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租界文化语境下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良友》画报

2011-08-15 00:50:10杨宏秀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良友租界画报

杨宏秀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文化与哲学

论租界文化语境下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良友》画报

杨宏秀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在动荡的历史洪流中,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上海作为租界文化的“代言人”,具有租界文化所带来的重要特质,租界文化对上海各个领域的重大影响,导致了上海在历史的动荡中保持着一片繁荣景象。《良友》画报作为当时重要刊物,在租界文化的侵染下,使报刊呈现出显而易见的租界文化元素。本文从租界文化这一角度出发,阐释《良友》画报所凸现的租界文化的特性,即中西合璧、今昔交融的杂糅社会和市民化的商业社会,同时试图阐发《良友》对租界文化作出的反思。

租界文化;《良友》画报;杂糅社会;商业社会;反思

在动荡的历史进程中,随着外国与中国签署的租界条约的与日俱增,租界开辟了近现代中国的“新社会”,租界成了资本主义在中国肆意渲染的舞台,外国人在这个舞台上尽情地展示出他们的特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比如租界给上海、天津等一些城市带来了自由开放的观念、市场经济的繁荣、崇洋媚外的思想以及繁华的城市景观等等。正如隗瀛涛学者所分析那样,“由于英、法、美等国将西方的政治制度直接移植到租界中,租界成为国中之国,形成了独特的政治格局,使之保持相对稳定的内部环境,得以摆脱外国入侵、内乱、人祸,在历史动荡中保持着‘畸形的繁荣’”[1],上海也不例外。在租界的独特政治制度下得到了稳定的经济发展,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是繁华、开放、美丽而颓废的,外滩的万国城市建筑、街市橱窗的法国流行时装、泸西的花园洋房、耸立的高楼大厦、精致的咖啡小屋、奢靡的莺莺之地等等使上海名副其实地享有“东方巴黎”、“东方纽约”的美誉称号。在这种特殊的文化背景下,租界文化成为“19世纪4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上海、天津、武汉等地外国租界的相继开辟,在以上海租界为主的租界区域逐渐形成的殖民性、商业性、现代化、都市化、市民化的中西杂糅的文化形态,是与中国传统文化、海派文化、都市文化既有着一定联系,又有着明显区别的一种新型文化,其本质和特征体现在与租界现象相联系的独特的市政制度、文化体制、城市空间、市民体验和审美风尚等多个文化层面”[2]。《良友》画报于1926年2月在上海应运而生,由坐落在北四川路八五一号的良友图书印刷有限公司发行,它以图片为主、文字为辅,图文并茂著称,其主要内容包括当时国内外重要新闻事件、政治风云人物或各界名流、社交名媛、风土人情、名画佳作、科学文化知识以及摩登时尚,如服装、美容等等。

《良友》画报在第118期曾经对中国存在的四种不同文化就其衣食住行问题进行过对比和介绍,这四种文化分别是租界文化、部落文化、都市文化、乡村文化。对于上海所处的租界文化,《良友》曾对租界文化做过这样的介绍:“自从西洋文化侵入中国,租界因为地理上的便利而影响最大,由西洋生活的方式与中国的生活方式混合遂形成了所谓‘租界文化’”[3],由此看来,租界文化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良友》,使它不仅在租界文化环境中侵染发展,而且还逐渐成为租界文化忠实的传播者,借助这一公共话语平台,把租界文化的相关内涵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这在一定程度上,为《良友》赢得了较为庞大的读者群,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无论知识阶层,还是妇孺之辈,都对它情有独钟;无论是通邑大都,还是穷乡僻壤,无论在国内,还是在海外,都有它的踪迹所在。

一 中西合璧、今昔交融的杂糅社会

“上海租界的空间是混合杂交的城市空间,东方和西方,过去和现在,都自由杂乱地填塞在城市空间里,制造了对各色人等来者不拒的开放式空间形象。……在上海租界,中外时空的交汇和辐辏,导致了崇洋风气的盛行,给租界人制造了时间的紧迫感和落伍的恐惧感,他们不得不适应租界快节奏的生活,并且对一切新潮事物和观念都趋之若鹜。混合的城市空间也加强了租界文化‘不中不西’的特点”[4]。在这种特殊的社会背景和社会风气影响下,《良友》画报在内容的选择编排上,以图画和文字向读者传递出逼真的、直接的海量信息,将高雅与通俗、永恒与流行、中国与西方、传统与现代高超地融为一体,既怀家国之忧,给予理性指导,又兼市井之乐,提供感官享受。

