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平原民间音乐“闹年锣鼓”的考察报告

2011-11-16 13:21华茂,朱艳
电影评介 2011年17期
关键词:锣鼓曲牌川剧

我国川西平原一带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闹年锣鼓”,属于民间音乐中器乐类,是一种可单独演奏的打击乐,是川西平原一带人们喜欢的一种民间音乐形式。“闹年锣鼓”至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它是中原文化和巴蜀文化相结合而产生的一种独特的民间音乐。笔者在2010年至2011年上半年对其进行了考察,本文根据考察情况,对“闹年锣鼓”的产生、发展,以及它的音乐表现进行研究。同时,希望此文的发表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从而共同担起保护、传承这一民间音乐曲种的职责。

一、“闹年锣鼓”的产生和发展

明末清初,巴蜀大地上掀起了浩浩荡荡的“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浪潮,大量外省移民携家带口进入富饶的天府之国时,不仅带来了新的物种和艰苦创业的精神,同时,还带来了五湖四海的文化,尤其到了康熙、乾隆年间,进入四川的各省地方戏剧与巴蜀地方剧种相互融合后,诞生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川剧。川剧在自身的发展中,根据剧目、内容和表演方式,逐步形成了固定的声腔套路,其中,一部分打击乐进入了这些套路,成为川剧的“五腔共和”的固定声腔套路。剩下的打击乐曲牌,它们有来自中原文化、有的属于当地戏剧原来的伴奏,有的则是二者的融合体,于是,当地的戏剧爱好者们便将这些闲置的曲牌利用来自娱自乐,每逢过年就自发地组织起来演奏,给节日增添了许多热闹的气氛。由于过年是中国传统最隆重的节日,因此,人们这时演奏时间最长,往往从除夕开始到正月十五元霄节后才结束,这种表演形式,人们称它为“闹年锣鼓”,又因它是人们休闲雅聚玩耍时表演的,又称为“耍锣鼓”,还因为锣与鼓均比舞台上的要小,还称“小锣鼓”。正因小,很适合行进中表演,常和龙灯、狮灯结合表演,表演时,用的是“长槌”伴奏,但在间隙时或行进中表演,则演奏“闹年锣鼓”曲牌。

二、“闹年锣鼓”的音乐特点

“闹年锣鼓”,是历史上少有的巴蜀文化与中原文化相融合的结晶,又是一种极具地方特色的民间民俗文化,有着300多年的历史,它是地地道道起源于民间、传承于民间的打击乐,富有浓厚的原生态质朴韵味的音乐形态。

(一)“闹年锣鼓”的题材来源于生活

“闹年锣鼓”是劳动人民在闲时的一种休闲把玩活动,它与人们的生活、劳动关系密切,它的曲牌名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如:《乱劈柴》和《两头忙》等曲目与生产劳动有关;《人牌》与《和牌》与人们休息时打牌有关;《龙摆尾》、《笑和尚》、《花笑和尚》等曲目与民俗歌舞活动有关;《千年花》和《万年花》与群众间祝福道喜有关;《风摆柳》和《狗撵羊》与群众生活有关。这些曲牌既反映出历史上民间艺人的提炼与概括,又透露出生活的气息,飘逸着浪漫主义色彩,它用锣鼓的表演方式记录、传承了川剧的内涵和外延。

(二)“闹年锣鼓”的声音具有模仿性

“闹年锣鼓”不仅能敲击出热闹、动人的锣鼓声音,而且还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动物的声音和人们劳动中发出的音响,这充分体现了民间艺人的智慧和高超的技艺。如《水登堰》,是以乐器中最接近表现水的马锣为主构成,虽然它不能用旋律来描绘水登堰的画面,但它却可以巧妙地用马锣描绘出碧波荡漾,把听众带到水堰去观水的意境。

(三)鼓手在“闹年锣鼓”中的作用

“闹年锣鼓”盆鼓手是乐队的指挥,在演奏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他用鼓点和动作的变化来掌握乐曲的速度、力度、表情以及乐曲的“起、转、收”。每一个曲牌都伴有一种手式,其他的演奏者只要看盆鼓手的手式变化就知道要演奏哪一种曲牌。盆鼓手的动作形象、生动,同曲牌名相照应。如《雁展翅》动作:是手心向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双手伸开表现出大雁展翅飞翔的形象,体现出一种动态的审美追求。

