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裴锦文
关于小红帽的故事,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十九世纪初德国语言学家格林兄弟整理的《格林童话》中的纯真童趣的《小红帽》。但追溯到三百年前的1697年,查理-佩罗就在《附道德训诫的古代故事》中编排了一个当时“凡尔赛男人用来逗女人开心” [1]的故事。这个小红帽的最初版本中带有潜藏的性教育的意味,它被用于教训小女孩:“因为你长得漂亮,所以要有智慧;野狼可能用各种伪装,潜伏在你周围;最甜的舌头往往带着最锐利的牙齿!”美国著名女导演凯瑟琳•哈德威克正是抓住了这样一点,在2011年2月推出了带有后现代色彩的影片《小红帽》。当童话褪去其温情甜蜜的糖衣,可爱的红斗篷染上了惊悚的血色,少女智斗狼外婆的故事变成了偏执和恐惧笼罩的超现实主义电影。影片《小红帽》就是要还原成人童话中,对于原始欲望的道德警示。
对于童话的后现代改编,美国作家唐纳德•巴塞尔姆认为:“先前文学中经久不衰的形象和思想无异于僵死的过去的碎片;这些褪去了幻想的外衣,来自历史的形象,与弥漫在大众媒体中的陈腐与平庸现象一样,都是垃圾。” [2]影片《小红帽》对童话的戏仿和拼贴精湛且丝丝入扣,甚至精确到狼外婆哄骗小红帽的台词、具体的童话情节等。但它所反映的时代思想确是远别于童话本身的。
“从前有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喜欢戴着祖母送给她的一顶红色天鹅绒的帽子,于是大家就叫她小红帽。” [3]小红帽在《格林童话》之后一直用来比喻天真幼稚、容易上当受骗的孩子。它所传达的也是当时对女性的标准:要循规蹈矩,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在大多数的《格林童话》故事中女性都是纯洁无知、逆来顺受的,如小红帽、睡美人、白雪公主等。这便是当时对于女性美的一种定义。这类女性角色的设定往往单纯到愚蠢,如童话中大灰狼她问什么小红帽都老实的回答,完全没有对陌生人的警惕,而当大灰狼假扮成外婆时,小红帽也轻易地相信了最终被吃掉。其次就是童话的女主角身上所体现出的被动性,她们往往屈从于命运的安排,等待着被人拯救,而极少去争取自己的人生,这正是缺乏独立人格的表现。如在经典版本的《小红帽》中,小红帽最终是猎人救出的。这便是当时父权社会价值观的体现,正义的英雄、勇敢的王子这种角色往往是男性担当,而跟女性丝毫无关。女子总是依附着男子,扮演弱势的可怜的受害者角色,只能作为男性的“骨中骨,肉中肉”[4]。
传统童话灌输给女孩的是一个脆弱的乌托邦式的公主梦,只要善良并心怀期待,保有童贞,总会有王子来拯救自己,最后就如大部分童话的结局: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现实却是残酷的,王子不会选择无知的少女;大量的少女被童话毒害,在等待中变成了“剩女”;侥幸嫁入豪门的也多数沦为门阀斗争的牺牲品,默默地在隐忍中苍老。影片中小红帽“甘于贫贱”的表现也正是导演对那些用来教导低龄儿童的传统童话以及现代盲目满足青春少女的公主梦的青春偶像剧的嘲笑。波伏娃还有句名言:“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造就的。”而时代进步和女性主义觉醒的结果便是:女人不再“被造就”而是自我成就。
童话总是甜美的,带有欺骗性的,好似苦药外层的糖衣。让小孩服用被虚幻的甜蜜包裹的童话是否正确仍待商榷。5岁时读《小红帽》,你不会多想;10岁时读,你可能就会产生疑虑——她为什么要和狼睡同一张床?狼在一口吞了她之前,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话?当孩童长大成人之后,必然开始质疑曾经给自己带来近乎信仰的童话,是不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当这些被童话教育长大的孩子接触到那苦涩的真实的内核时,心理接受能力将面临考验。
童话《小红帽》经常被当做伦理教育的文本,因它所强调的道德观往往是绝对的。只有简单的道德评判,也即是好人、坏人。它所采取的叙述方式也多为第三人称,类似上帝视角,冷静的,强势的,封闭的。而读者对于这类读物得出的感受也是相对一致的,对好人好报的欣喜,对坏人的厌恶,并对他们的凄惨结局感到幸灾乐祸。但这也决定了童话所带来的美学空间必然是单一的。生活在现实中的人,出于对美好世界的向往,删去了原本故事中邪恶的因素,制造出一个理想的空间,但这个空间却像空中楼阁,遥远、美好,却仅仅只能被观望。
正确的价值观和道德判断从来都不是绝对的,这是因为人性本身包含着复杂性。影片《小红帽》中,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连作为主人公的小红帽内心都包含着残忍暴力的部分,就像她童年时因为想帮恋人做一双狩猎靴而诱杀了无辜的小白兔。而她的父亲因为妻子的背叛杀女弑母,照理来说应该是个绝对的恶人了,但他的初衷却是对女儿的爱,希望保护她,带她去过自由的生活。对这个问题挖掘得更加深刻的电影还有近期热映的同样灵感来源于童话的影片《黑天鹅》。出于对现有规则的背离和厌倦,对相反面的好奇和向往,每个人内心都有黑暗的一面,但人的本性在遏制着它,一旦越过界限,便构成约定俗成的善恶。善恶的标准也从来都因人而异,如影片中的神父,带着宗教的光芒来拯救蒙昧的村民,为了达到伤害的最小化而对疑犯施以严酷的刑罚,对可能变成狼人的同伴斩尽杀绝。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能他依然是正义的,但是对于受刑或者被杀者以及他们的家属来说这无疑是极其残忍和不公的。
