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远伦
何贵又喜又悲。他现在从内心喜欢上了这个让人诟病、让人垂怜的女人。
牛大瓜瓢刻意地凌乱着自己的胸部,将的确良衬衫的最上面一颗纽扣解了,取出麦草编织的草帽,将自己胸部散发出来的热气扇了扇,然后对副大队长何贵说:“副大队长,热死了,我休息一哈,莫扣我的工分哈。”
何贵说:“扣工分不干我的事情,是生产队杨会计的事情。”何贵一边抬头,正好瞥见牛大瓜瓢的胸部在抖动,仿佛是刚敲破的两个圆润的鸡蛋,就要从壳里掉出来了。何贵的心里有些发呆,连忙将眼光移开,说:“确实热,死鬼热天来得早。”
牛大瓜瓢的男人憨包还在坎上使劲捶打着薅草锣鼓。憨包的乐感并不好,只会机械地打鼓,顺着“哒哒——哒——”的鼓点一直敲下去,听到锣停了,他就赶忙停下手里的棒槌。憨包干农活就更差了,犁田扯坏铧尖,栽秧只会顺田弯,生产队长便安排他打鼓,薅草锣鼓班子一直不想接手,考虑到憨包是退休老支书的儿子,只好勉强让他学打鼓,一个简单的鼓点也学了几个月,至今还是不熟练。
憨包的媳妇牛大瓜瓢觉得很没面子。憨包看起来健硕,皮厚肉多,一对奶子比女人的还大,但是脑子不好使。老支书本想培养他当生产队的会计,但是他二十年来也没有学会四则混合运算,经常把自己的名字写错,老支书没有办法,只好背地里跟生产队长说:“给憨包找个轻身活路算了。”队长说:“农村的活路,条条蛇都咬人。”两人合计良久,只找到一个在薅草锣鼓班子里打鼓的差事。为此。队长换掉了原来的老鼓手邓驼背,让他到仓房照看粮仓。邓驼背开始以为这是一个与粮食打交道的好差事,喜滋滋地答应了。
这天,生产队组织全队劳力在大面坡给苞谷薅二道草。副大队长何贵也在这群人里面劳动,何贵的职务比生产队长还高,本可以不用这么出力,但是何贵闲不下来。一大早,牛大瓜瓢就盯上了何贵,当着大家说:“副大队长也要来薅草哈,刚好我这旁边有一个翼头,这一排苞谷就是你的了。”何贵本也不想闲着,便凑了过来,举起薅锄,听到薅草锣鼓班子的的锣鼓一响,便刷刷刷刷地开始了。大家看到领导都带头了,便分外卖劲。
但是牛大瓜瓢不同。牛大瓜瓢话茬子多,爱接别人的话头,被取了“大瓜瓢”的外号,久而久之,本名就被大家遗忘了。她不仅闲话多,而且小聪明在队里也数一数二。看到何贵过来排起一个“翼头”,极其快速,便薅了几锄后,悄悄停下来歇气。苞谷在薅二道草的时节,刚好可以蒙住蹲在地上的人。牛大瓜瓢蹲在苞谷林里,找了一个泥团,朝旁边的何贵脚上打去。何贵低头,看见牛大瓜瓢的一张圆脸隐在两片苞谷叶后边,一双眼睛朝他说着话,便说:“瓜瓢,捣什么蛋。”牛大瓜瓢笑嘻嘻地说:“你把怜只有两个蛋,捣坏了你媳妇没得用的。”何贵笑道:“净乱说,早上没有刷牙,臭烘烘的。”牛大瓜瓢轻声说:“就要臭你。副大队长,帮我这一翼头苞谷也薅起走,回头我谢你。”何贵说:“懒婆娘。”说完,便把薅锄伸过来,把牛大瓜瓢那一排也薅了。牛大瓜瓢抿嘴轻笑。
其实何贵的心里也有些荡漾。这个牛大瓜瓢,也还有些可爱,特别是她那张圆嘟嘟的嘴,有点让上邪火的男人想入非非。
间或,牛大瓜瓢也自己薅几锄,然后直起腰身,对落在身后的何老幺等人说:“老幺,你们恁个慢,今天的工分只该得8分。”
何老幺反唇相讥:“关你屁事,你要不是憨包的媳妇,连5分都不得。”
牛大瓜瓢沉默了一阵。憨包,真是憨包。打鼓打得孬,晚上还没趣。一见面就打针,针打完就睡觉。真他娘的猪头一个。
牛大瓜瓢叹了口气,继续薅草,薅了几锄,便站起来和何贵说话。五月的武陵山,热浪袭来,泥土里的水汽便蒸腾起来,熏得牛大瓜瓢身上湿漉漉的,她的胸部看上去更凸点了,的确良衣服本来就黏贴,紧紧裹在她的腰上,一肚腩的风情便遮不住了。
何贵握住薅锄的手有些打颤,听到牛大瓜瓢说工分的事情,便接着说:“瓜瓢,今天的10分,我帮衬你。但是我不可能永远帮你,你看怎么办?”
