位中外学者谈中国与世界》,京华出版社 2007年版,第 174页。
中国对西方的认识也同样如此。自近代被动进入国际体系以来,中国从传统天朝帝国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型的过程同时也是中国“世界化”的过程,中国人国际意识的发展与国家认同的重塑也是合二为一的过程,实际上,“在 19世纪,中国是在确立了‘世界’与‘亚洲’等‘他者’的时候,才真正开始认清自己,近代中国关于‘世界’的话语,其实就是关于中国的再定位,所以近代话语中的‘世界’背面,其实就是‘中国’”。③葛兆光:《中国思想史》(第二卷),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1年版,第 458页。上世纪 90年代,在一系列国际事件刺激下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前几年又有人热衷于谈论所谓世界的“中国焦虑”,但正如高全喜教授所指出的:“所谓世界的‘中国焦虑’问题,所折射出来的无非是一个日渐强大的中国在现有世界格局中的位置以及未来走向问题,因此,与其说‘世界的中国焦虑’,不如说‘中国的世界焦虑’,这两个问题在我看来是同一个问题的正反两个方面。”④高全喜:《世界的中国焦虑,抑或中国的世界焦虑?》,《文化纵横》(创刊号),第 40页。两种焦虑都反映了希望融入国际社会的中国民众渴望得到世界承认的焦虑,同时又都是国人自我认知与国际社会评价之间巨大落差的反映,都证明了那句俗语:你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世界,就会得到什么样的世界。
关于国际意识方面的种种不同,罗伯特·杰维斯曾经指出:“有的时候,有必要分析谁是正确的 (如果真有一方是正确的话);但是,通常更有意义的做法是察看人们为什么会有不同的认识、为什么他们会以他们现有的方式观察世界。”⑤[美 ]罗伯特·杰维斯:《国际政治中的知觉与错误知觉》,第 19页。这就涉及了影响国际意识的因素。本文从个体、国家、国际三个层次简要论述如下:
由于年龄、性别、职业、受教育程度、居住地域、宗教信仰、个人经历等因素的不同,每个人对国际事务会有着不同的看法,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这里不再赘述。⑥中 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 2008年 4月底至 6月初开展的“中国人看美国”问卷调查报告中,专门就有关个人因素对调查结果的影响作了详细分析,可参见李慎明主编:《中国民众的国际观》(第 1辑),第 35-71页。
国家的自然状况,如地理位置、国土版图、人口规模等。正所谓“存在决定意识”,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就提出过“地理环境决定论”。说“决定”当然过于夸大,但说“影响”却是不争的事实。威廉?瓦茨就认为,美国人之所以对国外事件兴趣微弱,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美国在其地理位置上是非常幸运的。我们北方和南方的邻国都是友好国家……而我们的东西两边则是海洋,这给了美国巨大的安全保障。”⑦环球时报编:《大国心路:中国走向世界的思考》,世界知识出版社 2005年版,第 247页。日本作为岛国的现实对其国民意识的影响也是明显的。一个国家的自然状况不仅对本国国民的国际意识有影响,对其他国家民众也有影响。爱泼斯坦在分析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就曾指出:“威廉统治下的德国的版图、人口、地理位置、经济发展水平、强烈的军国主义情绪以及神经质的德皇的专制统治,这一切都使其他欧洲国家感到恐惧,认为德国威胁到欧洲的均势。”⑧转引自[美 ]罗伯特·杰维斯:《国际政治中的知觉与错误知觉》,第 64页。中国巨大的国土面积和人口规模,在很多人看来天生就具备成为大国的潜力,而海峡两岸尚未统一的事实以及与有关国家的领土争议更是决定中国与国际社会相互认知的重要变量之一。
国家的战略选择。所谓战略,就是国家设定的发展目标以及为实现这一目标而选择的发展道路。一个国家的战略选择是政府和民众互动的结果,它既受到本国社会尤其是领导集团主流国际意识的影响和约束,也会对本国民众的国际意识形成强有力的引导和重塑作用。冷战后美国历届政府的具体政策虽有所不同,但大的战略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维持美国在世界上的霸权地位。在这一前提下,虽然中国威胁论没有什么依据,但美国对中国的战略性防范从来没有放松过。与此相对照,中国的奋斗目标是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因此中国对外工作的主要考虑是如何为国内发展增添动力、减少阻力,营造良好的国际环境和有利的外部条件。基于这样的考虑,中央更多强调的是坚持韬光养晦、有所作为。显然,美国的战略是外向进攻性的,在世界范围内致力于追求最小化别国抵制美国压力的能力,进而最大化自身的利益;而中国的选择是内倾防御性的,强调最主要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对外追求的是风险和代价的最小化。在两种不同的战略选择下,两国看到的世界自然是不同的。
