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导读新论

2011-11-04 13:24李重华
大庆社会科学 2011年1期
关键词:呼兰呼兰河传呼兰河

李重华

(大庆职业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255)

《呼兰河传》导读新论

李重华

(大庆职业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255)

萧红的《呼兰河传》自问世以来便评说纷起,众口难一。后茅盾先生的《论萧红的〈呼兰河传〉》一文一出便独树一帜,又作为“序”刊在了后来印行的该书的前面,使其成为了该书的“定评”之作。而事实并非完全如茅盾先生所说,对萧红的童年,对全书的线索,对书中的人物,尚有新的观点和主张。

呼兰河传;导读;新论

《呼兰河传》萧红1940年12月12日于香港完稿,此前1940年9月1日见载于香港《星岛日报》,完稿后半个月即12月27日全稿连载完。6年后,茅盾的《论萧红的〈呼兰河传〉》在《文艺生活》1946年12月号上刊出,转年,1947年7月寰星书店在刊印《呼兰河传》时将茅盾的这篇评论刊在了前面,并删去了原来的题目冠之以“序”!从此,该文便如影随形,每刊印《呼兰河传》必有茅盾先生的这篇“序”。似乎茅盾先生的这篇“序”就是《呼兰河传》的定评,就是萧红及其这部著作的灵魂。也未见有几多“异端奇文”,萧红这部著作就这样被“盖棺论定”了。

几十年过去了,茅盾先生也早已作古,他对《呼兰河传》及其对萧红的评论是否就是定论尚有进一步研究的必要。

茅盾先生在“序”中说:《呼兰河传》“没有贯串全书的线索,故事和人物都是零零碎碎,都是片段的,不是整个的有机体。”事实并非如此!只要对《呼兰河传》进行一番纵向梳理,一条“贯串全书的线索”便清晰可见。那么“贯串全书的线索”的头儿在哪里呢?找到这个头儿也就抓住了它的纲,纲举目张,线索一下子就出来了!现在我们就找它的头儿。

《呼兰河传》,顾名思义是写呼兰河的,是为呼兰河树碑立传的。呼兰河是一条河啊!它是松花江的一条支流啊!《呼兰府志》称:“职方氏曰:呼兰、巴彦、木兰皆南濒松花江,汤汤巨浸,固中国南戒(界)之扬子江也。其次为呼兰河,贯穿呼兰、兰西两境,帆船汽轮,朝夕驰驶,殆章贡潇湘之流亚欤!”这是从古流到今的呼兰河!而《呼兰河传》写的是它吗?凡读过《呼兰河传》的人都会说“不!”她开篇第一章便倾注笔力渲染“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年老的人,一进了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人的手被冻裂了”,“卖豆腐的”“把盛豆腐的方木盘贴在地上拿不起来了”,“卖馒头的”“在脚上挂了掌子了,在脚心上好像踏着一个鸡蛋似的,圆滚滚的”,“小狗冻得夜夜地叫唤”,“水缸被冻裂了”,“井被冻住了”……她写这些为什么呢?原来萧红是向人们介绍:“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是《呼兰河传》第一次出现的“呼兰河”这个概念:原来它不是《呼兰府志》所记载的那条流动的呼兰河,而是一座在松花江和呼兰河北岸的有固定的地理位置的小城。上面已经引过的由清末民初的呼兰知府黄维翰编撰的《呼兰府志·地理略》称:“呼兰以河得名”,所以从前人们就把呼兰称为呼兰河。记得我小时候,我家离呼兰60华里,人们去呼兰不说去呼兰,都说去呼兰河。萧红也是遵乡约民俗这样说的。