牛大瓜瓢嘟起嘴说:“但凭你。”
何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悄声对牛大瓜瓢说:“最近,我们大队的红苕洞里进偷儿了。”
牛大瓜瓢赶忙问:“谁?抓到没有?”
何贵说:“没有。这两晚上,我都在蹲守。”
“今晚还要去不?”牛大瓜瓢笑问。
“要,一个人很孤独。”
“我叫我家憨包来陪你。在哪里?”牛大瓜瓢笑嘻嘻地说。
“大水凼水库旁边的二层岩。”
入夜,牛大瓜瓢给老支书一家人下面条。她给老支书下了一碗八折面,给婆婆、憨包和自己下了几碗九折面。老支书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威,只有镇上粮站才能兑到的少量八折面,归他一个人享用。牛大瓜瓢郁闷地吃着黑乎乎的九折面,不禁有些心酸。憨包说:“瓜瓢,快吃。”
一家人呼呼地吃完面条,就要睡觉。牛大瓜瓢悄悄对憨包说:“憨包,大队通知每个生产队出一个人,轮流守苕洞。队长说了,那是给明年预留的种,要是被偷了,今年收成不好的话,明年就没得种,大家都得挨饿。”憨包说:“管他。我们去睡觉。”牛大瓜瓢便依了憨包,翻上床铺。憨包压过来,几刷子就到位了。牛大瓜瓢没有兴趣,一边做一边说:“今天轮到我守苕洞,憨包你去替我?”憨包说:“我老汉说过,劳动是光荣而严肃的,就是两口子也不能替换。”牛大瓜瓢叹气说:“好吧,我去,你快点整。”
初夏的武陵山,凉气如水,也还有一些沁骨。副大队长何贵早早守在二层岩边。大水凼水库在夜色里泛起些微的白光,反射在白岩上,一些石缝便显得有些阴森。那些石缝被村里人改造多年,已经变成了储藏红苕种的绝妙之处。这里一进春天,村民们就会将红苕种子从粮仓里转移出来,大部分下种了,留下少部分作为下一年的预留种子,存放在凉快的二层岩石缝里,以防止红苕在夏季腐烂。这年月,粮食还是不大够,有的家庭便会派人悄悄来偷,每年如此。守住这点预留种,成了何贵这样的大队干部的任务之一。
何贵最近心里很烦乱。老婆身体不好,一干事情就喊痛,让何贵既愁闷又痛心。当年,老婆生娃儿的时候,何贵还在大水凼水库边修筑排洪堰,没有来得及回去。何贵父母早丧,没有人照顾老婆。她生完孩子,便自己用一把生锈的剪刀把脐带剪了。家里没有猪油,她便用一块红布将下身裹住,到菜园子里砍了一兜白菜,煮了白水面条吃。当时是冬天,何贵家的回屋时瑟瑟发抖,从此落下病根。村里的老接生婆董老太婆后来告诉何贵:“媳妇坐月子,一定要喝猪油鸡蛋定心汤,不准出门受冻,否则有一辈子医不好的病。”何贵非常愧疚。要不是自己争当先进修排洪堰,也不会让媳妇吃这样的苦。随着年岁增长,媳妇的房事越来越不行,每每痛苦不堪。何贵便看年看月才和媳妇好一次,但是仍然解决不了问题。何贵索性长年不碰媳妇,在外边拼命工作和劳动。
但是,何贵的那点心思还是被牛大瓜瓢撩拨起来了,他留给了她一个晚上守红苕洞的暗示。
牛大瓜瓢一个人穿过深井岭,绕过那个冷气森森的地坑,又毛起胆子从闹鬼的土地塘走过。来到二层岩的时候,何贵已经丢下一大堆叶子烟烟头了。看到一个玲珑的影子快速地移动过来,何贵心里便暖和起来。
“瓜瓢,当真来了?”何贵问。
“哼哼,憨包死球了,不得来,我来了。为了我们大队的事情,老子连鬼都不怕,我表现好唦?”