手捧《良友》,映入眼帘的是靓丽的女郎巨照,她们大多是端庄大方的名门闺秀、艳丽摩登的电影明星、清新靓丽的校园美女、青春活力的女体育家等等,她们表现出来的是对美、时尚以及自由极力的追求,她们不失传统典雅娟秀的含蓄美,也不乏自信开放的现代美,完美地体现了中西合璧的风格。正如同时期上海繁荣一时的时装美女月份牌那样,是“以新时代、新服饰、新气质的女学生为原型而创造出来的新型美女形象,既非传统的古装仕女形象,又非外来的欧美摩登女郎的形象”[5]。此外,画报还开设专栏介绍世界各国的当红影星、世界人物等,向中国的读者介绍当时国际潮流打扮的走向以及具有本国特性的代表妇女,如在《良友》第44期中,开设“世界各国之妇女”这一专栏,用形象生动的图画介绍了中国、俄国、美国、日本等10个国家的本土特质美女,在各幅图画的旁边用文字对该国女性的特征做了非常简明的注释,如在介绍着装日本和服的女人时,旁边用“日本女性尚温柔,以服从为美德,服装之款样及配色皆美”加以说明,把日本温婉贤良的妇女形象呈现给中国读者。同时,《良友》还用大量的图片介绍外国轶事、地方素描,比如《良友》画报用大量篇幅介绍了丹麦太子游中国的具体情况(45期)、欧美军警的训练情况、美国总统办公室、比利时皇孙女、英皇之外孙女(44期)、世界最优美的监狱、意大利首相沙里尼(43期)等等异国见闻,用充满视觉冲击力的图片阐释,在一定程度上开阔了中国读者狭窄的视野,为他们直接地、形象地认识异国提供了良好的信息资源。《良友》还曾开设“上海地方生活素描”、“水滨生活”等栏目,用十字街头小贩凌乱的摊铺、气喘吁吁的人力车夫和都市中下层市民的艰辛生活,反衬了上海生光怪陆离的都会刺激、都市上层的高雅娱乐和摩登时尚生活,黄包车与电车、汽车行驶在上海都市的相同区域,旗袍与欧美短裙、土布老鞋与皮质高跟鞋混为一体,这是对租界文化空间多重的、立体的生产与建构。

细品其文学作品,就文学性质而言,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重要作家都曾在《良友》画报发表过作品,创刊初期的伍联德(第一任主编,1—4期,1926年2月—1926年5月)以及随后周瘦鹃(第二任主编,5—12期,1926年6月—1927年2月)时代,曾长篇连载鸳鸯蝴蝶派作家卢梦殊《鬼火烹鸾记》、刘恨我的社会长篇《春梦余痕》等作家作品。从二十年代末的梁得所(第三任主编,13—78期,1927年3月—1933年7月)到三十年代末的马国亮(第四任主编,79—138期,1933年8月—1938年6月),这是《良友》的光辉时代,很多重要作家开始在《良友》上粉墨登场,田汉《荆棘之路》(15期);郑伯奇《冬》(第73期)、《消夏回忆》(107期);穆木天《东北的回忆》(73期)、《弄堂》(110期);穆时英《黑牡丹》(74期);矛盾《春来了》(75期)、《证券交易所》(114期);施蛰存《春阳》(76期);郁达夫《半日的游程》(77期)、《上海的茶楼》(112期);黑婴《南岛怀恋曲》(78期)、《当春天来到的时候》(87期);丁玲《杨妈的日记》(79期);巴金《玫瑰花的香》(79期);老舍《抬头见喜》(84期);叶灵凤《朱古律的回忆》(85期);林语堂《谈画报》(107期);张天翼《请客》(110期)、《知己》(120期)等均在《良友》发表。《良友》画报作为特殊重要的公共自由的话语空间,这些文学作品在《良友》上的刊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旧文学独占鳌头的地位,加强了新文学的崛起。其次,作品表现出来的意象世界也是耐人寻味的。因为有的作家的生活方式、精神气质与租界的洋场气氛非常融洽,如海派作家施蛰存、穆时英等,他们频频出入咖啡店、电影院、跳舞场,在这些洋式场合潇洒自如,正如施蛰存所说:“我们是租界里追求新、追求时髦的青年人。你会发现,我们的生活与一般上海市民不同,也和鲁迅、叶圣陶他们不太同。我们的生活明显西化。那时,我们晚上常去Blue Bird(日本人开的舞厅)跳舞。……穆时英的舞跳得最好。”[6]这也造就了《黑牡丹》中穆时英给我们呈现热闹的舞厅、美丽的西班牙风舞娘、优美的舞步等景象,穆时英将个人的生活体验融合在作品创作中,使作品呈现出文如其人的特质,成为上海租界文化最形象、最直接的体现之一。此外《良友》的大量散文随笔对国外的生活、国外旅游进行描写,如黑光的《夏威夷》(109期)、可其的《苏彝士运河》(112期)、王瑞骧的《暹罗杂记》(110期)、耐雪的《瑞士,欧洲的消夏场所》(107期)、玉河的《诗一般的希腊》(104期)、李言三的《魏马,哥德的故乡》(103期)、张若谷的《巴黎一昼夜》(102期)、卫咏诚的《伦敦“宝川夫人”观演记》(118期)等等,作者把自己在国外的所见所闻详细的记录下来,刊载在画报上,读者可以通过阅读作品过程中“领略”和“体会”浓郁的异国情调、如画的自然景致以及独特的异国文化。由于现实条件的制约,他们不可能都能亲临现场,只能在阅读中满足自己的异国想象。

