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皖婕+蒋玉兰
摘要:曹丕的《典论·论文》开启了中国文学自觉的时代。《典论·论文》使文学批评思维方法开始走向理性,开了文体分类的先河,把文学的价值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提出作家个性与其作品气质的相关性的“文气说”促进了文人的个性发展。它对后世的文学理论批评及创作实践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典论·论文》;文学觉醒;文学批评;文学理论;文学创作
一、 引言
1927年,鲁迅先生指出曹丕时代是“文学的自觉时代”,自此,“魏晋文学自觉说”就逐渐成为学界的主流观点并被广泛接受。本文则在学习前人研究“魏晋文学自觉说”的方法上,从曹丕的《典论·论文》中的观点出发来探究在魏晋南北朝時期的这个大背景下的文学觉醒,并提出自己的一点新的见解。
二、 从《典论·论文》看魏晋南北朝的文学觉醒
探讨“魏晋南北朝文学觉醒”前,我们首先给“文学觉醒”下一个定义。这里借鉴袁行霈先生在《中国文学史》中提出的“文学自赏”的三个标准:一、文学从广大的学术中分化出来,成为独立的一个门类。二、对文学的各种体裁有了比较细致的区分,更重要的是对各种体裁的体制和风格特点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三、对文学的审美特性有了自觉的追求。这三条标准与魏晋时期出现的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文学专论——《典论·论文》有许多契合之处。
(一) 文学批评思维方法上的觉醒——开始走向理性
从文章开头到第四段,作者研究了文学的作用及其与作家的关系,并对当时七位作家和他们的作品进行了具体的评析,正面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曹丕在文章开篇提出了“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的观点,批判了文人自古以来的积习,并运用实例论证——“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这段话说的是班固很看不起与自己的名气不差上下的傅毅,认为他虽然擅长写作,却不能自如驾驭文字。
之后,两种错误的批评态度被曹丕明确指出: 一、“暗于自见,谓己为贤”;其二、“贵远贱近,向声背实”。他以“建安七子”为例,认为正是因为他们过度看高自己的才能,才会导致难以相互钦服。他指出:王粲擅长写辞赋;徐干行文舒缓,却缺乏迅疾有力的气势;陈琳和阮瑀的章、表、书、记在当时最出彩;应砀行文温和却不够宏壮,刘桢则是雄壮却不够细密;孔融的气质才性脱俗,但他不擅长议论,文章道理不足、文辞有余。这个评价是立于客观现实的。例如王粲,他的抒情小赋《登楼》写得情景交融,文质并美,可见确实擅长辞赋。再看孔融,他的《荐祢衡表》和《论盛孝章书》辞藻华美,对偶工整,具有浓重的骈俪之美;但他的议论却有强词夺理之嫌,如《汝颖优劣论》中都是以一些皮毛小节为论据来否定颍川名士真正的才能。由此,曹丕提出 “君子审己以度人”,要求文人正确估量自己并全面看待他人,这样才可避免“文人相轻”的拖累。
曹丕的批评见解独到,辩证而公允,为以后的文学批评指明了方向。如刘勰,他就在《文心雕龙·才略》篇中从作家文学才能的角度,以精确的语言揭示了先秦以来近百位作家的各有所长的成就或特色。可见,《典论·论文》是文学批评思维方法开始走向理性的标志。
(二) 文学理论上的觉醒
1. 首次提出完整的文体论,开了文体分类的先河
曹丕在提出文体论时,首先提出“本同而末异”,意思是在同一历史条件下,文章用文辞表达内容的本质是共同的,但这些文章在体裁和形式上也有不同点。因此,“本”与“末”都应归入对文章的研究。在文学理论史上,曹丕是第一个提出这种本末结合的看法的。
接着,曹丕对文体论做了具体论述:“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惟通才能备其体。”意思是奏章、驳议适宜文雅,书信、论说适宜说理,铭文、诔文应该崇尚事实,诗歌、赋体应该辞藻华美;这四种科目文体不同,所以能文之士常常有所偏好,只有全才之人才能擅长各种体裁的文章。他将文章分为四科八类,即“奏议”、“书论”、“铭诔”、“诗赋”,四科的“末异”又从“雅”、“理”、“实”、“丽”等修辞上进行区分。此外,他还论述了文章的体裁同作家的个性、天赋的关系,从而开创了文学理论领域中首个完整的文体论。曹丕之前,先秦两汉关于文体的论述大多局限于个体,论述角度比较单一、琐碎。如《毛诗序》对“风”、“雅”、“颂”的解说,王充《论衡》对论说文体的论述,桓谭《新论》对“小说”的论述,蔡邕《独断》对诏令、奏议等文体的论述。这样看,《典论·论文》中相当系统、明晰的文体论,就有了开创性的意义。
另外,曹丕对文体的见解还有一个重要的意义:对文章类科分体,不仅把文学的体裁和特征区分开来,而且明确地划分了文学与非文学的界线,把文学作品同经、史、诸子的学术著作划分开来(在此之前文学和学术概念是混淆的),使文学概念趋于明晰,促进了文学的独立。