“哈哈,好。我就是鬼,你不怕?”
“充其量是个色鬼。老子专治色鬼。”说完两人便尴尬地笑几声。
实际上,牛大瓜瓢的心里也是像有几只黄牛牯儿在撞,跳得怦怦响。她发现自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过来了,不能自持。看到何贵,她心里一阵异样的高兴,一边说着粗俗的话,一边就要流出激动的眼泪了。
他们坐在岩石边。大水凼水库的反光,将两个人的脸照得有些迷离。何贵沉默了一阵,又裹了一只土烟抽起来。牛大瓜瓢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便把自己头上的钢夹子摘了,取出木梳子。
“过来的时候,苞谷林把我头发弄乱了,我梳一下。”牛大瓜瓢微笑着说。何贵说:“不要太利索了,我会遭不住的。”牛大瓜瓢嗔了一句:“死鬼。”
何贵木木地坐着抽烟,烟头一闪一闪的,在夜色里有些刺眼。牛大瓜瓢说:“背时的,副大队长,你这哪是抓偷儿的样子哦。”何贵问:“为什么?”牛大瓜瓢说:“你抽烟,有火光,偷儿便晓得有人看,不会来的。”
何贵叹气说:“瓜瓢啊,你晓得,我们这里,除了你家里还好一点外,哪一家都不容易,偷点粮食,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想亲手抓住这些人,就天天晚上在这里抽烟,把他们吓退。”
牛大瓜瓢默然。良久,才说:“我可不是来看你抽烟,闻烟臭的。”
何贵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晓得,瓜瓢,谢谢你来陪我。”
“这还差不多。”牛大瓜瓢说。
两个人就这样耗了下去,时间渐渐逼近午夜。牛大瓜瓢打了两个寒颤,便说:“给我一支烟。”何贵裹了一小支,递给她。牛大瓜瓢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何贵便把她的烟拖过来,甩进了大水凼。牛大瓜瓢趁何贵不注意,抢了他嘴里的烟,放在嘟嘟的嘴唇上狠狠吸了两口。何贵说:“女人家,莫学这个。”牛大瓜瓢也不说话,抱住何贵的脖子,将嘴里的一大团烟雾吐出来,罩在何贵的脸上。何贵抱紧牛大瓜瓢的身子,四片烟气缭绕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何贵说:“我就这样抱着你。”
牛大瓜瓢灿烂地说:“你要怎样都可以。”说完,把自己的的确良衣服的第二颗纽扣也解了。
何贵将她抱得更紧了,说:“我不能对不起我媳妇。”在这个村子里,在何贵的心目中,男女之间摸摸捏捏根本不算是出轨,他们经常在劳作之余开荤玩笑,甚至放肆地互相出手。何贵觉得,只要不干那事,就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媳妇。但是,他还是有点不安。因为村里人在公开场合打情骂俏没有什么,私下偷偷摸摸还是不好的。何况牛大瓜瓢又是老支书的儿媳妇;何况自己的媳妇又那么痛苦。
牛大瓜瓢悄悄地流泪,泪水滴在何贵的后背上。自己当初听信父母的话,觉得憨包根红苗正,家里也殷实,便嫁给了憨包,谁知憨包憨得出奇,自己心高气傲,心理落差太大。而何贵,勤劳、善良,也不乏情趣,正是自己梦中的对象。唉,命运捉弄人啊!
