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文踪
—— 民国皖籍军事将领文学著述概说

2011-08-15 00:53傅瑛
关键词:冯玉祥

傅瑛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文献整理与研究中心,安徽 淮北 235000)

武将文踪
—— 民国皖籍军事将领文学著述概说

傅瑛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文献整理与研究中心,安徽 淮北 235000)

民国皖籍军事将领不仅人数众多,成就卓著,而且颇具文学才华。本文搜集各方资料,以柏文蔚、张治中、范光启、戴安澜、蔡颐、徐树铮、都履和、王揖唐、刘豁公、汪律本、冯玉祥等人为例,展示了这些出入于战火硝烟中的安徽军人之文学贡献,并阐述了皖地积蕴深厚的历史文化对他们的重大影响。

民国;皖籍军事将领;文学著述

清末民初是安徽军人将星闪耀的年代。当太平天国战争使得清政府几乎束手无策的时候,江淮大地上崛起的一支部队横扫大江南北,威名远播,李鸿章、刘秉璋、刘铭传、张树声、潘鼎新、周盛波、吴长庆、周馥、丁汝昌等一大批皖籍将领也因此成为晚清政坛军界叱咤风云的新星。这仿佛是一个命运的转折点,从此之后,明清以来一直以新安朴学和桐城派知名天下的安徽,在抗击八国联军的殊死搏斗中,在推翻满清政权的新军起义里,在灾难频仍的军阀混战期间,在义旗高举的北伐征途上,在水深火热的抗日战争中,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声名赫赫的军事将领,诸如聂士成、段祺瑞、冯玉祥、徐树铮、方振武、蔡颐、柏文蔚、郑赞丞、卫立煌、戴安澜、孙立人、张治中……

时至今日,人们往往只记得他们在战火硝烟中出没的身影,记得与他们的名字相关的一场又一场战争,至于他们曾经的诗词曲赋,高歌浅吟,似乎早已消融在渐渐远去的历史烟云中。但是,我们实在不应忘记这毕竟是一批从积蕴深厚的安徽文化沃土中走来的军人,不应忘记他们在刀光剑影的戎马生涯间,为后人留下的内蕴丰厚的文学著述。这里有他们真实的心灵倾诉,有乡土文化的深刻影响,更有历史的真实描述。

从一个文化积淀极为深厚的省份走出,民国皖籍军事将领中很多人受过良好教育,他们之所以投笔从戎,与国难当头的大局、西学东渐的风气,以及晚清以来皖派学人倡导的经世致用价值取向有直接关系。

譬如寿县柏文蔚(1876—1947)。他十二岁读完《山海经》、《尔雅》和四子书,十四岁时,《诗》、《书》、《礼》、《易》、《春秋》等儒家经典皆能背诵,二十岁考中秀才,父母期待他从此以授馆为生,但柏文蔚却认为“经国大计不在此雕虫小技也”[1],在维新变法思想影响下,他留心时务,研究新学,寻求新的人生道路。中日甲午战败后,柏文蔚与孙毓筠、张树侯等人创立了“阅书报社”,改良藏书楼,创立天足会,把改良思想付诸实践。此后他又参与组织“强国会”,与陈独秀等人成立“岳王会”,加入同盟会,秘密从事反清活动。他参加过刺杀两江总督端方的密谋,策动过镇江和南京新军起义,并组织江浙联军光复南京,1912年元旦被临时大总统孙中山任命为革命军第一军军长兼北伐联军总指挥,并出任安徽省都督兼民政长。1913年为粉碎袁世凯的复辟阴谋,柏文蔚宣布安徽独立,亲任安徽讨袁军总司令。1917年又任川鄂联军总指挥,1920年任鄂西靖国军总司令,1922年任长江上游招讨使,1923年赴广东任建国军第二军军长。北伐战争爆发后,他率第三十三军奔赴安徽……这是一个过于简单枯燥的介绍,但我们依然可以在字里行间看到这位安徽近代革命家刀光剑影中的匆匆步履,就在这步履匆匆之中,他还是为世人留下了《松柏居士日记》和《柏烈武五十年大事记》,也为世人留下一个时代的身影。

