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瑶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复杂而真实的人性
——《雷雨》中周氏父子形象论析
郝 瑶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无论是从作品的人物形象分析,还是从作家自身经历在作品中的投射来看,曹禺剧作《雷雨》的深层内涵都不只是对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恶势力罪恶的揭露。《雷雨》的问世,也不只是为我们增添了性格鲜明的女性人物。周朴园的专横与痛苦,周萍的羸弱与反抗,周冲的幼稚与善良……归根溯源,这些复杂的人性往往又与复杂的文化背景分不开。封建男权文化的毒害与新式文化的冲击,再加上作者自身对命运的理解,这些因素把三位主要男性人物的人性真实面和复杂面展现无遗,引人深思。
《雷雨》;人性;复杂性;真实;本能
《雷雨》以20世纪20年代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为背景,通过一个反动的封建资本家周朴园家庭内部的种种纠葛和周、鲁两家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展现了复杂而真实的人性。曹禺出生于一个没落的封建家庭,青少年时代就目睹了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社会的黑暗现实,产生了强烈的反抗情绪,经过几年酝酿、构思,1933年在清华大学读四年级时,他完成了其处女作《雷雨》。作者在谈及写作意图时说,《雷雨》是在“没有太阳的日子里的产物”,“那个时候,我是想反抗的。因陷于旧社会的昏暗、腐恶,我不甘模棱地活下去,所以我才拿起笔。《雷雨》是我的第一声呻吟,或许是一声呼喊。”又说“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的需要”,“仿佛有一种情感的汹涌的流来推动我,我在发泄着被压抑的愤懑,毁谤着中国的家庭和社会。”[1]从剧作发表至今,对《雷雨》的主题研究以及剧中女性人物形象剖析的文章已经很多,但是对剧中男性形象的分析相对薄弱,特别是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周式父子的对比研究更为稀少。对《雷雨》男性形象研究代表性的作品有:《周朴园,男权文化的受害者》一文通过对中国传统男权文化的解析,从一种新的角度来看待周朴园这个向来遭人唾弃的封建大家长,认为周朴园既有值得憎恨的一面,也有值得同情的一面,他所表现的复杂性也是人性的真实面的体现;《莎士比亚对曹禺的影响》这篇文章集中分析了周冲这个角色,认为周冲天真幼稚、不谙世事的形象特点更能显现出其他角色人性的灰暗面。这几篇文章从文化等角度对人的性格形成进行了剖析,本文将从特定时代环境、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人文主义思想等方面剖析三位男主角人性的复杂性与真实性,从而探求作者对于人生命运的思考。
曹禺写作《雷雨》的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已经历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急风暴雨,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文化已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冲击,西方的人文主义思想、个性解放理念开始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和思维。新旧观念的冲突在《雷雨》中的周氏父子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他们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流露出人性的复杂性与真实性。
以往的研究较多强调周朴园的恶。然而,“人之初,性本善”,周朴园难道从一出生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吗?其实这个人物既是悲剧的制造者,又是悲剧的受害者,他让人们唾弃,又值得人们同情。剧中的周朴园无论对待自己的婚姻爱情、儿子们的教育,还是自己的事业,在表现出深刻的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罪恶的同时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人性的复杂性,而这一切的根源与他生长的文化背景密不可分。