气温越来越低,两个人抱着取暖。
在二层岩边,一朵火焰抱着另一朵火焰,彼此都在慢慢燃烧。
牛大瓜瓢经常在生产队里被众人“围剿”,皆因她喜好说东道西,接话又快又狠,这必然招致记恨。不过好在自己身段好,有风情,她还不被男人们厌恶。但她越是在男人面前嗲声嗲气,女人们越是恼火。
第二天,大家薅草进行到了坡度比较大的侯家坎下,牛大瓜瓢躲避劳动那一招便失灵了,这里根本藏不住人。所以,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便吵吵嚷嚷起来。
“牛大瓜瓢耍阴谋诡计。”
“牛大瓜瓢偷奸耍滑。”
其实多数人都发现何贵在帮牛大瓜瓢薅草,但是碍于他是副大队长,没有人敢说出口。何贵脸有些红,自顾低头薅草,一把把蒿子草、蚊烟草、小乱草被他甩出来。
女人们不依不饶:
“杨会计,杨会计,扣大瓜瓢的工分。”
杨会计跑过来:“吵么子?嗯?你们说大瓜瓢偷懒,谁作证?”
“副大队长就在她旁边,应该很清楚。”
何贵站好了,说:“有那么几行是我帮她薅的,不过她当时薅锄松了,在整薅锄。”
便有大胆的女人接话说:“我们没有看到她修薅锄,副大队长,你还护短吗?”
何贵怒道:“她是我什么人?我有必要护短吗?杨会计,扣她两分。”
杨会计掏出铅笔,在牛大瓜瓢名字后面标了个“-2”。
牛大瓜瓢诧异地看着何贵,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过她还是不失泼辣本色,吼道:“有本事,你们找憨包的老汉闹去。何贵算什么?副大队长,就是大队长的帮丘,大队长都还是支书的手下。”她这么一说,大家越是哄闹起来。薅草锣鼓班子也停下了,憨包跑过来,吼道:“妈那个麻花的,哪些老鸦在乱叫?”
憨包少见地雄壮一回,居然震慑住了大家,于是由大吵大闹变成了叽叽咕咕。
回到家里,憨包余气未消,他给牛大瓜瓢说:“瓜瓢,你莫生气哈。等会我跟母亲说,今晚她来做饭,你休息一下。”
牛大瓜瓢看着憨包,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憨包不明就里,说:“老子明天给队长说,叫她们那几个婆娘去挑清粪,给你出气。”
傍晚,老支书从大队部里回来,放下手里的帆布包包,阴沉着脸,把憨包叫过去,说:“今天儿媳妇被扣分的事情,你给我讲一遍。”
憨包便啰啰嗦嗦乱说了一气。支书说:“这个事情到此为止,不准再去胡闹。”憨包不敢反抗,朝媳妇望了几眼。牛大瓜瓢抹着眼泪,看见老支书的眼睛里有一道寒光射过来,赶忙说一声:“不闹了,小事。”然后梭进厨房做饭去了。
武陵山的夜晚是很丰厚的,那里酝酿着很多故事。牛大瓜瓢吃完饭,看老支书没有什么吩咐,便拉起憨包的手,悄声说:“来弄我。”憨包屁颠屁颠地进了卧室,脱了衣服就打针,打完针就睡觉,一会就呼噜呼噜,猪一样沉。牛大瓜瓢摸了摸憨包肥硕的脸,发现那些赘肉下面,也还有些精肉,便觉得憨包还是有一丝可爱。
她翻身下床,加了一件白背心,再把的确良衬衫穿在外边,把白天劳动穿的土布裤子,换成一根粉红色的直拐裤。她悄悄在镜子边照了照,笑了。
何贵依然在守着大队的红苕种。入夜,大水凼里传来一些鱼儿的戏水声,一弯弦月支了出来,照在水面上,一些涟漪扩展出去,到处闪动着破碎的光。何贵凝神静气,耳朵边好像传来一阵唢呐的声音。3321|3321|2123|2—,何贵觉得很像是自己当初娶媳妇时候那个调子,虽然微弱,但是响亮,像是首先从自己的心里响起一般。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见鬼。”然后那唢呐声便消失了,但随之仿佛传来自家媳妇痛苦的叫床声,一霎那,牛大瓜瓢那胀鼓鼓的身影叠了上来,在大水凼水面的上空,缥缥缈缈,若有若无。