与柏文蔚相同,巢县张治中(1890-1969)在辛亥革命爆发时,于扬州参加反清起义。此后一路征战,从北伐战争、“一·二八”之役,到“八·一三”抗战、全面抗战,一路浴血而行,但还是留下了诗集《黄埔颂》、传记《蒋委员长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等文学篇章。

相比之下,作为一名军事将领,合肥范光启(1882-1914)更显儒生风范。这位光绪三十四年加入同盟会的“老革命”,原本一介饱学之士。青年时代他曾被咸丰状元孙家鼐聘为家教,以后又曾佐于右仁创办《神州日报》、《民呼日报》、《民吁日报》、《民立报》,并主笔政。但他更相信推翻独裁政府不能仅仅依靠文章,更需投身实战。因此,他参与谋划安庆起义、黄花岗起义和武昌首义,辛亥革命后,为巩固和保卫新政权,他又披甲上阵,亲任安徽铁血军总司令。1914年他奉命赴上海策动反袁斗争,出任上海中华革命军司令长官,同年被袁世凯派人刺杀,时年32岁。1989年安徽人民出版社搜集整理烈士时论杂文近三百篇,出版《范鸿仙》一书,使我们得见“孤鸿”的慷慨陈词。其中“牺牲吾人宝贵之碧血,以刷新共和之颜色”[2]248,令人可感书生报国之一腔热血;而“实用云者,与虚空悬念诸说为绝对词……自古迄今,人类之意念,已经历三时代,第一曰神学时代,其学理为假定。第二曰任意时代,其学理为悬论。第三曰验事时代,其学理为实用学理,最后一时代之事也。”[2]251又令人分明可见“实用学理”对那一代青年的深刻影响;“读哀江南赋,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句,不禁心灰意冷。及读史记圣智略绝人独患无身二句,又不禁有短刀匹马驰骋中原之概。”[2]158则让我们似乎可以触摸到传统文化在他身心中的律动。

同样表现了皖籍军事将领儒雅之风的还有无为戴安澜(1904-1942)。这位誉满中华的抗日民族英雄幼年师从桐城名士周绍峰,于饱读诗书、练就书法的同时,接受了尽忠报国的思想。此后,他在叔祖父—— 辛亥革命前辈、时任广东建国粤军第四师团长的戴昌斌引导下,考入黄埔军校。毕业后,戴安澜参加北伐、参加长城抗战、参加台儿庄战役,1939年出任国民革命军第五军第二○○师师长,在昆仑关战役中亲赴阵地指挥,击毙日军旅团长中村正雄。1942年春,所部编入中国远征军,入缅甸与盟军协同作战,将军壮烈殉国。翻开《安澜遗集》,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散文《自讼》。这是一篇“穿越”散文,现代军人与古代帝王、能臣、贤士、哲人、姬妾相聚一处,讨论关于社会人生的大问题,充分显现了将军非凡的文学想象力。在这篇散文中,戴安澜借王阳明之口痛惜地说:“自宋儒提倡理学,专讲主敬存诚以后,把一般人心变成静的,不是动的。而我所以提倡知行合一,以消除心理上的病根。可惜后代子孙们忽略了,反被日本人拾去,做了富国强兵的基础”[3]133;借薛仁贵之口说:“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你既通经史,就应该知道经史所以致用的道理”[3]116;又借老子之口宣称:“人生的态度还用讨论吗?‘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就是说人要以悲悯的胸怀来拯救世界和人类”[3]118。全文鲜明地表达了来自皖派学人的人生价值取向,也表现了民国皖籍军事将领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的丰富营养。

确实,皖地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对家乡儿女的影响深入骨髓。纵然是在戎马倥偬之际,他们中间的许多人依然头枕经典、口吟诗文,表现出对文学与家乡学术传统的深深依恋。