后来的批评家,陈陈相因,大都继承了这种理论,把文体越分越细。如:李充的《翰林论》残篇涉及文体十五种:书、议、文、赞、表、驳、论、难、议、奏、盟、檄、诫、诰、诗。挚虞的《文章流别论》残篇亦涉及文体十二种:颂、赋、诗、七、箴、铭、诔、哀辞、哀策、对问、碑铭、图谶。至于刘勰的《文心雕龙》,就更加显而易见了。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不仅用专篇具体而详尽地区别各种文体,而且追溯着各种文体的来源,探讨它的演变,以及各种文体在各个历史时期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和作用,这就把文体论向前推进了一步。
2. 把文学的价值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国文学具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内容,但它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得到相应的重视。先秦时期,孔子虽有“文、行、忠、信”之说,但“文”只能是实践孝弟忠信之余事:“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在汉代,则甚至把《诗经》之外的诗赋之类,看作“雕虫篆刻”或“贤于倡优博弈”之类。在这种情况下,曹丕却给予文学著作的意义前所未有的高度评价——“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经国之大业”把立言的地位与立德、立功相并列,就把文章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不朽之盛事”是指曹丕认为只有文章才能使生命存在的意义得以延续,只有文章才能使作家的声名无限地传于后世,只有文章才是真正的事业。他不仅从国家和个人两个角度,第一个把文学创作当作一项独立的、崇高的事业,还使文学价值独立出来,摆脱了儒家传统观念的影响,这样就对当时的文学发展起到激励和引领的作用,开启了“文学的自觉”。
价值论对后世刘勰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在《文心雕龙·原道》 篇末尾就说到了经典作为文章,有“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彪炳辞义”的功能,与《典论·论文》中“经国之大业”的观点相契合。与此同时,《典论·论文》 称文章是“不朽之盛世”,刘勰则在《文心雕龙·序志》 中也有相似的论述,他说:“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
(三) 文学创作上的觉醒——促进了文学散文的出现
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提出:“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的意思就是:作家的气质才性决定作品的风格,而气质才性分为“清”、“浊”两类,“清”是指劲雄刚健,“浊”是指柔和婉顺,并且,它是天赋的、固有的,不可通过外力强加。“文气说”提倡了文人的个性发展,促进了文人对个人生活体验和内心情感的抒发,在此过程中,他们自觉追求文学的审美特性,表现便是文学散文的出现。
文学散文在魏晋时期出现。此前,先秦散文主要是历史散文和诸子散文,它们多是学者的思想、学术论著;到了汉代,散文文体的划分更细了,各种散文样式不断涌现,有政论文、疏牍文、说理散文、信体散文、奏疏文、历史散文,还有游记、碑体等新的散文样式。这些散文虽文采飞扬但仍不是“文学作品”。因为,作者在其中追求的更多的是手段的特征,而不是文学的审美特性,所以这些作品还是属于应用文。魏晋时期,强烈的个体意识极大地丰富了散文题材,山水、景物入文,增强了文章的审美特性。例如:曹植的《与杨德祖书》和鲍照的《登大雷岸与妹书》,前一篇为叙写真挚友情的抒情佳作,后一篇则为抒情写景的游记佳作。梁代萧统在编选《文选》的时候,把这两篇纳入其中,可见这些书信 “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萧统《文选》序),具有审美的价值。
另外,“文气”的概念在其后的文学创作实践中有所体现,包括曹丕自己在内的“三曹”(曹操、曹丕、曹植)的作品都体现出鲜明的个人特色,确立了雄健深沉、慷慨悲凉的艺术风格,即所谓 “建安风骨”,这可以说是 “文气” 最直接的体现。
三、 结言
《典论·论文》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自觉的标志,从它开始,文学批评开始走向理性,文体有了具体而完整的分类,文学的价值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文人的個性进一步发展,从而促进了文学散文的出现。它对后世的文学理论批评及创作实践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参考文献:
[1] 陈柯言.《典论·论文》——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自觉的标志[J].文学研究,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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