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刘勰对曹丕《典论·论文》的接受

2011-08-15 00:46
怀化学院学报 2011年12期
关键词:曹丕刘勰文学批评

姚 勤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0)

论刘勰对曹丕《典论·论文》的接受

姚 勤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0)

曹丕的《典论·论文》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文学专论,后世读者对此论文不断地阐释、认同与接受。刘勰的《文心雕龙》一书在文学批评、文学创作及文学价值等方面继承并发展了曹丕的观点。

《典论·论文》; 《文心雕龙》; 文学批评; 文学创作; 文学价值

宗白华曾说:“魏晋南北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1](P208)的确如此,这一时期,出现在文坛上的作家数不胜数,作品数量之多,以及文学样式的多样化,都是对这一观点的很好证明。更重要的是,这个时期还打开了文学的另一局面,出现了文学批评方面的专著,然而,在文学批评这一领域,我们不得不承认曹丕是个引导者。

《三国志·魏志·文帝传》中写道:“初帝好文学,以著述为务,自所勒成垂百篇。”《典论》是曹丕精心编撰的著作,《典论》中的《论文》篇是现存的第一篇文学批评论文。《典论·论文》从评论作家出发,论及各种文体的特点、文章的地位和作用、文学批评应有的态度等。[2](P70)对后世文学批评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刘勰的《文心雕龙》一书在文学批评、文学创作及文学价值等方面接受并发展丰富了曹丕的观点。

一、批评“文人相轻”之陋习

曹丕在《论文》开篇,便指出“文人相轻,自古而然”这样一种文坛陋习,指出“文人相轻”这种现象存在之久。如:

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现,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3](P45)

由于“文非一体,鲜能备善”,而文人又“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加之“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时,又患于自见,谓己为贤”的崇己抑人的批评态度,从而造成“文人相轻”这样一种陋习。

刘勰的《文心雕龙·知音》是一篇专门论述文学批评原则的文章,在开篇刘勰就发出“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的感慨,紧接着便结合了一系列的具体事例,指出“知音难遇”的三大原因:一是贵古贱今,二是崇己抑人,三是信伪迷真。继承了曹丕的“患于自见,谓己为贤”的观点,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更具系统性。除上述主要原因外,刘勰还指出:

夫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慷慨者逆声而击节,酝籍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各执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也。[4]

由于读者性格、爱好的不同,从而对作品的评价不一。“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各执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实际上还是对崇己抑人的阐释和发挥。除此之外,刘勰还论述到了批评应采取的正确态度和方法:

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阅乔岳以形培,酌沧波以喻畎浍,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4](P714)

文学作品要获得公正的评判,在博观的基础上,还要摒弃自己的爱憎情感,不怀私心。要了解文情,必须先要做到六观,一观位体,是要了解作品的体制,二观置辞,是考察作品的措辞,三观通变,是考察作品的因革,四观奇正,是要掌握作品采取的表现手法,五观事议,是指作品采取的举例论证,六观宫商,是指作品的声律问题。还应做到“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评理若衡”。

刘勰在“文人相轻”这一论题上,既对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进行了深入透彻的分析,又提出了方法论,较之曹丕的理论,更加完善。

二、揭示作家创造之个性

在《论文》一文中,曹丕最先提出了“七子”之称,他们是“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元瑜、汝南应德琏、东平刘祯公干。”当文坛上文人互相轻视甚至相互攻击时,斯七子却能做到“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马录于千里,养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七子能在写作上相互佩服,在当时的那种文学氛围中,确实不容易,得到了曹丕高度的赞扬。同时也对他们的写作进行了评论: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璨之匹也。如璨之初征、登楼、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菊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和而不壮,刘祯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词;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3](P48)

曹丕在他的《与吴质书》一文中,除了孔融之外,评价道:“孔璋章表殊键,微为繁复。……元书记偏偏,致足乐也。”从上述品评当中,我们发现,曹丕以一“气”字贯穿对“建安七子”的文学作品的评论,王运熙认为,“这里的‘气’,是指作家、作品给人的一种整体印象、感受,也就是指作家、作品的总体风貌,类似于今日所谓的风格”。[2]由于“气”不同,所以七子在风格上也显示出不一样的特色,应的语言风格平和而不壮健,刘祯则壮健而不绵密。至于孔融,虽然才情气质有超人之处,但是却不善于议论,道理不能胜过文辞,肯定之中似乎又透露出一种惋惜之情。由“七子”之气不同导入,总论“文”与“气”的关系: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3](P51)

文章有高低优劣之分,主要是因为人的才性有昏明之别,而人的才性主要取决于“气”。曹丕认为“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也就是说,做文章取决于先天,不是靠后天的努力就能赶得上的。曹丕的观点有其合理性的一面,但又过于绝对化,片面强调作家的才气。

《体性》篇专论作家创作个性与文章风格,《札记》在解释《体性》篇时,是这样解释的:

体斥文章形状,性谓人性气有殊,缘性气之殊而所为之文异状。然性由天定,亦可以人力辅助之,是故慎于所习。此篇大旨在斯。[4](P507)

体,就是文章的风格;性,就是人的才气和创作个性。刘勰也承认“性由天定”,但是他也认为“可以人力辅助之”,这就是《体性》篇的主旨。在文章的开篇刘勰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具体的论述: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4](P505)