国家的历史传统。一个国家的历史经过岁月的积累,会积淀为相应的文化传统,形成塑造本国民众思维方式的心理结构。这种心理结构自然也会影响民众看待外部世界的方式,正如有学者所说:“对于任何国家来说,历史,尤其是对历史的诠释,都影响着其与外部世界的互动。”①朱锋、[美 ]罗伯特·罗斯主编:《中国崛起:理论与政策的视角》,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7年版,第 85页。中国作为悠久的文明古国,这一方面体现得非常明显,“用历史的长焦距来审视当今世界的大千万象,这是当代中国人最突出的思维定势,它决定着中国看待外部世界的角度以及对外界作出反应的方式。”②杜平:《如何看当下中国的躁动心态?》,《参考消息》2008年 5月 13日,第 16版。当然,历史留下的不仅仅是精华,负面的东西同样会影响民众的国际意识。刘建飞就总结了四种消极心态,一是帝国历史留下的“帝国心态”,人们在看待对外关系时常常忽视实在的国家利益,而过于重虚名、争面子;二是近代史留下的“受害者心态”,在对外交往中总担心对方有歹意;三是冷战时期留下的“革命心态”,习惯用“非红即白”、“非友即敌”的思维方式来观察国家事务;四是封闭的小农经济塑造的“小国寡民”心态,如国际交往中的我行我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③环球时报社编:《大国心路——六十六位中外学者谈中国与世界》,第 146-147页。正是传统的中国世界中心观和帝国心态的影响,在 2006年的“北京市民国际意识调查”中,虽然接近半数的受访者认为中国是世界的一部分,但也有约半数的人认为两者是平行关系。④王帆:《中西方如何更好地相互认知》,《新闻前哨》2008年第 2期,第 16页。美国建国历程中所特有的宗教情结对其国际意识和外交政策的影响,也已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
国家的价值观念,或者说“意识形态”。按照比较中性的说法,“意识形态是一个人们所共有的信仰系统,它既可以是行为的动因,也可以被用来为行为辩护。它一般表明正式的价值,并包括构成原因的信仰。它解释事情如何发生,它意味着什么。”⑤参见《美国外交政策百科全书》1999年第 2版,转引自周琪主编:《意识形态与美国外交》,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6年版,第 6页。换句话说,意识形态体现着一定的价值判断,它本身即反映了一个国家所偏好的目标和手段,界定着盟友和敌人、危险和机会。最明显的莫过于冷战期间两大阵营的对抗了,“西方政府中许多人开始憎恨苏联人,是因为苏联人的所作所为。从对方角度来说,共产党人也憎恨西方政府,但不是因为西方的所作所为,而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和本质。”⑥转引自[美 ]罗伯特·杰维斯:《国际政治中的知觉与错误知觉》,第 57页。但实际上,双方的表现没什么不同,就像约翰·伯顿所评论的:“在世界主要分水岭的两边,都表现出某种传教士式的狂热。两种意识形态都为双方宣传的使命提供了理论基础,并且相互攻击信奉不同意识形态的对方的意图。”⑦转引自王逸舟:《当代国际政治析论》,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5年版,第 242页。用我们熟悉的话说,那个时候就是“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这种情况至今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无论是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对立的观念,还是自由民主国家—专制威权国家二分的看法,或者是西方文明—儒家文明—伊斯兰文明冲突的理论,其实都是这种深层思维结构的产物。
国际格局的调整。国际格局作为认识客体和认识对象,它的变化必然会影响各个国家国际意识的变化。从大的历史时段看,由于中国在国际社会中地位的变化,中国看世界的过程就经历了三个阶段,即俯视、仰视和平视。⑧王帆:《当代中国人的国际意识与国家形象塑造》,《对外传播》2009年第 4期,第 8页。不仅像冷战结束这样全球性的格局变化有重大影响,区域内国家力量对比的变化也会深刻影响有关国家的国际意识。1989年,邓小平在会见日本客人时曾经提出:“希望日本方面要自省,不要自大;中国需要自强,不要自卑。只要这样,友谊才是永恒的,合作才是永恒的。”⑨中共中央研究室编:《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中央文献出版社 2004年版,第 1299页。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对日本和自身的认识。