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胜
(湖南广播电视大学,湖南长沙 410004)
废名:《桥》的文化价值重构
金在胜*
(湖南广播电视大学,湖南长沙 410004)
《桥》是废名的代表作之一,文章首先介绍废名小说研究现状,指出废名小说研究的缺失,分析佛禅研究在构筑和丰富和谐社会的文化传统上的意义和价值。同时,通过对《桥》的文本研究指出《桥》的佛禅思想价值,进而提出《桥》的美学意义;还分析了与和谐社会的内涵一致的地方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净化心灵”;最后指出其在构筑和丰富和谐社会的文化传统上的价值和作用。
废名;桥;佛禅;和谐社会;文化价值
1.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的研究状况。在我国的学术界对现当代禅意文学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废名(冯文炳)身上,陈振国主编的《冯文炳研究资料》分为作者的生平资料、作者谈自己的创作、作者的文学主张、研究作者的论文选辑、作者著作年表、研究作者资料目录索引六个部分,汇集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前两岸三地学者对废名以及作品研究的成果,书中主要有周作人、朱光潜、鲁迅、唐弢、刘西渭、金宏达、沈从文、凌宇等人的评价与分析。凌宇和沈从文认为废名是用抒情的笔调来描写乡土小说,其次用意识流的手法解释人的内心世界,还赋予小说以诗体形式。金宏达认为废名接受象征主义的影响,但是又有自己的特点。朱光潜认为废名的《桥》在中国是“破天荒”的作品,与普鲁斯特和伍尔夫的作品一样,着重内心生活的揭露,而又侧重人物对自然景物的反应。周作人认为废名的小说并不是逃避现实的,而且他的作品在中国小说界具有独特价值,原因就是文章之美,还认为他的文章晦涩的原因是思想深奥与文体的简洁。唐弢认为废名的创作保持着东方文学的传统,反映了中华民族敦厚的气派与作风,极为难得。刘西渭认为废名的作品爱用典,使用的时候又加以引申,结局已然是与一般读者隔阂了。[1]值得注意的是在众多称赞的评论中唯独鲁迅对废名的文学创作评价不高,他在《中国新文学大系》一书中认为《竹林的故事》仍能从他们当中理出哀愁。可惜的是大约作者可能过于珍惜他有限的哀愁,不久后就更加不欲像先前一般的闪露,于是从率直的读者看来,就只见有意低徊、顾影自怜之态了。
2.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的研究状况。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对废名的研究又出现一些新的变化,其中主要研究者是北京大学的吴晓东、“先锋”作家格非(刘勇)。格非提出废名的意义是:废名借鉴诗歌的表现手法来丰富自己的叙事方式;废名的作品仍然与现实本身构成了重要的隐喻和象征关系,他力图将现实生活归入个人心灵的统摄之下,通过记忆与“反刍”从整体上表现社会现实;废名的叙事风格瓦解了作品外表的真实幻觉,从而建立一种内在的真实感,并唤醒了写作的想象力。[2]吴晓东出版了专著《镜花水月的世界:废名〈桥〉的诗歌研读》,在书中他在对小说进行批注的基础上,从诗学的角度进行了细致入微的研究,试图从语言和手法的层面切入《桥》的世界,通过对“心象”范畴的捕捉和辨析,揭示了小说的诗学独特性,并展示了一个学界尚未充分触及的微观诗学的研究视野。与此同时,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的杨义与前二人评价不尽相同,他认为在创作实绩上,废名是不足以称大家的。他的艺术成就,是小说优于诗歌和杂谈,短篇小说优于长篇小说,他的小说的田园风味显得与时代不甚协调,却也体现了小生产者的某种空幻而美好的理想。[3]
3.评析。综上所述,由于现代文学历时短暂,他们对废名的研究基本上属于粗略的印象或局限于某个作品,并没有形成全面的成果。更由于评论家的思想意识形态问题,难以达到一个恰当的理论高度。在新中国成立后学术界对废名作品的分析与研究除了格非以外基本都处于形式美及其影响或作者个人体验的文本细读方面,格非的研究成果也基本局限在对文学创作的发展影响上,没有涉及文化传统上的意义和价值。总之,上述研究缺乏对废名作品在新时期改革开放中对执政党在领导全国人民追求社会理想的价值与作用的分析。
和谐是指“配合得适当和匀称”,社会是指“由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构成的整体,也叫社会形态”。因此,所谓和谐社会,就是指构成社会的各个部分、各种要素处于一种相互协调的状态。按照这样的标准来衡量,所谓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应当是各方面利益关系得到有效的协调、社会管理体制不断创新和健全、稳定有序的社会。具体说,就是一种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