周朴园出身于中国封建大家庭,但他早年留学德国,接受过西方现代文明的浸染和熏陶。当周冲反对他开除罢工工人鲁大海,并认为罢工工人的代表不一定就得开除时,他说:“你知道社会是什么?你读过几本关于社会经济的书?我记得我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对于这方面,我比你这种半瓶醋的社会思想要彻底得多!”可见,他也有过追求民主自由等人权平等、个性解放的现代思想和现代意识。但既是如此,他又为什么制造了自己与侍萍之间的爱情悲剧呢?显然是这种现代意识与传统的门第观念发生了冲突,“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是不符合世俗常理的。作为周家的大少爷,组建这样一个婚姻自然是有损于封建大家庭的门面的。在“门面”和“爱情”之间,周朴园毅然地选择了“门面”而放弃了“爱情”。在周朴园的人生观念中,“门面”的价值和意义要远远高于爱情。这也正是传统价值观对男人的要求,为了家族的荣誉和利益必须作出的自我牺牲。“门面”于人的精神和情感来说,它无疑是虚无的、虚假的;而爱情是两性之间精神和情感的共鸣,是情与性的完美结合和统一,是人性共同向往和追求的美好的人生情境。周朴园放弃了自己的“爱情”而选择了“门面”,就等于他放弃了“真实”而选择了“虚无”,放弃了“美好”而选择了“虚伪”,这也同样注定了他从此将生活在虚假的“门面”之中而残缺着生命中的挚爱[2]。周朴园的第一步堕落便是抛弃了他这一辈子唯一爱的女人侍萍,并把有钱门第的小姐娶进周家,实现传统意义上的“门当户对”。他与繁漪的婚姻除了有一个儿子周冲以外,也就只剩下表面的寒暄与虚伪的维系了。周朴园为了这种传统道德上的要求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不仅失去了个人精神的追求,也一直过着良心不安的生活。他赶走的不仅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把她和刚出生三天的孩子逼上了绝路。在和繁漪的这场虚假婚姻中,周朴园也备受煎熬。我们从剧中可以看到三十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侍萍,每年都不忘她的生日,侍萍最喜欢的家具和旧物,他也一直保存着,屋里的陈设和布置跟三十年前一样,就连侍萍生了周萍生病要关窗户的习惯,周朴园甚至在炎热的夏天也还保持着。也许有人要说这些是周朴园做给人看的,是虚伪的表现。那么他经常独自一人长久地凝视侍萍的照片,这又是做给谁看呢?而且三十年来一直如此。显然他和侍萍的爱才是真爱,他之所以怀念侍萍,那是一种情感的补偿。除了对侍萍的爱让我们看到了周朴园极其复杂的一面,剧中还有多处流露出周朴园作为一个人的复杂面:
第四幕 临末,真相大白,周萍终于知道鲁侍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周朴园:(沉痛地)萍儿,你过来。你的生母并没有死,她还在世上。
周萍:(半狂地)不是她!爸,不是她!
周朴园:(严厉地)混帐!不许胡说!她没有什么好身世,也是你的母亲。
周萍:(痛苦万分)哦,爸!
周朴园:(尊重地)不要以为你跟四凤同母,觉得脸上不好看,你就忘了人伦天性。(向侍萍)我预备寄给你两万块钱,现在你既然来了,——
鲁侍萍:不——四凤,我们走!
周朴园:(暴怒地,对周萍)跪下,认她!这是你的生母[3]。
本剧中周朴园训斥周萍的话都是符合人性也合乎剧情的表现的。而剧中周朴园透露出的“天命”,应该是曹禺想通过周朴园这个艺术角色的复杂性来表现自己对人生的思考。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在主宰着万物的发展,而正是这种不可知的力量,才是人最畏惧的。人世间之事充满变数与不可知,人才会在种种变数面前表现得矛盾复杂,也许,周朴园的心里就同时装载着魔鬼与天使。
周朴园如此爱侍萍,在大年三十夜又是为什么促使他狠心地抛弃侍萍母子而不能维护自己的真爱呢?那就是冥冥中的那只巨手导致了周朴园的这一悲剧命运:在强大的环境恶势力面前,周朴园太过渺小了,他虽然为爱情作过一番挣扎,但最终不得不投降,背叛侍萍。他成了封建家庭伦理文化的被吃者,因而回到了本阶级的阵营,与传统的封建力量达成了和解。在剧本中,侍萍向周朴园诉说自己当年被迫离开周家时,不用“你”而说“你们”、“你们老太太”,这便暗示着背弃侍萍的主要责任并不在于周朴园,而是他那个代表着封建传统文化规范的母亲。同时,那“看不见的力量”最终使周朴园个人品质和性格符合了儒家的家庭伦理原则[4]。
在对待儿子们的教育上,他沿袭了封建大家长制的教育方式。周朴园虽然出身于中国封建家庭,但他早年也留过学,接受过西方现代文明的熏陶,为什么他会如此压抑儿子们的思想发展?剧中提到周萍怕他,周冲也怕他,在家里,他总是把自己放在家庭领导的核心位置,时时处处对家人指手划脚,这种大家长制的作风让他自己也时刻严厉苛刻。当繁漪拒绝吃药的时候,他甚至让周萍给他的继母跪下,以显示自己在家里的绝对权威。这种专横统治,也让他自己无法得到家庭的温暖,在压抑家人自由的同时,也压抑了自己,使周公馆里面的人也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作为一家之长,他的权威是绝对的,这种权威甚至毫无道理可言,但我们细细想来,周朴园的专横与大家长制度也是情有可原的。在外面他是公司的大老板,要应对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回到家里,他当然希望家里人也听他的话,这也是人性很自然的流露,虽然这种情感的宣泄已经上升到了一种残忍与强烈的控制他人的心理上,但这也恰恰是人性复杂性的真实表现。
