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化“你我”的称代功能及其固化表征

陈景元

(内江师范学院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内江 641112)

固化“你我”的称代功能及其固化表征

陈景元

(内江师范学院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内江 641112)

文章讨论固化“你我”的称代功能及其固化表征,顺便论及相关的“你我他”的使用情况。“你我”原是联合短语,本来意义是“你”和“我”的加合,指两个人。固化后“你我”语义泛化,定指性大为降低,泛指大家,不再指两个人。文章还对“你我”固化予以认知解释。

“你我”;固化;称代;认知解释

在当代汉语中,人称代词“你我”连用的使用频率很高。从百度搜索到的语例和北大语料库网络版的语例来看,发现“你我”连用可以分为三种情形。

第一种:人称代词“你我”是不在同一个层次上的相邻成分。例如:

(1)见到你我就放心了,我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北大语料)

(2)用手打你我还陪着你疼。(北大语料)

第二种:人称代词“你我”是联合短语。例如:

(3)因为在你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你,我就是你。(北大语料)

(4)就剩下你我两人了,在岛上虽然发生过种种事情,但今后让我们友好相处吧。”(北大语料)

第三种:人称代词“你我”已经固定下来,“你我”语义泛化,定指性大为降低。如:

(5)预防艾滋病你我同参与

(6)伸出你我之手,把爱撒向灾区

上述第一种、第二种情形与普通的人称代词称代无特殊之处,本文不予讨论。本文只研究人称代词“你我”使用的第三种情形,认为这种“你我”已经成为一个固化 (hard-wired)结构体。

固化现象是语言发展演变过程中常见的现象。它是指:两个或几个紧挨在一起的语言单位,由于频繁使用而化为一个相对稳固的、整体性的语言单位。近年来,固化现象引起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

董秀芳 (2002)研究汉语词汇化时,就谈到固化现象。储泽祥 (2003)考察了“一个人”的固化及其固化过程;储泽祥、曹跃香 (2005)考察了固化的“用来”及其相关格式。储泽祥、金鑫 (2008)详尽地考察了“一条龙”的固化及其使用情况。王志恺(2007)谈论了“那是”的对话衔接功能及其固化过程。金鑫(2009)考察了关联标记“一头”的固化动因及其语义特征分析。

本文讨论固化“你我”的称代功能及其固化表征,顺便论及相关结构体“你我他”的使用情况。

本文语料除个别用例来自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网络版外,大部分来自百度搜索引擎,不再特别注明。

一 、固化“你我”的称代功能

“你我”作联合短语时,用作本义,是人称代词“你”和“我”的加合,指两个人。而固化的“你我”表达与本义不同的意义,不再是人称代词“你”和“我”的简单相加,也不再指两个人。

(一)固化“你我”的使用情况

在当代汉语中,固化“你我”使用频率很高,主要见于文章标题、标语口号、活动主题、店铺名称、公司名称、网名等。

1.用于文章标题

(7)邮资涨价关乎你我

(8)幸福就在你我身边

(9)“熄灯 1小时”你我都参与

2.用于标语口号

(10)抗震救灾,你我同行

(11)传递激情传递爱,你我同行抗灾害

(12)你我文明一小步,城市文明一大步

3.用于活动主题

(13)江西省局认真开展“心连心,和谐创建你我同行”主题党日实践活动

(14)北京语言大学“志愿你我共迎奥运”主题活动拉开帷幕

(15)北海市开展“保护母亲河——绿色和谐你我同行”主题活动

4.用于公司、店铺名称

(16)你我首饰有限公司

(17)东南亚证件你我通公司

(18)你我的银饰坊

(19)你我环球餐厅

(20)相约你我俱乐部

5.用于网名

(21)你我网

(22)你我搜

(23)你我人才网

(24)你我日语网

(25)你我健康网

可见,固化“你我”使用非常活跃。从语法功能来说,固化“你我”可以做主语、宾语、定语。

(二)固化“你我”的称代功能

代词是词类系统中一类特殊的成分词,邢福义先生(2002)指出代词具有“游移泛代性”,“在任何宽泛的范围内,可以游移地指代某一需要指代的对象。”

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可以称“我”,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也可以被称为“你”。这就是“你我”固化的基础。固化“你我”是通过人称代词“你”、“我”,经过概念整合,不再指两个人,而泛指“大家”。如:

(26)节约用水,你我偕行

(27)生命之水你我监督

(28)秀出你我

(29)网住你我

这是标语口号用语,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号召力和鼓动性。因此,这是固化的“你我”,而不是“你我”本来的意义。

(三)固化“你我”是以部分称代整体

固化“你我”是以部分称代整体,起初是一种借代的修辞手法,后经反复使用,“你我”粘合成为复合代词。例如:

(30)防艾,你我需携手

(31)礼让需要你我文明就在身边

例(30)、(31)是“你我”的固化说法,固化“你我”通过人称代词“你”、“我”来称代“大家,不再指两个人,这是以部分来称代整体。

(四)固化”你我他“的称代功能

与固化“你我”相关的,就是“你我他”也开始出现了固化的说法。例如:

(32)你我他服饰街

(33)电视你我他

(34)维权你我他

(35)低碳新生活,连着你我他

固化的“你我他”在语义上也不再指“三个人”,也是一种泛指用法。用“你我他”来称代每一个人,也是部分称代整体。

二、“你我”结构体的固化表征

由于频繁使用,“你我”出现固化说法,语义开始泛化,“你我”不再指具体的“你”和“我”,即不再指两个人,而是泛指大家。

(一)未固化的“你我”出现的语篇环境

未固化的“你我”出现的语境是私人语境,排斥公共语境。例如:

(36)小波,你我是兄弟,所以我今天才开口求你。(北大语料库)

(37)肇甫呀,不要老是总理总理的,你我是同志是兄弟嘛。(北大语料库)

(二)固化“你我”的产生及其出现的语篇环境

“你我”的固化用法,应该说是从明代开始的。请看下面的例子:

(38)蜀兵你我不能相顾。(《三国演义》)

(39)马闻金鼓之声,惊驰乱走;军听喊杀喧哗,难辨你我。(《封神演义》)

(40)大小军校,你我不能相顾,夺路而走,高廉在后面把剑一挥,神兵在前,官军在后,一齐掩杀将来。(《水浒全传》)

其后,“你我”固化说法才逐渐增多,到现当代开始盛行起来。信息时代背景下汉语迅速发生嬗变。如:

(41)生态文明,关乎你我

(42)节约从你我做起、点滴做起

(43)预防艾滋病你我同参与

上述例子出现在公共语境中,排斥两人对话的私人语境。因为在两人对话的情景语境中“你我”具有定指性。

“你我”在频繁使用的过程中,“你我”的本义逐渐引申。“你我”意义开始抽象化,退化一些原来的具体词汇的意义,从而获得泛指的意义,这就是固化过程中的语义泛化。

(三)固化“你我”的判别

1.形式区分,用扩展法判别。

固化的“你我”,开始慢慢稳固下来成为一个固化结构体。联合短语“你我”联系不如固化“你我”紧密,可以用“扩展法”来区分词和短语。

联合短语“你我”能够插入连词“和”,意义不会发生改变,而固化“你我”已经凝固化,结构关系非常紧密,中间不能再插入别的成分,插入后会产生意义的变化。

另外,联合短语“你我”允许颠倒而成为“我你”,意义不发生变化。董秀芳 (2002)指出固化的结构体是凝固的,语素顺序不能颠倒。

2.语义区分,定指还是不定指。

从语义上讲,联合短语“你我”指称具体。陈平(1987)从名词的词汇形式着眼,认为定指和不定指呈现一个等级序列。越往右定指性由强渐弱,不定指性由弱渐强。等级序列如下所示:

人称代词 >专有名词 >“这/那”(+量词)+名词 >光杆普通名词 >数词 (+量词)+名词 >“一”(+量词)+名词 >量词 +名词

可见,人称代词位于等级序列的最左端,定指性是最强的。联合短语“你我”,指称最具体,定指性最强。而固化“你我”,则指称不具体,语义泛化,定指性弱化。可以说,固化“你我”的定指性弱化到跟普通名词差不多。如:

(44)你我共同参与——建设节约型社会

(45)节能减排造福你我

例(44)、(45)是“你我”的固化说法,已经不能明确人称代词“你”、“我”的具体所指,由本义“两个人”到泛指多人。固化“你我”具有指称的非现场性,称代的游移泛代性。

可以通过能否在“你我”后面加“两个人”这个数量短语,来判别“你我”是联合短语还是固化结构体。能够加“两个人”的是联合短语,不能加“两个人”的是固化结构体。

(四)相关结构体“你我他”也开始固化

“你我他”这三个人称代词连用,不指具体的“你”、“我”、“他”,而是泛指大家,可以说“你我他”也开始固化。如:

(46)“消法”连着你我他

(47)走近你我他

需要说明的是,“你我”比“你我他”固化程度要高。固化的“你我”语序不能颠倒,而正在固化的“你我他”却有语序变动的情形,如例(48)、(49)。并且,“你我他”还存在中间用逗号隔开的情况。例如:

(48)爱情我你他

(49)教育我你他

(50)情感你、我、他

(51)生活你、我、他

(52)美育你、我、他

从百度搜索的情形来看,“你我他”、“我你他”、“他你我”、“你他我”、“他我你”、“我他你”六种语序都存在。从百度用例统计得出,“你我他”占总用例的 99.48%,其他 5种语序合在一起仅占总用例的 0.52%。可见“你我他”占绝对优势,正逐渐开始固化。