明确了《呼兰河传》中呼兰河的概念抓全书的线索就容易了。

《呼兰河传》不是为滚滚流动的呼兰河作传,而是为呼兰这座小城作传,为呼兰这座小城里的人作传。所以呼兰——呼兰人便构成了这本书的唯一线索。正是在这条唯一线索的制约下,萧红先写呼兰,后写呼兰人。写呼兰她用一章的篇幅介绍呼兰城区的结构:呼兰“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北到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这与黄维翰编撰的《呼兰府志》所载完全相同:“呼兰府城在府境偏南呼兰河北岸,东西两面皆平原,西面距河二、三里不等,城之中央为十字式。南北大街长五里又二分里之一,东西大街长五里三分。南北牌楼各一,在南北大街。官署俱在东城,商场在十字大街。”《呼兰府志》是民国四年刊印的,即1915年以前的呼兰就是这个样子。萧红1926年夏毕业于呼兰第一模范初高两级小学校,后入哈尔滨崇德女校读初中。唱着别嘴的“崇德兮!松江滨,广厦宏开,气象新……学子莘莘……莫道女儿身,亦是国家民,养成勤朴敏捷高尚德,方为一个完全人”的校歌,初中没读完便于1929年跟着她表哥陆振舜到北京求学去了。两年后她返回哈尔滨,和未婚夫汪恩甲住在了一起,1932年春为生活所迫她和汪恩甲又回呼兰一次再就没有回来过,步入了哈尔滨、青岛、上海、武汉、临汾、重庆、香港的流浪之路,1942年客死于香港。而《呼兰河传》写的并不是她离开呼兰时的呼兰小城,而是她童年记忆中的呼兰小城,即黄维翰在《呼兰府志》中所记载的小城。她一两岁、三四岁、五六岁、七八岁时记忆中的小城。她九岁入小学,《呼兰河传》关于她入小学后的生活未涉只字,完全是她入小学前的童年趣事。这趣事有她本人的,有她亲人的,有租住她家房子的房户们的,以及她耳闻目睹街巷胡同里卖豆腐、馒头、麻花、豆芽菜的等散乱杂人的……一个几岁小女孩眼中的呼兰,一个几岁小女孩眼中的呼兰人,一个几岁小女孩眼中的呼兰人所做的完全出于本能的事……难道这条线索还不完整吗?还不明显吗?还不突出吗?还不引人吗?所以关于它再说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明确了《呼兰河传》的线索就有一个问题凸显出来了:《呼兰河传》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茅盾先生说“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他打了三个比方,但这本书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他仍然没有给出相应的答案。

首先,肯定地说,它不是小说。因为关于小说法国文学巨擘巴尔扎克曾有过形象的概括:“庄严的撒谎”!翻成通俗的语言就是说小说是虚构的。正因为它是虚构的,所以中国才出现了“红学”——研究《红楼梦》成为了一门专门学问!假如《红楼梦》不是虚构的,一查贾家一干人等的宗谱不就什么都一目了然了吗?就像我们现在查《毛氏宗谱》就了解了毛泽东的家世一样,那还研究什么?正因为小说是虚构的,所以鲁迅先生才说他“没有专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鲁迅:《我怎么做起小说来》)而《呼兰河传》从呼兰这座小城到这座小城中生活着的人:我、我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那个因太小尚不算数的小弟弟、我家的老厨子、有二伯、房户中的漏粉的、赶车的、磨倌儿冯歪嘴子、王大姑娘、老胡家从老太太到童养媳、左邻右舍的周三奶奶、杨老太太等等,萧红像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一个一个地都点到了!这些人都是有名有姓真真实实的。所以说它不是小说这论据是充分的。

其次,肯定地说,它不是自传。什么是自传?自传是叙述自己的生平经历的文章或书,《呼兰河传》显然不是这样的书。书中的“我”是个小女孩,从她与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等的关系中完全可以判断她就是幼年的萧红。但她在书中不是主人公,她只起线索的作用。书中所叙述的对象也不完全是她,而是她所接触所看到的一些人和事。

《呼兰河传》既不是小说也不是自传,那么它到底是一部怎样的书呢?简言之,它是萧红撰写的关于自己童年趣事的回忆录!它以萧红自己童年生活为线索,把一个个敷有原始色彩的童话般的故事串起来,形象地反映出了呼兰这座小城当年的社会风貌、人情百态,从而无情地揭露和鞭挞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陋习在社会形成的毒瘤,以及这毒瘤溃烂漫浸所造成的瘟疫般的灾难!这就是《呼兰河传》的现实与历史意义和突出的审美价值。这又涉及三个问题。