传统理想的男性形象是事业有成并且有体面的社会地位,周朴园正符合这方面的要求,他有自己的公司,事业的成功给他带来显赫的社会地位。然而,他成功的背后却是无尽的罪恶。他的成功是资本主义原始的掠夺,血腥的牟取暴利,归根结底,又是父系文化对男性的人生观、价值观的严重扭曲。为了追求名利,为了成为传统意义上的成功男人,他可以在哈尔滨包修江桥时,故意让承包的江堤出险,淹死二千名小工,并从每个死难小工的身上扣下三百块钱,发了一笔断子绝孙的横财……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自己的内心也极度虚弱。周朴园在后天的文化环境里及封建大家庭的期盼声中成长,造成他极度复杂的思想。
周萍是《雷雨》剧作中又一个典型的具有矛盾性的人物形象,他有冲动的激情和决绝的勇气,但接着是无穷无尽的“悔”让他一再犯禁。他有道德观念,他似乎绝情,但他又是有情爱的。他赌钱酗酒,精神委靡,永远成了不安定的因素同时又渴望着正常人生活。他佩服“模范市民,模范家长”的父亲,甚至羡慕没有顾虑、敢于做坏事而又心安理得的鲁贵。人性中的矛盾性在周萍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周萍这一人物的矛盾性的形成因素较之周朴园更加复杂,一方面他与自己的父亲一样受到封建男权文化的毒害,另一方面又对美好的生活和爱情充满了向往,虽然最终还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引向毁灭。
如果说周朴园是父权文化的牺牲品,那么周萍则是这种悲剧的延续。作为长子的周萍,与当年年轻的周朴园一样,其思想行为处于父权文化的掌控中。细读全剧,我们不难发现这种文化观念始终控制着周萍,虽然与他的继母乱伦,但是最终他还是抛弃了与继母的山盟海誓,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周萍始终心存对父亲的敬畏。周萍对自己的父亲是又怕又爱,又恨又敬,从剧中两父子的对话可以发现周萍对周朴园的态度充满了矛盾性:周萍回答父亲的话的神态总是惊慌失措的,并且对父亲的话没有半点违抗的意思。我们还可以看出或许周朴园已经知道周萍和繁漪的关系,而他却在暗暗告诫周萍要顾及到封建大家庭的体面。周萍也确确实实听了父亲的话,断绝了与继母的爱恋,维护了他的父亲以及他们整个周家的“面子”。
如果说周萍的悲剧只是来自封建男权文化,那他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周朴园,但是他却成为了曹禺笔下独一无二的艺术形象,所以他的悲剧还有其他更为复杂的因素。曹禺曾在《雷雨·序》中写道:“我常念起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是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时常不是自己来主宰着。受着自己——情感的或理智的捉弄,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机遇的或环境的一一的捉弄;生活在狭的笼里而洋洋地骄傲着,以为是徜徉在自由的天地里,称为万物之灵的人物不是做着最愚蠢的事么?”[4]
在《雷雨》中,周萍的艺术形象包含着人类对命运的追问。这种命运观不完全等同于古希腊悲剧的命运,还染上了一层中国传统文化的“宿命论”色彩。中国人的宿命论,把个人际遇都归结为命运的安排,且认为善恶终有报[5]。周萍这个人物的形成看似是冥冥之中的一双手把他推向万丈深渊,但更多是与他所处的时代环境息息相关,他的悲剧是诸多因素搅拌的结果。
剧中周萍对命运的反抗,不能像弟弟周冲一样彻底,他摇摆不定,希望坚持操守,但又无法抗拒诱惑,因此比别人更痛苦。在这个坟墓般的周公馆,作为长子,周朴园对他的期盼最大,把更多的封建枷锁套在他身上;作为“五四”新文化思想冲击下的年轻人,他又渴望挣脱封建的牢笼,寻找自由的人生。除此以外,周萍其实是一个没有得到家庭温暖的人,周朴园虽是他的亲生父亲却从来不过问他的内心感受,他的亲生母亲更没有在他身边照顾他,所以他的性格更多的是软弱无力和强烈的恋母情结的表现,女性成了他拯救灵魂的途径。最初是与继母的乱伦,从而达到麻痹自我的效果,接下来是阴差阳错地与自己妹妹乱伦,并以为找到了心灵的栖息地。曹禺在表现周萍的艺术形象时相当客观平静,人性在周萍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个人物没有被拔高,也没有被过多地塑造成如繁漪一样的典型。周萍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周萍。