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应该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基础,同时,我们还应该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所蕴涵的丰富的思想资源,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提供重要的精神支柱。我国有着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在几千年的社会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今天的中国是历史中国的发展和延续。从历史文化角度看,“和谐社会”的概念正是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而佛禅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前,我们不应该忽视佛禅的积极价值,而应该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过程中大力吸取佛禅的思想和智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使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扎根于深厚的历史文化土壤,才能彰显和谐社会的中国气派和中华民族特色。为此,我们要深刻挖掘佛禅学说所蕴藏的和谐思想内涵,为今天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供重要思想文化资源。
佛法的基本内容就是“四圣谛”,佛教的所有教义都是从缘起论这个源泉流出来的。所谓“缘起”就是指一切事物或一切现象的生起,都是由相待(相对)的互存关系和条件决定的,离开关系和条件,就不能生起任何一个事物和现象。[4]佛教传入中国之后,与中国固有的“和”文化传统相互呼应,使之进一步丰富和发展。禅宗是中国佛教宗派之一,以禅定作为佛教全部修习而得名。主张教外别传、不立文字,提倡心性本净、佛性本有、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显然,这些理论必须要通过修行才能达成,而不仅仅是思想认识到了而行动又不受此约束。佛禅的终极意义在于通过修行使人日渐向善,净化心灵,追求公平正义、诚信友爱、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这些与“和谐社会”的内涵是基本一致的,研究佛禅就是力图寻找佛禅在构筑和谐社会中的文化传统的价值与作用。
1.下面这三段文句颇耐人寻味。其一:“鸡鸣寺的山门,在台阶的一边,一带竹林,竹林又环以流泉,从底下望这台阶,真是引领而望,一步一步的石级,青云直上之势,从高上望下去,则一个飘渺落在自己的身上,有点高处不胜了。门前竖着的一双旗杆,百尺之木,与晴空同静。此外便都是树林,翠柏苍松映着来去之路,站在这个台阶上头都辨得出,最现一个空山之至。琴子一走走到水泉旁边,有着说不出的喜悦,便好比流水无心照不见倩影一样,却是泠泠成音。”[5]读者也好小林也罢站在台阶上满目尽是翠柏、苍松、竹林、流泉、石阶、云霞、山径、旗杆,居然在作者心里就是一个空山之景,很是耐人寻味。琴子更绝,喜悦恰似泠泠成音的无心泉水。显然,此段文字说明了废名受佛禅中“空诸一切”的“色空论”的影响来从事文学创作。正如《心经》所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6]其二:“小林在琴子转面的当儿,注意到她那一手插在荷包里,她常有这么一个若无其事的习惯,他的思想范围随着这个荷包丰富极了,仿佛这时随听天上飞一个什么东西都是的。低头他却为他所站立的那棵树影牵引,于是许多兴会一时都变幻在这一个影子上头,很是一个大树的情绪,他欢喜着想表示一句什么,什么又无以为言,正同簇影不可以翻得花叶,而沉默也正是生长了。”[5]小林无意看见琴子的一个习以为常的举动后顿时引发脑海中丰富的联想,他很想把自己头脑中的浮想告诉别人,但是话到嘴别却发现半句都多余。此意正是将《六祖坛经》之“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7]理念体现在作品中的最佳例证。其三:“姐姐,这山不就在海旁边吗?怎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在海旁边。”小林听了这话,一旁很是赞赏,他虽也还没有与天禄山的海当面,但他是见过海的,所以目前他的峨眉之山,倒是引起了海的天地了。然而这个天禄山的山海之滨,此时总也是少女一般的贞静,怒涛自守其境界了。琴子回答细竹到:“山它自己总一定知道在海旁边,只是我们太渺小了,在海旁边自己不知道。”说着她有一个很好的山的感觉,大概因为谦虚的缘故,失却自己的渺小了。小林笑着向她们两人说道:“观乎海者难为水,然而你没有看见它,它也不能自大,大概也只好自安于寂寞。”[5]琴子的回答已经充满智慧,但是小林的搭话更显波若。好比伽耶舍多尊者与僧伽难提尊者的对话:他时闻风吹殿铃声,祖问曰:“铃鸣邪?风鸣邪?”舍多曰:“非风铃鸣,我心鸣耳。”祖曰:“心复谁乎?”舍多曰:“俱寂静故。”[8]