譬如凤台蔡颐(1894-1969)。这是个几乎被人淡忘的名字,当年却是辛亥革命队伍中威风八面的“孩将军”[4]剑光集(蔡颐《避难平阿教会,闻倪军到寿、凤冤杀党人千余名,蚌埠为建生祠,愤而书此》有句:“箫吹吴市月,谁识孩将军(光复时余年十九,谑者以小孩营长呼之)”)。宣统三年他就参加了淮上军起义,此后历任安徽陆军第二混成旅步兵团排长、连长,皖军第一师司令部参谋、冯玉祥所属革命军二军六师师长、军参谋长。北伐胜利后,又在方振武所属第六路军任少将参谋长兼皖北警备司令、蚌埠水陆公安局长。因方振武反蒋活动失败,蔡颐东渡日本考取日本士官陆军大学,归国后任安徽省保安副司令兼省政府秘书长,1940年赴贵州担任国民党中央炮校政治部主任兼总教官,1946年授少将衔。就是这样一位身经百战、万里从戎的军人,征战之中竟写下《天囚诗存》十五卷三千余首、《放园词存》一卷百阕。“廿年戎马,万里从军,故国伤心,前尘影事,都借吟咏以发挥之”[4]序,所有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和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都寄予诗词之中:

把剑倚天气吐虹,揭竿斩木亦英雄。中原连岁伤胡马,亭长还乡唱大风。

十万横磨驱颍右,八千子弟起江东。河山恢复军声壮,淮上旌旗照眼红。[4]剑光集

当然,更典型的人物还有萧县徐树铮(1880-1925)。作为北洋军阀段祺瑞政府之干将,徐是一位颇具争议的历史人物,《一士类稿》有言:“誉者钦其壮猷远略,毁者病其辣手野心”[5]247。他曾经极力推行段祺瑞“武力统一”政策,直接和间接发动了直皖战争和第一次直奉战争,致使百万生灵涂炭;也曾经坚决地反对袁世凯复辟,收复外蒙古,努力维护中华民国领土的完整与主权统一。他擅于玩弄权术,又最终死于谋杀。不过,“其人起家诸生,雅好文事,与柯劭、王树楠、马其昶、林纾、姚永朴、永概诸人游,盖有儒将之风”[5]247却是公论。这位三岁识字,七岁能诗,十三岁中秀才,十七岁补廪生,在家乡享有“神童”之誉的将军,一直自命为桐城弟子,多年来身边始终携带《古文辞类纂》。在北京办正志中学时,徐树铮将当时久负盛名的桐城派文人都收罗进来,尊为导师,而且“每星期晚上在一起吃馆子。参加的林琴南纾,姚叔节永概、吴辟疆生、臧秋荫松等几个人”[6]33。1925年徐氏有《上段执政书》,更是表达了他对桐城文人的眷念之情:“反政以来,文教废坠,道德沦亡,读书种子日少一日。林畏庐(琴南)姚书节(永概)两先生先后病殁,至为痛惜。树铮辟地经年,奔走南北,兄姊亲爱,死伤迭仍,皆为私痛,未至过戚。惟两翁之殁,不能去怀,每一念及,辄复涕零”[5]249。徐树铮一生搏击于政坛军旅,却出人意料地完成《诸家评点古文辞类纂》七十四卷的集评和《经传评点》的编辑,以实际行动承接桐城余续。此外,他还有多种文学著述存世,身后编为《视昔轩文稿》、《兜香阁诗集》二卷、《碧梦庵词》。同时代学问大家王晋卿曾评价这些作品:“其论文导源班、马,而以唐宋八家为正宗,以近代方、姚为入门之的。诗嗜少陵,词嗜白石、梦窗”[7]。徐一士也认为“阅《视昔轩遗稿》,其文及诗词,颇有功候,不乏斐然之作,不仅以人传也”[5]247。

再如合肥王揖唐(1878-1948)。这位光绪三十年进士、晚清兵部主事,曾入日本振武学校学习军事,回国后历任东三省督练处参议、吉林兵备分处总办、陆军协统等职。辛亥后又先后出任内务总长、国会议长、安徽省长。虽然抗战爆发后他与汪精卫合流,成为罪不容赦的汉奸,终于在1948年被枪决,但是,他所留下的《逸塘诗选》、《逸塘诗存》、《丙寅稿》、《丁卯诗稿》、《戊辰诗稿》、《庚辰东游诗草》、《抱瓮亭诗》等众多诗作,还是充分表现了皖籍军事将领的诗词造诣。特别是他的《今传是楼诗话》,记录近代诗坛之掌故,收录学者已佚诗作,颇具历史文献价值,而其中所涉诗人以及作品,多有皖省文坛人物。另一位来自桐城的皖籍将军都履和(1902-1972),出身太学生世家,“九·一八”后投笔从戎,曾任某军部主任秘书长官,授少将衔,1940年补辑完成《桐城派文人传略》,为方苞、刘大魁、张尹、叶酉、姚范、赵青藜、方泽、姚鼐、方绩、梅曾亮、方旭等93人作传,仅此一书,足可见都氏对桐城文派的崇敬之心。