二 市民化的商业社会

上海原本是一个小小的水滨城市,这里的人们终日以捕鱼为生,当资本主义的魔爪无情地伸向这座城市时,外来文化如潮水般凶猛地袭来,它似乎不得不改变当时现有的原貌,毫无力气去保持自己的形象,先进的外国资本主义企业和民族资本主义企业造就上海成为了一个拥有浓厚商业氛围的大都市形象,于是平静的上海外滩变成了十里洋场的风花雪月、歌舞升平及美轮美奂的喧闹景象:霞飞路的摩登与风情万种、南京路的繁华与灯火通明、北四川路的暧昧与魔性四溢等已是历史上不可磨灭的“苍凉”而美丽景象,上海已经变成颓废、暧昧、摩登又充满异国情调的上海,如果说以前的上海是农耕的,是保守的,那么在租界文化影响下的上海则是现代的、开放的。传统的文化观念已渐渐消隐在现代的租界发展的历史洪流中,使上海这座小城成为商业的、现代的、摩登的繁华都市。作为《良友》画报的初创者,在20世纪20年代上海风云变幻热潮中深受影响的伍联德先生,他试图依托良友印刷所,以商业的形式,传承“出版救国”、“文化救国”的理念,因此商业利润是他思考的首要基点。作为从外地而来闯荡十里洋场的文化青年,个体的情感普遍存在程度不等的内在冲突,外国租界和繁华工业市场中陌生的文化身份,使他们既成不了新社会的主流,也不是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生力军,他们只能选择“谋生—理想”的价值取向,按照同仁商业报纸等文化产品的特殊性,迎合游戏的、消遣的、趣味的市民心理,使《良友》能持久的生存下去。

《良友》丰富多彩、五光十色的广告见证了上海工商业迅猛发展的水平、科技文明的提升以及上海日趋提高的市民消费水平,凸显了当时市民化商业社会的本质。广告是“一种以文化为载体,以经济为目的的现代社会产物”[7],《良友》画报从创刊开始,就非常重视广告,“创刊号上就刊登19则广告,6.25个版面,占总版面积的23.2%”[8]。在刊物随后的编辑过程中,逐渐加大广告的数量和提高其质量水平,用广告保障了《良友》画报的悠久历史和巨大生命力的维持,因此广告已成为报刊经营好坏的关键所在,这种运营方式本身就是商业发展的产物,特别是随着当时报业的竞争,《良友》更是需要刊登广告来赢取利益,支撑《良友》画报的正常运行。纵阅刊物,我们会发现《良友》画报刊登的广告大多是市民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比如牙膏、洗发膏、医药、香烟、电筒、漱口水等,吻合了上海市民的日常生活方式和消费观念。如在《良友》第65期里,刊登有一条关于“旁氏白玉霜”的广告,其版面约占全版的2/5,编者利用足够大的空间介绍其产品,美容化妆品的形象照片被放置在醒目的位置,旁边刊登其诱人的广告标语:“皮肤擦旁氏白玉霜。立即光滑滋润,娇艳欲滴。欧美妇女,无不以旁氏白玉霜为美颜之必需品。”这则广告语告知读者们其商品功效是非常明显的,它向爱美的市民们发出了强势的“邀请”,等待着她们“入府”,最后成为厂商最忠实的消费者。再如在《良友》第43期、第44期等多期刊登的广告,关于保和堂参茸药行的广告是:“时值新春万物生发,人身生发皆赖肾气,要补肾气快服保和堂大补丸”;佛西利克止咳圣药的广告是:“化痰止咳,功力快,味道好,价钱贱,人人可服”等,这些广告以商品为中心,以人的消费欲望为对象,以感染接受者的传播方式,制造日常必须的话语体系,接受者在“召唤式”的话语中渐渐消隐作为主动接收的状态,因为浓厚的商业气氛,再加上接受者自身对商品免疫能力的下降,他们最后慢慢由主动变为被动,意志消融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买卖中完成货币交易。