何贵感到自己有些走邪,便裹上烟,狠狠抽了几口。
时间月光一般泄去,渐渐接近午夜,他感到怅然若失:牛大瓜瓢没有来,莫不是自己薅草时的话得罪了她?自己身为副大队长,是要秉持公正,不能徇私。瓜瓢,你可要理解啊。
牛大瓜瓢终究还是来了,何贵可不知道她有过怎样的挣扎。她今晚走路的速度很慢,仿佛在拖着自己沉重的灵魂。何贵在月光下看到她,那一条粉红色的直拐裤特别的耀眼。她似乎在和自己的美色作战,和自己的穿着打扮作战,和自己骨头里的风情作战。
何贵又喜又悲。他现在从内心喜欢上了这个让人诟病、让人垂怜的女人。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他没有机会敲敲打打把这个女人娶进门。多年自家门上大红的喜字,像是媳妇身上的纽扣,早已扣住了自己的命运和来生。
他把她揽在怀里,让她的头颅接近自己的胸膛。
何贵说:“对不住了。”
牛大瓜瓢不抬头,轻声回答:“我懂。”
何贵很感慨,吐了几个烟圈,悠然说:“你虽然是一只叫喳喳的闹麻雀,但还算是我的知心。”说完叹气。
牛大瓜瓢说:“只怕好景不长。”
“怎么会呢?我不会占你的便宜的,不会出事。”何贵道。
牛大瓜瓢抬头说:“我要你占我便宜,你敢吗?”
何贵摇头。
牛大瓜瓢便伏在何贵的膝盖上,用头发蹭他。何贵的大腿一阵发麻,忍不住吻了一下牛大瓜瓢的头发。牛大瓜瓢仰起头来,一双手臂缠住了何贵,两个人便在红苕洞边的草地上打滚。他们月光下的剪影一会儿静止,一会儿起伏,如同一出精彩的皮影戏,看得暗处的憨包和何贵媳妇都忍不住了。
憨包跳出来,一把揪住牛大瓜瓢的头发,拖起就走了十来米。变故突如其来,让何贵和牛大瓜瓢都来不及反应。这时候,何贵媳妇也抖抖颤颤地跑出来,哭道:“何贵陈世美,陈世美。”
何贵大惊,连忙起身拉住憨包,说:“憨包,不怪她,放下。”
一辈子憨包的憨包今晚特别威猛,他放下牛大瓜瓢,从身上取出一把匕首,朝何贵刺来。何贵连忙躲闪,胸膛已然受伤。何贵媳妇大喊:“憨包你个龟儿,不许下毒手。”然而,哪里制止得住。憨包就像愤怒的狮子,不断用匕首刺向何贵。
而牛大瓜瓢被憨包刚才一阵拖行,几乎昏厥。等她擦拭脸上的泥污,站起来的时候,何贵和憨包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滚下了大水凼。何贵媳妇声嘶力竭地追了下去,在大水凼边,脚一滑,也掉了下去。
牛大瓜瓢叫了一声:“天。”便向大水凼水库的水边跑去。水库边缘全是稀泥,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过去,喊着憨包和何贵的名字。
这个时候,大水凼水库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何贵与憨包溺进水里,何贵媳妇伸手去拉,被憨包一只手反手拉住,何贵紧紧拽着憨包另一只手里的匕首,三个人很快沉了下去……
十年后,村子里是这样传说这一场横祸的:牛大瓜瓢的男人晚上去水库对面偷红苕,回来被副大队长夫妇发现了,副大队长追牛大瓜瓢的男人的时候,双双陷入大水凼,副大队长的媳妇赶忙去拉拽,结果也不幸罹难。
问题是:憨包和何贵媳妇是怎样知道何贵与牛大瓜瓢的隐情的?
牛大瓜瓢带着无尽的伤痛,一夜白头。几年后,她带着这些痛苦和心中的未解之谜,嫁给了比她大十来岁的杨会计。再过十余年,牛大瓜瓢与杨会计先后死去,这个谜案,便永远地成为了历史。
村子里对这一家人的印象是:
牛大瓜瓢——祸水;
憨包——窃贼;
老支书——可怜虫;
杨会计——捡漏者。
村子里的人们把何贵夫妇俩单列出来:
何贵——英雄;
何贵媳妇——英雄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