(四)“闹年锣鼓”的音乐风格丰富多彩

“闹年锣鼓”是由打击乐器组成的锣鼓队,其乐器简单轻便,通常只有鼓、锣、钹、马锣等四样乐器,有时为了增加气氛,加用一副随钹一齐敲击的水钗。这些乐器的音乐各具特色,音量强弱对比鲜明,加上曲牌的结构和节奏的变化多样,使每件乐器的特性都能充分发挥,进一步丰富和扩充了各个乐器的表现力。如:在过年玩耍敲击时,情绪俏皮、逗乐、热闹非凡,其乡俗民间的呈现姿态,给人一种可触可摸的亲切之感;在和龙灯舞、狮灯舞共同表演中,又是那样热烈、欢腾,把节日气氛喧染得淋漓尽致;在川西平原的龙窑仪式上,与箫声相融的鼓乐中,气势磅溥、庄严肃穆,把人们带入了一种如步入圣坛的意境。这种演奏活动,他们似乎在追求一种宗教的象征性和虔诚的祭祀性,体现了这种民间音乐品种的强大感染力。

三、“闹年锣鼓”的音乐形态与曲牌结构

(一)“闹年锣鼓”的音乐形态

“闹年锣鼓”,属于口传心授,师徒传承、家族传承、朋友传承。表演队伍一般由4人组成;也可增至6人、8人或10人。“闹年锣鼓”既可以单独表演,又可与龙灯、狮灯配合表演,还可以和箫以及唢呐共同演出。“闹年锣鼓”可以坐着打,但更多的是巡回表演,可以在全市造成节日气氛。“闹年锣鼓”的曲牌短小,只有两分钟左右,因此,演出时常常将好几个曲牌组合在一起表演。

(二)“闹年锣鼓”使用的主要乐器

盆鼓:体积小,直径约一尺,呈扁平状,形若脚盆,俗称“脚盆鼓”。也可用堂鼓,兼作指挥,音乐清脆,响亮,具有静音的效果,往往多用于强拍上敲击。

锣:体积小,直径约一尺二、三,形状与川剧大锣一样,音色低沉、宏大,具有静音效果,在乐曲中常用于强拍和半拍。

钹:体积小,直径只有八、九寸,形状与川剧大钹一样,音色沉闷,缺乏稳定性,在乐曲中常用于弱拍和后半拍。也可用小钹。

马锣:音色尖锐,直径约八、九寸,高亢,具有鲜明个性,在乐曲中起插花作用。

这四种乐器的音色各具特色,音量强弱的对比鲜明,声音相容。

(三)“闹年锣鼓”的曲牌名

“闹年锣鼓”在鼎盛时期有300多个曲牌,由历史的原因,现在保存下来的只有20多首。如:

《长槌》、《正新谱》、《反新谱》、《花新谱》、《撂八仙》、《蛇倒退》、《万年华》、《千年花》、《金钱花》、《银钱花》、《乱劈柴》、《上天梯》、《丁家傲》、《双蝴蝶》、《万翠花》、《二巷子》、《雁展翅》、《虎下山》、《穿不住》、《一柱香》、《冲天炮》、《两头忙》、《剪刀加》等等。

(四)“闹年锣鼓”的曲牌的音乐结构

“闹年锣鼓”音乐的结构主要有:(1)单牌单段体;(2)单牌变奏体。其中,单牌单段体的结构在“闹年锣鼓”中最为常见。它的结构小,情绪单一,使用灵活。其曲目有:《跳山坳》、《人牌》、《和牌》、《毛牛》、《倒毛牛》、《八点》、《倒八点》、《节节高》、《花节节高》、《双龙头》、《反龙头》、《笑和尚》、《花笑和尚》、《占花魁》、《独占鳌头》、《鬼扯脚》等等。单牌变奏体,它的结构较长,情绪多变,使用严格,通常以全曲开始第一段作母曲,其它段落则通过改变乐队配器方式来进行变奏。其中,有变奏五次的,如《古罗钱》;有变奏三次的,如《梅子坡》;有变奏两次的,如《弹棉花》。

(五)“闹年锣鼓”中代表曲牌的锣鼓经

在“闹年锣鼓”的传承中,老艺人常用记谱方式是念音谱。下面举几个代表曲牌的锣鼓经:

《上天梯》

懂不 龙懂↓懂不懂 弄│状弄个 扯│扯弄个 状│状扯 当扯│状扯当个 状│扯状 弄状│弄扯弄个状│扯 扯 当扯│当扯当个 状‖

《金钱花》

懂不 龙懂│懂不懂 弄│壮壮当扯 当个状│弄状个当│扯当个状│弄弄 把打│状 扯弄│状弄个扯 弄状扯弄│状扯 弄状│弄扯弄个 状│扯扯当扯│当扯当个 状‖

说明:鼓点声:“懂”、“龙”、“个”;鼓点连击声:“不”;苏钹单击声:“扯”,也有记作“丑”的;川锣单击声:“当”,也有记作“长”的;川锣、苏钹(含鼓)齐击声:“状”;休止符:“易”或“一”。鼓边在念音谱里是没有标注的。(一般需要经验丰富技巧熟练的打击者,才能做到,一般打鼓心也是可以的)。放在音下的“一”为减时线,减去上音时值的一半;放在音后的“一”为增时线,增加前音时值的一倍。

四、“闹年锣鼓”的现状

“闹年锣鼓”因其曲牌为川剧锣鼓的闲置曲牌,演奏者多为民间艺人和民间爱好者,故在历史上不被视为正统艺术,很少见于史料记载,即使在历史上红极一时的“彭州闹锣鼓”也没有正式纳入史料。《彭州县志》的“灯舞”,详细记载了“龙灯”、“狮灯”和“采莲船”等民间娱乐活动,却把“闹年锣鼓”作为这些民间传统娱乐活动的辅助形式记录。如“龙灯”的乐队:有鼓、钹、锣、马锣,由鼓指挥。曲牌有两类,节奏紧凑的有“长锤”,供龙灯使用;节奏舒缓的有,如“正新错”等。“狮灯”曲牌有“闹花灯”、“花锤”、“蛇倒退”等。“闹年锣鼓”在上世纪50年代后几无踪影,未能引起社会关注,解放后的史实文献也很少列入,所以“闹年锣鼓”现在除了为数不多的民间艺人知晓外,其他的人知之甚少。

“闹年锣鼓”在上世纪50年代以前,在川西平原颇为盛行,彭州为最,各县各乡镇几乎都有自己的演出队伍,有的乡镇就有两三支队伍,上世纪40年代“闹年锣鼓”的发展达到高潮时期,当时,每逢节日川西平原数十支锣鼓队都云集彭州,进行表演和比赛,时间长达10天左右。这些锣鼓队一般都由当地民间社团出资组队,对于优胜队伍,组织者要给他们挂红,发红包,以示奖励。但随着经济文化的发展,娱乐方式的增多,“闹年锣鼓”渐渐被其他娱乐方式取代,尤其是年青一代,对这种传统文化的价值认识不足,致使“闹年锣鼓”在年青这代几乎绝迹。我们这次考查,现在彭州仍在活动的“闹年锣鼓”几乎没有,几个乡镇才能凑齐一支队伍,全市能打“闹年锣鼓”的只有20-30人,很少有人能打上20支以上的曲牌,一般就只能打5-6支曲牌。从年龄看:80岁以上能打“闹年锣鼓”的有6人,由于年龄太大,记的曲牌很少;70岁以上能打锣鼓的有8人,打的曲牌也不多;60岁左右的能打的有15人,他们打得最好,记的曲牌也比较多。40岁左右几乎无人会打。

此次对川西平原的民间音乐“闹年锣鼓”的考察,笔者不由产生出一种思考,就是:当人类的科学文化发展到今天的水平,而我们的前辈所创造的、珍贵的音乐文化遗产,却被后人遗忘。“闹年锣鼓”作为华夏文化的有机部分,它是我们祖先在特定的生活环境中遗留给后人的一种生动的、和谐的文化形态。“闹年锣鼓”曾经为川西平原上千千万万的人民带来过欢乐和希望,它充实了一代又一代艺人与观众的精神生活,用一种最为朴素的艺术方式陶冶着多个时代的众多生灵,并且折射出一个地方的经济和文化发展状况,成为了一页用民间乡土音乐记载的历史。因此,我们这次考查“闹年锣鼓”的现状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可以说“闹年锣鼓”作为一种传统音乐文化的物化形态,它必须是我们应该保护和传承的一种精神财富。

以上余论,仅仅是我们这次考察归来引发的思考,如能引起有关部门和有识之士的共鸣,即达到了这次考察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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