对生活还有所追求却难以实现的人是痛苦的,因为他们不满足于现状,却又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不断地挣扎、煎熬。无法忍受封建压力的周萍以与继母通奸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空虚无助的灵魂,也是文化压抑与人性需求之间的冲突。在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曹禺深受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人文主义倡导人的原始欲望,情感需求,正是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发生了周萍与继母的乱伦[6]。当然,并不能说乱伦是正确的,但在那一特殊环境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这个家里,他的孤独无助与繁漪的寂寞同病相怜,虽然到最后,封建意识的灭伦罪让他不得不背弃与后母的情爱和盟誓。
其实与自己妹妹的乱伦才是周萍最大的悲剧。周萍遇见善良、质朴、美丽的四凤,并把四凤当作拯救他生命的天使,把与四风的爱情看成是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这些都是他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然而就是这种美好的追求使他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他知道四凤就是自己的亲妹妹的真相时,最后生存的意念也被彻底粉碎了,他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生命这条唯一的可以使灵魂得到安宁的路。周萍的选择是一种自赎,岂料用以拯救他的却是另一种更大的罪恶。人生既是如此,处处充满了悖论,而诚挚的感情和真心的忏悔招致而来的往往是无情的嘲弄。这就是剧中所展现的“宿命论”,无论周萍选择哪种方式来逃避现实生活,他最后回到的起点都是一样的罪恶[7]。
曹禺在《雷雨》序言中说:“周冲是这烦躁多事的夏天里的一个春梦。在《雷雨》郁热的氛围里,他是个不调和的谐音,有了他,才衬托出《雷雨》的阴暗。”[1]周冲作为家中的小儿子,他没有周萍作为封建大家庭长子的压力,并且还有母亲的庇护,所以他更多地汲取到的是新时代提倡的自由平等的思想。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应该是美好的、善良的、真诚的。这种美好、善良、真诚的想法虽然只是一场春梦,不切实际,但正是因为这个角色显露出的真,才反衬出剧中其他角色的虚伪。每当周冲一出场,所有的黑暗面便暴露无遗。
剧中的周冲有话直说,他有正义感,也有反抗不公正的强烈的意识。他反对周朴园开除罢工工人鲁大海,并认为罢工工人的代表不一定就得开除,并且他还进一步提出自己的想法:“我以为这些人替自己的一群人努力,我们应当同情的。并且我们这样享福,同他们争饭吃是不对的。这不是时髦不时髦的事。”这一句话充分表达了他对于下层劳动人民的同情关爱,他认为,人与人是平等的,只要是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的人,就是值得尊重的。
周冲体现了人最本能的一面,当然,他对社会对人生的理解也是一种天真幼稚的想法。
第三幕剧 周冲和四凤的对话:
冲:四凤,你不要为这一点小事来忧愁。世界大的很,你应当读书,你就知道世界上有过许多人跟我们一样地忍受着痛苦,慢慢地苦干,以后又得到快乐。
冲:不,你不是平常的女人,你有力量,你能吃苦,我们都还年轻,我们将来一定在这世界为着人类谋幸福。我恨这不平等的社会,我恨只讲强权的人,我讨厌我的父亲,我们都是被压迫的,我们是一样[1]。
从周冲的话中我们可以看到,周冲根本不知道人间的疾苦,认为所有人都可以和他一样能够读书,获得幸福。然而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旧社会,很多下层人民连起码的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有钱读书呢?所以,周冲的愿望也只能是一场春梦罢了。
面对爱情婚姻,周冲更是表现出了人的本能意识,这在他与繁漪谈到四凤时的对话中表现得很明显。
冲:她是世界最,最——反正她是我认为最满意的女孩子。她心地单纯,她懂得活着的快乐,她知道同情,她明白劳动有意义。最好的,她不是小姐堆里娇生惯养出来的人。
冲:我一定要告诉她的。我将来并不一定跟她结婚。如果她不愿意我,我仍然是尊重她,帮助她的。但是我希望她现在受教育,我希望父亲允许我把我的教育费分给她一半上学[1]。
周冲的这种爱情观完全颠覆了以周朴园为代表的封建家长所倡导的“门当户对”思想,周冲所向往的爱情只是纯粹的精神世界。他不要那些“小姐堆里娇生惯养出来的人”,他喜欢的是一个善良、快乐、青春、热爱劳动的四凤,并且他的爱恋还带着一种“柏拉图式”的永恒和纯洁。“将来不一定跟她结婚”说明他追求的不是四凤这个人,“如果她不愿意我,我仍然是尊重她,帮助她的”点明了他追求的是一种不计较回报的情感。这些话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产生的朦胧的爱情幻想,没有考虑过任何现实的因素,因而显得天真幼稚。