就一般意义而言,上述从《桥》中引用的三段文字可以从三方面来考辨废名受佛禅思想影响:其一,是禅宗思想中“空诸一切”的“色空论”和废名自身对于文学作用“自娱-解脱”的目的论,满足了废名在时代激变中寻求精神安宁、消极避世的心理需求;其二是从文学叙事的角度,将禅宗之“万法尽在自心”理论应用至文学创作中,造成了废名文学作品中时间的混沌与空间的模糊,形成了片段化的美学效果;其三是深受禅宗佛法修行中“旗动、风动、心动”的机锋训练影响,在文学创作中追求言有尽而意无边的禅趣。[9]但是,既然废名追求“自娱-解脱”的目的,又“万法尽在自心”,还深受禅宗佛法修行的机锋训练,那这三段自然也可以概括为对佛禅所提倡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净化心灵的文本反应。对小林和琴子来说空山和无心之喜悦正是人、景不分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境界,小林的无言之思是心灵净化的结果。
纵观《桥》全书,除了三个固定人物小林、琴子、细竹外没有明晰的情节线索,也无时间、地点贯穿始终,全书号称长篇小说但是每个篇章都可独立成篇,不影响读者的阅读。所以表面上是一个长篇小说,但是作者的思维跳动很大,思想活跃、丰富、深邃却言之未明。具体分析,小说所叙述的事件和描写的景物大体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书中所见之景基本为田园风光,作者亦不多用浓墨重彩之笔进行描绘和渲染。二是书中人物对话也是家长理短、儿女情长的平泛之事,无生离死别、家仇国恨的惊天之事。三是基本叙事结构为借助人物所见之景和所知晓的事件以及人物间的对话来展开人物丰富的想象和联想,但是这类想象和联想往往刚刚一涌现在人物的脑海里就戛然而止,留下大量的空白和想象需要读者去细细体会。
就读者而言,阅读《桥》也能够体会得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净化心灵的感触,《桥》中的金银花、芭茅、松树、棕榈、杨柳、枫树、梨花、桃林、荷叶、牵牛花和农庄、碑、沙滩、小路、山、丘、亭、塔、桥、窗、黄昏、落日、清晨、正午、夜晚以及人物提及诗、文等都在作者的笔下显得美丽、恬静,更重要的是让作品的人物顿生思绪,这种思绪在文中往往呈现因物、事生思、生情和情文互生这两个向度,经过读者的再阅读再加工就很容易从色空、万法在心、机锋对话升华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净化心灵的维度。
2.废名的创作追求是与“五四”时期的叛逆性格和个性解放思潮相联系的美学范畴,它对于冲击封建文学的“文以载道”,发展艺术个性,曾经起过积极的历史作用。废名在《桥》一文中的创作论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净化心灵。与此有内在联系的,是废名以“诗化生活”为理想,废名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净化心灵的追求,是一种真诚的理想主义,不是为金钱宝石,家庭财产,门当户对。这在当时有反封建的历史意义,在今天也弥足珍贵。人们追求理想是好的,可贵的。我们不能简单地说废名的《桥》是他追求失败的记录,而应该说,废名在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净化心灵”的理想的过程中,给后代留下了一个美好的模式,留下了人类追求理想生活的美好感情,留下了纯真、执著的追求,也留下了经验和教训,留下了美丽的作品。但是,失败的原因并不在于追求的理想错了,而是在灾难深重的旧中国没有办法提供必要的社会条件为当时的人们实现理想。在今天,在优越的社会主义制度下生活的我们,历史提供了足够的社会条件,我们已经有可能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净化心灵”当作理想生活来追求。