同时,租界浓郁的商业气息也带给了作家新奇的创作灵感,很多作家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用他们珍贵的笔墨给我们描摹了一系列市民化的商业社会的景象,比如郁达夫在《上海的茶楼》一文中,对市民化的商业圈里上海茶楼来往人群的类型做了系统的分类,即是非的公断者(所谓的吃讲茶)、打算跟人逃走的女人、消磨时间的好事者这三类人,他们是茶楼的常客,没有他们的支持,茶楼的营业也难以继续维持下去,而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人群络绎不绝地登门茶楼,导致了茶店业极其发达。茶店业的繁华滋生了很多所谓副业,比如卖烧饼、油包以及小吃品的摊贩,占卜,零售商品,假卖古董,贩卖航空奖券等一系列的行业在茶楼附近地段产生与发展。这就是租界文化下上海的茶楼形象,已经与中国传统的茶楼相差甚远,没有了茶楼本身具备的雅致、清净与闲适的环境,这里只是一个鱼龙混杂、喧闹嘈杂的闹市,什么人都可以来去自如,在这里为自己的生活不辞辛劳地奔波着。再如穆木天在《弄堂》中,读者们也可以感受到在摩天楼背后深深隐藏的、具有东方色彩的、神秘的弄堂商业气息,上海的弄堂是古老而鲜艳的,这里的市民每天过着典型的地道生活,但因为受到外界浓厚商业气氛的影响,他们的经济头脑十分发达,沿着窄窄的弄堂里往里走去,可以看到电线杆上和两边墙壁上贴出的房屋招租广告,在弄堂门口前有不少的油盐店、酱园店等,还有旧书摊、靴匠摊之类,弄堂里的商业化气息可谓是四处飘逸,萦绕在上海繁华都市的天空里。

三 《良友》画报对租界文化的反思

在租界文化萦绕蔓延的上海,《良友》不遗余力地传递了新奇、时尚、摩登与粗俗,只是为了吸引受众的眼球,迎合市民游戏的、消遣的、趣味的接受心理,通过雅俗共赏,新旧共存的内容信息达到主编传递新知识、新文化的目标与赢得利益最大化的完整统一。但是作为20世纪20、30年代重要的社会舆论导向刊物——《良友》画报,它所传递出来的任何信息都可以确认为是它在给人们树立导向与榜样,对人们的生活起到了非常重大的影响。所以当《良友》画报的主编们在刊登东方与西方、浓郁的市民化商业气息时,会有意识地在图片下方配备令人深思的启发性文字,以唤起人们对租界文化更深层的反思。

《良友》第46期用两个版面刊登壮观雄伟的中国万里长城与高大耸立的美国纽约百老汇建筑群的巨幅照片,并在巨照下方分别标注“古代的东方文明”及“现代的西方文明”等字样。编者把性质不同的东西方文明编排在一起:意在用表现悠久历史的万里长城作为东方文明的符号代码,用表现现代气息的高楼大厦作为西方文明的符号代码。在图片的下面,《良友》画报书写以下文字作为编辑意图的表白。文云:“在现代物质竞争中,西方每占优胜。虽然中国建造长城时,美洲还未被发现;可惜今日的长城老而无用了。古时的荣耀,是古人的荣耀;现代的命运,握在今人的手中。”[9]画报图文互注传播的信息,是关于中国古代文明衰落的深深隐忧和对现代文明重任担负的寄托,鼓励人们在那个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发扬古人创造荣耀的艰苦奋斗精神,把现代文明的旗帜坚守在握,使日渐衰弱的东方文明再一次屹立在世界的东方,永垂不朽!