问题一:萧红童年的生活是快乐的还是寂寞的?“《呼兰河传》给我们看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这是茅盾先生的结论。《呼兰河传》怎么让我们看出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呢?茅盾先生看出来了,或其他人也看出来了!但恕我浅薄,我读几遍都没看出来!任何人的童年都离不开家长的呵护,现在有一个法律概念叫作“监护人”。萧红童年的“监护人”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祖父。对于她的祖父是这样刻入她童年记忆的:

祖父的眼睛是笑盈盈的,祖父的笑,常常笑得和孩子似的。

祖父是个长得很高的人,身体很健康,手里喜欢拿着个手杖。嘴上则不住地抽着旱烟管,遇到了小孩子,每每喜欢开个玩笑,说:

“你看天空飞个家雀。”

趁那孩子往天空一看,就伸出手去把那孩子的帽给取下来了,有的时候放在长衫的下边,有的时候放在袖口的里头。他说:

“家雀叼走了你的帽啦。”

孩子们都知道祖父的这一手了,并不以为奇,就抱住他的大腿,向他要帽子。摸着他的袖管,撕着他的衣襟,一直到找出帽子为止。

……

每当祖父这样做一次的时候,祖父和孩子们都一齐地笑得不得了,好像这戏还像第一次演似的。

……

和这样的祖父在一起“寂寞”吗?想“寂寞”都“寂寞”不起来啊!再看:

祖父蹲在地上拔草,我就给他戴花。祖父只知道我是在捉弄他的帽子,而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干什么,我把他的草帽给他插了一圈的花,红通通的二三十朵。我一边插着一边笑,当我听到祖父说:“今年春天雨水大,咱们这里玫瑰开得这么香,二里路也怕闻得到的。”

就把我笑得哆嗦起来。我几乎没有支持的能力再插上去。等我插完了,祖父还是安然地不晓得,他还是照样地拔地上的草。我跑得很远地站着,我不敢往祖父那边看,一看就想笑。所以我借机进屋去找一点吃的来,还没等我回到园中,祖父也进屋来了。

那满头红通通的花朵,一进来祖母就看见了。她看见什么也没说,就大笑了起来。而以我笑得最厉害,我在炕上打着滚笑。

祖父把帽子摘下来一看,原来那玫瑰的香并不是因为今年春天雨水大的缘故,而是那花就顶在他的头上。

他把帽子放下,他笑了十多分钟还停不住,过一会一想起来,又笑了。

祖父刚有一点忘记了,我就在旁边提着说:

“爷爷……今年春天雨水大呀……”

一提起,祖父的笑就来了,于是我也在炕上打起滚来。

这是“寂寞”吗?如果这也是“寂寞”,那么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欢乐”呢?

赵本山和宋丹丹曾演过一个小品,中心话题是说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要“自己找乐”。而萧红是自幼就“自己找乐”!想让她“寂寞”那可真是痴心妄想!当秋去冬来,她被严寒锁在屋里的时候,她也丝毫不“寂寞”,她照样快乐。快乐哪里来?从她家的储藏室里来!

我觉得这储藏室很好玩,随便打开哪一只箱子,里边一定有一些好看的东西。花丝线、各种色的绸条、香荷包、搭腰、裤腿、马蹄袖、绣花的领子。古色古香,颜色都配得特别的好看。箱子里边也常常有蓝翠的耳环或戒指,被我看见了,我一看见就非要一个玩不可,母亲就常常随手抛给我一个。

还有些桌子带着抽屉的,一打开那里边更有些好玩的东西。铜环、木刀、竹尺、观音粉。这些个都是我在别的地方没有看过的,而且这抽屉始终也不锁的。所以我常常随意地开,开了就把样样,似乎是不加选择地都搜了出去。左手拿着木头刀,右手拿着观音粉,这里砍一下,那里画一下。后来我又得了一个小锯,用这小锯,我开始毁坏起东西来。在椅子腿上锯一锯,在炕沿上锯一锯。我自己竟把我自己的小木刀锯坏了。

……

这储藏室给她带来多少欢乐啊!按照常理应该她“寂寞”的时候她都不“寂寞”!