查阅民国史料,我们发现许多皖籍军事将领出于种种原因告别疆场,先后步入文坛。尽管他们告别军界的理由各各不同,但对于桐城刘豁公(1890—?)来说,割舍不下的文人情怀恐怕是十分重要的。

路过一所学校,记得前面有个街区,走上前、朝里拐,门牌号码却记不清了,因此返回原路,使劲儿默想。昨晚,陪外婆吃完饭后,又想起那个地方,在母亲允诺离席的情况下,我独自悄悄去那儿偷乐,看房屋是否有所变化,街坊邻居是否还住在那儿。我凭着记忆走向二十年前陪我度过童年时光的另一个角落——东安三村。

刘豁公早年毕业于保定陆军速成大学,辛亥革命时任南京铁血军马队营连长、福建警备队连长、都统副官,辛亥革命后弃武从文。民国初年,他与友人共同编辑《鞠部丛刊》,撰写评介京剧名伶的文章,名声大振。1919年至1920年,他又一口气推出《京剧考证百出》、《梅郎集:兰芳轶事》、《戏学大全》三部戏剧著作,20年代后期豁公主编《戏剧月刊》,奠定了自己在戏剧评论界的重要地位。与此同时,他还亲自创作戏剧,编辑、撰写通俗小说,仅1924年到1926年,就有《说部精英:甲子花》、《说部精英:乙丑花》、《说部精英:丙寅花》、《夏之花:小说季刊》、《春之花:小说季刊》推出,多部自著小说也于此时接连问世。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抛弃了“经世致用”皖派学人之路,也绝不意味着他从此远离国计民生。翻开1925年出版的《上海竹枝词》,豁公在《序》里写道:“偶然小谪人间住,未许辞家世外逃。敢以词章警末俗,独留冷眼察秋毫。人情鬼蜮含沙射,魔火阴森逐道高。我欲振衣千仞上,中宵横笛听奔涛。”[8]据《安庆人物传》记载,豁公曾编写四场讽刺剧《欢喜冤家》,借讽宣统元年清政府与日本在北京签订的卖国条约《图们江中韩界各条款》之事。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刘豁公无比愤慨,在《戏剧月刊》第3卷第11期《卷头语》中,痛斥日本侵略者的罪恶行径。

耐人寻味的是豁公两位兄长刘炯公、刘蛰叟也都曾为军旅之人,并最终回到文学路上。炯公撰笔记小说《然藜奇彩录》,蛰叟有翻译小说《慧劫》存世,三兄弟同在当时刊物上发表大量文学作品。在为《然藜奇彩录》所作《跋》中,豁公说:“余兄弟皆武人也,横戈跃马之余,恒复稍稍治文事。然文以纪事,诗以遣兴而已。至于媚世之辞,违心之论,皆所不屑。伯氏炯公……其为文,胎息龙门,言皆有物,三十入军籍,由苏而黔、而闽、而车师,辗转数万里,大小百余战,短衣匹马,艰险备尝,出死入生者,忽忽二十年于兹矣。年来闭门种菜,养晦韬光,乃将生平足迹所经,见闻所及,一一笔之于书,名曰《然藜奇彩录》”[9]。