在《良友》第85期中,主编别出心裁地用两大版面“重版打造”了“都会的刺激”这一主题栏目,在宽大的两个版面空间里刊登赋予上海最喧哗、热闹、摩登、颓靡的物质与场景:衣着大胆(开叉到接近腰肢、露出了屁股的旗袍)、浓妆艳抹的现代曼妙女子的巨幅照片被置于版面的显要位置,其照片的大小远远大于周边图片的尺寸,成为版面表达的主要内容,它被四周可以发出震耳欲聋的爵士乐队、高档啤酒、扭着香艳舞姿的歌舞团表演、烈性饮料和好莱坞电影《金刚》的巨幅电影海报、广场上高高耸立的新建香槟跑马看台、回力球场的场内场外、跑狗圈内黑压压般的人群和一栋新建高楼大厦(四行储蓄会)紧紧围绕着,在图片的文字标注里,《良友》画报精心做了以下的道德评价:

侥幸的心理,麻醉的享乐,金钱的诱惑——这,都会的刺激,代替了一切努力于正当事业的热情……

社会的不安使这酒精般的刺激强烈地加增:建设的雄心,爱国的热情,在失望的绝境之下,全沉沦在这麻醉的旋涡中去了。失败者的自暴自弃,灰心者的逃避现实,愤世者的憎恨的报复……全溶合在这刺激的大烘炉中,于是来了抢劫和被抢劫,奸淫和被奸淫,杀人和自杀……

这便是都会刺激所引出的恶果,资本主义社会的文明,在这些刺激里面有多少叹息,多少惨叫与哀号!如其说中国有个巴黎第二,我们不知道幸运还是悲痛……[10]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对于租界文化的附带品——充满刺激的上海都市,它的繁华与时尚固然可以令人心神向往,但是在繁华喧闹背后隐藏的麻醉的享乐、金钱的诱惑、侥幸的心理确实是令人深深思考的,在追求现代文明的道路上,我们是否可以认清正确方向,是否可以理性的排斥资本主义社会文明所带来的危害,在这里《良友》已经发出几多喟叹,几多哀号,呼吁人们正确认识现代文明,兴起建国的雄心与爱国的热情!

在《良友》1934年6月第 89期“如此上海——上海租界内的国际形象”的专栏中,编者用以下心酸愤懑的话语道出了上海租界的悲哀,也即中国的悲哀:“中国的上海在南市,在闸北,在西门。那里有狭小的房子,有不平坦的马路和污秽的街道。庄严,清洁,而又华丽的,只有一座管理中国的上海的市府大厦。外国的上海在霞飞路,在杨树浦,在南京路,在虹口。那里有修洁整齐的马路,有宏伟的建筑物,有最大的游乐场所,有最大的百货商店。管理权是在外国人手里。在外人统治下的上海租界,操纵着上海的金融,运输,交通,和商业的一切。如此上海!房客的气焰把房东完全压倒了。”[11]原本隶属中国的大好河山,现在被外人瓜分得支离破碎,而且外人的熊熊气焰并没有就此打住,自己的国土却已在掌控在外人的统治之下,盛气凌人地为所欲为,打破原来经济、文化、社会井然有序的发展秩序,这是上海的悲哀,也是中国的悲哀。《良友》在这里就国家与民族的话题给读者以深沉的思考,试图用这样悲痛的心情发出最焦心的期盼,希望中国能强大起来,重振旧日主人的威风,浇灭外人得意的气焰。

1931 年“九一八”事变的爆发,激起了中国人民的极大愤怒,同时也彻底击垮了主张妥协的和平人士的幻梦。面对这巨大的国家屈辱,《良友》画报正确认识自己的谋利策略,积极担负起揭露世间真相,进行舆论抗争,建立民众信心的媒介职责。如在其第62期的前三页刊登了三帧不同类型的整版图片,一是岳飞慷慨有力的“还我河山”的笔迹;二是一幅耗子(日本)掠夺中国东北三省的漫画;三是一幅视野开阔的东北黑土地的照片。融历史与现实一体,民族精神贯注其中,具有相当的视觉震撼力。在内页中则以“日本侵占沈阳”、“暴日横行”为题编排了多达20幅照片,将日军的暴戾、人民的悲苦一一展现在人们面前。