近年来两国民族主义情绪都显著上升,背后的结构性因素却明显不同了。对此,朱锋教授准确指出,“中日关系的‘复杂性’在分析架构上可以简化为两大因素:‘权力因素’和‘认同因素’。‘权力因素’是指因为权力对比变化而造成的利益竞争甚至冲突,以及看待权力对比变化的现实主义权力政治理念;‘认同因素’是指相互之间的认知、知觉和看法。”①朱锋:《国际关系理论与东亚安全》,第 534页。不过显然的是,认同变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正是权力因素的变化,津上俊哉的观点充分证实了这一点:“这 10年来,中国惊人的经济发展赢得了世界的赞誉,中国人心中的创伤开始愈合,自信心在很大程度上得以恢复;相反,日本却丧失了元气,匍匐在地。在这种背景的变化下,中国人能够用稍微客观一些的眼光柔和地看待日本了,……(但)‘失去的 10年’给日本人留下了伤痕,这次又轮到日本人对民族尊严敏感起来”。②转引自张剑荆:《中国崛起——通向大国之路的中国策》,新华出版社 2005年版,第 122页。
国际社会的态度。国际意识作为一种社会集体意识,实际是费孝通先生所说的“我看人看我”的结果,他人对自己的认识必然会影响到自己对他人的认识,“一个社会的整体心态如何,既要取决于这个社会本身的进步程度,同时也取决于外部世界看待它的态度和对待它的方式。”③杜平:《如何看当下中国的民族心态?》,《参考消息》2008年 5月 13日,第 16版。就以近两年的中日关系来说,汶川大地震后,日本政府第一个向中国灾区派出搜救队,虽然最终没能搜出幸存者,但日本救援队向中国遇难者遗体默哀的举动,还是引来了中国民众的“谢谢日本”之声,后来胡锦旗涛总书记访问日本时,专门向救援队队员表示了谢意,并称“中国人民将永远记住你们”。但在去年的钓鱼岛风波中,日方不但非法扣留我方渔船和船长,而且外相前原诚司多次大放厥词,少数右翼分子也采取了诸多不友好的行动,日本在中国民众心中形象的跌落就是必然的了。2004年西班牙《先锋报》上曾有文章指出:“对于一个发展中国家,就像对一个孕妇一样,不能要求她承担某些责任。当她登上国际社会的汽车时,我们应该站起来为她让个座。这样的举动并不是出于好心、同情或是绅士风度,而是一种符合自然法则和历史规律的做法。”④转引自《参考消息》2004年 1月 17日,第 1版。但自上世纪 90年代以来,从“银河号事件”到“钓鱼岛风波”,从“申奥”被阻到“入世”受挫,从“炸馆”危机到“撞机”事件,都是外国的挑衅在先,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民众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愤怒也是自然的。正如有学者所分析的,如果说存在反美、反日主义的话,它也不像历史上一样是出于文化中心主义或者意识形态上的对立,而主要是针对美国、日本具体的对华政策。⑤刘江永:《“爱国教育”导致反日吗?》,环球时报编:《大国心路:中国走向世界的思考》,第 195页。
国际事件的发生。一个重大事件的突然发生,会对人们的思想造成强烈冲击,急剧改变人们原来关于世界图景的认识,直接影响人们对形势的判断和看法。冷战的结束,使中国的地位在部分美国人心目中急剧下降,像有人所说:“当我们翻开中国这张牌时,却是一张小牌。”⑥转引自刘明:《当代中国国家形象定位与传播》,第 151页。而“9·11”事件的发生则使得美国一改之前对中国的定位,重新发现了中国的价值。在亚洲金融危机中,对于日本贬值日元和中国坚持人民币稳定的不同做法,德国的《哈拉尔德论坛报》写道:“由此刻开始,亚洲的领头羊是中国,不再是日本。”中国的形象在亚洲地区和整个世界都提高了。⑦[德 ]康拉德·赛茨:《中国——一个世界强国的复兴》,许文敏、李卡宁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2007年版,第 226页。不过,如果事件足够重大,一方面会引起人们的持续关注和讨论,从而使得事件的影响不断扩大;另一方面,这些事件也可能被过度引证,使得人们对出现的其他事件不够敏感,从而导致对形势的误判。至于不同事件有着怎样影响范围和程度,那就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杰维斯就总结说:“有四个变量可以决定一个事件在多大程度上对后来的知觉倾向产生影响。这四个变量是:是否是亲身经历;是否是在成年生活或事业生涯早期的经历;是否是对自己或国家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自己是否谙熟许多国际事件、因之能够多方位认识问题。”⑧[美 ]罗伯特·杰维斯:《国际政治中的知觉与错误知觉》,第 246页。