3.就当下来看,在现今世界中,有很多人为名利而你争我夺,甚至刀剑相向,不顾及对他人、社会以及整个地球环境带来的伤害;也不明白地球只有一个,地球上的资源都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还有的人虽明白事理但一想到名利二字就不管不顾。当今世界温室效应所带来的自然灾害以及对环境、资源的过度掠夺加剧了生态危机,也势必会导致社会危机;而最终也会对人类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甚至毁灭性的结局。为了我们的地球,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为了我们人类自己,人们不应该只是外在物欲的奴隶,而应该为了成就佛果,就要以慈悲为怀,严持五戒十善,广修六度万行,在社会生活中从事利益他人、普度众生的活动,将自利建立在利他的基础上。只有内心清静了,方可改变我们所处的环境,方可做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正所谓“心净则国土净”。
总之,“在现代中国那剧烈动荡的社会环境中宣扬这一套禅宗的人生哲学,应该是多么的独特和不合时宜,因而人们只是欣赏《桥》对自然山水的描绘和它的文章之美,而冷落它的禅理意蕴”[10]但是,今日中国早已不是旧日中国,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此《决定》是中国共产党自执政以来第一个加强社会建设的纲领性文件,在《决定》中提出社会和谐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属性。它进一步完善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奋斗目标。我们要深刻挖掘佛禅学说所蕴藏的和谐思想内涵,为今天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供重要的思想文化资源。显然,从受众群体广泛的文学作品——废名作品来着手分析和寻找文化传统的价值和作用是一个有效的方法,也促使我们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和审视我们以前因为各种原因忽视和忽略的废名作品。
[1]陈振国.冯文炳研究资料[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
[2]刘勇.废名小说的时间与空间[J].北京:当代作家评论,2001,(02).
[3]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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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废名.桥·桃园[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149-151.
[6]陈袆.金刚经·心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0:127.
[7]惠能.《六祖坛经》(邓文宽校注)[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2005:65,77.
[8]普济.五灯会元(上、中、下)[M].北京:中华书局,2006:26.
[9]佚名.废名文学思想研究方法初构与价值重估——兼论废名研究现状[EB/OL].http://www.lunwenxlx.com/Article/xddwx/20101015111847.html
[10]罗成琰.废名的《桥》与禅[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2,(01).
Cultural Value Reconstruction of Feiming's Novel Bridge
JIN Zai-sheng
This paper,by making commentary on present research situation of Feiming's novel,points out that the Chan Concepts of Buddhism embodied in his novel have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value and function on constructing and enriching the harmonious society.
Fei Ming;Bridge;Buddhism;harmonious society;cultural value
I207.425
A
1009-5152(2011)04-0034-04
2011-11-10
湖南省社科规划基金2010年度课题“现当代禅意文学作品在丰富和谐社会文化传统上的价值与作用”(2010YBB113)。
金在胜(1969- ),男,湖南广播电视大学副教授,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