与刘豁公相比,皖籍军界前辈人物汪律本(1867-1931)就没有那么幸运。汪律本出身于世代书香之家,父亲汪宗沂为光绪六年进士,曾主讲芜湖中江、安庆敬敷、徽州紫阳和黟县碧阳书院,著作等身,有江南大儒之誉。1894年,二十七岁的汪律本考中举人,按理,他应当再考进士,博取功名。但那年发生了甲午中日战争,“其后国难日亟,科举将废,有志者皆思奋厉救国,而耻于学,府君仅一试于礼部,即弃去。”[10]于是,他转身走进军旅,开始革命生涯。民国初年,汪律本出任参议院参议员,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武夫弄兵,人心横决,国益瘁,遂不复与世事”[10]。退隐后的律本先生“悒悒不欢,遂遁居池州之乌渡湖,资渔业终老矣”[10]。至此,汪律本只能与诗词为伴,“所为诗,得甲、乙、丙、丁、戊、己六卷,名《萍蓬庵诗》,……词则有《壶中词》、《薄寒词》、《曷归词》、《劫尘词》、《荒径词》五种”[10]。仅从这些诗词的名称来看,这位辛亥义士心中的苦闷已是难以描述。

民国皖籍军事将领中,现存文学著述最丰者,当属巢湖冯玉祥(1882-1948)。冯出身寒门,虽“幼从塾师读”,但“仅及《大学》、《中庸》”,“及入伍后,深恨少小失学,顾又念人欲自立,随在可以为学,而积苦兵间,尤非学不足以上人”[11]4。没有良好的家庭传授,勤苦的学习依然可以获得创作能力。冯玉祥曾聘请多位教师对他进行学习辅导,而担任国文教员的,恰恰是吴组缃。吴组缃来自皖南泾县诗书传家的吴氏家族,一方面继承了皖派学人良好的古代文学修养,另一方面又接受了“五四”新文学和现代政治经济学的熏陶,在他这里,“经世致用”的文学观已经成为新一代知识分子对社会生活的理性分析,成为自觉的现实主义写作。如此的思想表现在冯玉祥先生处,就是“穷小子读书,不是为着装门面,不是为着升官发财,更不是为着吟风弄月,而是为着应用的,——用它来观察社会,了解社会,更进一步的来改革社会的。所以我们读书……是用批判的眼光来读,吸取精华,而排泄毒素,渣滓的。”[12]引言至于文学,他认为那是“有伟大效力的一个工具。有韵的文字,尤为一般同胞所喜爱的形式。我们正应该把它们拿来……发挥一点灌输和唤醒的作用”[13]序,抗日战争开始以后,他更是特别指出:“我们在增加有形的抗战力量而外,更需要增加无形的抗战力量。……因为无论飞机大炮怎样有力,总得有人来使用;不论我们民族怎样伟大,同胞怎样众多,总得大家都奋振起来,为抗战而努力。”[13]序以此为指导思想,冯玉祥一生创作1400多首诗歌,辑为《玉祥诗集》、《抗战诗歌集》、《抗战长歌》、《诗歌近作集》、《战时诗歌选》等等,老舍曾亲自为序,周恩来曾评价这些作品“兴会所至,嬉笑怒骂,都成文章”[14]1,而他的国文教员吴组缃更是实事求是地评说,冯氏诗作有四个不可漠视的特点:“一是文字朴实,二是形式通俗,三是满带着热烈浓厚的感情,四是说得都是具体而浅近的事情。他自己把它们叫做‘丘八诗’,其实却正是一般同胞所求之不得的好东西。”[13]序在这些粗而不糙、俗而不庸的诗作中,冯先生表达了他对社会人生的见解,对百姓疾苦的关心,改变着新文学作品距离群众较远,无法使老百姓接受的状况。一首《雪中的鹊和雀》,再真实不过地写出了人间的不平:

连日大雪落纷纷,琼瑶铺地两三寸。出行瞥见几鹊雀,垂头敛翼栖山村。栖山村,觅草根,身上血遮满,足下雪没胫,跳来跳去喳喳唧唧似有无限痛苦告诉人。鸟寒且如此,何况人寒贫?我不禁触目惊心,联想到无衣无食的同胞们!拉车夫,顾客少,拉着车子雪中跑,身无棉衣怎样好!推车汉,更不好,雪深地滑常歪倒,腹无足食怎样好!怎样好!怎样好!“革命政府”早忘了!每日洋楼把舞跳,大餐馆内吃烧烤。洋炉烤,汽炉烤,“小柜”两千还说少。穿绸缎,嫌土老,中国国货他不要;金钱拱手外洋送,偏做西装若干套。衣“民脂”,食“民膏”,这真是率兽食人,人不如鸟!鹊雀!鹊雀!你和贫寒人一样,你要得活须自找![15]3-5正是为了改变这种社会状况,他认为军人应当:

平民生,平民活,不讲美,不要阔。只求为民,只求为国。奋斗不懈,守诚守拙。此志不移,誓死抗倭。尽心尽力,我写我说,咬紧牙关,我便是我。努力努力,一点不错。[15]1

献身给国家,不怕刀枪砍和杀!献身给民族,情愿粉身与碎骨![16]77

在民国皖籍军事将领中,冯玉祥的作品可能是传播最广,最直接地起到鼓舞士气、振奋精神作用的。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的老部下还能记得当年冯玉祥创作的大量歌词。比如《从军歌》:

男儿从戎行伍间,丈夫临阵勇当先,青年,青年,切莫萎靡不直前,坐教敌势威炽焰。不怕死,不爱钱,军人效命疆场边,洪水冲滔天,挚手挽狂澜,方不负,整军经武,后哲前贤。[17]4

又如《早饭歌》、《睡觉歌》:

下了操场,先吃早饭;盘中粒粒,同胞血汗;保护同胞,要打日本;勇敢忠义,努力苦干![17]94

烧杀淫掠,日本强盗;咬牙切齿,要把仇报;今天功课,样样做完;自问无愧,然后睡觉。[17]98

这些歌词朗朗上口,言简意明,极具感染力,一旦想到当年抗战军营中数万军人齐声歌唱的恢宏场景,更令人感受到“丘八诗”不可替代的力量。

与众多民国皖籍军事将领一样,冯玉祥文学著述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传记。不过冯氏传记种类繁多,远远超过其他将领。据不完全统计,目前至少有《我的生活》、《我的读书生活》、《我的抗战生活》、《冯玉祥日记》、《冯玉祥自传》、《我所认识的蒋介石》,以及用对话体完成的《抗日的模范军人》存世。至于大量写作传记的原因,冯先生直截了当地说:

盖自董狐不作,直书为难,而世之著述者,往往闭门造谣,既或访闻之不周,复以爱憎为褒贬,其能信于人而传于世者,不多概见。故与其人为之而失其实,不如自为之而得其真。[11]序

也就是说,为了“能信于人而传于世”,他决心“自为之而得其真”。经过几十年风风雨雨,我们都能明了冯先生的担忧不为虚妄。所幸的是,如今翻开先生留下的这些文字,无论是个人生平,还是国家大事,无论是权贵形象的描述,还是普通士兵的事迹记载,都以最质朴的形式,最鲜活的姿态,呈现在晚辈读者面前,这真是冯玉祥将军对国家人民的又一重要贡献。

[1]柏心瀚.缅怀先父柏烈武将军[G]∥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安徽省淮南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淮南文史资料选辑第3辑.1984.

[2]范光启.范鸿仙[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9.

[3]戴安澜.自讼 [G]∥江苏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江苏文史资料第66辑.1994.

[4]蔡颐.天囚诗存[M].民国二十四年铅印本.

[5]徐一士.谈徐树铮[M]∥一士类稿.北京:中华书局,2007.

[6]徐道邻.民国徐又铮先生树铮年谱[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1.

[7]徐明.徐树铮的背影[J].老照片,2007(53).

[8]刘豁公.上海竹枝词[M].民国十四年雕龙出版部.

[9]刘豁公.然藜奇彩录跋[M]∥刘炯公.然藜奇彩录.上海:新民印书馆,1935.

[10]汪民视.汪旧游先生事略[G]∥歙县文史资料第2辑.1987.

[11]冯玉祥.冯玉祥自传[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88.

[12]冯玉祥.我的读书生活:上[M].作家书屋,1947.

[13]冯玉祥.抗战诗歌选[M].汉口:三户图书印刷社,1938.

[14]周恩来.寿冯焕章先生六十大庆 [M]∥冯玉祥.冯玉祥诗选.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15]冯玉祥.冯玉祥诗歌选[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2.

[16]冯玉祥.献身[M]∥冯玉祥诗选.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17]谭胜功,黄砚如.冯玉祥军歌选[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1986.

I206.6

A

2095-0683(2011)05-0026-05

2011-05-30

傅瑛(1951-),女,天津人,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和安徽文献整理与研究中心教授。

责任编校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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