国际交往的增加。加强交往是增进了解最有效的方式,个人之间是这样,国家之间也是如此。1981年,作家王蒙访美归来写了一首打油诗:“太平洋大西洋之彼岸兮,高高的鼻梁。有此一金元帝国兮,富丽堂皇。既不那么像地狱兮,也绝非天堂。乱乱哄哄,危机四伏兮却又那么活泼要强。花絮好写兮而难以概括、综述,多知道点实际情况兮也好避短扬长。”调侃中道出了国门初开后通过交往冷静观察到的实际情况。但是,走马观花地实地访问不一定能够得到全面的认识,改革开放之初,“确有一种现象,去西方国家访问的时间越短,回来后做的报告越长,夸得越厉害。”①房宁、王小东、宋强等著:《全球化阴影下的中国之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9年版,第 89页。更值得注意的是,国际交往使得人们近距离地接触认识对象,对方的优缺点都会呈现在眼前,由此得到的认识不只是向好的方向改变,一些负面的印象也可能得到加强。中国传媒大学教授柯惠新的调查表明,北京奥运会确实显著提升了外国被访者心目中的中国国家形象、北京形象和中国人形象;与中国直接接触和奥运参与程度高的外国人,对中国的整体印象更好。但另一方面,调查结果显示,“随着‘接触频次’增加,被访问者对于‘正面陈述’的打分越来越低,但对‘负面陈述’的打分越来越高;同时,随着‘停留时间’的增长,‘负面陈述’的得分也越来越高。可见,随着接触程度的增加,被访者对于中国人的总体印象朝差的方向改变。”②柯 惠新等:《奥运背景下的中国人形象研究》,《对外传播》2009年第 4期,第 35-36页;陈振凯:《奥运从何处提升了中国形象》,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9-01/17/content_10672117.htm。至少从媒体的报道来看,上海世博会对外国游人的影响也呈现这样两个相反的向度。
国际资讯的传播。由于各种原因的限制,能够亲自走出国门的民众毕竟还是少数,各种调查都发现,人们主要还是通过电视、报纸和互联网等媒体了解关于外部世界的信息,所以,媒体传递的资讯在民众国际意识的形成和改变方面就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刘明就曾指出:“在很大的程度上,我们研究的国家形象常常就是指一国在他国主流媒体中所反馈出来的‘媒体形象’以及‘文化形象’、‘艺术形象’……其中,核心的还是‘媒体形象’,因为‘文化形象’、‘艺术形象’等在现代社会也日益依赖大众传媒的传播。”③刘明:《当代中国国家形象定位与传播》,第 6页。但媒体有其自身的运作规律,受各方面因素的影响,它们提供的信息也可能是片面的,当某一方面的信息过于集中时,就会造成一种特定的舆论氛围,从而影响民众对国际社会的看法。2008年拉萨骚乱中,西方媒体的拙劣做法就充分反映了这一点。有人甚至夸张地说:“今天,一个简单的谎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杀伤力,因为随之而来的影像极其迅速地被大脑吸收。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切似乎如此真实,以致错误的看法往往变得无法被纠正。我们过去常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则是摄像头里面出政权了。”④[美 ]莫蒂默·朱克曼:《影像专制》,《参考消息》2006年 10月 28日,第 3版。这就需要人们具备一定的辨别能力,尽量综合多方面信息后再作判断。
四、结论
改革开放以来,当代中国民众的国际意识整体上有了比较明显的改善,但也仍然存在不少的问题,最主要的是,“中国人似乎始终缺乏统一的、自信的、能够对自身的发展和世界的现实建立起具有解释力和包容力的中国和世界关系的哲学认识,中国人的国际意识也就必然常常随着不同的事件而上下沉浮、缺乏相应的成熟和连续性。”⑤朱锋:《爱国:中国人的骄傲与忧思》,《中国与世界观察》2005年第 1期,第 58页。换言之,中国人的国际意识还有着相当程度的不确定性。也正因此,国际社会总对中国抱有一种“不确定感”,进而影响到对中国的态度和政策,而这又会反过来影响中国对国际社会的认识,从而容易形成一种恶性循环。所以说,“怎样在这样一个本质上是‘自私、好斗而又缺乏中央权威’的国际系统中,不要让别人的自私、误解、错觉阻碍我们发展的步伐,更不要让我们自己躁动的民族主义情绪不恰当地误导我们的理性,这是我们不可推诿的历史使命,是我们必须走出的‘中国困境’。”⑥朱锋:《国际关系理论与东亚安全》,“自序”,第 3页。
关于如何进一步提升中国民众的国际意识,国内外从各个角度都进行了积极的和富有启发意义的讨论,这里只提出两点:第一,无论是改变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还是改变世界对自己的看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中国政府和民众对此应有充分的认识和心理准备。第二,无论具体建议如何,最关键的还是如邓小平当年所说,“一切决定于我们自己的事情干得好不好”,也就是在认真回应国内民众和国际社会新期待的基础上,扎扎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中国政府和民众为此还要继续付出艰苦的努力。
D647
]A
]1003-4145[2011]04-0061—08
2011-02-09
苏晓龙,中共山东省委办公厅副处长、法学博士。
(责任编辑:陆影 luyinga12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