正是因为影片对于人性的复杂性的强调,影片中每个人的轮廓都是模糊的,隐晦的。这才留给人更多猜想的留白,也增加了影片的神秘感和惊悚色彩,使观众在放映的前一百分钟都在猜测谁是狼人,也不能在心中给每个角色下定义。就像莎士比亚所说的“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部值得欣赏的影片必然能给观众带来多重的审美空间,让每个人自己判断,自己认识,自己构建美学世界。
小红帽和大灰狼在童话中原是明确的对立面,不同版本的结局不是大灰狼吃掉小红帽,就是小红帽或者猎人杀死大灰狼。而在影片中狼演化成了更接近民间口头传述版本的“狼人”,狼和人的关系也随之复杂起来。首先是狼隐藏在身边的人中,每个人都似乎有狼的影子,而最终发现狼人其实是小红帽的父亲,小红帽的恋人变成了狼人,小红帽为他生下了孩子。人和狼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正体现了导演对于人类“排他性”[6]的看法。而导演凯瑟琳•哈德威克之前拍摄的轰动全球的影片《暮光之城》,同样反映了人类和非人类的种族之间的情感与矛盾,只不过增加了吸血鬼的元素。
在时代文明的推进浪潮中,人的自我意识不断地增强,人类越发成为独立的个体,排他性也越加严重。人类对于非自己族类总是采取排斥的态度。这里又要提到人的定义,人是根据什么来判断何为“异己”,难道仅仅是单纯的外貌、地域、特性差异吗?在影片中小红帽的父亲和爷爷都是狼人,但在这次血月之前他们都如寻常人般生活在人群中,他们和人类并没有本质上的冲突,而男主角在被狼人咬过之前也是作为人类活着的,从人到狼的转变只是外貌与身性上的,而心灵却是一致的。所以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划分与界限不应该有优劣之分,也不应该作为对立面割据。排他性的本质正是对生命的莫大蔑视。佛法有云:“众生平等”, 宇宙的本质,是一元的世界,是没有分别的,也就是绝对的平等。但是我们的确开始是会从二元去了解,从二元去描述一元世界。这才有了事与相上的差别。
现在社会越来越强调尊重个性,但在此基础上更要尊重非自己认同的标准,这才能达到社会的和谐发展。存在即合理,而世界的多元也正是由不同的种群所决定的。影片的结局是小红帽在深山中生下她和狼人的孩子,独自抚养。新生婴孩纯真的笑靥正代表着导演的美好愿望,终有一天,种族之间将没有隔阂,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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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简单的认为《小红帽》这部影片只是在原有的童话故事框架上加了爱情戏和时下流行的狼人魔幻题材的偶像片,那么只能说你还没有意识到这部影片的真正用意。作为一个惊悚的成人电影,《小红帽》成功的抓住了人们内心的对与未知的恐惧心理以及处理未知时表现出来的焦躁情绪,营造了一个紧张而悬念迭起的悬疑氛围。都说童话是写给大人看的,影片《小红帽》通过展现当前时代的女性美,细致的描述了人性的复杂性,表达人类对于排他性的深刻反思,尽可能的还原了童话本身的成人世界,为观众描述了真实的人性。没有纯真到假的善良,也没有罪恶到毫无人性可言。即使真实到残酷,总胜过虚幻的伪善。
注释
[1] 瑟薇恩女侯爵于1677年在写给她女儿的信中用此描述《小红帽》的原型
[2]刘爱英.《玻璃山》:巴塞尔姆对后现代文学存在的诘问
[3]选自《格林童话》第二十六篇《小红帽》
[4] 取自《圣经》创世纪,第二章
[5]西蒙娜•德• 波夫娃《第二性》P215
[6]英文为exclusiveness,指独占性或专有性。
参考书目
1、戴维•哈维:《后现代的状况——对文化变迁之缘起的探究》阎嘉 译,商务印书馆,2003
2、高帆:《世界著名童话家》,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1988
3、格林兄弟:《格林童话全集》杨武能 译,江苏译林出版社, 1993
4、凯瑟琳•奥兰斯汀:《百变小红帽——一则童话三百年的演变》, 三联书店出版社,2004、
5、玛戈•B•南婷:《儿童心理社会发展》丁祖荫 译,人民教育出版社, 1993
6、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女权辩护》王蓁 译,商务印书馆1995
7、西蒙娜• 德•波夫娃:《第二性》陶铁柱 译,中国书籍出版社, 1998
8、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