她是祖父的掌上明珠,她生来的第一个玩伴就是祖父。而因祖母病重后来祖母又死了祖父暂时不能跟她玩的时候,她也不甘“寂寞”,下雨天她竟头顶酱缸帽子闯进停着奶奶的尸体的屋子,竟被父亲重重地踢了一脚……由于贪玩祖母死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却不知道!她真像贾宝玉一样“顽劣”成性,甚至比贾宝玉还要“顽劣”成性!贾宝玉的“顽劣”主要表现在他不爱读书上,幼年萧红的“顽劣”主要表现在毁坏东西上。“我天天从那黑屋子里往外搬着,而天天有新的。搬出来一批,玩厌了,弄坏了,就再去搬。”“于是我家里就不见天日的东西,经我这一搬弄,才得以见了天日。于是坏的坏,扔的扔,也就都从此消失了。”正是在这破坏的过程中她得到了巨大的快乐!她“寂寞”吗?这“寂寞”从哪儿来呢?她尽兴玩耍和随意破坏没有“寂寞”,她和祖父学背唐诗没有“寂寞”,她吃祖父给她用黄泥裹起来烧的小猪和鸭子没有“寂寞”,那么还哪来“寂寞”呢?

因此,综上所述,童年的萧红不是“寂寞”的,而是快乐的,幸福的;她是聪慧的,可爱的,是天真烂漫充满幻想和破坏精神的。这才是一个真实的童年的萧红。她为什么会这样?能这样?因为她家里的人和她周边的人,“他们过的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的生活。凡是过去的,都算是忘记了,未来的他们也不怎样积极地希望着。只是一天一天地平板地、无怨无忧地在他们祖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口粮之中生活着。”而她却不愿意过这种生活!她虽无法、无力、无能改变这种生活,但她要冲破这种生活的牢笼,进入一种完全属于自己的生存状态,这是“寂寞”吗?“寂”是无声,“寞”是冷落,童年的萧红决不适应这种生活氛围。她打破沉寂,她营造快乐,这颇有些不合时宜,所以父亲冷淡她,母亲有时对她“恶言恶色”,这都十分正常,情理中事。但据此就说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这就不能不说带有某种主观臆断的色彩,是违背萧红的思想和性格逻辑的。中国有一句俗话:“从小看大,三岁知老”,萧红的童年证明此言是矣!不可置疑!

问题二:《呼兰河传》里的人物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茅盾先生说《呼兰河传》“没有一个人物是积极性的。都是些甘愿做传统思想的奴隶而又自怨自艾的可怜虫”!这里提到了“积极性”和“传统思想”两个概念。所谓“积极性”是指超出一般的“向前进”的思想和行为,正如《义勇军进行曲》所唱的那样:“前进!前进!前进!进!”这是真正意义的“积极性”。《呼兰河传》不是写“义勇军”,也不是写战争,写的是20世纪20年代的北方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呼兰,普普通通的小城呼兰里普普通通人的普普通通的生活。普普通通人的普普通通的生活,没有波澜,没有色彩,又何谈“积极性”呢?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中哪个人物有积极性?可那是小说呀!是容许虚构的呀!鲁迅都没有虚构出一个有“积极性”的人物来,萧红是在写她的童年趣事呀!我们怎么能要求她凭空虚构出几个具有“积极性”的人物来呢?再说“传统思想”。所谓“传统思想”就是孔孟之道,就是儒家思想,平民百姓还能创造出一种自己的思想来主宰自己的灵魂吗?天方夜谭!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是在这种“传统思想”的熏陶下生活的,都是在做“传统思想”的奴隶!“甘愿”也罢,不“甘愿”也罢!无一例外!那么我们又怎么能苛求于上个世纪40年代的萧红呢?更何况萧红一贯的创作主张是“向着人类的愚昧”!《呼兰河传》中的那人那事哪一宗哪一件不是“愚昧”的?萧红能够赤裸裸地把它表现出来,用她的笔尖把它们挑起来给世人看,这她就完成了那个时代所赋予作家的历史使命!至于如何改变那种“愚昧”状况,那是思想家的事,那是革命家的事。