最让我们难以忘怀的应该是《雷雨》第三幕中周冲向四凤描绘的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幻想世界:
“……像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非常明亮的天空,……在无边的海上……有一只轻得像海燕似的小帆船。在海风吹得紧,海上的空气闻得出有点腥,有点咸的时候,白色的帆张得满满的,像一只鹰的翅膀斜贴在海面上飞,飞,向着天边飞。那时天边上只淡淡地浮着两三片白云,我们坐在船头,望着前面,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可以飞,飞到一个真真干净,快乐的地方。那里没有争执,没有虚伪,没有不平等的,没有……[1]
这诗一样的语言虽然看上去有点天真幼稚,这美丽的幻想在强大的黑暗现实面前也显得那么虚妄,但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理想,人类才有别于兽类,人性的光辉才能闪烁在天地间。
一部伟大的作品往往寄予的是作者对社会、对人类命运的无限追问与关怀。曹禺笔下《雷雨》中的周氏父子是当时社会的一个缩影,从他们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最低的生存之路是那么脆弱,一击即溃。曹禺用《雷雨》探索式地回答了“宿命论”这个问题,整个剧作围绕着婚姻、爱情展开,深刻地剖析了人性的复杂性,不但给当时社会留下一个深刻的话题,也同样值得我们思考现代人所面临的精神问题。
[1]曹禺.曹禺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2]王璐.周朴园:男权文化的受害者——《雷雨》人物形象再解读[J].现代语文,2006,(7).
[3]曹禺.雷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4]陈明彬,曹奎.《雷雨》的深层内涵与曹禺对人类命运的恐惧情结[J].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03,(3).
[5]孔晓菲.谈《雷雨》中的“宿命论”思想[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01,(3).
[7]卢炜.奥尼尔与曹禺的轮回之比较[J].四川戏剧,2005,(5).
[8]金生翠.《雷雨》中周萍形象的美学内涵再探[J].甘肃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
Complicated and True Humanity——An Analysis of the Father and Son in Thunderstorm
HAO Yao
(College of Arts,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1331,China)
No matter from the character analysis or from the projection of author’s experience in the work,the deep connotation of Cao Yu’s Thunderstorm not only reveals the evil of semi-colonial and semi-feudal society of China,or presents female characters of distinctive personalities.Zhou Puyuan’s peremptoriness and pain,Zhou Ping’s weak and resistance,and Zhou Chong’s infantility and kindness,all these complicated personalities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 complicated cultural background.The poison of feudal male hegemonism,the shock of new culture and author’s understanding of his own destiny,these elements uncover the three heroes’true and complicated humanities entirely which makes readers ponder.
Thunderstorm;humanity;complication;truth;instinct
I206
A
1674-5787(2011)02-0068-04
2011-02-26
郝瑶,女,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闫桂萍