作者的才、气属于先天的情性,学、习属于后天的陶冶,这四个方面共同决定了文章的风格:辞理庸俊、风趣刚柔、事义浅深及体式雅郑。刘勰还分别论述到了才与文章风格的关系,如《才略》篇说:“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子桓虑详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学习和文章的关系,如《定势》篇说:“是以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骚命篇者,必归艳逸之华。”

刘勰与曹丕同样强调作者先天的才气和情性,但是刘勰同样重视后天的学习,认为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在《事类》篇中阐述了才与学的关系:

夫姜桂同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有学饱而才馁,有才富而学贫。学贫者辶屯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4](P615)才是内在本质,学是外在条件,而才为主,学则辅而助之。

三、阐发文学价值论

“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2]也就是说,随着时代的转移,文学也在变更,这是古今常理,而且歌谣文理,是对当时政治文化的一种最好反应。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个文学自觉的时代,而建安文学以其独有的魅力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构成了“建安风骨”这一时代风格,建安文学实际上包括了建安年间和魏朝前期的文学,此时的文坛以曹氏父子为中心,在他们周围还围绕着一批文学家,可谓“俊才云蒸”:

仲宣委质于汉南,孔璋归命于河北,伟长从宦于青土,公干询质于海隅,德琏综其斐然之思,元展其翩翩之乐,文蔚休伯之俦,于叔德祖之侣,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荏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愿,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恺而多气也。[4](P673)

之所以俊才云集,是因为“自献帝播迁,文学蓬转,建安之末,区宇方辑。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词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2]曹操多才多艺,对书法、音乐、围棋都很精通,善于笼络人才,十分重视文学的发展,所以在他周围形成了邺下文人集团。曹丕,相对于曹操,将文学抬到了更高的地位,在《典论·论文》一文中,具体阐述了他的文学价值论。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藉,不假良史之辞,不飞驰之势,而生命自传于后。[3]

这段话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对文学的社会干预价值的一种概括,“文学无须直接干预社会,但社会却硬要文学干预,文学于是具备了文学本不该有的一种价值”。[5](P331)春秋时期就已有立言不朽之说,到曹丕这里,他将文学的地位提高到了“经国之大业”这样一个高度,只有著述文章,生命才能传之于后,为人称颂!

刘勰同样也认为文章所表现的道,可以用来治理国家,进行教化,如他在《原道》篇中写道:

爰自风姓,暨于孔氏,玄圣创典,素王述训,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取象乎河洛,问数乎蓍龟,观天文以极变,察人文以成化;然后能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彪炳辞义。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4](P12)

《征圣》篇也论及到了文章的作用:

是以远称唐世,则焕乎为盛;近褒周代,则郁哉可从:此政化贵文之征也。郑伯入陈,以辞为功;宋置折俎,以多文举礼:此事迹贵文之征也。褒美子产,则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论君子,则云“情欲信,辞欲巧”:此修身贵文之征也。[4](P15)

刘勰认为文章的作用有二:一是“政化贵文之征”,二是“修身贵文之征”,也就是说文章在政治教化和个人修养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再如:

夫宇宙绵邈,离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夫有肖貌天地,禀性五才,拟耳目于日月,方生气乎雷声,其超出万物,亦已灵矣。形同草木之脆,名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4](P725)

绵邈纷杂的世界,飘忽不定的岁月里,性灵不居,身形像草木一样脆弱,出类拔萃的唯独只有智术,流传后世的只有制作,坚定不朽的只有名声,所以刘勰倡导人在世上应该“树德建言”,在这里,刘勰既强调“立德”,也强调“立言”,只有这样,才能被后世敬仰。“生也有涯,无涯惟智。逐物实难,凭性良易。傲岸泉石,咀嚼文义。文果载心,余心有寄”。[2]刘勰再次强调在短暂的人生里,荣华富贵都只是过眼烟云,不散的只有“智”,十分看重文学创作的价值,与其说“立言”是为了给短暂的人生以及后世留下点什么,不如说是“立言”与创作只是他心灵上的一种寄托。

汉斯·罗伯特·尧斯在他的《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中说道:“第一个读者的理解将在一代又一代的接受之链上被充实和丰富,一部作品的历史意义就是在这过程中得以确立,它的审美价值也是在这过程得以证实”。曹丕的《典论·论文》开启文学批评的先河,被后世一代又一代读者传阅,它在文学批评史上的地位也在传阅过程中被确立,同时他的理论被后世读者接受并充实发展,从这个角度而言,曹丕可谓是刘勰的隔世知音,丰富和充实了曹丕的文学理论!

[1]宗白华.美学散步 [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2]王运熙.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上 [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3]北京大学中国文学史教研室选注.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参考资料[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82.

[4][南朝梁]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知音篇·体性篇、事类篇、时序篇.原道篇.征圣篇.序志篇 [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5]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 [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

Liu Xie in Cao Pi“Dian Lun Lun Wen”Accepted

YAO Qi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Nanning,Guangxi 530000)

Cao Pi“Dian lun lun wen”is the history of literary criticism in China first article monograph literature,the later this paper continuously readers interpretation,recognition and accept.Liu xie“wen xin diao long”the book in the literary criticism,the literary creation and literature values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Cao Pi point of view.

“Dian lun lun wen”; “wen xin diao long”; literary criticism; literary creation; literature values

I206

A

1671-9743(2011)12-0061-03

2011-11-28

姚 勤 (1987-),女,湖南益阳人,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硕士生,从事古代文学先秦两汉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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