问题三:萧红是怎样一位作家?谈了萧红的童年,谈了萧红笔下的人物,该谈谈萧红这位作家本身了。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一个组织叫“左翼作家联盟”,简称“左联”,1930年3月2日成立于上海。鲁迅、冯雪峰、柔石、洪灵菲、田汉、阳翰笙、夏衍、冯乃超、郑伯奇等40余人出席了成立大会,鲁迅为大会选出的7人常务执行委员之一,从此鲁迅成为了“左联”战斗的旗帜。而萧红是在1934年11月30日在上海与鲁迅先生相识的,从此作为虔诚的弟子,她神奇般地闯入了鲁迅的生活。鲁迅是“左联”的旗手,也许就源于此吧,萧红获得了一个称谓:“左翼著名女作家”。当时与她齐名的还有叶紫、吴组缃、萧军、罗淑等。他们都是站在鲁迅先生这面旗帜下的年轻作家,但他们都没有萧红“著名”。这大概得力于鲁迅曾说萧红是“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之故吧!而“左联”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产物,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为无产阶级文学事业的发展曾起过巨大的推动作用。但萧红与鲁迅接触后加没加入这个组织已无从可考,而就她的作品而言,《生死场》肯定不是她与鲁迅接触以后写的,是她在哈尔滨时写的。这从1933年10月9日鲁迅先生与萧军的通信中可以得到证实:“我可以看一看的(指萧军在通信中提到的萧红的《生死场》——引者注),但恐怕没工夫和本领来批评。稿可寄‘上海,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最好是挂号,以免遗失。”后在鲁迅先生的帮助下,《生死场》以“奴隶丛书”的形式在上海出版,以此奠定了萧红在上海文坛的基础。有人说《生死场》是小说,其实倒不如说它是“速写”更为合适,写的是日本占领东北前后东北人民的生活状况。诚如鲁迅先生所说:“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这正是“速写”的思想和艺术特色。而这部书出版5年后她所完成的《呼兰河传》的诸多密码已经破译过了,从她前后两部书来看,把她定为“左翼著名女作家”都显得牵强或主观。那么萧红究竟是怎样一位作家呢?一言以蔽之:人民作家!她一生都在为人民说话!为劳苦大众说话!她不属于任何一个政治派别。

在萧红诞辰100周年将要到来之际,对她的代表作《呼兰河传》又说了几句有违常论的话。但我想,我和萧红的心是相通的,是她本人心底呼声的转述。这种转述还有:《呼兰河传》是她离开家乡,在外漂泊多年之后,寄给她的亲人及其乡亲们的一封长信!她在告诉她的亲人和乡亲们,那个在他们眼中顽皮、淘气、充满幻想、桀骜不驯的小女孩,虽漂泊异乡多年但她总念念不忘生她养她的这片热土——呼兰河,总念念不忘亲人的恩泽,哪怕点点滴滴(箱子里边也常常有蓝翠的耳环或戒指,被我看见了,我一看见就非要一个玩不可,母亲就常常随手抛给我一个。)她更难忘: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依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

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黄昏时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工夫变出来一匹马来,一会工夫变出来一匹狗来,那么变着。

这一些不能想象了。

听说有二伯死了。

老厨子就是活着年纪也不小了。

东邻西舍也都不知怎样了。

至于那磨坊里的磨倌,至今究竟如何,则完全不晓得了。

……

这封长信的内容和意义还用特别归纳和分析吗?再深想一步朽木也会动心;再多说一句顽石也要落泪……不再深想不再多说,我倒记起了周扬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丹麦出了一个安徒生,赢得了世界的,不只限于少年儿童的广大读者。”(周扬:《为了未来的一代》,载《儿童文学》1980年第5期)我倒想用仿词格的手法这样说一句:“中国出了一个萧红,赢得了世界的,尤其是日本和美国的广大读者。”对于这样一位有国际影响的作家及其作品,我们应该做深入地细致地研究,从而给出正确的评价。

〔责任编辑:刘金友〕

I206.6

A

1002-2341(2011)01-0149-05

2010-12-01

李重华(1943-),男,黑龙江呼兰人,教授,从事写作理论与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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