三、“你我”固化的认知解释

在当代汉语中,“你我”固化说法越来越多,人们不经意地使用它,而不去寻找“你我”固化说法的动因和理据。其实,“你我”的固化,是有一定的认知动因的。

(一)概念整合理论与固化

认知语言学上的概念整合理论由 Fauconnier和Turner提出,该理论认为来自两个不同的输入空间的元素经过整合和相互作用后,产生新的整合解释。(参看 Fauconnier,2008)

概念整合理论可以解释固化结构体的意义演变。如:

(53)情系你我

(54)健康前程你我拥有

(55)健康你我

(56)你我共享

例 (53)、(54)、(55)、(56)中,“你我”经过概念整合,从而产生不同于本源意义的新的意义,语义的扩展伴随着功能的延展。固化“你我”称代的外延不断扩大,定指性却大为降低。

(二)认知视点与固化“你我”

发话人使用一个句子,受话人理解一个句子,都涉及到一个认知视点。站在发话人的观察点,我们看受话人和发话人的关系,都是“你我”关系。发话人是“我”,而受话人是潜在的读者群中的每一个人。如:

(57)建设节约型社会,你我共参与

(58)一滴热血,一份关爱,飘扬的红十字是你我的纽带。

由于这类固化用法的潜在读者群是大众的,大众中的每一个人跟发话人都是“你我”关系。也就是说,在这样一个公共语境里,固化“你我”称代功能扩大,由部分称代了整体。

在认知活动中,视点不是固定不变的。受话人和发话人的关系也是相对的,是可以转化的。在公共语境里,标语口号大家都可以喊,大家都可以成为发话人和受话人,所以“你我”关系呈现出复杂化。

(三)为什么没有“我你”固化说法?

为什么偏偏“你我”有固化说法,而“我你”没有固化说法?先“你”后“我”,可能是发话人为了凸显“你”,引起“你”的注意,从而达到宣传鼓动、渲染感情的目的。这充分地显示了语言的互动性。也就是说,这类标语口号类,主要是对潜在的受话者施加影响。所以,只有“你我”固化说法,而没有“我你”。

附带提及“你我他”固化说法,这也与“你我”固化说法相似。本来“你我”已经称代每一个人,“你我他”固化说法是为了突出称代对象范围更广,起突出强调作用。

四、余论

(一)现代汉语里,未固化的“你我”和固化的“你我”是并存的。有时,到底是短语还是固化结构体,取决于“你我”使用的情景语境。如:

(59)今夜你我同醉。

(60)雪灾路上,你我同行。

例 (59)、例 (60)是短语还是固化结构体,孤立地看,很难截然分开。因为这取决于当时的情景语境。如果现场是“两个人”的情况,则“你我”是联合短语;如果现场是许多人,那么是“你我”的固化说法。

(二)固化现象是语言发展演变过程中常见的现象。固化“你我”及相关结构体“你我他”的进一步发展都可能成为一个词,将会引起词典编撰者的注意。

(三)代词是现代汉语使用频率很高的词类,研究代词“你我”的固化现象,这对于对外汉语教学和中文信息处理等应用领域是非常必要的。

[1]储泽祥.“一个人”的固化及其过程[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03,(5).

[2]储泽祥,曹跃香.固化的“用来”及其相关的句法格式[J].世界汉语教学,2005,(2).

[3]储泽祥,金鑫.固化的“一条龙”及其使用情况考察 [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8,(1).

[4]陈平.释汉语中与名词性成分相关的四组概念[J].中国语文,1987,(2).

[5]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

[6]金鑫.关联标记“一头”的固化动因及其语义特征分析[J].汉语学习,2009,(4).

[7]邢福义.汉语语法三百问[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8]王志恺.“那是”的对话衔接功能及其固化过程——兼论“是”的进一步语法化[J].汉语学习,2007,(3).

[9]Fauconnier,G.心理空间——自然语言意义建构面面观(英文名 Mental Space:Aspects of Meaning Construction in Natural Language)[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8.

The Personal Pronoun Function of the Fixed Structure“Nǐwǒ(你我)”and the Representation of Its Fixedness

CHEN Jing-yuan (School of L iterature and Journalis m,Neijiang Normal Un iversity,Neijiang,Sichuan 641112,Ch ina)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personal pronoun function of the fixed structure“(你我)”and its fixed representation,and also discusses the usages of the relevant structure“(你我他)”.The“(你我)”is originally a coordinate phrase,whose original meaning is the combination of the meanings of“ǐ(你)”and“wǒ(我)”,referring to two people.After being fixed,itsmeaning begins to generalize and its identifiable nature has greatly reduced.Thus it no longer refers to two people.The paper also provides a cognitive explanation of the fixed structure“(你我)”.

“nǐwǒ(你我)”;fixedness;personal pronoun;cognitive explanation

H031

A

1672-9021(2011)01-0057-04

2010-12-16

[责任编辑阳崇波]

陈景元 (1972-),男,湖南新化人,内江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语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