除此之外,刊载在《良友》上的曹聚仁的《回力球场》、茅盾的《证券交易所》等文学作品中也对租界文化所带来的繁华背后人性的肮脏与污秽进行了淋漓尽致地批判与审视,在《回力球场》中,曹聚仁先生用一个形象生动的比喻把回力球场带了出来——亚尔培路上的陷阱,因为对金钱的渴求让只要走进回力球场的人们无法再清醒自如地走出来,这种所谓“高尚的”而非“赌博”的游戏让进去的人们欲罢不能,即使一些可怜地贫穷潦倒的小市民,他们抱着投机的心理走进球场,最后也只是徒劳一场,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是血本无归。这是作者整整一年零八个月研究回力球场的结果,可谓是良苦用心,用这样一篇“有趣”的杂感把人们对于金钱的渴慕、对于娱乐的游戏态度等轻易地表现出来。在《证券交易所》中,作者用细腻的笔法描写了华商证券交易所里面的情景,它首先给我们一个交易所空间位置的想象,它门前的马路并不宽阔,但在“香粉弄”一带确是唯一体面的大建筑,交易所就好像是大戏院的池子,在那里,人们提心吊胆地望着那红色电光的记录,他们似乎都进入疯狂的状态,对金钱的渴望与期盼使他们失去了属于正常人应有的理智与清醒,他们在池子里旋风似地,海涛似地为证券交易叫喊着,他们的心理与情绪随着债权的涨落而起伏不定,即使是无稽荒唐的谣言,也会扰乱他们已经波涛汹涌的心情,于是,“人们是在谣言中幻想,在谣言中兴奋,或者吓出了灵魂。没有比他们更敏感的了”[12]。

综上所述,在租界文化的语境下,当上海的金融、运输、交通、文化和商业等等一切都已被租界文化所侵染,所控制,《良友》画报似乎是在夹缝中艰难的生存着,它一方面为国难所担忧,关注当时的时事要闻、战况信息以及刊登先进的科学技术;一方面却因为在租界文化的影响下,给读者呈现出具有租界文化特性的一些元素,如中西合璧、古今交融的杂糅社会以及市民化的商业社会,《良友》成为租界文化的传播者。但是,值得欣慰的是,它不只是一味地无限渲染租界文化,它在传播租界文化的过程中发出了深深的哀叹与反思,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能够含着眼泪大笑、拥着悲痛沉思、抱着希望坚持最后的胜利。

[1]隗瀛涛.中国近代不同类型城市综合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292.

[2][4][6]李永东.租界文化与30年代文学[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26、35、119.

[3]《良友》画报影印版(118)[M].上海:上海书店,1986.

[5]张仲礼.中国近代城市企业·社会·空间[C].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522-534.

[7]忻 平.从上海发现历史——现代化进程中的上海人及其社会生活(1927—1937)[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437.

[8]吴果中.《良友》画报与上海都市文化[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258.

[9]《良友》画报影印版(46)[C].上海:上海书店,1986.

[10]《良友》画报影印版(85)[C].上海:上海书店,1986.

[11]《良友》画报影印版(89)[C].上海:上海书店,1986.

[12]茅 盾.证券交易所[A].《良友》画报影印版(114)[C].上海:上海书店,1986.

[13]程德培等.1926—1945《良友》散文[C].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

[14]陈子善等.朱古律的回忆——文学《良友》[C].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

[15]吴福辉.海派文学与现代媒体:先进杂志、通俗画刊及小报[J].东方论坛,2005,(3).

[16]宋 媛.新旧共存 雅俗易位——从《良友》画报看民国二十年代文学时尚[J].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1).

[17]李康化.《良友画报》及其文化效用[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2).

[18]杨春晓.解读《良友》画报的封面[J].新闻大学,2004,(4).

On the Pictorial Good Friends in the Context of Concession Culture in the 1920s and 1930s

YANG Hong-xiu
(School of Literature,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In the turbulent history of China in the 1920s and 1930s,Shanghai,as the“spokesman” of concession culture,has the essential characteristics of concession culture,the great influences of which on various fields in Shanghai resulted in the city’s prosperity in turbulent period.As an important journal at that time,the pictorialFood Friends,under the infection of concession culture,displayed the obvious elements of concession cultur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cession culture,this article illustrates the features of concession culture highlighted in the Good Friends;meanwhile,it attempts to illustrate the pictorial’s reflection on concession culture.

concession culture;the pictorialGood Friends,blended society;commercial society,reflection

G239.29

A

1674-3652(2011)03-0025-06

2011-03-18

杨宏秀(1984- ),女,贵州天柱人,西南大学文学院2009级现当代文学硕士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叙事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黄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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